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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折】腳鐐皇后《中》

如果花響願意仔細想想,陌奕宗並非尋常百姓,也不是普通的王孫貴胄, 而是擁有富饒疆土的大帝王。這位帝王足以隻手遮天, 足以擁有無窮無盡的美女,他若是一跺腳,遼原都得顫三顫。 這樣一個非凡的人卻願意為她做到這分兒上,這不是愛又是什麼? 可這樣集權勢於一身的男人,竟使出下三濫手段逼她生子,想到孩子, 花響不由微微瞇起冷眸,心想,陌奕宗,咱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千萬別讓她找到脫身的機會,一旦讓她回歸戰場,勢必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會員價:
NT$883.5折 會 員 價 NT$88 市 場 價 NT$250
市 場 價:
NT$250
作者:
小孩你過來
出版日期:
2015/12/01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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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最難消受帝王恩,
傲嬌女將軍見皇上以身相許,只能想方設法地逃。
偏偏她禁不起打、他捨不得罵,
索性將人打入冷宮好好獨寵!
「小孩你過來」筆下最逗趣活潑的帝王之戀,囚愛登場!

如果花響願意仔細想想,陌奕宗並非尋常百姓,也不是普通的王孫貴胄,
而是擁有富饒疆土的大帝王。這位帝王足以隻手遮天,
足以擁有無窮無盡的美女,他若是一跺腳,遼原都得顫三顫。
這樣一個非凡的人卻願意為她做到這分兒上,這不是愛又是什麼?
可這樣集權勢於一身的男人,竟使出下三濫手段逼她生子,想到孩子,
花響不由微微瞇起冷眸,心想,陌奕宗,咱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千萬別讓她找到脫身的機會,一旦讓她回歸戰場,勢必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翌日清晨,龍走月在兒子陌弄盞的身邊醒來,她側身支起頭,望著兒子酣睡的小臉兒,握住小手兒輕輕親吻。
  弄盞,對不起,娘今日注定要與你父皇展開一陣激烈的角逐。潛逃出宮並非易事,需要一刻不停歇地疾馳,途中會顛簸得非常厲害,屆時你肯定會感到不舒服,但是盡量不要哭,做個勇敢的小男子漢,可好?
  陌弄盞瞇著眼、呶呶嘴,輕車熟路地摸到小龍布偶,緊緊摟在懷中。
  龍走月忍俊不禁,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只知曉有奶吃、有玩偶陪伴便足矣。
  其實她一直在忽略陌弄盞自身的意願,也許孩子更喜歡陌氏王朝,但她不想聽取孩子的意見,主觀地認定身為娘親有這個權力,反正陌奕宗子嗣成群,而她只有一個弄盞。
  「娘的家鄉非常美,有湛藍的大海、金黃色的海灘,還有吃不完的海鮮與瓜果。」說到這,她斂起笑容。渺無音訊長達兩年之久,龍茗國又遠在最南邊,如今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況她一無所知。
  越臨近出發反而越容易胡思亂想,龍走月滿臉愁雲,登基時便承諾為了江山社稷終身不孕,倘若突然帶著一個大胖小子回去,皇姊與朝臣會用何種眼光看待她。
  不過她倒不怎麼擔心謀權篡位的問題,首先大部分軍權仍舊掌握在她的手中,何況更為重要的一點則是,父皇一生只愛一個女子,也只娶那位女子為妻子,此女子便是她姊妹二人的生母。
  因此當她初次步入陌氏的後宮,見到鶯鶯燕燕無數之時,立即感受到比被俘更強烈的侮辱感。所以她從未想過一死了之,她要將這份恥辱變本加厲地還給陌奕宗!
  這時,小娥從門縫兒探進頭,悄聲提醒,前往天牢的轎子等在殿外。
  龍走月沉了沉氣,無論如何,先逃出去再說。
  今日的行動時間格外緊密,按照昨晚擬定的計劃,先由小扇子隨行侍候。出門前,龍走月與小娥互換眼色,小娥甩了甩發抖的雙手,篤定點頭。
  龍走月漫不經心地掃過轎夫與侍衛的臉孔,果不其然,侍衛中多出幾張生面孔。她不動聲色地坐上轎子,轎子平穩前行。
  與此同時,陌奕宗佇立在冷宮一側的閣樓之上,遙望遠去的轎子,命道:「提醒侍衛務必盯緊花妤婕,孩子絕不能讓她帶出宮。」
  「遵旨。」王德才領旨離去。
  陌奕宗濃眉緊蹙,拳頭緩慢地砸在石臺前。為了揭開八卦鎖之中的祕密,他會暫時放她走,然,倘若連同他的骨肉也帶走,她豈不成了脫韁野馬!
  他的心頭泛起一絲挫敗感,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花響,朕為何焐不熱妳的心?為何把所有的寵愛都給妳,妳仍是打算頭也不回地一走了之?花響,哪怕妳為了朕曾有過一分猶豫,朕都可以不去理會什麼狗屁八卦鎖。可惜妳沒有,妳把朕對妳的好統統當作廢紙,那麼好吧,朕唯有也讓妳嘗嘗求而不得的難受滋味兒。
  他那日獨自前往天牢,已經與誇葉乘風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協議。
  誇葉乘風原本拒絕與他合作,無奈此處是陌奕宗的地盤,天牢裡布滿陌奕宗的兵,縱使他的輕功再上乘,也不可能在被眾兵盯死的情況之下一馬平川。雖然他手握密旨,但是目前看來,除非他能變成蚊子,否則就在這兒吃牢飯吃到死吧。
  他在沮喪之餘,內心也受到不小的衝擊,因為他已得知當初龍走月所謂盜取的八卦鎖,實則由陌奕宗一手安排,換言之,陌奕宗斷定他是協助龍走月潛逃的唯一幫手。
  誇葉乘風必須承認陌奕宗乃是運籌帷幄的高手,且秉性多變難以捉摸,他可以為了一句曖昧戲言暴跳如雷,也可以為了一個他想獲悉的答案放出長長的魚線,哪怕這條線隨時會斷,他依舊氣定神閒。
  不過很快,誇葉乘風弄懂他沉穩到不像人的原因,陌弄盞。陌奕宗已經摸透龍走月的脈,只要兒子仍留在後宮,她飛不遠。
  綜合上述,擺在誇葉乘風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嘛此時此刻便被斬殺,要嘛與陌奕宗合作,反正龍走月的右胳膊還未痊癒,在潛逃的途中應該可以輕易地搶走孩子,再趁亂交給追兵就算完成任務。顯然他沒得選擇,否則誰都逃不出去。
  他忍不住問陌奕宗,你是愛花響,還是想要藏金洞?
