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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折】冒牌侯夫人《下》

在柳清歡的眼裡,人只分為兩種,好騙的和不好騙的。 然而薛慕這人,大概就屬於第三種,不能騙的……因為他記仇。 不然他也不會在她胳膊上故意咬出個淡淡的牙印, 還說他咬了她,以後她就是他的媳婦兒這種地痞無賴話; 更別提半夜闖她閨房耍著流氓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別說進她的房間,就算他想做點別的,也是天經地義,誰敢攔著? 誰知,這人前頭才強拉著她要上床圓房,後頭竟轉身讓她滾人。 柳清歡從不惹人嫌,說走就不留,在翻出牆外之前, 最後看了一眼侯府,她知道這次走了以後,便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會員價:
NT$723.1折 會 員 價 NT$72 市 場 價 NT$230
市 場 價:
NT$230
作者:
板栗子
出版日期:
2015/05/19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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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財不如騙色,騙色不如騙心,
小財迷頂替出嫁,想著人財兩得,
誰知錢沒摸著、手沒牽著,
心就被戰神侯爺給哄走了!
一段反轉波折的愛情故事,千萬不要錯過!!

在柳清歡的眼裡,人只分為兩種,好騙的和不好騙的。
然而薛慕這人,大概就屬於第三種,不能騙的……因為他記仇。
不然他也不會在她胳膊上故意咬出個淡淡的牙印,
還說他咬了她,以後她就是他的媳婦兒這種地痞無賴話;
更別提半夜闖她閨房耍著流氓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別說進她的房間,就算他想做點別的,也是天經地義,誰敢攔著?
誰知,這人前頭才強拉著她要上床圓房,後頭竟轉身讓她滾人。
柳清歡從不惹人嫌,說走就不留,在翻出牆外之前,
最後看了一眼侯府,她知道這次走了以後,便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時間返回到薛慕撞見柳清歡沐浴那日,薛慕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裡氤氳著翻湧的情緒,「還說妳不是柳清歡?」
  柳清歡愣住,已經醞釀到嗓子眼的尖叫又這麼生生地咽了回去,「我不懂侯爺在說什麼。」
  「妳不懂?」薛慕冷笑了一聲,將她的右手舉到她跟前,「這個牙印,是我九歲那年親口咬上去的。」
  柳清歡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右手胳膊上,確實有一排淺淺的牙印。
  那一年,柳清歡哭花了一張小臉跟薛慕告狀,「阿慕,二、二姊她又欺負我……」
  薛慕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輕聲安慰道:「她怎麼欺負妳了?」
  「她在我手上咬了一口,說晚上就會有專偷小孩的小鬼把我帶走,還要娶我當媳婦兒。」柳清歡哭得稀里嘩啦,還不忘挽起自己的袖子給他看,「我不要給他當媳婦兒,嗚哇哇!」
  薛慕看著她手臂上的齒印微微皺眉,柳清麗咬得還真狠,都有些滲血了,難怪小團子哭得這麼淒慘。
  「清清乖,不哭了。」薛慕心疼地幫她擦眼淚,可薛慕越是溫柔,柳清歡就哭得越起勁。最後薛慕終於一狠心,在她白嫩嫩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下小團子整個都炸開了,「嗚哇,阿娘,阿慕咬我,我再、再也不要理他了!」
  見柳清歡嚷嚷著就要去告阿娘,薛慕連忙拉住了她,「我咬了清清,清清就是我的媳婦兒了,小鬼看見這個牙印,就不會把妳帶走了。」
  柳清歡淚汪汪地看著他,將信將疑地問道:「真、真的嗎?」
  「我不會騙清清的。」
  薛慕的一個笑容把柳清歡給笑懵了,告阿娘這件事被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件事過去了這麼久,柳清麗咬的那個牙印早就不見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薛慕的那個牙印,直到今天還有淡淡的痕跡。
  「柳清歡就是杜鵑,杜鵑就是柳清歡,讓所有人都以為妳是假的柳清歡,這才是真正的金蟬脫殼。」
  薛慕的聲音拉回了柳清歡的神智,她看著對面的人,遲遲沒有做聲。她之前就覺得薛慕好像知道她的身分了,所以才想盡快離開侯府,現在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她沉默了半晌,終於抿著嘴角承認道:「你聽說過連環套嗎?就是把真的做成假的,再把假的做成真的,最後留個破綻給你。」那個破綻便是紅兒。
  薛慕的眉頭緊鎖,握著她手臂的那隻手緩緩鬆開,竟是有種脫力的感覺,「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定要利用杜鵑的身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承認她是柳清歡?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分,但她不願承認,他也沒有拆穿。只是最近,他越來越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柳清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分的?」
  薛慕道:「兩年前,我偷偷去侍郎府時無意中撞見的。」
  柳清歡的眉梢動了動,「偷偷去侍郎府?」
  薛慕笑了笑,「是啊,我以為妳知道,因為我每次去的時候都看見妳和唐子博在一起。」
  唐子博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話題,他的名字一出來,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薛慕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氣,決定跳過唐子博,「杜鵑是不是一共有兩個人?」杜鵑在長安成名已久,但他發現柳清歡跟杜鵑有聯繫還是最近兩年的事。
  柳清歡沉默了下,還是點點頭,「真正的杜鵑是我的師父。」
  「師父?」
  「嗯,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下認識她,得到了她的幫助。」
  「幫助?」薛慕微微站直身體,他隱隱覺得觸到了問題的核心,「幫妳幹什麼?」
  「報仇。」
  薛慕的瞳孔微微一縮,沉默地看著她,房裡的氣氛陰沉得可怕。
  柳清歡垂下眼眸,聲音低沉地道:「其實我根本不是柳侍郎和柳夫人所生之女。」
  薛慕的心又緊了一分,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他根本開不了口。
  柳清歡繼續道:「我爹是劉正青。」劉正青,當年被雍王屠了滿門的御史。
  「怎麼可能!」薛慕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當年那宗滅門慘案發生時,他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是後來聽別人說的,但他作夢也想不到柳清歡竟然是劉御史的女兒。
  柳清歡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你可知道劉御史和柳侍郎的夫人,都姓蘇?」
