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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卿嫁無夫《四》

他這是厭了她的身子了嗎?先前沒日沒夜地要,要得她險些死在床上, 而今她想侍寢,他卻碰都不碰她一下還想分床而睡, 蘇婉卿垂頭站在原處,小身子看上去分外地委屈。 葉隱風見她那盈盈而動的淚珠,垂下身子在她小腹處輕輕一吻, 長嘆口氣,「妳身子骨這般不禁折騰,若是將這孩子不小心弄沒了, 為夫罪過可就大了,還是莫要強求。」 蘇婉卿卻拉住了他,一雙眸子執著得很,她咬唇不語, 最後面色緋紅、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今日定要服侍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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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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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公子九
出版日期:
2013/09/1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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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厭了她的身子了嗎?先前沒日沒夜地要,要得她險些死在床上,
而今她想侍寢,他卻碰都不碰她一下還想分床而睡,
蘇婉卿垂頭站在原處,小身子看上去分外地委屈。
葉隱風見她那盈盈而動的淚珠,垂下身子在她小腹處輕輕一吻,
長嘆口氣,「妳身子骨這般不禁折騰,若是將這孩子不小心弄沒了,
為夫罪過可就大了,還是莫要強求。」
蘇婉卿卻拉住了他,一雙眸子執著得很,她咬唇不語,
最後面色緋紅、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今日定要服侍了夫君。」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上官輕鴻將小碧完璧歸趙,安全地送回了宅子裡頭。
  蘇婉卿正在屋子裡頭來回走動,自打接到葉茗衷的信報,她已是等了好久,只見小碧蓬頭垢面地衝了進來,口中連呼,「姐姐、姐姐,我回來了。」
  「小碧,妳沒事便好。」蘇婉卿早就為這事自責了許久,若非小碧幫她取藥又怎麼會被人盯上,她上上下下打量著小碧,看小碧完好無缺,那懸在心頭的緊張終於鬆弛了下來,忽然間腦中一空,竟是暈了過去。
  幸而有人及時從後頭攬住了她,原來是一路跟著上官輕鴻的葉隱風,他也算是間接通過這朝都少女失蹤一事,將蘇婉卿找了出來。
  葉隱風撫摸著消瘦了的蘇婉卿的面龐,心頭一陣苦澀,「她這些日子恐怕也是累壞了,我先帶她回將軍府。」
  上官輕鴻見小碧也著急,便搭在蘇婉卿的腕上瞧了瞧,眸中忽然滑過一絲異色,卻並不聲張,只說道:「回去後找個大夫替她調理下身子,至於小碧,明日再讓她去將軍府找你。」
  「為何要明日?」小碧與葉隱風皆有些奇怪。
  上官輕鴻冷冷地勾唇一笑,「自然是今日得懲罰一下。」
  葉隱風悟了,立刻打橫抱起暈倒的蘇婉卿,將她放在隨行而來的馬車上,探頭說道:「明日早些讓小碧過去,省得婉卿擔心。」
