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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折】侯爺夫人的當家喜事《二》

葉昔昭的脾氣與虞紹衡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偏偏他的脾氣通常都是替她出氣才發的,惹得她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怕。 成婚兩年後才開始著手內宅的嫡長媳,整個京城恐怕只有她一人了, 但掌權哪是冷落夫君的藉口,憑什麼要夫君獨守空房? 讓她陪伴夫君一晚就是混帳?那好,就看這混帳怎麼收拾她! 幸虧她力氣不及他,否則他豈不是床上床下、門裡門外都要受她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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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883.5折 會 員 價 NT$88 市 場 價 NT$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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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輕歌
出版日期:
2015/01/13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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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相府千金,
如何栽在侯爺用盡軍功強求來的一紙婚書,
「九月輕歌」用細膩筆法勾勒出這場不得不愛的兩世情緣,
動人心弦,千萬不可錯過!


葉昔昭的脾氣與虞紹衡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偏偏他的脾氣通常都是替她出氣才發的,惹得她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怕。
成婚兩年後才開始著手內宅的嫡長媳,整個京城恐怕只有她一人了,
但掌權哪是冷落夫君的藉口,憑什麼要夫君獨守空房?
讓她陪伴夫君一晚就是混帳?那好,就看這混帳怎麼收拾她!
幸虧她力氣不及他,否則他豈不是床上床下、門裡門外都要受她的氣?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唐鴻笑原以為是葉舒玄找他,一刻也沒耽誤地趕了過來,進到書房便是一愣,坐在書桌後方太師椅上的竟是葉昔昭。
  「昔昭?」他的訝然很快轉為愉悅,「怎麼是妳?」
  「是我命人請你過來的,趁著我爹不在,便借用了他這書房。」葉昔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細說。」
  唐鴻笑落坐,掛著微笑,打量著他眼中的傾城女子,水紅色衣衫,隨意落在桌案上的手十指纖纖,臉上施了脂粉,胭脂使得她雙唇紅豔,透著妖冶,明眸水光瀲灩,目光清澈卻讓人無從探究心緒。
  葉昔昭溫聲道:「昨日你讓七妹送去侯府的東西我收下了,多謝你還記掛著我。」
  唐鴻笑原本不想承認那是他指使葉昔錦所為,可是因著末一句,他笑了笑,「我也要謝妳還記得往昔歲月。」
  葉昔昭嫣然一笑,容顏因此變得明麗,言語卻倏然一轉,「我的確是收下了,之後付之一炬。」
  唐鴻笑的笑意一點點隱沒於無形,悵惘落寞地看著她。
  葉昔昭繼續道:「一如之前你讓翡翠送與我的帕子、手鐲,該燒的燒了,該毀的毀了。」
  「是以……」唐鴻笑傷懷不已,「妳今日見我,是要責怪我不該對妳念念不忘。」
  葉昔昭目光一瞬,「你記掛也許不是錯,可那份記掛該是讓我過得安穩愜意,而不是一再讓我為難,當初我嫁為侯門媳的時候你默認了婚事,從頭至尾不曾或是也不敢與侯爺對抗,如今卻耍這些卑劣至極的手段,這該是一個男兒的行徑嗎?」
  這話讓唐鴻笑無言以對且覺得屈辱,他的確不是虞紹衡的對手,從頭至尾都不能與之抗衡。
  「翡翠、吳媽媽,我已打發掉了,想來你早已有所聽聞,至於葉昔錦,我便是不擇手段也要懲戒她,不論你花了多少銀子收買她,我都會讓她如數吐出來,她貪財,我就讓她一生困窘。」
  唐鴻笑似笑非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妳不喜的人只管由著性子發落。」
  葉昔昭點一點頭,之後認真地看著唐鴻笑,「可我如今最厭惡的人是你,這可如何是好?」
  很明顯,唐鴻笑被這話傷到了,面色一點一點轉為蒼白,眼中的光彩一點一點泯滅,他心緒急劇起伏,卻依然能夠控制自己談吐如常,他對葉昔昭說道:「堂堂永平侯夫人,不喜之人由著性子發落便是。」
  葉昔昭報以冷笑。
  唐鴻笑站起身來問道:「還有何吩咐嗎?」
  葉昔昭語聲冷漠,「不要再擾人清靜,不要再惹人鄙棄,堂堂七尺男兒不要總做些婦人都不屑為之的事。」
  唐鴻笑漾出了自嘲的笑,「這話恁的歹毒,旁人的一往情深,在妳看來猶如草芥。」他不解地看著葉昔昭,終是忍不住問道:「妳怎麼會變成了這般模樣?」
  葉昔昭笑了,透著殘酷,「有些人的一往情深會成為女子一生的恥辱,原本也是京城才子的你怎麼會變成了這般模樣?」
  猝不及防就被她推到了心碎邊緣,唐鴻笑垂了眼瞼,倉促地拱一拱手,「告辭。」
  「不送。」
  唐鴻笑步履倉促地走了。
  過了片刻,葉舒玄從裡間走出,他看向門口,神色愣怔,還不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唐鴻笑不曾否認的事便是默認,他一直不願意相信最看重的得意門生會做出這樣的事,而此刻不得不直面事實。
  葉昔昭起身,到了客座,葉舒玄木然落坐。
  葉昔昭知道自己的目的已達到,轉而說起葉昔錦的事,「爹打算如何發落七妹?」
  葉舒玄回過神來,「妳七妹……不瞞妳說,其實我原本已給她選了一門親事,想將她許配給探花郎,也已與她們母女二人說了,妳也知道那探花郎亦是我門生,婚事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
  葉昔昭報以冷眼,「所以我還要在她風光出嫁時送上一份賀禮了?」
  「急什麼。」葉舒玄笑道:「我是要告訴妳,妳七妹因何敢貿貿然前去招惹妳,探花郎祖母病重,急著成婚沖喜,近日求我給他尋一門好親事。」
  葉昔昭不說話,臉色更冷。