  薛慕微微一愣,她這麼一說他才想起,當年長安有名的三大才女,一位是他的娘親寧氏,另外兩位,便是蘇家的兩朵姊妹花。
  「十七年前,雍王派人滅了劉氏滿門。柳侍郎聞訊趕到之時,只找到了一個活口,那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嬰,被藏在櫃子裡,既不哭也不鬧,要不是還有呼吸,他還以為只是個死嬰。他把女嬰偷偷抱回了侍郎府,剛好那晚柳夫人臨盆,便假裝是柳夫人產下了兩名嬰孩,一人取名柳清麗,一人取名柳清歡。」
  薛慕靜靜地聽她說完,如果在蓮花亭的那一次,他只把她說的身世當成一個故事,那麼這一次,他怎麼也沒法只把這個當成故事,因為他會覺得心痛。
  他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艱澀地問道:「妳是怎麼知道的?」
  柳清歡抿了抿唇,答道:「那日你跟我約好要帶我去西市玩,我早早地便起來,打算溜到後門去等你。經過阿娘他們房前時,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他們的動靜,誰知……聽到了他們提起我的身世。」那個時候薛誠戰死的消息已經有人傳回長安,柳侍郎擔心雍王會藉此機會有所行動,所以才和柳夫人談及此事,卻不知被門外的柳清歡聽了個乾淨。
  薛慕的眸光一閃,像是有陽光穿透了心中的迷霧,整顆心都明朗起來,「所以……妳從那個時候開始接近唐子博?」
  「沒錯。」柳清歡點了點頭。
  那一年她才十歲,偶然聽到這麼大的祕密,整個人都陷入了混亂。沒想就在三天後,雍王便帶著唐子博找上了侍郎府,那感覺就像是上蒼在指引她的復仇之路。
  薛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解心頭紛亂的情緒和疼痛,「妳知不知道妳這麼做有多危險!」雍王是什麼人,先皇和衍帝跟他博弈了這麼多年都沒結果,她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單槍匹馬地想報仇?恐怕連王府的門還沒找到,就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柳清歡低著頭不說話。
  薛慕握緊放在身側的手,終於忍住了噴薄到胸口的怒氣還有後怕,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妳為什麼不告訴我?」不管她要做什麼,他都可以幫她。
  柳清歡放在膝上的手也握緊了,她當時雖只有十歲,但也明白復仇是條不歸路,她不想連累了薛慕和侍郎府。
  薛慕見她不答話,又換了個問題,「假扮成杜鵑嫁進侯府,妳到底打算做什麼?」
  柳清歡看著手上一顆水珠沿著手指滑了下去,低聲答道:「唐子博這幾年一直想殺你,我沒從他那裡搜集到多少有用的東西,他倒是想利用我暗殺你。這些年我和你關係冷淡,我本以為你不會再娶我,沒想到你還是上門來提親。
  唐子博雖表面上對我情意綿綿,但只視我為棋子,得知你來侍郎府提親,便想讓我在嫁進侯府後找機會殺了你。無奈之下,我只能想到這個金蟬脫殼的辦法,一來杜鵑的身分不用再受制於人,二來……我今後離開侯府也名正言順。」
  薛慕冷著臉,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為何一定要離開侯府?」
  柳清歡緊繃著嘴角,聲音聽上去澀澀的,「你明知道我不想連累你。」
  薛慕的聲音比她更澀,「妳以為妳不想連累我,我就會看著妳去死嗎?」說到死字的時候,胸口就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鑽心地疼。
  柳清歡怔了一下,埋著頭不去看薛慕,心口悶悶地疼。好一陣,她才喘了一口氣說道:「唐子博之前寫了封信給我,說是要跟我合作。」
  薛慕的眸子動了動,問道:「信?那個紫衣姑娘給妳的?」
  柳清歡不禁笑了笑,「你果然知道了。」
  「哼,在我面前搞這種小動作,也只有唐子博這種蠢人以為我不會發現。」薛慕鄙視完唐子博,才問道:「他要怎麼跟妳合作?」
  柳清歡道:「我之前給了阿厄斯一幅地圖,他應該會找人試試那幅地圖的真假。」
  薛慕道:「他前幾天剛和唐子博聯繫過。」
  柳清歡笑了一聲,「唐子博讓我把手上的地圖給他,條件是把我從你手裡救出去。」
  「他作夢。」
  柳清歡噎了噎,道:「我必須去。」
  薛慕的臉色沉了下來,「妳試試。」
  柳清歡抿了抿唇,對他道:「我知道嶺南王來了長安。」她用一幅假地圖,好不容易把老狐狸引了出來,絕對不能錯過這次機會,「我必須拿到他手上的那幅地圖。」
  薛慕的下巴繃得死緊,他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而她是最好的人選,但是不行,「太危險了。」他不能把她送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
  「或者你有更好的辦法?」
  薛慕沉默。
  「在看到嶺南王斷氣以前,我不會有事的。」
  薛慕的眉頭絞了起來。兩人就這樣對峙了好一會兒,薛慕的眸光突然閃了閃,「有人來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柳清歡的手腕,柳清歡那口咽進肚子裡的尖叫在此刻起死回生,「啊!」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後,門被人猛地推開,赤桃和青栀僵在門口。

  ◎             ◎             ◎

  最東方的天空開始泛白,薛慕凝望著遠處,眉頭漸漸蹙了起來。他最後還是同意了柳清歡的提議,讓她去了唐子博那。但他現在非常後悔,他不應該在她執意的要求下,就任由她去了一個他完全無法掌控的地方。
  拈棠側頭看了看薛慕的臉色,下意識地抿了抿唇。昨天夜裡,突然有人送來了半張地圖,薛慕幾乎沒有半點懷疑就讓李默帶著人馬去找了,她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他竟然是跟杜鵑聯手,設了這個局。
  可是她卻不敢苟同,雖然她對杜鵑心有同情,但她並不認為杜鵑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在她眼裡,杜鵑就是一個毫無信用的江湖騙子,沒有人會放心跟這種人合作。
  她順著薛慕的目光看向天邊,語氣有些擔憂,「侯爺,杜鵑真的可以相信嗎?如果在關鍵時刻,她為了自保,背叛您怎麼辦?」她相信如果真的到了生死關頭,杜鵑會毫不猶豫地作出這個選擇。
  薛慕的眸光輕輕動了動,半晌才低聲道:「如果背叛我能讓她保命,我甘之如飴。」他只要她平安無事。
  拈棠猛地僵在原地。雖然她之前就覺得薛慕對杜鵑的態度曖昧不明,可他喜歡的一直都是柳清歡,什麼時候和杜鵑也……她抿著嘴角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直到長安城的報曉鐘鼓響完以後,才飛奔而來一名士兵,在薛慕的跟前跪了下來,「稟侯爺,東西已經找到,威遠將軍正返回皇宮。」
  其實本來用不了這麼久,只不過那幅地圖和東西藏的位置有些微偏差,他們才多費了些時間。
  薛慕的眸光一動,對身後的芃芃和諾宴吩咐道:「帶齊人馬,去襖祠。」
  「是!」芃芃興奮地響應,忍了這麼久,侯爺終於要殺唐子博了嗎,好激動!
  一大隊人馬在薛慕的率領下,飛快地朝襖祠趕去之時,嶺南王正在城外的樹林裡大發雷霆,「傳令給唐子博,讓他殺了杜鵑那個騙子,立刻、馬上!」
  祭司看他氣得連身分都顧不上掩飾了,忙不迭地應道:「知、知道了。」
  嶺南王看著他飛速離去的背影,眸光越來越晦澀。他手上的那幅畫,如他之前對杜鵑說的那樣,早在他將地圖爛熟於心後燒成了灰燼,她究竟是如何得知畫上地圖的?
  而柳清歡的方法其實很簡單,不過逆推而已。
  這幾年衍帝一直派人在嶺南密切監視嶺南王的一舉一動,早在他拿著一幅假地圖偷偷離開嶺南時,衍帝和薛慕就收到了消息。探子一路跟著他,去了那個假的藏寶地點。
  用半張真地圖和半張假地圖可以拼湊出一個假的藏寶地點,那麼知道假的藏寶地點和半張假地圖,是不是可以還原出剩下的半張真地圖?