  小碧頭都不敢抬,窘迫得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倒是上官輕鴻將她拉到面前,仔細地看了一眼後,輕聲說道:「去燒水洗個澡,如今整個都是個髒人兒。」
  小碧當然曉得,這些日子被關在牢裡頭,哪裡能乾乾淨淨地見人,她低聲應下,扭身跑到院子裡去提水、燒水。
  待小碧將浴房裡頭的木桶放滿水,旁邊搭上一塊乾淨的白巾,這才褪了衣裳,跨進了桶中。
  熱水將她包圍之後,她霍然間滿足得嘆出口氣,腦海中亦是感慨萬千,那些個錯綜複雜的人、那些晃動的金色印記,彷彿夢魘一般,只要她閉上眼皆都迎面撲了過來。
  忽然間她聽見門聲響起,以為又是暗中的襲擊,嚇得驚呼出聲,卻看見上官輕鴻跨了進來,才長舒口氣,小聲地說道:「先生,小碧當時忘記,應該讓你先洗的。」
  她服侍人慣了,曉得上官輕鴻也在牢裡頭待過一回,他那麼愛乾淨的人,怕是也憎惡得要死。
  誰曉得上官輕鴻輕輕地踏到旁邊,不動聲色地開始寬自己的衣裳,小碧頓時紅了臉蛋,「欸?」
  上官輕鴻不理會她的驚疑,將衣裳褪去後也跨進了木桶,從後頭將小碧摟在懷裡頭。
  小碧只是掙扎了一下,蚊蟲般的聲音不是抗議,而是不好意思,「先生,我這水不太乾淨……」
  上官輕鴻哪裡搭理她這茬,只拿手輕輕地撫著小碧被水洗得白白嫩嫩的肌膚,又看了眼她耳後的紅痣,原先並未注意,現在瞧來還真是朱紅如點櫻曼妙,不覺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小碧被舔得周身一顫,不自覺地逸出一聲低喘。
  上官輕鴻冷冷地道:「該懲罰了。」
  小碧尚以為他是要做些什麼,將自己弄得要死要活,一下子臉龐紅得能滴出血來,可誰料想,上官輕鴻居然用力一提,她便如小雞仔一樣的被提出了水,然後她被按在桶邊,臀上連挨了好幾下。
  上官輕鴻打第一下,「啪」的一聲,伴隨著小水滴四濺,小碧顫抖著便自承受了下來。
  「啪!」第二下,小碧委屈地撇了撇嘴卻不敢吭氣,任由上官輕鴻施威。
  上官輕鴻見她依舊小臉柔柔地承受著,這回更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小碧終於輕哼出聲,口中還討饒著,「先生、先生,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不聽話了。」
  上官輕鴻「喔」了一聲,「妳怎麼不聽話了?」
  說話間他倒是不停歇地拍打著,小碧撫著桶緣,居然感覺被打得兩腿間一片溼濡,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打出感覺來,羞恥至極的姿勢令她流出了眼淚,淚水不停地落在還熱氣騰騰的水中,在整個浴房裡呈現出異樣的微妙。
  小碧一面輕泣著,一面說道:「先生說了不要外出,可小碧不聽話,還自己一個人跑去回春堂取藥。」
  「還有呢?」上官輕鴻又打了幾下,這次下了點狠勁,打得小碧上身一彈,嫩白的肌膚晃得上官輕鴻的眸子都有些發暈,頓時暗沉了下來,「妳還瞞著我什麼?」
  「先生,你莫不是以為那些人是找我的嗎?怎麼可能……」小碧驚呼出聲,哭得委屈至極。
  她兩手溼漉漉的,根本抓不住桶邊,險些栽倒到水裡頭,又被上官輕鴻扶住了腰,陡然間她驚喘出聲,原來是被強行闖入。
  方才已經被打得兩腿之間甚是溼滑,上官輕鴻的進入很是方便,他弄了幾下後又覺著不舒服,小碧有些嬌小,便抓著她的腰肢用力一提,小碧的雙腳頓時無法著地,嚇得連忙緊抓住桶沿,整個身體因為剛才的驚嚇瘋狂地微顫了起來。
  「笨蛋,放鬆。」上官輕鴻輕笑了一下,又下意識地拍打著小碧紅通通的臀部。
  小碧倒抽一口涼氣,只覺著整個身子都懸空而立,只有雙手撐著桶緣,哪裡還敢放鬆,「先生,先生你饒了我吧,這姿勢我撐不住。」
  她的聲音好似秋後的落葉片片凋零,而上官輕鴻近乎懲罰的行為,她一面喘著氣一面承受著。
  先生果然還是生氣了,若不是生氣,哪裡會這般不憐惜,想了想她也只好咬牙抗住,兩手拚命地支住桶緣,好幾回都因為身後巨大的衝力栽進水裡頭。