  然而,陌奕宗沒有給出正面的回答,或許說,他也沒想明白這份愛在自己心中究竟占有幾斤幾兩,究竟要達到怎樣一個高度才可以稱之為愛情。他只知曉,見不到會想念、見到會心動,任由她對身分之事言辭閃躲,他仍舊採取不逼迫、不強調、無所謂的態度。
  可是她的情緒一刻都不曾鬆懈,倘若唯有讓她離開宮門才能改變僵局,他可以忍受相思之苦,放她出去透透氣。
  陌奕宗忍不住自嘲,呵,試問哪個寵妃不是使出渾身解數勾引皇帝,只有他陌奕宗,中原地區最強大的霸主,居然得絞盡腦汁討好女戰俘。哎,估計是發起侵略戰太多遭來的報應,趁著休澤日,他也去放生幾個妃嬪積點德算了。
  不過提及侵略戰,陌奕宗便想到必須收入版圖的龍茗國。近日在暗中捕獲一名來自龍茗國的茶商,然而茶商只是普通的小商販,對於王朝核心了解甚少。後經酷刑拷問,茶商只交代相關女帝龍走月的隻言片語。
  這位登基不久的女帝雖年僅十七,但腦筋活分、行事沉穩。據傳言,龍走月記憶力超群,五歲時的識字量已經超過十三四歲的少年,珠算水平也總是令同齡人望塵莫及,伴隨年紀的增長,詩詞、兵法等運用自如,屬於典型的早慧,即神童。
  至於數十年來無人覬覦龍茗國領土的原因,各國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句猶如詛咒般的箴言,攻龍茗國,必自亡。
  對此,陌奕宗表示不屑一顧,話說狐影一族被傳得神乎其神,也不就那麼回事嗎,想必龍茗國為了躲避戰事,巧妙地給自己國家蒙上一層詭異的面紗吧。
  還有那名茶商的話,陌奕宗必須持有懷疑態度。論誰不替自家皇帝吹噓,多半是誇大其詞,何況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小女子,若是刀槍劍戟拚起來,龍走月搞不好得貓兒在牆角哭鼻子。

  ◎             ◎             ◎

  日上三竿,伴隨一個個落地的轎輦,妃嬪們從中走出來,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齊聚首於天牢的高牆之外。
  給囚犯賜福是小,逮到聖上一頓拋媚眼兒才是大。今日也是諂媚拉關係的好時機,品階低的御妻難得見到二品以上的妃子,這不,有的拍皇妃馬屁,有的找貴妃東拉西扯,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龍走月與小扇子倚在牆角,觀察並回憶天牢的構造,由此方便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鈺國皇帝。
  所幸她在天牢待過兩日,記得王德才曾在無意間提及,自己與鈺國皇室關押在同一區域。當初離開牢房時,她的一雙眼睛就沒閒著,在並未發現鈺國人馬之後,有十餘間全封閉的監牢引起她的注意。
  「小扇子,你去打探一下,問問有哪些地方禁止入內。」
  小扇子將自行帶來的提籃盒放在牆角,轉身去查。
  「喲,這不是花婕妤嗎。」嵐皇妃率領一群溜鬚拍馬的御妻,氣焰囂張地逼近龍走月。她隨手指了下天牢,訕笑道:「本宮記得妹妹曾以縱火之罪關押於此,莫非今日特意趕來故地重遊?」說罷,惹來一片哄堂大笑。
  龍走月正在思考如何與鈺國皇帝見面的環節,真沒閒工夫搭理她。
  嵐皇妃見她不吱聲,感覺好沒意思,於是聳恿小跟班們一塊擠兌她。御妻們豈能放過表忠心的機會,什麼身分卑微、什麼宵小之輩、什麼缺乏教養,總之拐彎抹角地猛損,龍走月的頭都快被她們吵炸了。
  「諸位都說對了,我就是心眼兒如針別兒,最喜歡給人穿小鞋兒,加之記性特別好,妳們就不怕我在聖上面前添油加醋嗎。」
  此話一出,嘲笑聲戛然而止。
  龍走月煩躁地揚下手轟趕,哪涼快去哪待著去。
  御妻懼怕,嵐皇妃可不怕,何況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她呢,豈能示弱,「不過是個小小的婕妤,也敢在本宮面前口出狂言。就憑妳這低賤的身分,當宮女都是抬舉妳,還好意思腆著臉住在原皇后宮。本宮只是不屑理妳罷了,否則請我爹爹隨便參上一本,妳就得夾著尾巴滾去真正的冷宮!不知進退的賤婢,給妳臉怎麼就學不會兜著。」
  「您後臺硬、您囂張,您放個屁都是香的,您說您那麼大一個皇妃總跟我這等小角色過不去做甚,怕我仗著床上工夫當上皇后怎麼的嗎。」
  聽罷,眾人有一片唏噓譁然,好不知羞啊!
  嵐皇妃真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賤婢,「本宮就與妳賭一卦,倘若妳有本事爬上皇后之位,本宮立即搬回丞相府,永不回宮!哼,咱們走,跟這等粗俗之人多聊一句都是自貶身價。」
  龍走月長吁一口氣,終於消停了,目光隨意掃視,無意間與媛貴妃四目相對。媛貴妃一怔,撇開視線繼續與妃嬪閒話家常。
  龍走月的情緒稍稍頓了下,總感覺媛貴妃不簡單,不過罷了,反正她今日要逃。
  片刻後,小扇子疾步返回,告知她,甲區五段的牢房無須改善伙食,因為那裡專門用來關押戰敗國皇室、重臣。
  甲區五段?龍走月立即回憶方位,沒錯,那些封閉的牢房正是位於此處。
  「對了,你從哪裡打探而來?」
  「問給囚犯做飯的太監。」
  龍走月忽然眼前一亮,對啊,到點兒都得放飯,待她順利進入天牢,換上太監服混入甲區五段如何?