  葉舒玄好笑地道:「眼下這親事自是行不通了,我怎能將這樣一個不知輕重的許給得意門生,平白擾得人家宅不寧可怎麼好?」
  葉昔昭神色一緩。
  「哎……」有些話葉舒玄悶在心裡實在是太難受,嘆息道:「身邊這些男丁,我最看重的是唐鴻笑,對他付出的心血不比昔寒少,而他怕是已變成了一條蛇,我便是將心掏給他,他也不為所動,人情世故著實傷人心。」
  頓了一頓,說出了讓他極是不快的那件事,「那本詩集他看過,看了足足半日卻不曾道出其中弊端,再加上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事,這是什麼品行。」
  葉昔昭寬慰道:「誰都是一樣,難免有看錯人的時候。」說完微微一愣,這分明是虞紹衡對她說過的話。
  「明白,只是氣悶罷了。」葉舒玄苦笑道:「妳只管放心,日後我會處處留神,至於妳大哥,我也會耳提面命地警醒,只是男人,尤其文官之間不會將心思流露於表面,平日裡還是少不得假意逢迎,妳明白吧?」
  葉昔昭點頭一笑,「明白。」
  繼而,葉舒玄又談及葉昔錦的事,「妳去與妳娘說說此事,讓她作主便是,這本就是她的分內事,先前是我糊塗,竟干涉這等事。」
  「嗯。」葉昔昭道辭之前寬慰道:「不要為不相干的人嘔火憋悶。」
  葉舒玄頷首一笑,「去吧,別急著走,午間我會回正房用飯。」
  回到正房,葉昔昭把葉舒玄的話複述一遍,孟氏嘖嘖稱奇,「妳是怎麼說動他的?」
  「我有我的法子。」葉昔昭坐到孟氏身側,搖著孟氏的手,「娘,不生我的氣了吧?」
  「怎麼會,妳說的在理,我明白,只是若要改,也要慢慢來。」孟氏拍拍葉昔昭的手,思忖片刻,「妳要給妳七妹找的那種人家還真有,那人是個秀才,家境困窘,人呢迂腐呆板,機緣巧合之下妳大哥曾幫過他,他卻是不知好歹,後來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找上門來與妳大哥理論,將妳大哥氣得跳腳不已。」
  葉昔昭聽著就笑起來。
  「就將妳七妹給他說合了去,人也老大不小的了,便是他又犯了倔脾氣,他雙親也會替他作主答應下來。」
  葉昔昭自然是舉雙手贊成,「好。」
  孟氏喚來堯媽媽吩咐了幾句,之後命人將三姨娘與葉昔錦喚到正房,三姨娘與葉昔錦進門的時候多看了端坐一旁的葉昔昭幾眼,之後才畢恭畢敬地行禮。
  孟氏讓兩人落坐,笑道:「昔錦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了,今日喚妳們前來就是想說說她的親事。」
  葉昔錦下意識地瞥了葉昔昭一眼,因著想起了昨日葉昔昭說過的話,葉昔昭垂了眼瞼喝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三姨娘恭聲道:「一切全憑夫人作主。」
  「那可就好了。」孟氏滿意地笑了笑,「我說的這個人呢是個文人,在我看來是不錯,相爺也無異議。」
  葉昔錦一顆懸起來的心終於落回原地,爹爹與三姨娘提過幾次,要將她許配給探花郎,那樣的人物只是略遜唐鴻笑一籌,日後嫁過去只管安心過自己的日子,至於三姨娘也會因為她的婚事揚眉吐氣,處境會比今時更好。
  孟氏問葉昔錦,「點頭不算搖頭算,昔錦,妳可有異議?」
  葉昔錦垂了頭,紅了臉,絞著手裡的帕子,孟氏見狀甚是滿意,「這便是同意了,那再好不過,明日我便尋了保媒之人,讓妳盡快嫁過去。」
  葉昔昭很是欽佩孟氏將話說得似是而非的功夫。
  之後孟氏與三姨娘、葉昔錦閒話家常,葉昔昭一言不發,落在葉昔錦眼裡只當是她心懷不忿,心裡暗自嘆息,妳嫁的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惦記妳的又是京城獨一無二的才子,我這婚事比起妳根本不值一提,何苦如此。
  閒談許久,將至正午時堯媽媽進到門來,稟道:「夫人,已經細細查過,找到了兩張二百兩的銀票。」之後將銀票送到孟氏手中。
  葉昔昭挑眉輕笑,走那麼一趟就能得到四百兩的銀子,換了尋常人,尤其是葉昔錦這般手頭拮据的人,自然樂意為之。
  葉昔錦狐疑地看向堯媽媽。
  孟氏忽然冷了臉,語調變得說不出的冷淡,「昔錦,妳倒是與我說說,從何處得來這麼多銀兩?」
  葉昔錦慌忙站起身來,「娘親……」
  三姨娘這才明白怎麼回事,跟著站起身來,屈膝行禮,「夫人……」
  孟氏沉了聲,「妳二人月例是有數的,三姨娘的家境府中無人不知,妳們倒是與我說說,何時過得這般寬裕了?四百兩是妳們多少年的月例啊。」
  葉昔錦極力轉動著腦筋,「娘親,那些銀兩是、是爹爹……」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葉昔昭在府中,用爹爹作擋箭牌根本行不通,保不齊她就拉來爹爹當場詢問。
  孟氏手掌拍在桌案上,「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是不是竊取了公中錢財?」
  葉昔錦急得要哭出來了,「沒有,娘親,女兒冤枉,真的沒有。」
  「那妳倒是說啊,從何而來?」
  葉昔錦怎麼能說出實情,那是從唐鴻笑平日裡接濟她的銀兩積攢而來。
  「銀票我先收著,妳定要給我個說法……」
  孟氏話沒說完,葉舒玄走進門來,三姨娘與葉昔錦同時看向他,目光中透著乞求。
  葉舒玄落坐後問道:「怎麼了?」
  孟氏神色柔和下來,「也沒什麼大事,在說昔錦的親事。」
  「哦?」葉舒玄顯得有些好奇的樣子,「妳相中了哪一家?」
  孟氏笑道:「那人是個秀才,樣貌過得去,性情耿直,不畏權貴。」
  「啊?」葉昔錦驚愕之下抬頭相看,身形搖搖欲墜。
  三姨娘看向葉舒玄,眼中已經蓄積了淚水,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葉舒玄對孟氏頷首一笑,「妳覺得有可取之處便好,女兒家,找個才貌出眾的倒不如找個尋常的人家。」
  三姨娘不得不說話了,她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更受不了葉舒玄竟似將往日裡說過的話渾然忘卻的樣子,她到了葉舒玄面前撲通跪了下去,「相爺,相府閨秀如何能委身於一介秀才?旁人看了去會怎麼想?相爺,這、這實在是有損顏面啊……」
  「顏面?」葉舒玄為這二字笑了起來,「相府失顏面的事情還少嗎?」之後倏然話鋒一轉,「昔錦的婚事就該由嫡母作主,眼下我也點頭了,這裡有妳說話的餘地嗎?」
  「可是、可是相爺分明說過……」
  葉舒玄冷笑,「去問問昔錦做過什麼好事吧,她配不上品行出眾之人,我惜才,不忍誤人子弟。」
  葉昔錦抬手掩面嗚咽起來,片刻後她意識到一件事,猛地轉身,到了一直淡然看戲的葉昔昭面前跪了下去,「大姊……」
  葉昔昭不冷不熱地問道:「這是做什麼?」
  葉昔錦泣道:「大姊,妳、妳幫幫我,我給妳磕頭了。」
  葉昔昭語調平靜,「這不是折我的壽嗎?再者我是嫁出去的人了,不宜介入娘家事,七妹就不要讓我為難了。」
  葉昔錦暗自恨得咬牙切齒,不宜介入?沒有妳今日回來,事情怎麼會忽然逆轉?