  長髮在水中蕩漾來去,而她的鼻尖幾度滑過水面,一滴滴汗水混著淚水落在桶裡頭,每每嚇到,下身處定然是緊張起來。
  伴隨著越來越大的聲音以及越來越迅猛的動作,小碧忽然間如抖篩般拚命抖動著嬌小的身體,手猛地一滑差點掉了下去,就在那剎那,上官輕鴻終於輕吼了一聲,居然就這般埋在了她的體內。
  小碧一時間呆了,這是先生第一回落到她身體裡頭,可別有什麼事情……
  小碧被弄得渾身虛軟,原本在牢裡頭就頗為疲累,這下子更是周身乏力,腿一軟差點就倒在地上,自從搬到這邊後,因為顧及到蘇婉卿住在隔壁,上官輕鴻也要養傷,所以兩人都只是同床共寢,很少行房事。
  上官輕鴻放下小碧後,忽然間微微蹙眉,後背處又是一陣刺痛。
  倒是小碧眼尖,看見他背上的傷口裂了,不覺驚呼出聲,「先生,你的傷。」
  小碧其實也不大明白,明明是在懲罰她,為何先生竟像是懲罰自己,非要弄得背後都是血。
  「不礙事。」上官輕鴻卻當真是不介意的,又用那右手抱起小碧,二人到了浴房裡頭的一張小榻上,極盡纏綿。
  小碧知道上官輕鴻的索求挺大,可是這一回總感覺有些不對,先生即便是再想要也不會不管不顧自己的傷處,她拚命地推拒著,「你的傷,傷還在流血。」
  上官輕鴻蹙著眉尖,眸光之中盡是清寒,「妳可知道?我的傷也是懲罰妳。」
  小碧當然知道,上官輕鴻身上任何一處傷口都比她自己被砍了還要疼,她抽泣著撲過去,「我知道,先生不要這樣,小碧真的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也遲了。」
  上官輕鴻的一句話莫名地令小碧一時愣了,她不明就裡地看著壓著自己的上官輕鴻,「為何會遲了?」
  為何會遲了?上官輕鴻是晉王府的大夫,是流落在民間的流放御醫,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鬼醫聖手影逍遙,可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另外一個身分,上官輕鴻要消失了。
  但他不打算告訴小碧這樁事,小碧本就是上官輕鴻的女人,她從未曾與真正的上官輕鴻在一起過,上官輕鴻指尖下的女子善良而又溫柔,他或許會惦記她一輩子。

    ◎             ◎             ◎

  窗外纖月明淨、星子閃爍,隱約可以看到暗藍色的天幕底下淡薄的雲層流動,像霧一樣,燈影搖晃,昏黃和暖。
  葉隱風坐在自己的榻旁,將蘇婉卿緩緩放下,再對葉茗衷交代道:「茗衷,去尋個大夫來。」
  葉茗衷領命而去。
  他端身坐下,不管其他人會怎麼說,他必須要留住蘇婉卿,這時候駱虎先一步踏了進來,大聲喊道:「老大。」
  葉隱風趕緊伸手,讓他聲音放輕一點,以免驚擾了床上的女子。
  駱虎這才不好意思地撓頭,沉下聲來道:「老大,那個少府寺高大人,在家……毒發身亡。」
  「什麼?」葉隱風的眸子一沉,原本將那些黑衣人的屍體交給仵作檢查後,便派人去將那放夜郎人入城的高大人捉拿歸案,哪裡曉得還未拿下便已經死在了家裡。
  葉隱風扯唇冷笑,鷹梟般的眸子瞬間殘忍起來,「是嗎?既然敢放外賊入內,就要有死無全屍的打算,駱虎,立刻派人去他家裡搜查證據、提拿屍首,交由仵作細細檢查,看看是哪種毒發,其他事情……」
  他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蘇婉卿,他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待她醒過來再說吧。」
  「是。」
  只是駱虎剛走沒多久,阿懷夫人也緊跟著跨了進來,她今日還是差不多的青色衣袍,這女人的容顏並未隨著年華而逝去,倒是因為多年清淨而顯得越發動人,她站在葉隱風旁邊,時而不似母子的感覺。