  「快去給我找一件太監服,最好跟你這套一樣。」
  小扇子心領神會,坦然道:「偷雞摸狗奴才小有經驗,您瞧好兒吧。」
  龍走月皺了皺眉,每回聽他自吹自擂就心慌。
  小扇子的手腳果然麻利,很快順來一整套太監的衣袍。龍走月趕忙躲在假山石後方,將太監服穿在長裙裡層,太監帽拍扁,貼身藏好。
  良辰吉日已到,王德才邁著八字步亮相,龍走月馬上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之中。
  「聖上政務繁忙、分身乏術,命咱家前來向眾嬪妃道一聲辛苦。」
  聽罷,眾人一臉掩飾不住的失望。
  傳旨完畢,王德才顯然無意逗留,來匆匆、去匆匆。
  今日發放的膳食皆來自各宮各殿的廚房小灶,就此事兒,妃嬪也要攀比一番。為了證明自己平日裡的菜色精良,無不取出上等食材暗較勁兒,這其中獨占鰲頭的自然是嵐皇妃,一水八珍食材即刻引起一片恭維之聲。嵐皇妃這才消氣,哼,玉霞那個老頑固控制宮中食材又怎樣,她家有的是銀子!
  龍走月趁著這些女人唧唧咕咕,叫上小扇子,跟隨監獄侍衛走進天牢入口。賜福之前需要先檢查飯菜,細緻記錄菜名,一來怕盒中藏了其他東西,二來以免有人趁機下毒,出了紕漏。
  龍走月的身上還真帶一樣不能被查出來的小東西,至於是否能派上用場,還要看鈺國皇帝會對她講些什麼。
  順利通過檢查,她深吸一口氣。陌奕宗,別以為我不知曉你派人在暗自監視我,你料到我會選擇今日潛逃吧,呵,這一次的較量,你猜是你桀黠,還是我狡詐!

  ◎             ◎             ◎

  龍走月步入天牢,首先向誇葉乘風的牢房移動。
  監獄侍衛見她向最深處的丁區走去,疾聲喚住,「花婕妤且慢,按照您的品階,應前往丙區。」
  「我知曉呀,聖上曾領我來過此處,穿過丁區一拐彎不就是丙區嗎?」她擺出一副有何不可的疑惑神情。
  後宮中人皆知曉,目前最受寵的便是眼前這位花婕妤,聖上都安排她住進原皇后宮了,小侍衛哪得罪得起。侍衛猶豫片刻,笑著默許,跟上她的步伐。小扇子則是步步靠近侍衛,為了分散侍衛的注意力,小扇子一邊讚美侍衛身著的鎧甲筆挺帥氣,一邊像個井底蛙一樣拉著人家問東問西。
  龍走月順利走入關押閒散死囚的丁區,也就是關押誇葉乘風的囹圄。
  望向空空蕩蕩的監牢,此處仍舊囚禁誇葉乘風一人,但是守在牢房四周的侍衛增加許多,見狀,龍走月不免有些擔心。
  誇葉乘風正等著她的出現,他趕忙把腦袋瓜卡在鐵欄前,像個餓死鬼似的討飯吃。
  龍走月假意疏離,禮貌性地徵求侍衛的意見,「我準備的膳食很多,這名囚犯興許是餓壞了,分他一點可否?」
  侍衛還算爽快,做了個請的手勢。
  有關誇葉乘風替她解毒之事,其實並無幾人真正了解情況,反正聖上派王公公來提誇葉乘風,天牢這邊兒只管放行。龍走月也敢打包票,天牢的侍衛絕不知曉誇葉乘風與自己相識,人要臉、樹要皮,何況是他陌奕宗。為了幫她解毒,接受狐影所提出的無理條件,豈能四處宣揚。
  龍走月情緒一頓,對,是為了她。
  揮去紛亂的情緒,從小扇子手中接過提籃盒,款款地走向誇葉乘風,蹲在他的面前,四平八穩地做著取菜的動作。
  誇葉乘風望著眼眸微垂的龍走月,知曉她在等他道出會合地點,然而想到自己與陌奕宗的交易,他心中不免內疚。何況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問題,她也是可以調動百萬雄師的大帝王啊!他今日幫陌奕宗搶孩子,保不齊她明日便率兵掃了狐影的寨子。
  他無力扶額,這一對強勢男女都不好惹啊……
  「快,趁熱吃。」龍走月發出催促暗示。
  「謝謝啊,妳長得可真俏兒,肯定是個采女,哈哈!」采女是御妻中的一種官職,個個身材曼妙,且精通房中術。
  「休得對花婕妤無禮!」侍衛喝斥道。
  「啊?失禮失禮,婕妤肯定是官宦之女囉?沒想到官家也能生出這麼漂亮的閨女。哎,其實采女也沒啥不好。對了,花婕妤,您見過皇帝大人的采女嗎?」
  龍走月不動聲色地思量著,誇葉乘風一連提了三遍采女,莫非今日的集合點便是采女們的住所?
  她故作靦腆地笑道:「采女還未見過,聽說她們穿得很清涼,倘若並非聖上召見,她們不得離開宅院。」
  一點就透,果然聰明。誇葉乘風頗顯失望地應了聲,接茬兒傳遞消息,道:「這樣啊,也不知曉我還有沒有放出牢的機會,倘若能出去我一定要去養養眼,嘿!」
  侍衛抽刀相向,怒道:「死性不改的色胚,忘了你是為何關押於此了!」
  誇葉乘風入獄的罪名便是潛入宮闈,染指妃嬪未遂。
  龍走月已經獲悉她想知曉的地點,采女宮,以及通過蠟丸提到的時間,夜子時。
  她沒有制止侍衛怒斥誇葉乘風,命小扇子拎起提籃,徑直向丙區移動。丙區與她要去的甲區五段相距甚遠,若是先行前往丙區再返回甲區,需要多繞大半圈兒。而她目前所處的位置屬於一個三岔口,倘若此刻轉換方向,很快便可抵達甲區。
  耳畔聽到侍衛與小扇子走近的交談聲,她忽然捂住小腹,彎身蹲下。
  小扇子收到行動信號,奔上去攙扶,道出預備的對白,「主子您怎了?哎喲,快看這臉色煞白煞白的,奴才勸您清晨別喝涼茶您偏不聽,又鬧肚子了吧。」
  龍走月故作難為情地點點頭,艱難地伸出三根手指,道:「今日第三次了。」
  「侍衛大哥,看樣子是來不及了,您這有地方讓主子方便一下嗎?」
  侍衛見花婕妤神色痛苦,不免替她心焦,但天牢之中只有給犯人所使用的馬桶,牢房四周又無遮無攔,這該如何是好?