  這是柳清歡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想出的辦法,只是她不敢保證,她推測出的半張地圖和真地圖一模一樣。
  她回到房間後連夜畫好地圖,藏在那隻熏暈了奉紫的小東西上,將牠放了出去。
  那個小東西是她師父從西域弄來的,名叫婆羅坤,遇到危險時能釋放煙霧,使人瞬間陷入昏迷。還有一個特點便是,牠認主,即使相隔千里,也能飛回主人身邊。可這東西很難養,她師父當初遍地撒網,也就活了這麼一個,寶貝得很。
  柳清歡算著時辰,想必這會兒嶺南王已經發現寶藏被人提前轉走,恨不得剝了她的皮呢,不能親眼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還真是可惜。
  她往門口看了一眼,守衛們就齊齊瞪了過來,還舉起手中的長刀以示威脅。
  柳清歡皺了皺眉,嶺南王發現寶藏被人搶先一步奪走,一定會下令殺了她。她本來是想硬闖出去,但昨晚無意觸動了機關,便也不好再隨意行動。薛慕拿到寶藏後定會帶人前來救她,可這裡如此隱蔽,恐怕他也不會那麼輕易找得到。
  柳清歡思索著接下去的對策時,唐子博施施然地走了進來。她看了唐子博一眼,沒有理他,唐子博也不惱,逕自在對面的坐榻上坐了下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倒是一個帶著面具的祭司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衝了進來,埋頭在唐子博身邊低聲說著什麼。
  唐子博的臉色頓時一變,看向她的目光也凌厲起來。柳清歡想這個祭司怕是來傳令的,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見唐子博朝自己走了過來,柳清歡也從床上站了起來,剛動了動,門口的幾個侍衛就嘩嘩嘩幾聲拔出手裡的刀,刀尖齊齊對準她。
  「我真是小看妳了,沒想到妳竟能說服薛慕與妳聯手。」唐子博的表情陰冷,就像凍上了一層冰霜,「那妳也應該知道妳這樣做的後果。」
  柳清歡在他拔出劍以前,猛地掏出懷裡藏著的東西,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室內頓時煙霧四起,嗆人的白煙不僅阻礙了人的視線,更引起一片咳嗽聲。
  唐子博捂著鼻口,咬牙切齒道:「抓住她,不要讓她跑了!」
  他話是這麼說,但哪還有人看得清她跑沒跑,只能拚命揮散面前的煙霧。
  柳清歡趁著濃煙未散之時逃出了房間。她要是唐子博,一定會在將她關起來前先徹底地搜一遍她的身。
  身後很快傳來了腳步聲,柳清歡顧不上多想,只能憑著記憶尋找出去的路。她還記得奉紫帶進來時故意繞的那些彎彎道道,但就怕現在硬闖出去會碰到機關暗器。
  唐子博對這裡的路很熟,料想柳清歡也只能按照來時的路返回,便也追得毫不猶豫。只不過剛拐出房間,又一個手下慌慌張張地衝了過來,「主人,不好了!」
  唐子博眉頭皺得更緊,面色不善地問道:「又怎麼了?」
  「薛、薛慕帶著一大幫人殺過來了!」報信的人臉色煞白。雖然他從沒上過戰場,但他現在完全體會了那些被薛大將軍兵臨城下的將士們的感受,簡直太恐怖了!
  唐子博的面色一沉,沒想到薛慕來得這麼快。他看了一眼柳清歡逃跑的方向,抿了抿嘴角道:「啓動所有機關,帶一批人從這邊追杜鵑,捉到以後直接打暈關進刑房。」
  「是,那薛、薛慕……」這兩個字唸起來他都覺得心驚膽顫,雖然他剛才只看了一眼,但薛大將軍那氣勢就是要把這裡夷為平地啊,到時候哪還有什麼刑房不刑房。
  「哼,這裡不是戰場,縱然他是大將軍,也由不得他亂來。」唐子博說完,就飛快地朝外面走去。

  ◎             ◎             ◎

  薛慕帶著一大隊人馬包圍了襖祠,引來了拜火教的強烈不滿,也引來了長安百姓的強勢圍觀,聽說連隔壁坊的都丟下了自己的生意,呼朋引伴地跑過來看熱鬧。雖說薛慕第一戰神的名號在大承叫得響亮,但百姓卻難睹他在戰場上的風采。今日薛大將軍親自帶著人馬包圍襖祠,如此難得一見的場面怎麼能錯過。
  這個消息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就從長安城的最西邊傳到了最東邊。
  唐子博從襖祠裡走過來的時候,拜火教的大祭司還在用胡語跟芃芃嘰哩呱啦地據理力爭,而薛慕已是一副不耐到極點的樣子。唐子博打賭,再等一刻鐘,薛慕就會不管不顧地衝進來。
  他的臉還沒有完全出現在門口,薛慕已經認出了他,「唐子博。」
  唐子博腳下的步子僵了一瞬,硬著頭皮走了上去,「侯爺。」
  薛慕瞬也不瞬地看著,黑色的眸子深邃得如同深淵,「廣淵兄也信奉拜火教?」
  唐子博笑著道:「我只是聽說今日拜火教要舉行祭祀,好奇之下前來看看。倒是侯爺,如此大動干戈,所為何事?」
  薛慕的眸光冷了冷,沉聲道:「昨日拜火教的狂徒去我府上鬧事,還趁亂虜走了我的夫人。」
  此言一出,圍觀的百姓紛紛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侯爺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啊。可拜火教的人也太不懂事了,居然連侯爺的夫人也敢搶,這不是找死嗎。
  唐子博此刻也有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早知道他應該想一個別的理由去侯府鬧事,也不會給薛慕留了這麼一個藉口。
  旁邊的大祭司又氣急敗壞地嘰哩呱啦了起來,沒有芃芃的翻譯,也沒有人聽懂他在說什麼……也沒人在意。
  唐子博仰頭看著騎在寶馬上的薛慕,覺得脖子有點痠,「侯爺,拜火教跟夫人無冤無仇,怎會幹出這般蠻不講理的事情,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
  薛慕看了他一眼,聲音越發低沉,「廣淵兄的意思是,本侯蠻不講理了?」
  芃芃猛地一抖,當侯爺的自稱變成本侯時,那就意味著……有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唐子博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薛慕已經微微提氣,直接從馬背上飛了下來,別在腰間的長刀也在一瞬間出鞘,唐子博只見眼前銀光一閃,薛慕的刀尖已經進抵在了自己的喉頭。
  唐子博頓時心下一凜,腳尖猛地一點,飛快地退後了三尺。薛慕握著刀在空中一個旋身,衣袂像梨花一般在空中盛開。唐子博腳下的步子未穩,薛慕已經落在他的面前,長刀再一次送到了他的頸間。
  圍觀的百姓鴉雀無聲,彷彿此刻被人用刀架著脖子的是自己一般,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唐子博直直地望著眼前的人,脖子上火辣辣地疼。自己竟然還沒看清薛慕的招式,就已經挨了他一刀。
  他知道,他有多想殺了薛慕,薛慕就有多想殺了他。
  兩人立在襖祠門口,無聲地對峙著。薛慕身上的殺氣似乎再難掩飾住,鋪天蓋地地湧了出來,「唐子博,如果清清出了什麼事,我就將你剝皮抽筋,我說到做到。」
  唐子博相信他絕對會說到做到。他不動聲色地往後仰了仰身,見對方沒有步步緊逼的意思,才稍稍鬆了口氣。
  薛慕閉了閉眼,收起手中的長刀,對身後的芃芃和諾宴道:「帶人進去搜。」
  唐子博的眸光變了變。薛慕沒有轉頭,仍是盯著他。唐子博緊抿著嘴角,任憑拜火教的大祭司在院子裡哇哇大叫,也沒有跳出去為他主持公道。
  密道裡,柳清歡還在尋找出去的路。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了沒多久,就發現路果然跟自己記憶中的不同了,原本應該有路的地方,現在卻被牆堵死,而原本是死路的地方,反而憑空多出一條路來。
  她皺了皺眉,放慢了腳下的速度。這裡的機關暗道似乎已經被打開,她每走一步都必須特別謹慎。