  葉昔昭轉而看向葉舒玄,語聲輕快,「爹,我有些餓了。」
  「命人擺飯。」葉舒玄看向那對母女,「別在這裡聒噪,回房去面壁思過。」
  三姨娘與葉昔錦雖是滿腹不情願,還是垂淚離去。
  留下來的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前用飯,席間孟氏說起明日便找了人去那名秀才韓成家中提親。
  葉舒玄道:「盡快吧,此事只當是殺雞儆猴,她們做過什麼好事不需隱瞞內宅中人,只管把話放下,再有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就將她逐出相府。」
  「好好好。」孟氏連連點頭,之後又問:「昔錦的嫁妝……」
  「知會那秀才家中,下定、聘禮從簡。」
  女子的嫁妝取決於男方最終的聘禮,秀才不需強作門面,而相府給的陪嫁與聘禮持平即可。
  之後葉舒玄又看向葉昔昭,掛上溫和的笑,「不如此,昔昭怎麼會答應。」
  葉昔昭認真地道:「不如此我還真不答應。」隨即才笑了,「我就知道爹娘最疼我了。」
  葉舒玄滿含寵溺地笑著,「不疼妳疼誰?」末了又對孟氏道:「日後妳也該好生整頓內宅了,這種事不可再出。」
  孟氏連連點頭,「是啊,昔昭說相府如今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細想想,果真如此啊,日後唐鴻笑來了,不會再讓他接近內宅。」
  葉昔昭補充道:「他新娶的妻子亦是。」
  「明白。」
  吃罷飯,葉昔昭陪嫁的田產帳冊也備好了,葉昔昭沒有再逗留,即刻動身回侯府,回到正房,葉昔昭看著擺在桌上的一摞一摞帳冊,不由撫額,她早間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藉口,這才說了去取帳冊之事,說了就要做到,但是取回來之後就只剩頭疼了。
  愁悶片刻,葉昔昭決定先小憩片刻,反正此時正是午睡的時辰,不好前去打擾太夫人。
  恍惚中,聽到虞紹衡的語聲,似在詢問丫鬟那些帳冊是怎麼回事,過了些時候他轉入寢室,躺在她身側。
  葉昔昭尋到他的手,頭枕著他手臂,「回來了?」
  「嗯,偷空回來看看妳。」
  葉昔昭闔了眼簾,勾了唇角,「難不成我還會跑掉?上午回娘家搬我的家當了。」
  「這可是好事。」
  葉昔昭卻扯扯嘴角,「搬回來就後悔了,看著都頭疼。」
  虞紹衡失笑,在女子之中,她所學算是涉獵甚廣,卻偏偏不擅打理帳務,他卻不會覺得美中不足,有優勢、劣勢才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寬慰道:「這些都是小事,不懂之處就去問娘,她不會嫌妳沒這根筋,只會更喜歡妳。」
  「但願如此吧。」葉昔昭又道:「我還給我七妹找了個窮酸秀才,她會盡快出嫁。」
  虞紹衡不需想也知是因昨日事她才有這舉措,笑意更濃,「妳倒是果決。」
  「不果決些,不定你何時發起脾氣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相干的人我自己也懶得應承,如此最好不過。」葉昔昭真正想說的是,把與唐鴻笑相關的一切途徑切斷,與他之間的這層雖然不曾言明卻一直存在的隔閡也就會慢慢消失。
  虞紹衡明白,接道:「比起妳,同朝為官的人們卻不能如此,須得耗去幾多光陰布局,要等一個不知多久才能到的時機方能收網。」
  「嗯,我爹也是這麼說。」
  「葉相所指何人?」
  葉昔昭也不瞞他,「自然是唐家。」
  葉舒玄若是存了這心思,便是虞紹衡不介入,唐鴻笑遲早也會有落難之日,葉舒玄的為人便是如此,他看重你、欣賞你便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你;他對你心生厭惡、警覺便會步步為營,讓你不知不覺就落入他布的局。
  這性情算得黑白分明,著實的性情中人,幸好前者為數甚少,終究也是在官場上打滾多年之人,沒有真才實學,沒有城府深藏,葉家怕是早已落魄了。
  自然,虞紹衡也想得出葉昔昭為這件事花費了多少心思,為何如此他再明白不過,他摩挲著她長髮,反覆吮吻她唇瓣,滿帶柔情,不耽情慾。
  葉昔昭由著他,能感受到他心緒,末了,手臂環上他頸子,「讓我抱著你睡一會兒。」
  她抱著他?虞紹衡險些就笑出聲,心說是真乏得厲害了,說話都有些神智不清了,由此輕拍她背部,讓她在懷中酣然睡去。

  ◎             ◎             ◎

  相府,三姨娘去了葉舒玄的書房,葉舒玄聽她在門外哭哭啼啼不像樣子,又跪在門外死活不肯走,只得讓她進門來說話。
  沒有孟氏、葉昔昭在場,沒有嫡庶之別,三姨娘說話便不再那樣謹小慎微了,她看著葉舒玄,悲悲切切地道:「相爺,昔錦雖說是庶出,難道就不是您的親生骨肉了嗎?堂堂相府閨秀卻要委身於一個窮秀才,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嗎?」
  「不怕。」葉舒玄心說他最窩火的事情早已發生過了,眼前這些事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是真的不介意,隨即索性說了心裡話,「妳也知道她是庶出,妳是妾侍,便該時時提點她言行,那秀才又怎麼了?若是個上進的,日後還可奪得功名,怎能以出身論高低。」
  「可他已經二十好幾了,哪一次不是名落孫山?昔錦若嫁了他,一輩子不就毀了嗎?」三姨娘又落了淚,「相爺難道真的忘了嗎?您與妾身說過數次要將昔錦許配給探花郎……」
  葉舒玄平靜微笑,「事情沒有塵埃落定,妳怎能真的相信?怕就是因了此事,昔錦才敢在昔昭面前放肆。」
  「她畢竟還年輕,難免有糊塗的時候,再說姑奶奶嫁的是永平侯,昔錦便是不如姑奶奶,也不至於落魄到這地步啊。」
  「妳拿昔錦跟昔昭比?」葉舒玄笑容變得輕蔑,「且不說嫡庶之別,單就人品樣貌,府中這些人加起來也比不得一個昔昭,這種話日後不許再提了。」
  三姨娘心念數轉,跪了下去,啜泣道:「可是探花郎的事已經被院子裡的人傳得闔府皆知,相爺要昔錦日後如何見人?她此刻哭得死去活來,萬一生出輕生的念頭又該如何?」
  葉舒玄依然笑得雲淡風輕,話語卻透著殘酷,「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若膽敢生出那樣的念頭,只當我相府白養了她這些年,她想死我就讓她死,她死後草蓆裹身,棄於亂葬崗,妳只管將這些話告訴她。」
  「相爺……」三姨娘身形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葉舒玄。