  「肚子疼、疼死了,快、快,小扇子……」龍走月歪倒在小扇子的肩頭。
  「侍衛大哥,勞煩您想想辦法啊,有沒有那種不透光的牢房?求您了!」
  經這一提醒,侍衛立刻想起確實有幾間封閉式的牢房,就在甲區,「有、有,扶好花婕妤隨我來。」
  這侍衛是個熱心腸,跑在最前方,向管轄此地的同僚闡明情況,很快,甲區的大鐵門緩緩開啟。
  龍走月暗自打個響指,終於要見面了,鈺國皇帝老兒!
  侍衛打開一間空牢房的牢門,龍走月表現得迫不及待,一個箭步衝了進去。
  妃嬪解手,誰敢靠太近,於是除了貼身太監小扇子,一干侍衛盡量避而遠之。
  牢房內,龍走月快速地摘下首飾、褪去長裙等物,又從褻衣裡取出事先藏的太監帽,把長髮重新綁紮塞入帽中。整理完畢,貼在牢房門前,窺聽送飯太監的腳步聲。
  俄頃,甲區大門附近傳來噪聲,龍走月悄然拉開門縫兒,一股飯菜味兒飄進鼻孔,時機已到。
  龍走月坐回馬桶的位置,朝門外揚聲喊道:「小扇子,小扇子你進來一下,快啊!」
  太監伺候主子吃喝拉撒很正常,小扇子得令上前,謹慎地開門進入。待鑽進牢房,小扇子趕忙套上龍走月的長裙,坐在馬桶上裝樣子。
  稍作等待,龍走月使勁地壓低帽沿,替換成小扇子的身分,退出牢房。
  龍走月出來的這一刻便彎下身,並且捏著鼻子猛搧風,擺出一副快要被熏死的痛苦模樣。侍衛們單看這表情便知曉那味道不咋樣,於是紛紛走得更遠,甚至都不太樂意往這邊兒瞅。
  計謀得逞,龍走月深吸一口氣,待送飯的隊伍從她身旁路過之時,她趕忙上前兩步,「好心」地幫太監們發放午膳。
  運氣真不錯,第一間被打開的牢房裡,關押的正是鈺國皇帝。
  見狀,龍走月按捺住波動的情緒,主動接過裝有膳食的碗碟,深低頭端進牢內。她壓低聲線對等在門外的太監道:「公公們去送別間送吧,小的在這兒等著收拾。」
  犯人吃完飯必須收拾乾淨,否則容易招來害蟲,引發各種疾病。
  這聲公公可給送飯的太監們叫美了,何況有人主動幫忙也省了他們的事兒,因此毫不懷疑地前往下一個牢房。
  鈺國皇帝神色呆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沉浸在喪子的悲戚之中,萬念俱灰。
  龍走月沒時間安慰老頭子,直言道:「鈺國老兒,看看我是誰。」
  鈺國皇帝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頹敗地側過頭,待看清來者何人,險些從床上一頭栽下來,「走月,是走月孩兒?妳沒死,妳居然還活著!」他驚異又驚喜,激動地爬起身,「妳是如何進來的?是來救孤王的嗎?」蒼天有眼啊,只要龍走月尚在人間,便有機會幫他鈺國報仇雪恨!
  龍走月面無多餘表情,漠然道:「你就別管我是怎麼進來的了,反正我有本事進來就有本事出去。所以你是否應該先兌現承諾,再商議救不救你的問題?」
  「孤王說話一向算數,可是那八卦鎖被陌奕宗那小賊奪去了。」
  龍走月注視著老奸巨猾的鈺國皇帝,道:「哦?正好我與陌氏皇帝也有一筆帳要算,若不是我當初逃得快,早已被陌氏軍隊亂箭射死。你把兩道暗碼告知我便是,我自會出兵討伐,勢必從陌氏皇帝手中奪回八卦鎖。」
  「暗鎖口訣告知妳無妨,但是妳拿什麼向孤王保證,妳確實有意攻打陌氏王朝?還有,我鈺國的領土呢,可否還來?」
  看吧,這老皇帝身陷囹圄、危在旦夕,卻仍在算計能撈到多少好處。龍走月攥得指骨咯吱作響,從牙縫裡擠出憤恨的話語,「你最好給我搞清楚一點,我頂替花響將軍打了一年的防禦、反攻戰,並且已打贏五場戰役,擊退、殲滅敵兵約計七十萬餘。如今是你該兌現承諾的時候,所以你憑什麼再與我討價還價,嗯?」
  鈺國皇帝毫無愧色,伸出蒼老的手,老淚縱橫地說道:「因為、因為妳血液裡流淌著鈺國皇室的血,妳是孤王的皇外孫啊……」
  「夠了!此時此刻你想起與我是一脈血親了,當初你對我是如何冷嘲熱諷、威逼利誘的,你不會老到沒記性了吧。」
  她眼中滿是恨意,父皇久病臥床,唯一的願望便是死後可以與母后合墓。龍走月為了達成父皇的夙願,跋山涉水趕往鈺國,向鈺國皇帝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要求便是從藏金洞之中運走母后的棺木。
  龍走月為了表示此行的單純性與誠意,只率領一小隊御林軍前往,可是那鈺國皇帝竟然絲毫不顧父女情、爺孫情,冷言冷語地逼迫她簽署代戰協議書,要她頂替剛過世的花響將軍出征,倘若不答應,他便要一把火燒了母后的屍骨。
  龍走月無論如何未想到鈺國皇帝可以無恥到這般田地,她當然可以拒絕,也可以率兵攻打鈺國,然姑且不說這一來一回的路程需要消耗上四個多月,鈺國畢竟是哺育母后的家園,她確實有些於心不忍。
  當時,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父皇的神情,似乎看到那一雙沁滿思念的眼睛,正望眼欲穿地盼著女兒帶他的妻子回家。
  信誓旦旦而來,豈能空手而歸。於是乎,龍走月把心一橫,在這份荒誕的機密協議書上用玉璽蓋下清清楚楚的印章。
  不該答應的都答應了,鈺國皇帝卻仍舊信不過她,為防止她反悔與反攻,竟又大言不慚地對她說機密協議書已經放置於她母后的棺蓋之上,至於藏金洞的路線與暗門,皆刻在八卦鎖之中,而他鈺國皇帝,是唯一知曉如何打開八卦鎖之人。
  龍走月抽回神智,握緊憤怒的雙拳。若不是肩頭背負著治國重任,若不是為了不讓父皇在彌留之際抱有遺憾,若不是懷了陌弄盞,若不是想與侵略狂陌奕宗一決高下,她何必瘋了似的要逃出後宮,又何必忍辱負重地活到今天!