  身後又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柳清歡的眉頭皺得更緊。這些人就像蒼蠅一樣,追著她不放,而且從腳步聲來聽,追擊她的人至少可以編成一小隊了。
  她看了一眼前面莫名被堵死的路,把心一橫,朝著左邊的彎道快步走了過去。她現在沒有時間畏頭畏尾了,她情願中了密道中的機關暗器而喪命,也不願被他們抓回去大刑伺候。她從小就是一個很怕疼的人,這一點直到現在也沒變。
  腳步聲越來越近,身後的追兵似乎也察覺到她就在前面,直接喊起了話來,「杜鵑,妳是跑不掉的,若是不想誤觸了機關白白送命,就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不要動。」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暗道內顯得更加渾厚,聽上去莫名多了幾分壓迫感。
  柳清歡腳下的步子未停,她深知落在他們手上的下場絕不會比誤觸陷阱送命好,而且他們若是用自己來要挾薛慕,那就更加糟糕了。
  後面的追兵拐過前面的一個彎道,總算是看見了前面的柳清歡,帶頭的人看著她逃走的方向,厲聲疾呼道:「妳不能再往前面跑了,不想死的話就停下!」他說完見柳清歡仍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眉頭一擰,舉起右手對身後的守衛吩咐道:「放箭。」
  聽到放箭兩個字,柳清歡終於停了下來。身後雨點一般射來的箭呼嘯著刮過耳邊,縱然柳清歡輕功精湛,側腰還是被尖銳的箭頭急速劃過,頓時血流如注。
  柳清歡捂著自己的腰,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她素來都是動腦的時候多過動手,幾乎沒受過什麼傷,上次為薛慕擋了三枚銀針,雖說也很痛,但她馬上就暈過去了。可這次非但不能暈,還得拖著這個身體繼續逃。
  後面的追兵趁這個空檔,飛快地從後面追了上來,和柳清歡交上了手。忍著腰上火辣辣的疼痛,柳清歡幾個閃身在腳下一個凸起處踩了一腳,暗處嗖嗖地飛來了幾支暗箭。
  這暗器來得太突然,好幾個追兵都被射中了。領頭的人微微皺眉,心道好妳個杜鵑,還懂得用這密道裡的暗器來對付他們,密道裡的暗器可和他們剛才用的箭不一樣,全都是淬了毒的。
  柳清歡是把腦筋動到了密道裡的暗器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過剛才那一切全靠運氣,因為她不能準確知道那個地方有機關。
  見追趕她的守衛倒下了三個,她右手捂著腰上的傷口,咬著牙往前面跑去。
  領頭的人見她往裡面跑,著急得不行。再這麼由著她跑下去,要嘛直接跑出這個地下密室,要嘛就是踩中機關,不曉得掉到什麼地方去。
  「啊!」
  領頭的人剛想到這裡,就聽跑在前面的柳清歡突然一聲短促的尖叫,跟著人影往下一墜,整個人都從他眼前消失了。
  看來,她的運氣不好,踩中了機關。雖然沒有把人抓住,不好跟上頭交差,但她受了傷,又中了陷阱,應該也是活不了。
  另一頭,芃芃和諾宴帶著手下在襖祠裡搜了一圈,什麼也沒有找到,只好硬著頭皮出來給薛慕彙報,「侯爺,沒有發現。」
  唐子博心中暗喜,不卑不亢地看著薛慕,「侯爺,看來真的是您弄錯了。」
  薛慕的眉頭皺得死緊,皇上和他之前就懷疑這襖祠裡面有暗道,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如果柳清歡被關在密室裡,要找到她就真不是那麼容易了,想到此處薛慕心中又焦躁起來。唐子博看著他面上的變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
  「芃芃留在這裡,諾宴跟我進去再搜一次。」薛慕交代完就飛快地走了進去,諾宴帶著手下緊隨其後。
  薛慕搜得十分仔細,任何細微的地方都沒有放過。其他人也領會了屋裡可能有暗道,找得比剛才細心不少。
  不知道是誰碰到了哪裡引起的,堂上的地磚突然發出一聲轟鳴,往兩邊緩緩拉開,屋子的正中出現了一個往下延伸的樓梯。薛慕的眸光一動,走上前查看。樓梯很長,盡頭一直隱沒在了黑暗裡。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對諾宴吩咐道:「把唐子博帶過來。」
  唐子博看見諾宴從裡面走出來時就有不好的預感。剛才他隱隱聽見了機關聲,怕是暗道已經被人發現。
  諾宴一言不發地押著他就往裡走,進屋的時候,薛慕正低著頭研究地上的一個坑。
  「侯爺。」諾宴喚了一聲。
  薛慕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唐子博的身上。一直吵吵嚷嚷的大祭司也闖了進來,此時見到地上的坑,倒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薛慕走到唐子博身邊,問道:「這屋裡一共有幾個入口?」
  唐子博心中一動,有些意外地看著薛慕。這屋子裡確實不只一個入口,他當初帶杜鵑來時,走的就不是這個入口。眼前這個入口,與其說是一個入口,不如說是專門用來請君入甕的死門,從這個入口進去,任憑你武功再好,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這個入口看上去就危機四伏,還是先讓廣淵兄替我們探探路吧。」薛慕理直氣壯地說道。
  唐子博十分意外地看著他,這次是因為他的無恥。他看了薛慕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侯爺,唐某一介草民,性命自然沒有您這個大將軍矜貴,但也不能這樣讓人作踐吧。」
  薛慕輕哼了一聲,看著他道:「你不是草民,你是刁民,刁民也就只有這點價值了。」
  這還是他生活的那個大承嗎!唐子博深吸一口氣,提醒道:「侯爺,大承是有王法的。」
  薛慕道:「大承若是沒有王法,你早就被我千刀萬剮了。」
  薛慕沒有耐心再與他廢話,直接反扣住他的雙手,將他擋在身前作人肉盾牌。諾宴帶著一隊士兵,跟在他們身後走了下去。房裡的大祭司見狀,忙不迭地跑開了,留在堂上的士兵也都像沒看見一般,無人管他。
  唐子博被迫擋在薛慕跟前,才走了沒幾步已是嚇得大汗淋漓,汗水滲透進脖子上的傷口裡,疼得他下意識地抽了口氣。
  薛慕沒有理會他,仍是用他擋在身前,警惕地看著周圍。樓梯是螺旋式的,很容易讓人的感官出現錯亂,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特別小心。
  直到下到樓梯底部,唐子博才在心裡深深地鬆了一口氣。看來那個大祭司還有點眼力,知道利用機關把他們引到了一個安全的通道。
  走過前面的一個走廊,視野突然開闊起來,出現了一個類似於宅邸的院落,身後的士兵們微微吃驚。
  薛慕在唐子博的身後冷笑了一聲,低聲道:「廣淵兄真是福將,有你在前保駕護航,這一路竟走得這麼順利。」
  唐子博抿著嘴角沒說話。
  薛慕讓侍衛分頭搜查,自己也帶著唐子博在密室內找了起來。越是接近柳清歡逃走的那條路,唐子博心裡就越忐忑,他一直跟薛慕待在一起,沒有機會和手下接觸,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
  前面突然傳來一些騷動,很快就有一名侍衛小跑著過來報告,「薛將軍,前面的暗道裡發現了大量血跡。」
  薛慕的心猛地一跳,險些把唐子博的手骨捏斷。唐子博疼得臉色蒼白,嗷的一聲叫了出來。
  薛慕暗自吸了口氣,這才沉著聲音道:「帶我過去。」
  「是。」侍衛轉身朝前跑去,薛慕拎著面無血色的唐子博,緊隨其後。
  狹長的暗道兩旁稀疏地點著幾個燭臺,地磚上的一灘血已經開始凝固,呈現詭異的黑色。薛慕的心臟又是一緊,這血是帶毒的。
  「薛將軍,這裡還有其他血跡。」侍衛指了指旁邊。薛慕的目光順勢看了過去,那裡的血顏色正常,而且還一直在往前面延伸。
  他拎著唐子博沿著血跡往前走,血跡卻在某個地方猛地中斷了。