  當她靠近榻旁,果然看見葉隱風帶回來的蘇婉卿,凝眉說道:「我便說你抱著個女人回家,卻為何除了幾個兄弟誰也不許進來,果然是她。」
  葉隱風直起上身,站起來與阿懷夫人對視,「娘,妳們的賭約作廢了,我已經找見她了,就不會讓她離開這裡。」
  阿懷夫人蹙眉,既然兒子的確是按照約定,找到了這個名叫洛白煙的女子,那麼她也不能再因此較勁下去,但是阿懷夫人撥動著手中的念珠,眉眼低垂地道:「那你要如何對靈秋交代,如何與你後院的三房夫人交代?你可曉得,自從你將她抱進來,這整個將軍府裡頭都等著看你的笑話。」
  葉隱風無奈地搖頭,只對自己的母親說了一句:「娘,妳總是讓我對其他人交代,可為何不替白煙想想,我要如何對她交代?她什麼都沒有,這個世界上她只有一個我。」
  阿懷夫人還要再說些什麼,忽然間葉茗衷在外頭說道:「將軍,大夫請來了。」
  葉隱風攔住自己的母親,「娘,一切都別再說了,等白煙醒過來,妳讓兒子負荊請罪都可。」
  阿懷夫人唸了個佛,站到旁邊,那大夫扶著藥箱便走了進來,先對夫人拱手問好,又請了個安,才將紅線交給葉隱風,由他拴到蘇婉卿的腕子上。
  那大夫瞇眼判斷了好一會,突然間撤了手,喜笑顏開地對著阿懷夫人與葉隱風道:「恭喜夫人、恭喜將軍,這位姑娘有喜了。」
  「什麼?」阿懷和葉隱風俱都不敢置信地看著榻上昏睡中的女子。
  「幾個月了?」阿懷問道。
  「已有一月。」大夫對這方面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說話間很是篤定,他感慨道:「這位姑娘的體質本來是比較弱,但也不曉得哪位大夫替她照看的身子,將她原本不易保住的身孕給生生留了下來。」
  葉隱風朗聲笑了出來,他撫摸著蘇婉卿的面龐,難得激動地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雖則她不易懷上,但老天垂憐,還是讓她有了我的子嗣。」
  當然此事的確要感謝上官輕鴻,若非有他,怕是這子嗣也難存下。
  阿懷夫人縱然是有千般不願,到得如今這等境地,她也只好默然地承下,蘇婉卿肚子裡的畢竟是葉隱風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她盼了許多年的孫兒。
  本還有許多話說的阿懷夫人只能嘆了口氣,拱手對天拜了拜,轉身對那大夫道:「大夫,你看看洛夫人可有需要調養的藥材,儘管開出,我將軍府一力承擔便是。」
  她已將蘇婉卿的稱呼改成了洛夫人,顯然是默認將蘇婉卿當做葉隱風娶進來的第四房夫人,臨走的時候還交代道:「麟兒,不論如何,此事……你還是與靈秋交代一下,為娘以後也不再管這位洛姑娘的事情。」
  葉隱風心裡頭很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與葉靈秋解釋什麼,只輕輕點頭讓阿懷安心,他滿心都投在蘇婉卿的身上,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人。
  阿懷本來很少露出自己的笑容,可她踏出門的時候還是難得地浮唇笑了笑,這讓本在院子裡頭坐著等了好半天的三個夫人,相看無言地對望了一下。
  玉煙羅這位大夫人奇怪地挑眉,「這裡頭發生了什麼事?本來懷娘不是進去找麻煩的嗎?」
  其他兩位夫人都在那裡搖頭,這時候大夫跟著葉茗衷後頭走了出來,玉煙羅緊著走過去打聽道:「大夫,我們這個妹妹身子骨如何了?」
  大夫連忙擺手,「好得很啊,這位姑娘懷上將軍的孩子了。」
  一句話如朵煙花,轟得整個將軍府瞬間炸開了鍋。

    ◎             ◎             ◎

  蘇婉卿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了。
  她睜開眼來,卻覺這裡的擺設不一樣了,廳堂寬廣、臥榻柔軟,一張華麗的雕花大床垂著三重簾子,一重重遮擋住她看向外頭的視野,這是哪裡?