  「罷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就讓母后永遠沉睡在那兒吧,不過實在是委屈了母后,竟讓她老人家睡在一個戰敗國的墳墓裡。」龍走月怒然起身。
  鈺國皇帝從她臉上看到決絕的神態,終於驚慌失措了,「好,孤王告訴妳、告訴妳!但孤王求妳挽救鈺國,哪怕最終被妳占領,那也算是回到鈺國皇室之手。」
  當了大半輩子的皇帝,他承認,享受當皇帝帶給他的榮耀。雖然他子嗣成群,卻對皇子或多或少心存不滿,感覺遠不及自己的睿智果敢,可最終國破家亡,四百多年的基業毀於他手。恨啊,恨不得將陌奕宗剔骨抽筋!
  他存著一口氣,正是期許在絕望中迎來一縷奇蹟般的曙光,不承想這道光真的降臨了,那便是擁有獨立海島大國,擁有強大軍事力量的龍茗國女帝,他的外孫女龍走月!
  「對了,走月孩兒,孤王曾聽妳母后說起,龍茗國除了海軍,還擁有一支……」
  「閉嘴!」龍走月喝聲制止,同時門外傳來走動的腳步聲。她道:「我即使攻打陌氏,也不是為了你。」
  打就好,有她這句話便足矣,「孤王知曉妳記憶能力超群,只說一遍,附耳過來。」
  龍走月照辦,不過已對老頭的誠信度不抱希望。
  「第一道為公轉,以乾為起始點,依次旋轉順序是,巽、艮、坤、坤、巽、艮、兌、坎。第二道為自轉,依次順序……」
  口訣極長極複雜,所幸龍走月記性好,默讀一遍,已然烙印在的腦海之中,不管真假,大功告成,撤!
  「且慢,走月乖孫,妳還會……回來救孤王嗎?」
  她駐足,在空酒盅中斟滿酒,隨後從袖口中取出一顆紅色的小藥丸,將藥丸丟入酒盅之中,「這種毒藥來自製毒名家狐影一族,與酒送服,毒發時無症狀、無痛苦。這杯酒,喝不喝隨你。」當初誇葉乘石贈予兩顆毒丸之時,她早已想好其中一顆的用途。
  「這……妳……孤王是妳的外祖父啊!」
  她走到監獄門前,悠悠地側頭,譏笑道:「我母后究竟是死於惡疾還是被你逼死,你以為我在鈺國的這一年裡查不清楚嗎。又是誰想出來的詭計,模仿母后的筆跡,寄出偽造書信,讓我父皇以為母后眷戀故土不願返回龍茗國的。」
  嚴格意義上來講,母后身為和親公主,原本應該遠嫁匈奴,途中卻被年輕的父皇劫了護衛隊。二人一見鍾情,母后願跟隨父皇返回龍茗國,這一走,便是渺無音訊的二十年,因此母后在鈺國皇帝眼中是大逆不道的叛徒。
  至於這其中的種種起伏,說起來話太長,龍走月不想回憶了,心裡又酸又疼。
  其實陌奕宗攻打鈺國,不過是快她一步。如今,她可以無牽無掛……情緒忽然頓了頓,嗯,可以離開了。
  此地不宜久留,龍走月毫不猶豫地退出牢房,隨後,溜邊兒彎身返回小扇子頂替自己的那間牢房,站在門外敲門三聲,聲音抑揚頓挫。
  小扇子正急得滿頭大汗,聽到敲門暗號,趕忙拉開一道門縫兒,並且特意向外伸出女裙的袖口,以示「花婕妤」一直待在牢中。
  龍走月一進門,快速穿脫恢復原貌,不大會兒工夫,小扇子便攙扶著她雙雙走出牢房。
  她正琢磨著該如何向侍衛解釋自己久久耗在牢中的原因,只聽身後傳來瓷碗落地的脆響,接下來是送飯太監發出的驚呼聲,「你們快過來啊,鈺國的老皇帝似乎斷氣兒了!」
  聽罷,眾侍衛臉色驟變,聖上有旨救了一年多的老皇帝殯天了?於是乎,侍衛匆匆地從他們主僕的兩側疾步奔去查看。
  龍走月不知不覺地握緊五指,不是憤怒,不是哀傷,更不是暢快,是不可名狀的複雜情緒。
  小扇子見她杵在原地,輕聲催促先行離開。
  他們從妃嬪們的身旁穿行而過,順利走出天牢。
  預定今晚子時潛逃,此刻已過了中午,準備的時間顯然不夠充裕。
  龍走月在坐上轎子前附耳命道:「小娥毛毛躁躁、膽子又小,我怕她那邊兒出狀況,你先跑回去看看。」
  「是。」小扇子撒丫子狂奔,但不由長吁一口氣,主子的膽量未免也太大了點兒,竟敢在皇帝的身上動腦筋。主子說這叫虎口脫險,可依他看分明是虎口拔牙,這萬一沒跑成,他們主僕三人即使有九條命都不能活!