  「這裡有暗道?」他將唐子博翻了個身,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襟。
  唐子博被折磨了這麼久,雖已奄奄一息,卻仍是頑強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薛慕的眸色一沉,正準備扳斷他的手腕,前面一個侍衛就不小心踩中了陷阱,直接從暗道中掉了下去。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密道裡的人俱是一驚。
  薛慕的眸色一沉,押著唐子博走到了那名侍衛落下的地方,「這個陷阱通往何處?」
  唐子博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聲音沙啞,「我怎麼知……嗷!」
  唐子博痛呼一聲,疼得臉色發青,薛慕沉著面色看他,「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否則我會把你的另一隻手腕也扳斷。」
  唐子博死死地咬著牙,瞪著薛慕不說話。諾宴帶著幾個侍衛在周圍的地磚上尋找,很快便發現了觸發的機關。陷阱再一次打開,裡面是一個狹長的通道,看上去比他們之前進來的入口更加深不見底。
  唐子博也朝那邊看了一眼,其實這不是陷阱,而是一個出口,直接通往城外的碧清河。只不過因為出口在河底,出來以後會渾身是水,非常狼狽,所以不是緊急撤離的話,不會有人選擇走這個出口。當然,水性不好的人也沒法走這個出口。
  但是薛慕他們不知道。
  諾宴研究了一陣,起身對薛慕道:「侯爺,我下去看看。」
  薛慕想了想道:「不用,有廣淵兄為我們探路。」
  唐子博的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罵一句不要臉就被薛慕扔了下去。薛慕聽著他的慘叫聲漸漸遠去,也縱身跳了下去。諾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僵,連忙跟著跳了下去。
  通道蜿蜿蜒蜒地向前延伸,除了耳邊的呼呼風聲,薛慕還隱隱聽到了水流聲。沒過一會兒,就見前面亮起了光,冰涼的河水毫無徵兆地灌進了自己的口鼻中。
  薛慕嗆了一口水,很快從水底浮了起來。他在四處張望了一番,辨認出這裡是城外的碧清河。猛烈的咳嗽聲從左邊傳來,他轉頭看了一眼,是唐子博也從水裡掙扎著浮了起來。
  他游到唐子博身邊,提著他的衣領游到對面,爬上了岸。先前掉下來的侍衛也在前面上了岸,最後出來的諾宴四處看了看,朝薛慕的方向游了過去。
  從陷阱掉下來的人都彙集了在這裡,可就是沒有柳清歡的身影。
  薛慕看著這荒無人煙的郊外,眉頭皺了起來,「清清!」這兩個字用了十成十的內力,回音一波一波地擴散,驚得林中竄起了黑壓壓的一片飛鳥,高昂地嘶鳴著四處散開。
  等回音全部消失,也沒有人回應他。
  薛慕的心頭越發沉重,如果不是在這裡,難道是自己回了侯府?他看了諾宴一眼,將唐子博扔給了他,「把他帶回去,順便看看清清有沒有回侯府。」
  「是。」諾宴拖著已經陷入半昏迷的唐子博,往城門的方向走去,後面還跟著剛才誤觸機關的侍衛。薛慕一個人留在城外,沿著河邊找了起來。
  諾宴帶著一隊人馬去而復返的時候,薛慕身上的衣服都風乾了,卻仍是沒有任何發現。他看著迎面而來的諾宴,有些焦躁地走了上去,「清清可有回府?」
  諾宴搖了搖頭,「尚未回府。」
  薛慕的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諾宴頓了頓,又道:「侯爺,侍郎府已經聽說了早上的事,柳夫人現在還在侯府。」
  薛慕微微一愣,柳清歡嫁入侯府不過四月,卻接連出了兩次事,柳夫人恐怕對他這個女婿意見很大。他抿了抿唇,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諾宴道:「柳夫人很著急,在等侯爺回府問明情況,老夫人一直陪著她。」他想了想,又道:「柳侍郎先前也被皇上傳召進了宮中。」
  「知道了。」薛慕沉默了一陣,道:「先找清清的下落,召集人手在這附近搜索。」
  「是。」
  這一搜就搜到太陽落山,還是沒有找到柳清歡的下落。諾宴看著薛慕陰沉的背影,走上前去道:「侯爺,天黑以後不便搜查,不如明日一早再繼續?」
  「繼續搜。」薛慕頭也沒回地道。
  諾宴皺了皺眉,勸道:「侯爺,您一天未吃過東西,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的,另外侯府那邊,有些事還需要侯爺親自回去主持。」
  薛慕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不動。天黑以後柳清歡一個人待在這裡更加危險,而且她身上很可能還有傷,薛慕是千萬個不願回去,只要一刻不找到她,他心裡就沒法安寧。但正如諾宴所說,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回去主持。
  他收緊拳頭,沉聲道:「你繼續帶人沿著河岸搜,我一個人回去。」
  諾宴點了點頭道:「侯爺放心,屬下定當盡全力尋找夫人。」
  薛慕返回侯府後,直接去了寧氏的宅院,柳夫人果然還未離去。看見薛慕回來,兩位老夫人的目光都變得有些急切,「可有清歡的下落了?」
  薛慕抿了抿唇,道:「諾宴還在帶人搜查,阿娘和岳母大人請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清清的。」
  柳夫人聽他這麼說,便心一沉。她抹了抹有些發紅的眼角,走上前來看著他道:「侯爺,您老實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拜火教要抓走清歡?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薛慕斬釘截鐵地道:「清清不會有事的。」他說得篤定,不知是在安慰柳夫人,還是在說服自己。
  柳夫人略為沉吟,他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但見他臉色比自己還要難看,便也不好再逼他,「天色不早,我也不便繼續在侯府叨擾,還請侯爺一有清歡的消息,便差個人來侍郎府報信。」
  薛慕點點頭,「岳母大人放心。」
  柳夫人漫應了一聲,帶著丫鬟離開了,由良辰出去相送。寧氏看著薛慕,也是憂心忡忡,「慕兒,清歡真的不會有事嗎?」
  薛慕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阿娘放心,清清聰明過人,一定能化險為夷。」
  寧氏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薛慕鬆開她的手,站直身道:「孩兒還要進宮一趟,阿娘早些休息吧。」
  寧氏叫住了他,「慕兒,你才回來,可曾用過晚飯?」
  薛慕道:「孩兒不餓,阿娘無須擔心。」
  寧氏還想說什麼,薛慕已經走遠了。寧氏靠在坐榻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
  薛慕進宮的時候,柳侍郎剛好從紫宸殿裡出來,兩人撞上,薛慕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還是柳侍郎先開了口,「清歡吉人自有天相,侯爺切勿太擔心。」
  他這麼一說,薛慕心中更是愧疚,「小婿愧對岳父。」
  柳侍郎走到他跟前,壓低聲音道:「她十七年前能逃過一劫,今日也一定不會有事。」
  薛慕愣了一下,才點點頭道:「但願如此。」如果清清出了什麼事,他可能顧不上皇上的大局,直接剮了唐子博。
  和柳侍郎拜別後,薛慕跨進了紫宸殿。衍帝看著他那副陰沉的樣子,便微微皺了皺眉,「還是沒有柳清歡的消息?」
  薛慕搖了搖頭。