  葉舒玄神色一整,「妳要明白一件事,相府欠了昔昭,妳們這竿子閒人不知感激,反倒處處與她攀比,著實的可惡,昔錦婚事我心意已決,妳們要嘛痛快答應下來,要嘛就以死謝天下,回去吧。」
  三姨娘別無選擇,哭著離開,不來這一趟還好些,來了倒好,只剩下了生死兩條路。
  回房路上,所遇之人看著她的眼神又回到了從前,透著輕蔑,近日境遇的好轉原來是黃粱一夢,她掛著淚,迷茫地笑了。
  進到葉昔錦的房裡,葉昔錦便急匆匆迎上來,迫切地問道:「爹爹是怎麼說的?他有沒有改變心意?」
  三姨娘看著這個禍胚越看越生氣,她抬起手,凝聚了全身的力氣,重重地給了葉昔錦一記耳光,葉昔錦毫無防備之下跌倒在地。
  「好端端的日子被妳攪成了現在這情形,妳高興了嗎?」三姨娘的語聲帶著恨意,「安心等著相爺為妳張羅婚事多好,妳卻身在福中不知福,貪圖那些蠅頭小利,這也罷了,偏偏去觸姑奶奶的霉頭,作死,眼下多好?妳偏把自己折騰得永無出頭之日,該!」
  葉昔錦緩不過神來,茫然地看著三姨娘,「姨娘,妳是怎麼了?我為何貪圖那些銀兩妳不知道嗎?妳我二人從來沒個富裕的時候,我出嫁之後不還是要捉襟見肘被人恥笑、看低嗎?我過不了那種日子了,這些年我早就受夠了,我想的不過是有些傍身的銀兩……」
  三姨娘無力地笑起來,「妳想得多好啊,如今又變成了什麼局面?日後夫人怕是連嫁妝都懶得給妳,妳就等著一輩子困窘潦倒吧,我呢,我日後也被妳毀了,再也抬不起頭了。」
  葉昔錦愣了半晌,大哭起來,站起身抹了抹淚,轉身尋找著什麼東西,三姨娘轉去一旁落坐,木然相看,「妳要死就死吧,不外乎是草蓆裹身,棄於亂葬崗,這是相爺的原話。」
  葉昔錦愣在了當地,半晌動不得身。
  葉昔錦,妳的好日子到頭了,葉昔昭的話迴響在她心頭,如今已然成真。
  另一頭葉昔寒步履匆匆地走進正房,見到孟氏就問:「娘,您把七妹許給韓成那個酸秀才了?」
  孟氏正在核對帳目,眼瞼也不抬,「對,怎麼了?」
  「七妹做的那些事也是真的?」
  「是。」
  「好啊。」葉昔寒笑著落坐,「早就看韓成不順眼,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他。」
  孟氏先前還以為他又要亂管閒事,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是雙手贊成,忍不住笑了起來,之後又嗔道:「多大的人了,整日裡沒個正形,把這些心思放在公務上才是正經。」
  「太平盛世,我這武職哪有事可忙。」葉昔寒撓了撓額頭,站起身來,「只是無事忙也要去做做樣子,爹這兩日看我是橫豎不順眼,娘,我到底什麼時候惹到他了?」
  「自己想去。」孟氏擺一擺手,「我也忙著呢,看不到嗎?」
  葉昔寒討了個沒趣,悻悻然走了,出門前經過外院險些跳腳,葉舒玄正要將一眾門客全部打發出相府,他火燒眉毛一般跑去了書房,見面就問:「爹,您有火氣只管衝我來,拿我那些好友開刀算是怎麼回事?」
  「什麼好友?」葉舒玄嗤之以鼻,「分明就如昔昭所說,你來往的就是一幫狐朋狗友,你把相府當什麼了?相府就該養著那群整日遊手好閒的東西?」
  「他們……遊手好閒不也有用處嗎?」葉昔寒拿杜良說事,「杜良不就派上用場了?幫了昔昭多大忙啊。」
  葉舒玄斜睨葉昔寒一眼,「沒有杜良,就找不到別的不相干的人了?」
  「可您不也白養了不少書生在相府嗎?」
  葉舒玄又是一聲冷哼:「那些人昨日午後就被我打發出府了,以往總想著桃李滿天下,走到何處都有人叫我一聲恩師,如今想想罷了,不定何時就又養出一條白眼狼,何苦白費心血,有那些時間不如用心打理相府,圖個安穩清閒。」
  葉昔寒這才意識到唐鴻笑的事真的讓爹爹心寒了,其實他聽說那些事之後又何嘗不是百感交集,何嘗不心寒,由此他語聲平靜下來,卻依然捨不得那些友人,「爹,那件事跟我這些友人不相干啊,您也知道,他們平日裡也就是跟我喝喝酒,消磨時間而已,花不了相府幾個錢。」
  「你想喝酒,去找虞紹衡就是,他陪你綽綽有餘。」
  「他哪裡有那麼多時間陪著我喝酒,那可是個大忙人。」
  「你還有臉說,你比他年長,他這幾年都是意氣風發,你呢?就差死在酒缸裡了。」葉舒玄說著就來了火氣,手裡的書卷砸到了葉昔寒身上,「給我滾,去做些正經事,再與那竿子閒人來往,休怪我把他們砍了!」
  葉昔寒忙不迭地離開書房之後才意識到,爹爹好像是開始欣賞虞紹衡了,好像是更加嫌棄他了,想來真是失落。

  ◎             ◎             ◎

  葉昔昭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挑選字畫屏風的絲線,帳冊還是被她丟在一邊,想著等晚間靜下心來再看。
  這時候虞紹筠來了,進到廳堂,畢恭畢敬地屈膝行禮,「大嫂。」
  葉昔昭笑道:「快坐。」
  虞紹筠站在那兒不動,問道:「我大哥呢?」
  「出去了。」
  「哦。」虞紹筠放鬆許多,落坐後可憐巴巴地看著葉昔昭,「大嫂,我來求妳幾件事。」
  幾件事?葉昔昭訝然失笑,這種話也只有虞紹筠說得出,之後道:「說來聽聽。」
  虞紹筠道:「第一件事是大嫂能不能幫我跟大哥說說情,讓我繡一幅簡單的圖?」
  葉昔昭不置可否,「第二件呢?」
  「大哥要是不答應的話,妳能不能去跟娘說說情,讓她老人家放我一馬?」
  葉昔昭忍著笑,「繼續說下去。」
  虞紹筠猶豫了片刻,「要是娘和大哥都不答應的話,妳能不能替我繡了那幅花開富貴?」
  這丫頭說來說去都是那一件事,葉昔昭溫言道:「紹筠,我也求妳件事。」
  「什麼事?」虞紹筠一點好奇也無,似是已猜出葉昔昭要說什麼。
  葉昔昭笑道:「別讓我夾在妳與侯爺、太夫人中間為難好嗎?妳明知道我說這些話不妥當。」
  「那好吧。」虞紹筠一點都不失望,說出最後一件事,「明日起我每日來正房,妳指點我繡屏風好嗎?妳也知道我這性子,學女紅不過是敷衍了事。」心說妳受得了我每日煩著妳才怪,到時候自然會認命地幫我繡屏風。
  這一次葉昔昭爽快點頭,「好啊,妳每日前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這就好。」虞紹筠笑著站起身,「大嫂,我先回房了,明日再來。」
  「好。」
  虞紹筠腳步輕盈地離開。
  一旁的夏荷輕聲道:「這大小姐怕是少不得會調皮。」
  葉昔昭笑著解釋道:「那也沒辦法,我這裡婉拒了,她一定會去求二夫人,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兒,二夫人怎麼能忍心拒絕?」
  夏荷忍不住笑了,「倒也是。」