  轎子停在冷宮門前,龍走月關緊門窗,踩著椅子利落地翻上衣櫃,站在衣櫃頂端,仰望高聳的橫梁,她搓了搓雙手,猛地躍身一跳,扒住橫梁的邊緣,再卯足力氣翻上,順著半人寬的橫梁爬到柱子橫向與縱向的交會點。
  她抓起藏匿於此處的一個香囊,繼而從橫梁上方跳回地面,不過她輕功很一般,落地的動靜就像半扇凍豬肉從高處拍下來似的。
  香囊裡裝有一塊硬邦邦的、長方形的東西,在逃跑時會發揮大作用。她將香囊藏在貼身褻衣的暗兜之中,洗淨雙手,前往兒子陌弄盞的房間。
  一進門,奶娘已經餵上了。她一邊逗弄兒子,一邊向奶娘討教養育常識,譬如孩子做出何種反應代表身體不舒服。奶娘則是熱心解答疑惑,並且告訴她,孩童非常容易生病,尤其在飲食方面要多加小心。
  陌弄盞看上去還是小小一團兒,為此龍走月不免憂心忡忡,摸了摸兒子的小手,骨骼也很軟,感覺稍微使勁就會被弄傷。
  捫心自問,孩子的安全可以完全保證嗎?真的可以悄聲無息地逃脫嗎?還有,近日來反覆詢問自己的問題,可以完全信任誇葉乘風嗎?百密還有一疏呢,何況她根本無法與誇葉乘風進行深度交流。
  思及此,她走進浴室,沐浴更衣,略施粉黛。
  需要帶走的八卦鎖昨晚已經裝入行囊,兒子的俸祿也已經偷摸積攢足八十兩,八十兩在民間是一筆可觀的數目,足夠在路途中不愁吃穿。
  不過出行的前提是,她首先要完成一個重要的環節,且是順利完成……去見陌奕宗。

  ◎             ◎             ◎

  御書房內,當陌奕宗聽人報花妤婕宮外求見,不由納悶。天牢來人稟報,鈺國皇帝已無力回天,經檢驗應屬於自然死亡,話雖如此,可當時她剛巧也在,顯然鈺國皇帝的死與她脫不了關係。且她不是準備今夜隨誇葉乘風潛逃出宮嗎,難道不應該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宣。」
  其實自從預感到她非逃不可以後,陌奕宗這些日子都挺糾結。
  放她走吧,她個白眼狼肯定撒開花兒、笑開懷,而他還得處理政務以及備戰,累了煩了,連個鬥嘴的人都沒有;不放她走吧,她成天跟你鬧,一門心思要去鈺國取什麼重要的物品,說甩臉子就甩臉子。切,驢脾氣的小丫頭罷了,總弄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陌奕宗頓時狠拍了下伏案,嚇得王德才一哆嗦。拋開把她當俘虜對待的那一個多月不算,這一年多來他對她還不夠好嗎,跑跑跑,打折腿完事兒!
  龍走月一進門便看他在那兒自顧自耍狠,唯有咳嗽一聲引起他的注意。
  陌奕宗緩了緩情緒,道:「用過午膳了否?」
  龍走月應了聲,開門見山道:「你下午有空嗎?」
  他微挑眉,謹慎問道:「那要看妳想占用朕多長時間。」
  她透過窗櫺,望向秋陽杲杲的御花園,道:「今日聽到妃嬪們在議論紅楓樹,她們驕傲地說,唯有陌氏深秋的楓葉紅得像火、鮮得通透,尤其遠觀,彷彿從天邊落下的火燒雲,波瀾壯闊、美不勝收。」她悠悠地看向他,「我還未見過她們說的那種楓樹林,帶我去見識一下,可好?」
  紅楓林遠在皇城之外,一來一回至少兩日。
  陌奕宗一時間沒琢磨明白她在耍什麼花樣兒,「朕和妳,還是要帶上弄盞?」
  「兒子還小,就我倆兒。」
  陌奕宗越發搞不清她的小貓膩兒,莫非改變主意了,「時間太長抽不開身,陪妳在御花園轉轉還行。」
  龍走月暗自打個響指,表面則是顯得有些失望,強顏歡笑道:「也好,現在?」
  陌奕宗雖然與她出去散步,但是猜到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很大的問題,且與潛逃有關。
  她見他遲遲不動,走向伏案,主動伸出手遞給他。
  明知有詐,他仍是不自覺地牽起她的手。
  二人漫步在陌奕宗的私人花園之中,此處擺放著來自五湖四海的觀賞植物,植物以盆栽的形式保持其原有風貌,是一座濃縮自然山水風景的精緻園林。
  此行只有他二人,王德才被陌奕宗派去冷宮,以防某女調虎離山,別有用心。
  龍走月泰然自若,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微型樹木,不由稱讚陌氏王朝人才濟濟。除了北方的氣候,越發喜歡這片繁榮的沃土,越發期待占為己有的那一天。
  「喂,鈺國皇帝死了。」陌奕宗忽然發難。
  「知曉,是我把他氣死的,他活著對我沒好處。」她歪頭直視他的雙眼,「我要封號,就是為了順利進入天牢。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潛入天牢殺人不算,還承認得這般坦然,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陌奕宗見她悠哉前行,拉住她的手臂扯回原位,怒聲喝道:「妳不要仗著朕寵妳,就敢這般肆無忌憚!」
  「你寵我?從前天到今日,我在冷宮內外一共見到十九張陌生的面孔,他們是你派去監視我的吧。忘了告訴你,我對臉孔特別敏感,基本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她何止是基本記得,天生的記憶力超群者,過目不忘。
  確實是十九人,陌奕宗不怒反笑,想不到臭丫頭還有這等本事,「不知道朕為何派人監視妳嗎,裝什麼傻。」
  「好吧,我承認我之前想跑,但是我改變主意了,因為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你不會讓我帶走弄盞。」
  陌奕宗不動聲色地淺笑一下,內心則是稍感詫異。據他獲悉,花響與誇葉乘風只在天牢確定了集合地點,並未過多交流,所以會是誇葉乘風出賣了他嗎?他敢拿狐影一族的性命開玩笑嗎?嗯,應該是她的試探。
  龍走月同樣觀察著他的神態,他淡定自若,分毫端倪都未顯露,單從表面看,似乎真的沒有與誇葉乘風達成某種共識,莫非揣測有誤,陌奕宗並未在兒子身上動歪念頭?