  衍帝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深知他對柳清歡用情至深,此時也只能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
  薛慕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別人這麼安慰他,他也這麼安慰別人,可是一點用也沒有,他的一顆心就像被人放在火上煎一般,焦躁不安到極點,他好怕……最後找到一具屍體。
  衍帝見他這樣也不好受,可是有些事還是不得不說,「你今日帶著大隊人馬搜查襖祠一事,已有好幾位大臣對此頗有微詞,這事雖被朕壓了下去,但唐子博……恐怕還得交出來。」
  薛慕的眉頭漸漸收緊,身上的殺氣也漫溢出來,「嶺南王的幾位好友向皇上要人了?」
  衍帝嘆了口氣道:「薛慕,現在已到了緊要關頭,絕不能急躁,否則會前功盡棄。」
  「那清清呢?她現在生死未卜,您要我放了唐子博?」
  侍奉在衍帝旁邊的高公公眉心一跳,薛大將軍這個架勢,再這麼發展下去,定會和皇上起衝突。
  「永福公主到。」門外通傳的太監高叫一聲。
  永福快步走了進來,「臣妹拜見皇兄。」
  永福的出現緩和了大殿上緊張的氣氛,衍帝讓她平身,坐在龍椅上沒說話。永福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薛慕,笑了笑道:「薛將軍,本公主有事要跟皇上商量,不知薛將軍可否先行迴避?」
  薛慕抿了抿唇,走上前道:「臣先行告退。」他說完就退出了紫宸殿。
  沒過一會兒,永福就從裡面追了出來,「薛慕!」
  薛慕腳下的步子未停,頭也不回地問道:「公主不是有事和皇上商量嗎,這麼快就聊完了?」
  永福皺了皺眉,「你明知……算了。」她看了眼薛慕,抿唇道:「要是柳清歡真出了事,你打算如何?」
  薛慕的面色因她出口的問題又陰沉了一分,那滿身的肅殺之氣,讓永福隱隱不安。她咬了咬嘴角,道:「都說禍害遺千年,柳清歡不像那麼短命的人。」
  薛慕還是走得飛快,沒有理會她。永福心下憤懣,大喊了一聲:「薛慕,你給我站住!」
  薛慕腳下的步子終於頓了頓,回過頭來問道:「公主到底有什麼事?」
  永福走上前來,直視著他。他的眸子漆黑,倒映出了天上的星辰和宮中的房梁,唯獨倒映不出自己……他的眼裡從來就沒有自己。
  永福看了他良久,終是釋然地一笑,「薛慕,如果我告訴你,七年前你病得快死的時候,守在你床前一夜的不是我而是柳清歡,你會不會恨我?」
  薛慕微微一愣,垂了垂眸道:「不會。」
  永福有些意外,「為何?」
  「因為我早就知道那個人是清清。」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我認得出她的手。」

  第二章

  柳清歡醒來的時候,耳邊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她掀了掀眼皮,入目的是一間農舍。微白的晨光從門口射進來,有些刺眼。她看了門口的兩個身影一陣,才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剛一使力,腰上就疼得厲害,「嘶……」
  柳清歡的痛呼甫一出口,門口的兩個身影就急切地衝了進來,「姑娘,妳醒了?妳身上有傷,不能亂動的。」說話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農家婦女,穿著粗布衣裳,臉晒得有些黃。
  柳清歡眨了眨眼,問道:「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那婦人道:「這裡是涼縣,姑娘受了傷暈倒在河邊,我們家老胡去溪邊捉魚時剛巧看見,便把姑娘帶了回來。」
  涼縣?柳清歡飛快地回想著長安城附近的地圖。
  她記得她掉進陷阱後因為傷口太痛,終於還是昏了過去,不過在昏過去之前,似乎是落進了水裡。如果這裡是涼縣,那她掉進的那條河就是碧清河。碧清河一路向西,流經七個縣城,涼縣已經和長安相隔兩個縣,她竟是被水流沖了這麼遠?
  那婦人見她不說話,又主動介紹,「這是我家老胡,就是他把妳帶回來的。」
  柳清歡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兩人,感動地道:「大恩不言謝,兩位的救命之恩,小女無以為報,還請受小女一拜。」柳清歡說著就掙扎著要從床上起來。
  那婦人趕緊攔住了她,「姑娘不要妄動,小心撕裂了傷口。」那婦人在床邊坐下,笑著對她問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哪裡人氏,怎麼會受傷暈倒在河邊?」
  柳清歡眼睛一紅,捂著臉泣不成聲,「我……嗚嗚嗚。」
  婦人見她哭得如此傷心,連忙安慰道:「姑娘莫哭,有什麼委屈跟胡大嬸慢慢說。」
  柳清歡吸了吸鼻子,道:「小女本名季書彤,原籍四川,爹爹帶著我們一家在長安經商,生活還算富足。上個月,表哥從四川來與我完婚,本是一樁喜事,可哪知表哥蛇蠍心腸,為了謀奪我家家產,害了我爹爹,還不肯放過我,我被他一路追殺,逼於無奈只能投河。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遇到兩位貴人,救了小女一命。」
  胡大嬸聽完以後氣憤不已,「世上怎有這樣歹毒之人!季姑娘安心在這好好養傷,待傷好後,我們陪妳去衙門告他一狀。」
  柳清歡擦了擦眼淚,傷心地道:「胡大嬸有所不知,我表哥早就疏通好了關係,他們官商勾結,衙門是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胡大嬸安慰道:「別急,公道自在人心,先養好身體再說。」
  柳清歡點點頭,又道:「胡大嬸,不知小女昏睡了多久?」
  胡大嬸道:「一天一夜了,可把我們急壞了。」
  一天一夜?薛慕恐怕已經帶人去了襖祠。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柳清歡微微皺了皺眉。胡大嬸以為她又想起了她的表哥,忙不迭地道:「季姑娘,妳躺著休息,不要想太多,胡大嬸去給妳熬點湯。」
  「謝謝胡大嬸。」柳清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沒事。」胡大嬸笑著站起來,拉著他們家老胡一起出去了。柳清歡看著他們的背影,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侯府書房裡,李默指著桌案上的地圖,對薛慕道:「我們已經沿著碧清河找了一天,依然一無所獲,如果夫人不是滯留在附近的樹林裡,那麼很可能已經被河水沖到更遠的地方去了。」他修長的食指在地圖上畫了一條蜿蜒的曲線,接著道:「碧清河出長安以後一路向西,共流經七個縣,夫人可能在某個地方被人救了起來。」
  薛慕看著密密麻麻的地圖,沉著聲音道:「一個一個找。」
  李默舔了下乾澀的嘴角,還是道:「我會加派人手。」
  商量完,薛慕又往外走,李默連忙追了上去,「我說大將軍,你也不是鐵打的,這麼不吃不喝不睡的,你累垮了,可沒人會幫你找夫人。」
  薛慕道:「我昨晚睡了一個時辰,今早也用過早飯。」
  李默扯了扯嘴角,「打仗的時候都沒這麼拚。」
  見薛慕沒什麼反應,李默考慮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你把唐子博放了就不後悔?現在丟了的不是皇上的媳婦兒,他當然不著急,可你不能這麼輕易地就屈服啊。」皇上平時沒事做就愛叫他戒酒,他還指著這個機會把薛慕拉到自己的陣營裡呢。
  薛慕表情淡淡地道:「有什麼後悔的,我今天能放了他,明天就能把他抓回來。」
  李默微訝,然後嘆服地點了點頭。
  薛慕帶著人馬又找了一天,眼看太陽又要落山了,依然一無所獲。

  ◎             ◎             ◎

  柳清歡在床上躺了一天,身體倒是好了不少,只不過夜裡萬籟俱靜,傷口好像就疼得有些火辣辣的。