  晚間葉昔昭將夏荷喚到身邊,兩個人一同看帳冊,葉昔昭倒並非對此一竅不通,要命的是一看這些就昏昏欲睡,今日她是下了決心,命人備下了濃茶提神,強迫自己要慢慢習慣這些。
  主僕兩個主要看的是這兩年來鋪子、莊子上的總進項,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數,至於核對帳目,要等葉昔昭將相關之人找來再說,這一點葉昔昭自然也是圖個心裡有底,孟氏對她的嫁妝看得甚至比相府事宜還重,用的人都是踏實牢靠或者精明能幹的,帳目至多是稍有偏差,新竹、芷蘭則忙著幫葉昔昭描出字畫屏風的圖樣。
  四個人各忙各的,都忽略了時間,直到長安來傳話說虞紹衡還在書房忙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讓夫人先行休息便是,葉昔昭這才驚覺天色已晚,連忙讓三名丫鬟回房休息,又命小丫鬟備水沐浴,先前喝了兩杯濃茶,可看帳冊實在是件耗神的事,歇下沒多久便睡著了。
  一早葉昔昭醒來,帶著幾分初醒的懵懂坐起來,恰逢虞紹衡神清氣爽地轉過屏風,不等她問便先解釋道:「昨夜忙至深夜,怕回來吵醒妳,就歇在了書房。」
  葉昔昭看著他換了官服,問道:「這是要去兵部?」
  「對,皇上不在宮中,事情反倒更多,懈怠不得。」虞紹衡俯身捧住她的臉,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在家不准勞累,聽話。」
  葉昔昭笑著點頭,「我曉得。」隨即凝眸打量,換了官服的他總是與平日閒居家中不同,多了威儀,氣勢懾人。
  之後葉昔昭命人傳飯,匆匆洗漱後與他一起用罷飯,送他出了院門,又轉去太夫人房裡,柳玉笙、虞紹筠與葉昔昭幾乎同時抵達。
  請安出門後,虞紹筠隨著葉昔昭回正房,又吩咐丫鬟去把繡架搬來,到了西次間就看到已經擺好的一個繡架,惑道:「大嫂也在做繡活?」
  葉昔昭點一點頭,「是啊,妳每日過來再好不過,我們兩個也能做個伴。」
  虞紹筠無奈地抿一抿唇,真懷疑葉昔昭是故意的。
  葉昔昭坐在繡架前,吩咐芷蘭去把打理嫁妝的徐福喚來,虞紹筠則是沒精打采的,等繡架搬來就坐在那兒,小臉兒已全然垮了下來,嘀咕道:「虧他想得出要我做這種事,不就等於讓個大男人拿繡花針嗎。」
  在場的人皆是極力忍著笑。
  「想笑就笑吧,他也不是第一次這麼虐待我了。」虞紹筠嘆口氣,慢吞吞地穿針引線。
  葉昔昭寬慰道:「侯爺也是為妳好。」
  「我知道,可我真的不像以往那般不知輕重了,這一年來該懂的都懂了,偏偏就是沒人相信。」
  葉昔昭漫應道:「過段日子就好了。」
  虞紹筠見葉昔昭專注於手邊事,便尋了夏荷到身邊,「妳在一旁幫幫我。」
  夏荷笑道:「這還用說嗎?夫人已吩咐過奴婢們要好生服侍著。」
  幾人開始手上的活計不出幾刻徐福便來了,葉昔昭跟著轉去廳堂。
  徐福三十多歲的樣子,整個人透著精明幹練,他是八九歲就到了相府,頭腦很是靈活,是葉舒玄與孟氏都信得過的人。
  見過葉昔昭,徐福便拿出幾本帳冊,雙手呈上,「這是私底下做的幾本帳冊,將鋪子、莊子、幾所宅子這兩年的進項與支出都記下來了,為的是與往年比對起來容易些,能看出那些人有沒有盡心,或者有沒有私吞進項。」
  「你有心了。」葉昔昭問道:「那麼可有私吞進項的?」
  徐福如實道:「倒是有,只是相府那邊的夫人說不須理會。」別的卻是沒再透露。
  葉昔昭雖然心裡不解,卻沒問原因,一是不能露怯,二來也知道這是需要自己去琢磨的事。
  有了這幾本帳冊就不需再找人手核對帳目了,由此將帳冊收下之後,葉昔昭端茶送客,「日後有什麼事再命人喚你過來。」
  徐福恭聲稱是離開。
  葉昔昭坐在羅漢床上,細細地翻閱帳冊,正是這時候,一名丫鬟前來找虞紹筠,虞紹筠當即匆匆離開,葉昔昭也沒當回事,漫不經心地點一點頭,仍是低頭細看帳冊項目。
  慢慢地葉昔昭看出了端倪,一間綢緞莊的進項後面綴著的是兩個數目,前一個是實際進項的數目,後一個是實際上繳的數目,兩個數目相差幾十兩。
  她先是覺得徐福這個人果然很有能力,對手下管事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之後便是有些疑惑,娘親既然知道打理綢緞莊之人私吞了進項,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帶著這個疑問,葉昔昭拿著幾本帳冊去了太夫人房裡,詢問兩句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她就不想捨近求遠刁難自己。
  往常每次前來都是先在廳堂等候丫鬟通稟,這次亦是如此,葉昔昭舉步要跨過門檻的時候聽到了太夫人的申斥聲:「妳這個不孝的東西,還在撒謊!」
  葉昔昭身形停滯不前,聽得心驚肉跳,不明白太夫人何以氣成了這個樣子,語氣簡直已是怒火中燒,之後便見到虞紹筠垂首站在廳堂正中,背影透著倔強。
  還未等她作出反應,更讓她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太夫人將手中茶盞傾力拋出,砸向虞紹筠的頭部,虞紹筠是敏捷地偏頭躲過了,可那茶盞直直地飛向門框,撞得粉身碎骨,一些殘渣在飛濺之下襲向葉昔昭,她只來得及抬手護住面頰,下一刻她被人輕輕一帶,到了外面,抬眼相看,竟是虞紹衡。
  「侯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葉昔昭很意外。
  「娘叫我回來的。」虞紹衡審視著她,「沒事吧?」
  太夫人這才發現誤傷了葉昔昭,慌忙苦笑著上前來,「妳看看……哎……」
  葉昔昭忙道:「沒事,太夫人別擔心。」
  虞紹衡托起她的臉,看向她頸部。
  「侯爺,真沒事。」葉昔昭試圖阻止。
  「別動。」虞紹衡莫名有些煩躁,劍眉輕蹙,托著她下顎的手微微用力。
  葉昔昭看著他,很無奈。
  兩粒碎渣飛濺到她頸部,嵌入了肌膚,他抬手輕輕捏住,逐一快速取下,隨即又將她方才遮擋的手握住查看,手背上已有了幾粒血紅的小點,循例將碎渣取出。
  太夫人已平靜下來,鬆鬆攜了葉昔昭的手,「去裡面,我給妳塗點藥。」
  葉昔昭順從地點一點頭。
  「娘,出了什麼事?」虞紹衡問道。
  「你問她吧。」太夫人瞥了一眼虞紹筠,又沒了好脾氣。
  進到裡間,手上抹了藥膏,葉昔昭不住安撫太夫人的情緒,「不論是為何事您也不要動怒,身子最要緊。」
  太夫人遲疑片刻,低聲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我也不瞞妳,紹筠去涿郡根本就是去找一個人,我那天一聽她在涿郡就急得要命也是因此。」