  陌奕宗再次牽起她的手,一邊漫步,一邊問:「是暫時不逃了,還是永遠?」
  她避重就輕道:「我不喜歡你的後宮,也不喜歡與女人吵架。」
  「妳此話何意?妳對朕又不怎麼樣,不,是相當差勁,叫妳侍個寢都在那兒推三阻四,所以妳來告訴朕,憑什麼為了妳遣散後宮?」
  她只是隨便找個藉口搪塞過去,可貌似又踩到奇怪的話題上。
  「說啊。」
  「這裡的風景欣賞完畢,我們去別處看看。」她拽著他的手走向石拱門。
  陌奕宗注視她疾走的背影,喟嘆一聲,道:「其實妳要去哪裡都可以,只是妳的計劃裡從來都沒有朕。」
  她的步伐一頓,沉默良久,道:「我忘不了當俘虜的那段日子,每當聽你的腳步聲靠近,我真是嚇得渾身發抖。」
  暗無天日,滿心絕望,不知抓捕者何時一個不高興便把她剁成肉泥,這便是戰俘必須接受的命運。幸好她懷上陌弄盞,否則一定會被棄屍荒野吧。
  當然,他並非錯在把她當戰俘一樣虐待,俘虜原本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尤其是女戰俘,沒有遭到輪暴真要感恩戴德。只是陌奕宗要的並不是她表面上的順從,而是希望她冰釋前嫌,發自內心地崇拜他、愛慕他。
  怎麼可能,且不說民間是否存在嚴重的重男輕女的現象,反正在龍茗國的皇宮之中,除了父皇,所有人皆要聽命於她和她皇姊龍寸心。正因為父皇不幸身染惡疾,龍走月自十二歲起便協助父皇批閱奏摺,十三歲上朝聽政,十五歲生辰前夕,正式稱帝。
  試問一位十五歲便肩負起王朝興衰的女子,敢把自己當女人看嗎,她不狠如何治理國家,不冷血如何鎮得住朝臣。就是這樣一個自小學習霸氣與武力的女子,偏偏成了陌氏王朝裡一個會生孩子的小妾,自然是打心眼裡兒服不了這事兒。
  「陌奕宗,即使我在你眼皮底下溜走了,我堅信我們還會見面。」
  「那是必然,朕一定會抓到妳。」他撩袍坐下,順勢將她拉坐在腿前。
  她沒掙扎,側頭望向他,正色道:「不,是我主動出現。」
  陌奕宗把她圈在雙臂之間,注視她的雙眼,他的唇邊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道:「這下麻煩了,朕忽然辨不出妳的話是真還是假。」
  陽光明媚,照耀著這一對奪目的璧人,他們的神態同樣傲慢,又同樣沁著複雜的情緒,或許真是到了暫別的時刻,反而不想鬥嘴,更不知曉聊些什麼。
  靜靜地沐浴在陽光下,竟然就這樣坐了半個時辰。
  龍走月倏爾抽回神智,該是實施此行目的時候了,「距離晚膳時間還早,我還想去別的園子看看。」
  陌奕宗枕在她的肩頭,默道:「不想,朕累了。」
  「這點兒小要求都不肯滿足,你還讓我去哪兒感受你對我的好?」
  「床上。」他就等她問呢。
  龍走月繃起臉,「你就說,究竟陪不陪我去?」
  「妳先告訴朕,妳為何對遊園產生濃厚的興趣?」他目光如炬。
  她知曉再在這個問題上打太極毫無進展,看來只能用謊言換取想要的結果,「在後宮住了一年有餘,兒子都幾個月大了,我的夫君卻不曾陪我好好地走上一段路。
  好吧,我承認我也在嘗試著忘記過去,可是我感覺我仍只是你的俘虜,你隨時可以找我,我要見你卻十分困難。不管你有多少妃嬪,我只有你和弄盞。你自當遷就我一回,讓我知曉我在你心裡確實是與眾不同的吧,哪怕只是一個紀念,嗯?」
  陌奕宗終於懂了,她今晚還是要走,不過這段話傳到他耳中的感覺,反倒夾雜些許喜悅。她的意思是不是在說「我要走了,對你或多或少有些情意,自當是一個無聲的道別儀式」呢?
  龍走月斂氣屏息,按捺急迫的情緒,故作平靜地等待他的回應。務必答應,務必,否則潛逃計劃一定會泡湯!
  良久,他拍了下她的大腿,粲然一笑,道:「聽妳的。」

  ◎             ◎             ◎

  陌氏王朝的皇宮宏偉壯麗,宮牆外圍占地六百多公頃,宮牆內占地九十九公頃,建築九百九十九座,屋有九千多間,歷經無數能工巧匠之手,打造出中原地區最為璀璨奢華的宮廷大殿。
  正因為皇宮寬廣到一定程度,所以步行遊園純屬胡鬧。
  乘坐雙人鑾輿需要二十八名轎夫抬架,龍走月聲稱不願被外人打擾,提議坐輦車走走停停。
  陌奕宗既然已經答應陪她四處閒逛,自然是有求必應。俄頃,侍衛牽來一輛雙馬龍輦,陌奕宗躍身上車,一手拉馬韁,一手將她拽到身旁。
  皇帝在皇宮之內親自駕馬驅車,並且邀請妃嬪同坐,乃是破天荒的大事件。宮人們瞠目結舌,奔走相告,不到一刻鐘的工夫,消息傳遍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可想而知,各宮各殿此刻一定關起門來拍桌子瞪眼,倘若心語可以幻化成文字,估計此刻陌氏王朝的上空已然飄滿由謾罵與詛咒組成的鵝毛大雪。
  為何要用雪來形容,因為天空灑下片片雪花,冬日的第一場小雪不期而至。
  龍走月將雪花托在掌心,記得初次看到雪花的時候,她正在幫鈺國禦敵,一邊砍人一邊偷偷地欣賞雪景。
  龍茗國是一個沒有冬季的島嶼王國,茗字即是茶之意。有句俗語,高山雲霧出好茶,龍茗國峻嶺縈繞,結合降雨量適宜、空氣溼潤、土地偏酸且肥沃等多方因素,可以產出品質極好的烏龍茶、鐵觀音等多種名茶。各國王公貴族平日所飲的茶多半來自龍茗國,就連陌氏王朝也會拿龍茗國的茶葉款待各國使節。
  雪花越飄越大,像龍走月這種基本不經歷冬季的南部人,難免耐寒能力較弱。
  這時,一隻大手環住她的肩,將她往懷中撈去。
  他的動作從不溫柔,導致她的額頭撞上他的臉頰。陌奕宗一怔,問:「天氣也不冷啊,妳的身體怎會這麼涼?」
  她搓了搓雙手,道:「沒想到會下雪,穿少了。」
  他停下龍輦,解下披風搭在她的肩頭,「還逛嗎?要不回去?」
  哪能回去,她的目的還沒達到,再冷也要轉完整個皇宮,同時,最好可以讓所有人聽聞坐在皇帝身邊的女子是花婕妤。對,就是要招搖過市,然後……
  她的耳畔忽然傳來鞭響,一陣冷風迎面而起,馬匹疾奔開來。
  「讓馬跑慢點,你當在打仗啊!」她下意識地扯緊韁繩。
  「妳不是冷嗎,趕緊看完趕緊回屋。」