  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喝了一口就嗆得咳了起來。怕打擾到隔壁睡覺的胡家夫婦,柳清歡用手捂著嘴,低低地咳了幾聲,攤開手後,手心赫然有幾點血。柳清歡的眸色驀地一變,在桌前站了好久,才又慢吞吞地挪回了床上。
  靜養了一天一夜後,柳清歡覺得身體比昨天利索了不少。雖然一動傷口還是扯著扯著地疼,但至少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她從屋裡走到院子裡,坐在一棵大樹下開始晒太陽。
  胡大伯去地裡了,胡大嬸一個人在院裡忙活,外面還跑著兩隻土狗。柳清歡晒了陣太陽,覺得有了些睡意,便打算起身回屋瞇一會兒,哪知剛站起身來,門口就走來了兩個凶神惡煞的衙役,胡大嬸連忙跑過去迎接。
  衙役打量了她幾眼,問道:「最近有沒有可疑人士出現?」
  胡大嬸連連搖頭,「沒有、沒有,這裡就我和我家老胡,哪有什麼可疑人士。」
  衙役在院子環視了一圈,看見了站在樹下的柳清歡。
  「喲,這哪裡來的小娘子,長得還真標緻。」衙役說著就往柳清歡的身邊走。
  胡大嬸連忙把他攔了下來,「欸,差大哥,這是我家女兒,前陣子上山採蘑菇的時候受了點傷,不是什麼可疑人士。」
  「妳女兒?」衙役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妳生得出這麼漂亮的女兒?」
  「哎呀,差大哥,你莫要取笑奴家,好歹奴家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枝花,我們老胡可是求了我好久我才答應嫁給他的。」
  兩個衙役聽她這麼說,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行了,要是發現可疑人士,記得來縣衙通知。」
  「知道了、知道了,兩位差大哥慢走。」胡大嬸踮著腳尖看著兩人遠去,終於鬆了口氣。
  柳清歡走到她身邊,不解地問道:「胡大嬸,出了什麼事?這些衙役是來查什麼的?」
  「我們進去說。」胡大嬸把她扶到床上坐下,才壓低聲音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就在妳昏迷的那一天,長安跑了一個殺人犯,現在官府正在到處緝拿他。」
  「殺人犯?」柳清歡眨了眨眼,側頭看她。
  「是啊,聽說他還有同黨埋伏在城外接應。」胡大嬸一副心驚膽顫的樣子,「這兩天官府查得嚴,要是有人問起來,妳就說是我的女兒胡靈珊,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柳清歡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過妳真正的女兒去哪兒了?」
  「哎,那丫頭又跑到長安去找她表姊了,估計要下月才會回來。」胡大嬸提起自家女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喔。」柳清歡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胡大嬸見她這副表情,不放心地提醒她,「季姑娘可要記住了啊,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的女兒胡靈珊。」
  柳清歡看她那副擔心的樣子,笑著點點頭道:「放心吧胡大嬸,我記住了。」
  胡大嬸這才鬆了口氣地出去繼續忙活了。
  下午的時候,胡大嬸特地殺了隻雞,又宰了隻鴨子,柳清歡看著有雞有鴨的晚飯,愣了一下才問道:「胡大嬸,今晚怎麼吃得這麼好啊?」
  這不怪柳清歡奇怪,雖然在侯府每頓都是大魚大肉,但胡大嬸家只是普通的農民,平時吃的東西見不到什麼油水,今天這頓……怎麼看都是過年的時候才會這麼吃啊。
  胡大嬸挾了隻雞腿到她的碗裡,笑著道:「季姑娘身上有傷,要吃好點才能好得快。」
  柳清歡感動地看著她,「謝謝胡大嬸,等我好了以後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胡大嬸的眸光微微變了變,才拿起桌上的碗,含糊道:「吃飯吧、吃飯吧。」
  柳清歡埋下頭,專心致志地吃飯。
  一頓飯剛剛吃完,門外就湧進了一大幫子人。屋裡的三人除了柳清歡都站了起來,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們。
  為首的人打量了他們一陣,最後目光落在柳清歡身上,「這人是誰?」
  胡大嬸忙道:「她、她是我女兒。」
  為首的人似乎也是不相信胡大嬸能生出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兒,將信將疑地看著柳清歡,「妳是她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柳清歡也驚慌道:「我、我叫胡靈珊。」
  為首的人眸子一動,對身後的人吩咐道:「帶走。」幾個大漢說著就要上前來拉柳清歡。
  胡大嬸連忙擋在柳清歡跟前,驚懼地看著他們,「我家閨女身上有傷,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有傷?」為首的人聞言又打量了柳清歡一眼,見她臉色確實蒼白,便讓幾個大漢停下,囑咐道:「你們小心點,別把胡姑娘弄傷了。」
  「是。」壯漢們對柳清歡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她自己走。
  柳清歡看了胡大嬸一眼,順從地往外走去。胡大嬸動了一下,為首的人擋在她跟前,笑咪咪地道:「我們今天來,是跟妳商量一件喜事的。」
  柳清歡只聽到這麼多,就被請上了一輛牛車,坐在上面等了一會兒,為首的那人才緩步從屋裡走出來。駕牛車的人見他出來,就趕著車往前走。柳清歡回頭看了一眼胡大嬸家的院子,對為首的人問道:「你們抓我走想做什麼?」
  那人勾了勾嘴角,對她道:「胡姑娘不必驚慌,我們是來接妳去成親的。」
  「成親?」柳清歡被震了片刻,才乾笑道:「成親是不是應先按規矩納采、問名,這麼著急是做什麼?」
  那人道:「確實挺急的,不過姑娘放心,新郎官是馬縣令的二公子,該給妳的聘禮分文不會少,妳爹娘剛才也同意了這門親事。」
  「喔。」柳清歡淡笑著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那人怕她心有抵觸,又勸說道:「胡姑娘,嫁入馬家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後半輩子定是穿金戴銀、衣食無憂。」
  柳清歡在心頭呵呵一聲,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想了清楚。
  她醒來的時候,就聽到胡家兩夫婦在商量用她頂替他們女兒之事,只不過她聽了半天,兩人也沒提到是頂替什麼事,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門親事。
  這兩夫婦為了讓她承認自己是胡靈珊,還聯合兩個衙役演了一齣長安有殺人犯逃走的戲碼。本來這場戲還算演得不錯,可惜在她這個全長安最偉大的騙子眼裡,還是有不少的破綻。
  不過那兩個衙役應該是真的,大約是在衙門當差的鄰里,和胡家夫婦的關係不錯,馬縣令家的公子要強娶胡家女兒的事應該也是他們偷偷告訴胡家的,畢竟依今天的情況來看,馬縣令事先並未上門提過親,這會兒強行來把人帶走,大概是不想打草驚蛇,讓胡靈珊有機會跑掉。
  不過一方不惜強娶民女也要為自己兒子討媳婦兒,一方做到這種地步也不願把女兒嫁給馬家,看來這個馬家二公子身體和人品一定有一個有缺陷。
  可她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胡家家境貧寒,看胡大嬸的樣子,估計胡靈珊也不會是什麼國色天香,馬家為何非要娶她家女兒不可?