  旁邊坐著個丫鬟,見她睜開眼了,忙不迭地驚喜出聲,「夫人醒了,洛夫人醒了。」
  這丫鬟不是小碧,小碧去哪裡了?上官輕鴻呢?葉隱風呢?蘇婉卿一時有些發懵,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房門大開,葉隱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大步跨到她的旁邊,將她按回到床上,「卿……白煙妳醒了?」
  一句話雖然險些因為激動而露出破綻,到底葉隱風也及時改口,讓那丫鬟趕緊出去,又讓葉茗衷等人守著門不讓任何人進來,這才柔聲道:「婉卿。」
  蘇婉卿到現在還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她被葉隱風抱在懷裡頭,緊得險些讓她窒息,昨日裡不是小碧被找了回來,她一時激動居然就這麼暈厥過去,再醒過來為何會在葉隱風這裡?
  「我……」她嗓子有些啞,不知要如何解釋,眼圈陡然紅了,本來以為這輩子都見不上葉隱風了,哪裡曉得小碧回來了,葉隱風也出現了。
  感覺到抱著自己的炙熱是那麼溫暖,蘇婉卿也覺著心頭安穩,他是捨不得自己的,眼角滑下一滴淚珠,她也緩緩伸手放上葉隱風的背部,「讓你擔心了。」
  她輕聲道:「我回來了。」
  這一句是湊在葉隱風的耳畔說的,卻生生地如繞指柔再次扣斷了鐵漢的心腸。
  人世間最美的事情莫過於愛一個人、戀一個人、憐一個人、等一個人,有葉茗衷與駱虎在外頭守著,他也不怕其他人進來攪局,便放開蘇婉卿的手,脫去步履坐上床榻,然後摟著她靠在床頭。
  蘇婉卿問:「小碧呢?」
  葉隱風無奈地道:「此時妳便不須再想那位妹妹,先想想我們的孩子如何?」
  蘇婉卿一聽,頓時很氣惱地道:「我剛剛就醒,你便……你便想著要孩子的事情嗎?更何況我本就不易得。」
  葉隱風又是愉悅得笑出了聲,將她攬回懷中,低聲在她耳朵旁邊說了一句話。
  蘇婉卿先是一怔,忽然間跪坐起來,面對著葉隱風,摸著自己的小腹,「真的?真的嗎?」
  葉隱風抱住她,忽然間心海澎湃,「真的,我們真的有了孩子。」
  蘇婉卿一時間沒有忍住,到底是淚流滿面。
  她想了那麼久、恨了那麼久、忍了那麼久,終於夢想成真了,纖纖五指滑過腹處,她委屈地撲倒在葉隱風懷裡,「這是真的,我不是在作夢,我不是在作夢。」
  她顯然是格外激動,葉隱風同樣是這般,看著這個女人因為自己,因為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就高興成這般,內心卻越發的愧疚,他讓她進了府,也讓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可終究沒辦法娶她。
  這就像自己的娘親當年於晉王府裡頭的遭遇,有何不同?可問題在於,蘇婉卿是從晉王府裡偷逃出來的,他們兩個沒有旁的選擇。
  蘇婉卿哪裡曉得此刻葉隱風心中的情緒,過一刻鐘才漸漸歇住了激動的情緒,不管怎樣,她也有了在這個將軍府裡頭努力下去的願景,她甚至不在乎外頭守著的三個夫人會如何寡薄她,老天已然垂憐,總會再度降福。
  只是兩人溫存還未有一會,就聽見門外頭傳來一聲痛哭,這哭聲那般熟稔,讓蘇婉卿眉梢一跳,小碧,小碧這是怎麼了?