  「風大才冷吧。」
  跑那麼快,守門侍衛看不清她的著裝打扮就是白搭,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堂而皇之地從宮門走出去。
  宮中為了防止侍衛濫用職權偷摸放人進出宮門,過一個時辰便會調換一批侍衛。待到子時,她也不確定會是哪批侍衛堅守正門,所以才要沿著宮牆門慢慢蹓。
  孫子兵法中有這樣一句話,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意思是在兵戰中,當己方處於劣勢時,要偽裝成實力雄厚的樣子;反之,即使實力再雄厚,也不要貿然地把老底兒亮給對手看。
  而她龍走月,就是要做那個虛則實之的潛逃者。
  縱使陌奕宗再聰明、再機警,也無法想像她會選擇走正門,沒錯,不是偏門,就是皇帝御用出行的那扇大門。
  「今兒是休澤日,晚間在大殿設有酒宴,妳是陪兒子,還是來……」連拒絕的理由都幫她想好了,試問這世間還有比他更「貼心」的皇帝嗎,她還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不懂得珍惜。
  「去,當然去,有酒有肉為何不去。」參加晚宴也在計劃之內。她站起身,從他膝蓋前方擠到座位另一邊,只用左手牽起馬韁,道:「我要趕馬車。」
  陌奕宗欲言欲止,向另一側挪了挪,隨後倚著扶手旁觀察她的神態。死丫頭,演技見長啊,之前怎就沒看明白她的花花腸子。
  這一圈轉下來足足用掉兩個時辰,二人皆是神色疲憊,不過龍走月並未將龍輦停在皇帝寢宮門前,而是停在冷宮的院門口。
  她率先跳下車,問道:「你回去還是進來休息會?」
  陌奕宗知道她在用一種他喜歡的交流方式擾亂他的判斷力,當然,這一定是陷阱,太假,溫順本身就是假象。只是有時候明知有陰謀,卻因為不願浪費相處的時光,選擇忽視。
  他從車上走下來,與她一同步入寢室。剛巧王德才按照他的吩咐在此「照看」七王爺,正好幫他脫鞋寬衣。
  見龍走月去看兒子,他藉機問道:「她宮裡的人有何異動?」
  「暫時沒發現,都很正常。」
  「真是奇了,她真不打算跑了嗎?朕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兒。」
  「奴才也納悶,奴才還特意溜進花婕妤的寢宮查看一番,穿的、戴的、用的,一樣沒少,不過七王爺的俸祿打成小包放在桌上。」
  撂在桌上顯得心裡沒鬼,不過經驗告訴陌奕宗,過於正常也是一種不正常。罷了,反正他還有第二手準備。
  與此同時,小扇子從冷宮中走出來,先與侍衛閒聊了幾句,然後聊著一半突然自顧自說了一句,他得先把龍輦送回聖上寢宮,去去就回接著侃大山。他哼著小曲,牽著馬韁,蹓蹓躂躂地向皇帝寢宮而去。
  而屋中,王德才剛離開,小娥便貓在窗沿底下窺視外面的動向。待確定沒人,她抓起針線笸籮,窩在角落鬼鬼祟祟地鼓搗。龍走月為了給小娥打掩護,抱著兒子在迴廊裡踱步。
  休澤日在陌氏王朝算是舉國歡慶的大節日,每個人都會在這一天獲得相應的恩賜,侍衛、宮人的晚膳也要比平日裡豐盛。
  所謂宮廷宴會,說白了就是給妃嬪們創造一些讓皇帝注意到自己的機會,因此今晚除了有固定的伶官表演之外,妃嬪們也準備了歌舞彈唱,無不使出渾身解數,盡量在皇帝面前展現最美的自己。
  換言之,大夥兒都顧著開心過節,警惕性隨之降低。
  她一腳跨入門檻,望向忙忙叨叨的小娥,悄聲問:「小娥,穿得進去嗎?」
  「差不多,我再改改。您幫我盯著點王公公,他跟了我大半天兒。」小娥擦擦汗,穿針引線的手一直在顫抖,心裡拚命祈禱,千萬要混過去啊,否則一定會被做成燒鵝掛在牆頭兒!
  「放輕鬆,心裡再虛也不能表現在臉上。」龍走月順手幫她帶上房門,然後用隨行袋托著兒子繼續散步。
  陌弄盞骨碌著一雙大眼睛,這幾日不管是睡著還是睡醒,總是緊緊地摟著小龍布偶,似乎隱隱感到什麼。
  見兒子一臉嚴肅,龍走月嗤地笑了,蹭了蹭兒子的小胖臉兒,柔聲細氣道:「除了銀子和你的布偶,咱們什麼都不帶,嗯?」
  「咿咿呀呀,囁……」陌弄盞伸出手指,指向某個位置。
  龍走月順著孩子所指的方向望過去,不知是巧合還是孩子心裡什麼都明白,竟然指向寢室的門,而此刻,陌奕宗正躺在寢宮的床榻上休憩。
  她斂起嘴角,撫了撫兒子柔軟的頭髮,貼在兒子耳朵邊打小報告,「你有六個哥哥和一個姊姊,他們都管你爹叫爹,可是娘只有你一個寶貝兒,你感受一下。」
  陌弄盞眨巴眨巴眼睛,腦袋瓜往娘懷裡挪了挪,貼緊。
  龍走月抿嘴暗爽,邁著輕快的步伐返回屋中給孩子餵奶。
  半個時辰過後,陌奕宗睡醒一小覺,發現她不知何時已躺在他的旁邊,兩人中間夾著小小人陌弄盞。陌奕宗側過身,捏了捏兒子的小手,又摸了下她的臉頰,他的眸子掠過一絲黯然,道:「妳太瘦了,照顧好自己。」
  龍走月撇開視線,她會帶著兒子出現於此,是為了拖延他離開的時間,不承想聽到這樣一句沒頭沒尾,卻頗帶人情味兒的關懷。
  「是要多吃點兒,否則永遠打不過你。」
  陌奕宗扯了下嘴角,一翻身躺到她的一側,攬住她的腰,嘴唇磨蹭著她的耳垂,他不想再說任何話,只想靜靜地與她道別。
  然而廝磨會產生異樣感,龍走月瞇起眼,轉過身將他摁回枕邊。她枕在他的胸膛前,聆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不由自主地闔起雙眸。既然注定要成為敵人,就不要留下太多溫存,再見了,陌奕宗。
  陌奕宗撫著她的長髮,自登基以來,他對敵人從不手軟,哪怕對方磕頭懇求,他依然是毫不留情地砍下對方的腦袋,僅這一次,究竟會是他所構想的欲擒故縱,還是放虎歸山,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心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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