  她撇了撇嘴,想不通就想不通吧,反正也不關她什麼事。她之所以早就知道胡家夫婦沒安好心還是沒拆穿他們,只不過為了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他們救了自己一命,現在自己救了他們女兒,也算是兩清了。
  為了讓他們放心大膽地騙自己,她還特別貼心地編了一個淒楚的身世,就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無依無靠、走投無路,就算無聲無息地死了,也不會有人來找他們報仇。
  她被自己的善良感動了,她果然是個有風度的騙子。
  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逃婚了。這個她拿手,連侯府都能逃出來,何況一個小小的馬家。正想到這裡,又猛地咳了起來。領頭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她一眼,「胡姑娘沒事吧?」
  柳清歡搖了搖頭,放下捂著嘴的右手,「沒事。」
  那人回過頭去。柳清歡攤開拽緊的手心看了看,又咳出了幾點血。她抿著嘴角,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牛車一路走到了馬縣令家,卻是從後門進的府,柳清歡見狀,挑了挑眉梢沒做聲。領頭人讓牛車停下,走過來對柳清歡道:「胡姑娘稍等,待我進去通傳一聲。」
  馬縣令本靠在坐床上出神,見一男子進來,連忙上前問道:「人接來了嗎?」
  那人點點頭道:「接來了,正在院裡等著呢。」
  馬縣令眼珠子一轉,確認道:「確定是胡靈珊嗎?」
  「她自己都承認了。」
  「那就好、那就好。」馬縣令走回桌案,對那人道:「讓她到書房來見我。」
  「是。」那人退下後,直接去院子請柳清歡,「胡姑娘,馬縣令請妳進去。」
  柳清歡眨了眨眼,從牛車上下來,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
  目光下意識地在書房逡巡一圈,柳清歡驚訝地看著掛在正中間的那幅明顯正是「藍睡蓮.夏」的畫。在柳清歡愣神之際,馬縣令也在打量她。他本以為農家出生的胡靈珊定是生得皮糙肉粗,沒想到竟是這樣漂亮的一個丫頭,他兒子一定會喜歡的。
  「妳就是胡靈珊?」
  馬縣令的聲音拉回了柳清歡的神智,她看著對面的中年男人,笑著道:「小女正是胡靈珊。」
  這聲音也是比黃鶯還要婉轉,馬縣令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晚便是妳和我兒的大婚之日,我會讓丫鬟幫妳好好梳妝打扮的。」
  柳清歡的嘴角抽了抽,今晚?這馬家二公子到底是有多急。
  她看了馬縣令一眼,表情似乎有些不滿,「馬縣令,靈珊雖只是一介草民,但婚姻大事也不能這樣草率。」
  「很草率嗎?」馬縣令睜大眼睛看著她,「聘禮本官已經差人送去胡家,日子也找人算過,今日可是黃道吉日。」
  柳清歡眉頭挑了一挑,又是黃道吉日。
  「妳和我兒的八字,更是天作之合。」
  柳清歡眸光一動,「馬縣令知道靈珊的八字?」
  「咳咳。」馬縣令做作地咳了兩聲,沒有說話,柳清歡大概猜到他們非娶胡靈珊不可的原因了。
  她瞟了一眼牆上的畫,對馬縣令道:「馬縣令,牆上這幅畫畫得真好看,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馬縣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她說的是那幅「藍睡蓮.夏」的畫,便道:「不是寫著丁茂學嗎?」
  柳清歡神色黯淡地道:「小女不識字。」
  馬縣令的嘴角抿了一下,這大承的才女千千萬,給自家兒子找個不識字的……算了,看她長得這麼好看的分上,他兒子應該不會介意的。
  柳清歡見他露出一絲嫌棄的神色,又道:「小女雖不識字,但自幼便對畫作頗有興趣,這幅畫上的蓮花栩栩如生,想必價值不菲吧?」
  「當然,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其實是他花了十文錢從一個落魄書生手上買來的。他見柳清歡盯著那幅畫看,似乎是十分喜歡,他眼珠子一轉,將畫從牆上取了下來,「這幅畫就送給妳,算是給妳這個新媳婦的見面禮。」
  柳清歡驚喜地看著他,「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堂堂一個縣令還會騙妳嗎。」
  柳清歡十分感激,「謝謝馬縣令。」
  馬縣令對她這個反應十分滿意,「妳嫁進我馬家,我自然不會虧待妳。好了,先跟丫鬟下去梳妝打扮,不要誤了吉時。」
  「我這就去打扮。」柳清歡拿著畫,歡歡喜喜地跟著丫鬟走了。
  馬縣令見她那副歡喜的樣子,心裡十分得意,十文錢的畫就讓她服服貼貼了,小戶人家養的女兒果然沒見識。
  丫鬟們給柳清歡打扮完,就守在門外等著吉時。
  柳清歡拿出畫,將杯子裡的涼水倒在了上面,也不知道這幅畫是不是真的,她有些緊張地注視著畫上的變化。
  藍色的蓮花顏色變得越來越淡,一張潦草的地圖漸漸浮現出來。柳清歡眸光一凝,這竟是真跡!她飛快地收起畫,心跳得還有些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這次險些命喪黃泉,但卻讓她找到了這最後一幅畫。不知那馬縣令是從哪裡得到這幅畫的,不過他顯然不知道畫裡的奧祕。
  她在腦海裡回想了一下阿厄斯手上那幅「金蕊菊.秋」上的地圖,然後拼接上剛才看到的半張地圖,心裡已經找出了剩下那半寶藏埋藏的地點……涼縣西巍山。
  柳清歡忍不住笑了一聲,現在要說冥冥之中沒有一隻手在指引她,她自己都不相信。
  「胡姑娘,吉時到了,請上婚車。」守在門外的丫鬟突然朝著屋裡喊了一聲。
  柳清歡皺皺眉,怎麼這個馬家二公子不是住在馬府的嗎,還要坐婚車?不過如果要出去更方便她逃跑。她理了理衣裳,從床上站了起來,「來了。」
  馬家門口果然等著一輛婚車,不過依然是在後門口。柳清歡心中隱隱有些想法,可又找不出個頭緒。
  她上車以後,隊伍也沒有敲鑼打鼓,這靜悄悄的模樣不像是在娶媳婦兒,更像是在做賊。
  行了一段路後,她發現隊伍竟然是朝山上去的,而涼縣只有一座山,西巍山。饒是柳清歡也不禁驚悚了起來,上天不是這麼周到吧,告訴了她寶藏埋在西巍山還不夠,還要派一輛婚車送她去,一定是她平時好事做得太多,感動了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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