  葉茗衷讓小碧進去也不是,不讓小碧進去也不是,少年面上皆是不忍,他當然曉得小碧和蘇婉卿的感情之深,但將軍的命令他也從來不敢違抗,否則門口那三隻母老虎早就進去扒了蘇婉卿的皮了。
  蘇婉卿直起身子,喊道:「讓小碧進來。」
  葉茗衷這才呼了口氣,趕緊打開了門。
  小碧一面哭著,一面拿著封信函,兩條腿邁得已是艱澀不已,她撲到蘇婉卿床邊,「姐姐,上官先生……上官先生不要我了啊。」
  什麼?葉隱風忽覺不妙,探手取過小碧手中的信函,而蘇婉卿趕緊下了床、披上罩衫,將小碧扶到桌子旁邊,看她哭得滿臉淚水,小臉上都是傷心與絕望。
  小碧本以為上官輕鴻肯為她深入虎穴,心裡頭定是有她的,縱使得不到上官輕鴻親口承認的愛意,只要能時常看見他、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可她從未想到,自己犯的一次錯誤卻造成了他與自己的永別,這讓她分外苦痛,比剮了十刀還要難以接受。
  葉隱風看了看信,信上自然無非是,上官輕鴻從此後不會再出現在晉王府中,亦是不會再和小碧妳相見,他日若是有緣定會續緣,只是而今緣分已盡,妳我就此江湖不見。
  這涼薄的男人當真是好狠的心啊。
  蘇婉卿本身不知道上官輕鴻真實身分的事情,但她心中隱隱猜到為何,她先給小碧倒了杯熱茶,讓她別著急,不論如何也有自己與葉隱風在後面撐著。
  她坐到床邊,推了一下正在看信的葉隱風,低聲問:「這是為何?」
  葉隱風嘆了口氣,顯然上官輕鴻此番即便是小心謹慎,恐怕也敗露了真實身分,人多嘴雜也須考慮周全,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只是他心裡頭明明有小碧,還將小碧一個人扔在了宅子裡頭,性情依舊是難以捉摸,當然他若是好捉摸的上官輕鴻,恐怕早就不能坐在那個位置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葉隱風對蘇婉卿附耳說了幾句,只聽得她渾身一震,瞬間清明了許多,原來竟然是這麼回事。
  蘇婉卿被葉隱風一番話說得各種疑竇全數湧起,但她還是默默地暫時按捺下,至少先解決了小碧此刻的事情才好。
  她又坐回到小碧身邊,回身使了個眼色,讓葉隱風暫且迴避下。
  這時候她才認真的握住小碧的手,蹙眉說道:「小碧,姐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碧早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抽噎著道:「有、有,當然可以。」
  蘇婉卿無奈地說道:「妳早知道上官先生的身分非比尋常,此番他為了妳,動用了原來的那個身分,可妳應曉得,他一旦動了就很容易被其他人發現自己易容的問題,尤其是在晉王府裡,一旦有任何破綻便會有危險。」
  小碧沒明白,她於感情原本就單純,怎會了解其中的關節。
  蘇婉卿只好再解釋一遍,「更何況既然是那種高位的人,為妳破了例也為妳折了腰,到底還是知道妳會成為自己的危險,而一旦成為危險,他只能捨去。」
  這句話小碧算是懂了,她揉著眼睛,努力地不讓眼淚再落出來,「先生到底是什麼身分……」
  小碧原就想和上官輕鴻在一起,根本就不在意他面具下的本來面目,可如今連這麼個小小願望都無法實現。
  蘇婉卿咬唇輕聲道:「恐怕……恐怕上官先生的真實身分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
  小碧又傻了,這身分略高了些許吧,但她根本不記得除了晉王爺這個皇帝的親弟弟,還有誰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
  小碧喃喃道:「不可能,先生怎麼可能是晉王爺?」
  「妳這傻子。」蘇婉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這人妳還與我說過,說過他的祕辛,在這大涼可當真有一個人,雖然官位不高但權傾朝野的……」
  小碧又傻了,「崔聖之?」
  崔聖之,曾經在小碧的笑言中說他貌美若仙,恐怕與皇帝還有點關係,而這人在朝野上口碑一般,自是因為他手段狠辣,黨羽遍布天下,當官的皆怕他,就是因為他隨時有可能讓人沒命,崔聖之這樣狠毒的人,怎麼可能是那個時而有善念又行醫救人的上官輕鴻呢?