  「哦?是什麼人啊?」
  「是一名曾在府中當差的小廝。」太夫人語聲轉低,越發愁悶,「紹筠不斷打架惹事那一年就總是與那小廝一同前去,後來被罰在家面壁思過,兩個人竟聚在一起偷偷喝酒。
  後來我自然是容不下那名小廝,真想將他活活打死,紹筠卻怎麼也不肯同意,甚而為了救他答應去外面求學,我這才饒了那小廝,卻也不能再留,讓他捲鋪蓋回了老家,而他就是涿郡人。」
  葉昔昭怎麼也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這次我就擔心紹筠去找那名小廝,結果我命人去了那邊查訪,果真如此。」太夫人強按著苦悶,呼出一口氣,「妳說說這叫怎麼回事?可如今這件事終究不關那小廝的事,我這一腔子火氣自然全部落到了紹筠頭上。」
  「太夫人……」葉昔昭聽到這裡,有些擔心起來,「您是要將此事告訴侯爺嗎?」
  太夫人有些無奈地點頭,「紹衡原本不知道此事,如今不如索性全部告訴他,讓他幫我拿主意吧,那個孽障我是管不了了。」
  葉昔昭連忙規勸道:「太夫人息怒,此事若被侯爺知曉,不定會怎樣懲戒紹筠,事情鬧大了可怎麼辦?依兒媳看,不妨再等等,您選個時間與紹筠平心靜氣地說說此事。」
  太夫人不置可否。
  葉昔昭只是覺得虞紹筠骨子裡有點男孩子脾氣,不大可能與那小廝有什麼,見太夫人像是下了狠心,又道:「紹筠也不小了,什麼事情心裡都有個分寸,再者這年紀仍動輒被侯爺責罰的話,日後誰還敢上門提親?旁人少不得以為她還如以往一般調皮。」
  最後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本是葉昔昭情急之下胡亂加上去的,卻是出乎意料地讓太夫人有所觸動,她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那就先聽妳的,總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話,我再將她交給紹衡。」
  葉昔昭不由鬆一口氣,「再好不過。」
  太夫人看著她的手,很是過意不去,「沒打到那個不成器的,倒害得妳平白被殃及……」
  「小事而已,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葉昔昭岔開話題,將幾本帳冊放到太夫人手邊,「兒媳這次過來也是因為愚鈍,前來請教太夫人一件事。」
  「那我抽空看看,估摸著看完之後也就知道妳要問什麼了,到時候再找妳說話。」
  「嗯。」
  太夫人與葉昔昭談了這一會兒才轉去外面,外面的兄妹兩個正僵持著,一個冷著臉審視,一個還是倔強地一聲不吭。
  太夫人道:「紹衡,回房去給昔昭找些好點的藥,這邊其實沒什麼事,你去吧。」
  虞紹衡看過葉昔昭,沉默片刻,也沒反對,與葉昔昭一同回了房裡,一進房劈頭就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葉昔昭決定還是先等太夫人那邊有了著落再與他說也不遲,便笑道:「能有什麼事?母女兩個話趕話,一時鬧僵了而已。」
  虞紹衡才不相信,葉昔昭便垂眸看著手上的小傷,「我這邊受了傷,你卻還記掛著那些……」
  虞紹衡忍不住笑了,「倒是巴不得妳那麼嬌氣。」之後命人好好服侍,歉然道:「是特地趕了回來的,還得回兵部。」
  「你去吧。」葉昔昭寬慰他地笑了笑。
  送虞紹衡離開後,葉昔昭又開始著手做著先前還未忙完的活,不久虞紹筠沒精打采地來了正房,進門先是問葉昔昭,「疼嗎?」
  葉昔昭搖頭,繼續坐在繡架前忙碌。
  虞紹筠則懶洋洋地倒在大炕一側,閉上眼睛,許久一動也不動,似是睡了,葉昔昭正要喚人去拿條錦被過來,虞紹筠卻輕聲道:「我這次是去找他了。」她指的自然是那名小廝。
  「去年我離京之前,娘命人把他一條腿打斷了,還攆回了祖籍,其實是我總是纏著他一起喝酒,一起說說笑笑,但是他挨打的時候把所有的錯都攬到了他身上……」虞紹筠翻身背對著葉昔昭,「我與大哥沒什麼話可說,二哥不愛說話,三哥總是看著大哥、二哥臉色行事,沒人理我,說起來我是掌上明珠,可我的日子其實特別悶。」
  葉昔昭手中針線停了下來。
  虞紹筠低低嘆息,「娘這次真是小題大作了,我去涿郡只是給了他家人一些銀兩,讓他們搬去好一點的地方找個清閒的營生,他其實很聰明的,若留在侯府,日後會不會被大哥看重,誰都說不準,可是現在……
  他在家務農,我偷偷去田裡看過,覺得他被我害苦了,我心裡難受妳知道嗎?我說不清我到底錯在哪兒,但是他是無辜的,這是一定的,他一條腿殘著,這一輩子可怎麼過?」
  葉昔昭唏噓不已。
  虞紹筠語聲越發低了,「那次他被攆出府的時候我跑出去送他,我一直哭一直哭,他卻根本不怪我,特別憨厚地笑著,一直說沒事、沒事,讓我日後聽娘與大哥的話,他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變得那麼慘,卻不肯怪我,反而一直在安慰我……」語畢她抬起手,擦了擦臉。
  葉昔昭到了虞紹筠身邊,把一條帕子遞給她。
  「我恨這個世道,男孩子與女孩子在一起說說笑笑都會讓人如臨大敵,娘對那件事處理的手段也實在是讓我不滿,這也是我寫信敷衍的緣由,總覺得無話可說,現在我只是繞路去給人一點補償,她就又發這麼大的火。」
  虞紹筠忽然轉身看向葉昔昭,「大嫂,妳倒是與我說說,人做錯了事,虧欠一個人,不應該彌補他嗎?現在不知娘又要怎麼發落他們一家人,娘生氣可以用他出氣,可我又找誰評理去?妳說娘是怎麼想的,真是讓人百思不解,我自幼就知道我是侯府嫡女,我怎麼可能與一名小廝糾纏不清呢?難道人與人之間就不能有一點別的實實在在的情分嗎?」
  葉昔昭釐清楚來龍去脈,心裡酸酸的,半晌才克制住情緒,柔聲安慰道:「妳這些話盡可以告訴太夫人,太夫人是明理人,不會無動於衷。」
  虞紹筠撇了撇嘴,不大相信的樣子。
  葉昔昭繼續耐心寬慰,「有什麼事妳就一言不發,全憑人數落打罵怎麼行呢?什麼話還是要說出來,說到底我從沒見過那小廝,聽了都是唏噓不已,太夫人聽了就更不會無動於衷,但是妳隻字不提,如今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太夫人當然會特別在意妳的一言一行。」
  「說了有什麼用,娘不定把他們一家人怎麼樣了呢。」虞紹筠嘆息搖頭,「妳是不知道,娘真正心狠起來太嚇人了。」
  「妳說了的話,也許就能讓他們一家人獲救;而妳不說的話,他們一家人興許此生都會暗無天日。」葉昔昭語聲頓住,又想了想,「將這件事了了,不再與那小廝相見就是了,如此對他也是好事,他與妳來往只會惹來一身麻煩。」
  「我明白,我簡直就是他的煞星。」