  小碧死活都不肯相信,而蘇婉卿輕聲問道:「妳可還記得前些日子,上官先生受傷來的那回,崔聖之也被人刺殺?」
  小碧的嘴唇都白了,甚至也忘記了哭泣。
  「去林碧園的那次,崔聖之特特乘車在外候著,而此事知道的人甚少,其中便有上官先生;另外我曾經受過兩次崔聖之的恩,一回是去將軍府尋將軍,湊巧遇見了崔聖之,轉頭妳我二人在外頭進不了府裡,是誰來解的圍?」
  「上官……」小碧上身輕輕顫抖著。
  「後來便是崔聖之將我去將軍府的事情告訴了將軍,如果崔聖之不是上官輕鴻,他為何會知道我和將軍的關係,並且用那麼巧妙的方式告訴過去?」蘇婉卿抽絲剝繭地說著。
  上官輕鴻便是崔聖之的這樁事,果然是八九不離十了。
  小碧垂下頭去,快要把蒼白的唇瓣咬出血痕來,「世子訂婚那日,因為崔聖之要參加婚宴,上官先生分身乏術,便告假了。」
  「對,上官輕鴻與崔聖之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蘇婉卿見小碧實在難受,上前將她擁住,「其實還有件事情可以佐證。」
  小碧淚眼模糊地看著蘇婉卿,「姐姐妳說,小碧能受得住。」
  「聽聞錦示司的崔聖之崔大人善使左手。」
  小碧「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對啊,我怎麼早沒想到啊,上官先生的左手也一樣很靈。」
  若崔聖之是上官輕鴻……蘇婉卿卻忽然間悟了一件事,當初她在王府裡頭確實沒有懷疑錯,與那少年葉茗衷在她後院裡頭密謀說話的,定是上官輕鴻了。
  可上官輕鴻與沈風棲一向關係密切,他甚至還是沈風棲親自救下來的御醫,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崔聖之做這麼大的賭注,要假扮成一個大夫在晉王府裡頭流連?
  但有一件事可以篤定,正是因為崔聖之有上官輕鴻的這個大夫身分,在江湖中又有鬼醫聖手影逍遙的遮掩,他可以更加肆意地查探天下大事,為朝廷謀利。
  所以這是他扮成大夫的根本,而他扎根在晉王府裡頭,正好因為流放之事可以隨時隨地以假面示人,才不會引人懷疑。
  蘇婉卿背後一陣惡寒,只覺著崔聖之這個人才是真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狠人,連沈風棲都被他當做棋子玩弄在手心之中,若非出了小碧此事,恐怕上官輕鴻還會藏在晉王府中,查探晉王府謀逆之事吧。
  所以說當初蘇婉卿跟隨沈風棲前往林碧園,而他還特特給了一個合歡散,並且將此事告訴了葉隱風,都是故意而為之的,沒有人不是他手底下的玩物,除了小碧讓他失了心啊。
  蘇婉卿蹙眉輕聲說道:「小碧,若上官先生當真是崔聖之,妳要怎麼辦?」
  小碧搖著頭,埋在自己的雙掌之中。
  就在昨天夜裡,上官輕鴻一遍又一遍地要她,完全不知累是何物,他背後的鮮血始終在流淌,可他偏不許她去幫忙包紮,小碧知道,不論是上官輕鴻還是崔聖之,這個人從來沒有變過,變化的是那張臉,不變化的是那顆心,所以他心裡頭有自己。
  小碧啞著嗓子道:「我去找他。」
  蘇婉卿趕忙拉住她,「妳要去哪裡找他?」
  小碧苦笑著,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她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錦示司,無論是不是,她亦是要親眼瞧瞧,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是不是自己曾經傾心喜歡的那個,即便是他不要她,哪怕是望上一眼也是甘願。
  蘇婉卿又拉住了她,「小碧,妳可知道,除去了上官輕鴻的身分,他便再也不是曾經愛過妳、曾經救過妳的那個男人了,妳若是去只怕會更傷心。」