  「那還愣著做什麼?」葉昔昭催促道:「洗把臉,去見太夫人。」
  虞紹筠聞言坐起身來,卻直打怵,「她上午還要用茶盞砸死我呢。」
  葉昔昭輕笑出聲,「是啊,砸的是妳,倒楣的是我。」
  虞紹筠偏頭看了看葉昔昭的頸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娘,說話那麼大聲,害得我也沒聽到妳進門去。」
  葉昔昭笑意更濃,「不說這些,我陪妳去見太夫人,好不好?」
  「好啊。」虞紹筠鬆一口氣,「有妳在,娘總能壓著點兒火氣,我與她說話,妳就在一旁聽著,看她還好不好意思打我罵我。」

  第二章

  姑嫂兩個到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對葉昔昭溫和一笑,對虞紹筠卻報以冷眼。
  「娘,我有話與您說。」虞紹筠說著話,扯住了葉昔昭的衣袖,「讓大嫂也在一旁聽著,好嗎?」
  太夫人知道虞紹筠要說什麼,也本就沒要隱瞞葉昔昭,聞言點頭,之後卻又斥道:「扯著妳大嫂做什麼,她還會跑了不成?坐下說。」
  葉昔昭暗自失笑,看得出太夫人今日看到虞紹筠就氣不打一處來。
  兩個人落坐之後,虞紹筠理了理思緒,把與葉昔昭說過的一番話複述了七七八八,有些太夫人不愛聽的自然就隻字不提。
  太夫人沉吟多時,問道:「安置了那一家人,妳就能安分守己了?」
  虞紹筠聽出太夫人口風有所鬆動,面上一喜,「自然,這次我去涿郡也沒與他們見面,只是躲在暗中看了看他們今時情形。」
  太夫人又看向葉昔昭,「這事妳怎麼看?」
  葉昔昭回道:「依兒媳看,這是紹筠的一塊心病,她總覺得虧欠了那名小廝,若能略作彌補,她心結也就慢慢打開了。」
  虞紹筠點頭附和,「是啊,說到底他若是對我存了一點別的心思,我都會覺得他是自食其果,癥結在於他沒有,我離家前什麼性子,娘也不是不知道,總是我又騙又威脅地讓他陪著我打發時間。」
  太夫人嘆息道:「妳也不要怪我小題大作,妳覺得無足輕重之事往往就是禍事源頭,女兒家的名譽容不得一絲汙點,稍有差錯便會一生為人嗤笑,尤其妳或妳大嫂這種名門女,很多時候是為家門活著,而不是為了自己,妳若是有了瑕疵,那就是整個侯門的恥辱。」
  虞紹筠低頭小聲嘀咕道:「我們怎麼就那麼倒楣,欠了你們多少?」
  太夫人沉了聲,「妳再說一遍。」
  虞紹筠報以無辜的笑,「不。」
  太夫人忍不住蹙眉,「閒時多與妳大嫂、二嫂說說話,也看看她們是如何為人處事的。」
  「娘只管放心,我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大嫂房裡,不信妳可以問問。」
  太夫人剜了虞紹筠一眼,「是纏著妳大嫂幫妳做繡活去了吧?妳那點兒鬼心思,誰看不出?」
  「哪有。」虞紹筠心說我倒是想,「大嫂忙忙碌碌的,哪裡有時間幫我。」
  太夫人也懶得和她較真,說回小廝之事,「關於那家人,我就遂了妳的心願,命人給他們找個長長久久的營生,如妳那般給銀兩不妥當,窮人暴富反而會讓人忘乎所以,而妳也要說到做到,將這事淡忘,日後更不可再有類似行徑。」
  虞紹筠連連點頭保證,「嗯,我一定說到做到。」
  「這件事有了著落,我命管家即時告知於妳便是。」太夫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回去吧,別在我眼前晃,看著妳就煩,讓我與妳大嫂說說話。」
  虞紹筠做了個鬼臉,輕盈起身,離開時對葉昔昭一笑,無聲道:「謝了。」
  「昔昭。」太夫人笑著拍拍身側,「過來說話。」
  葉昔昭笑著坐過去。
  「手還疼不疼?」太夫人今日是生平第一次動手摔東西,卻誤傷了大兒媳,心裡是真的過意不去。
  「不疼了。」葉昔昭抬手讓太夫人看,「您看,不礙的。」
  太夫人卻道:「紹衡窩了一肚子火氣吧?」當時長子的神色別人興許沒留意,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可真真是心疼得厲害。
  「怎麼會呢,侯爺沒說什麼。」
  太夫人便笑起來,「不外乎是礙於我的情面,換個旁人怕是早就發火了。」隨即拿過帳冊,「妳要問的是不是綢緞莊進項之事?」
  葉昔昭點頭,「是啊,綢緞莊管事分明是每年都扣下了一些進項,比之總數倒也不算什麼,兒媳不解的是沒人理會過他這行徑。」
  太夫人笑咪咪地道:「妳剛上手,不懂這些也在情理之中。」隨即點撥道:「看帳面就能知道,這間鋪子的生意做得算是興隆,一般人怕是都沒這個掌櫃的那份能力。」
  葉昔昭目光微閃,笑了,「兒媳明白了,就如有的人踏實耿直,每年分毫不貪,卻只能賺到一百兩銀子;而有的人善於經營,每年能賺取二百兩銀子,那麼他扣下十兩八兩的銀子也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正是如此。」太夫人滿意地笑起來,「明白這個理就好,多少人不都是無利不起早嗎?妳一點油水都不給,別人怎麼會盡心竭力?自然,若是人心不足就要另當別論。」
  葉昔昭不好意思地撫了撫額,「兒媳以往對這些總是不肯上心,日後怕是少不得來煩太夫人。」
  太夫人笑嗔道:「這叫什麼話,我不也是多少年才摸索出了經驗?妳不時過來,只當是與我閒話家常了。」
  葉昔昭這才踏實下來,「太夫人不嫌煩就好了。」
  之後婆媳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葉昔昭告辭回房,只見虞紹筠乖巧地坐在繡架前,神色專注,這樣猛一看的話還真有個文靜的樣子,再看繡活,針腳均勻工整,當真是用心學過的,她不肯承認這一點不外乎是懶得動手。
  葉昔昭坐到虞紹筠對面的繡架前又打量幾眼,粉色衫裙,秀眉明眸,唇色嬌豔,皓腕纖細,眉心那顆美人痣將容顏襯得嫵媚,平添一絲風情,真是想不通這樣一個小美人兒怎麼會生就頑劣的性子,動輒被訓斥打罵,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只能說是人各有命了。
  虞紹筠抬起頭來,俏皮一笑,「好看嗎?」
  葉昔昭坦然點頭,「自然好看。」
  虞紹筠煞有其事地感嘆,「哎,可惜我晚生了兩年,否則也能與妳爭一爭第一美人的頭銜了。」
  葉昔昭忍俊不禁,「閒人無中生有罷了。」
  「妳自然不介意,反正在大哥眼裡妳怎麼樣都是最美的。」
  葉昔昭無言以對。
  「對了,大哥回來之前妳可要記得提醒我早些走,上午他就一肚子火氣,若不是當著娘的面,早就打我了。」虞紹筠說著話,揉了揉肩頭,「在涿郡給我一鞭子的傷還沒好呢。」
  「什麼?」葉昔昭驚訝不已,兄妹久別重逢,見面禮就是這個嗎?
  虞紹筠沮喪地垂了眼瞼,「千真萬確,當時妳大哥也在場呢,我大哥有多混帳,妳自己想吧。」
  葉昔昭只是不懂,「侯爺為什麼那麼大火氣?」
  「我也想知道啊,按說是不應該,卻不敢問。」虞紹筠談及虞紹衡就渾身不自在,片刻後就坐不住了,「不行,我現在就回房,妳等那活閻王回來幫我美言幾句,好不好?」說著話不等葉昔昭回答,已經快步走了。
  葉昔昭失笑不已。
  之後堯媽媽來了,帶來了葉昔錦的消息,今日相府找了說媒之人去韓成的家中說合親事,之於韓成雙親,這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當即爽快地答應下來。
  韓成卻是個不識數的,說什麼讀書人有讀書人的節氣,絕不會做攀附權貴的事,到最後被他爹爹連抽幾記耳光才不敢吱聲了。
  若是把葉昔錦換成旁人,葉昔昭真會擔心她嫁過去的日子舉步維艱,有這麼個不可理喻的夫君,任誰也會被氣個半死,可惜這個人是葉昔錦,葉昔錦又貪圖錢財幫襯唐鴻笑,落到她眼裡便是不可原諒了。
  有些事她會一再付出並換取真情實意,例如對侯府眾人;有些事她不會允許自己有絲毫的猶豫同情,例如對她心懷歹意之人。
  晚間虞紹衡沒能回來用飯,因著葉昔昭每日晨昏定省已成習,他也就不再如往日一般不論多忙也記掛著此事。
  太夫人告訴幾個人說明日要帶著虞紹筠去上香祈福,因著路途遙遠要趕早動身,是以明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
  虞紹筠聽了,恨不得去買炮仗慶賀一番,能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出府,不用再做繡活,之於她便是天大的好事。
  葉昔昭歇下之後,虞紹衡才回來,躺在她身側還是詢問午間的事,葉昔昭覺得已沒必要提及,便說道:「沒事了。」
  虞紹衡卻猝不及防來一句,「是不是為了涿郡那名小廝的事?」
  葉昔昭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就不能知道?」虞紹衡道:「便是再忙,也有時間聽身邊人告知大事小情,何況紹筠那件事鬧的陣仗也不小。」
  「太夫人一直以為你不知道呢。」葉昔昭這才想通了一件事,怨不得他在涿郡見到虞紹筠抬手就打,只是沒把話擺在明面上罷了。
  虞紹衡解釋道:「娘出手懲戒了,我沒必要多事,再者紹筠也太倔強,把她逼急了不定會做出什麼事。」
  「什麼事都在心裡藏著,你也不嫌累。」
  虞紹衡笑了笑,「說來聽聽,那件事怎麼了的?」
  葉昔昭便把經過說了一遍,之後勸道:「你日後不要抬手就打,什麼話好好說就是,紹筠的性子你不能嗆著她。」
  虞紹衡有些無奈,他又何嘗願意如此,「妳是不知道她闖過多少禍,闖禍之後又是死活不肯認錯,連話都不說,不打她打誰?」
  「反正你得改,看著你動不動就摔東西打人,我可受不了。」
  虞紹衡逸出輕笑,「聽妳的。」指尖滑過她頸部細小的傷疤,略帶責備地道:「怎麼也不小心些?越活越像個孩子了。」
  「這是在怪我沒心沒肺?」
  「這分明是心疼。」他說著,雙唇吻了吻她耳垂,「今日亦甚是欣喜,妳已是名副其實的虞家人。」為他、為他的至親分憂,盡力照顧著每個人的感受。
  葉昔昭由衷地道:「因為你們對我也很好啊。」
  「還可以更好一些。」虞紹衡的手不安分起來,以吻封唇,將她又氣又笑的語聲吞沒。
  這邊旖旎蔓延時,虞紹筠坐在燈下把玩著一枚玉璧,玉璧玉質上乘,極為精緻,她看得出是出自顯赫之家,是在涿郡遇到的一名年輕男子所贈,可惜的是她連那人姓甚名誰都不知曉,只聽隨從喚他七爺。
  這是她的一個祕密,且不確定這件事會不會成為自己又一禍源,沒辦法,闖禍成習的後果就是讓她懷疑自己做過、經歷過的任何事情,但不可否認的是,見過一次之後那男子就讓她無從忘卻。
  那一日她在當地人指引下雇了輛馬車,去往那名小廝所在的村落,正午時,車夫將車停在路邊餵馬,她見周遭景緻不錯,便戴上帷帽下車觀景。
  片刻後,那男子與隨從出現在她眼界,男子鳳目薄唇,透著尊貴優雅,神色無從參透,意態悠然卻已給人無形的壓力。
  她知道在外要處處收斂言行,避到了路邊。
  男子如常策馬,經過她身邊時卻忽然探手取下了她的帷帽,隨即落在她面前,她被氣得不輕,卻終究害怕遇到地頭蛇,強忍著火氣轉身要走,男子卻被她氣呼呼的模樣引得心情大好,笑容似明月清風一般悅目舒朗。
  「生氣了?」男子問她,語聲清朗。
  她不理會,顧自前行。
  男子卻忽然喚她名字,「虞紹筠。」
  她訝然不已,極力克制好奇心才沒回眸發問。
  男子得寸進尺,「離京一年成了啞巴?虞紹衡給妳找的是什麼師父?」
  這樣對她知根知底的人反倒讓她心頭警鈴大作,懷疑是大哥的冤家對頭,由此全身心戒備起來。
  男子閒閒到了她近前將帷帽送還,又將隨身佩戴的玉璧遞給她,「早些回府,我去尋妳。」
  她沒接,只是定定看著他手上的玉璧。
  「一對二,妳有勝算?」
  她迅速算清了這筆帳,當即接過玉璧,匆匆忙忙上了馬車,喚車夫加緊趕路。
  此時回想起來,若非手裡的玉璧切實存在,真要疑心那是一場夢了。
  聽得廳堂門被人輕輕推開又關攏,虞紹筠只當是值夜的丫鬟進來看她睡沒睡,之後來人極輕微的腳步聲讓她神色一凜,這可不是丫鬟慣有的步調,再細聽,與三位兄長腳步聲相似,卻不屬於任何一個。
  男人?大男人跑到她房裡來了?這認知讓虞紹筠怒了,她取出一柄短劍趨向門口,一名男子已轉過屏風。
  「蕭、蕭旬?」虞紹筠愣住了。
  及笄後最頑劣的一段時日內,這人屢次及時幫大哥阻止她闖禍,他一度讓她覺得神出鬼沒得近乎詭異,不明白他怎麼能即時得知自己所在之處,後來屢次追問之下他訴諸真實身分,她才由此釋懷,可眼下這又是怎麼回事?
  蕭旬對她做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不許吵,否則我只好添個小妾了。」
  虞紹筠被氣得差點兒吐血,怒瞪著蕭旬,卻不得不壓低聲音,「你大半夜跑來我閨房算是怎麼回事?」
  「我也想大白天來,妳大哥同意嗎?」蕭旬懶洋洋地落坐。
  虞紹筠作勢拔劍,往後退去,「你來做什麼?趕緊走,否則我就喊人了。」
  「我已娶妻成家,亦是紹衡至交。」蕭旬一臉嫌棄地看著虞紹筠,像是在說,難道我還會對妳起色心?
  虞紹筠想想也是,勉強忽略掉他的眼神,鬆一口氣。
  蕭旬視線下落,瞥見虞紹筠來不及收起的那枚玉璧,「七爺給妳的?仔細收著,別讓任何人看到。」
  虞紹筠心虛、心慌不已,他怎麼什麼事都知道?之後惑道:「那人是誰?與你相識?」
  「無可奉告。」
  「你倒是告訴我啊,那個人到底是誰?他怎麼會認得我?」
  「滿京城追著紈褲子弟打的也只有一個虞紹筠,誰不認識?」蕭旬正色警告道:「以往頑劣也就罷了,回京後須得謹言慎行,除了與家人出行,不可跨出侯府半步,膽敢任意妄為,我只好把妳剃成小尼姑。」
  虞紹筠聽了末一句又是生氣又想笑,「廢什麼話?我有我娘、我大哥管著,何時需要你指手畫腳了?」之後仍是鍥而不捨,「我大哥認識那個人嗎?」
  「妳盡可拿著玉璧去問他。」
  虞紹筠沉默不語,顯是被抓到了軟肋。
  蕭旬若有所思地看她,「紹衡怎麼會有妳這麼個妹妹?換了我是他,早幾年就把妳掐死了。」
  虞紹筠自知與他是強弱分明,敢怒不敢言,之後極其同情蕭旬髮妻,整日裡對著這麼個東西,有活路嗎?
  末了,蕭旬才道出來意,「我日後會不時來訪,不可告知任何人,妳有何棘手之事、心儀之物皆可告知於我,我會幫妳如願。」
  虞紹筠越發疑惑,「原因呢?」
  「我也不想,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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