  小碧推開蘇婉卿的手,柔聲道:「姐姐我知道,不論先生變成什麼模樣,我都能知道那個人是他,我只要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她想得有些發痴,滿臉淚水卻又淒然一笑,「小碧本就孑然一人,從未曾有過什麼愛人,只是痴傻地愛著先生而已,姐姐妳別勸我,讓我去吧。」
  「讓她去吧。」說話的卻是從後頭拐進來的葉隱風,方才姐妹二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落進了他的耳朵裡,他知道蘇婉卿不讓小碧去是怕小碧傷心,但若是小碧不去,恐怕會哭死在這將軍府裡頭。
  蘇婉卿這才擔憂地放開手,小碧轉過身來,跑幾步歇一會的往門外走去,那個天真活潑、善良可愛的小碧居然被折磨成如今這般。
  愛為何物,縱千萬年亦是源源不斷,飛蛾撲火地朝著它奔去,無論那條路是死路、活路、絕路,都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蘇婉卿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我也要去看看。」
  「妳的身子骨不行。」葉隱風把她按回了位子上,「我讓茗衷在後頭隨著,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照應著。」
  蘇婉卿這才放下心來,默默地點點頭,她當然不敢任性,如今她已經要做母親,是要為了肚子裡的孩子負責的。
  葉隱風將葉茗衷喊了進來,對他細細地交代了幾句,便讓他趕緊往錦示司方向去。

    ◎             ◎             ◎

  熙熙攘攘的人群彷彿昭示著整個朝都又再度恢復了元氣,夜郎鬧出的少女失蹤一案,更是在一刻間將破了此事的葉隱風大將軍聲名提高了很多,而街頭巷尾也在流傳著新一輪的朝都傳說。
  小碧走到外頭才微覺心酸,若上官輕鴻是崔聖之,那麼那位將自己放到被萬人唾罵的位置上的崔聖之到底是如何想的,他從來不把百姓的讚譽當回事嗎?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小碧有些茫然,其實她是不太認路的,晉王府內院的丫鬟即便是出行也就是周圍數里,錦示司在哪她還真是不知道,後來與人細細地打聽,都被奇怪的眼神看著。
  她苦笑著朝問來的方向去,果然錦示司在朝都人的心中也並不是個好地方。
  小碧呆呆地站在這個門樓高廣、分外開闊的地方,心口就似是被捶了一下鈍痛起來,朱門高閣、警衛森嚴,門口列著數人,都是錦示司的職司,他們穿著分外耀眼的繡麒麟官袍,腰佩長刀,將錦示司攔得嚴嚴實實。
  小碧心裡頭清楚得很,錦示司水深似海,能坐鎮錦示司的人,那個曾經在她笑談中的崔聖之不是個簡單之輩,她愛的那個人若真的是這裡頭的主,那她也認了,即便是罪人,那她也願意幫他到佛前請罪。
  「什麼人?在錦示司門口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小碧被嚇了一跳,就見她還未站穩,上前一人就對她喝斥著。
  小碧慘白著臉,她要如何說,說要見崔聖之,人家肯定會嗤笑她不自量力,說要問問上官輕鴻在不在,別人恐怕會以為她腦子有病,她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在這裡站站。」
  她誰也不找,就是在這裡耗著,一直等到崔聖之出現。
  那人四顧一下,覺著這姑娘雖然可疑,但光天化日下應是不能做什麼的,錦示司不能欺負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於是厲聲道:「要站就站遠點,別站在錦示司的門口。」
  小碧往後退了幾步,在那鎮門雄獅旁邊站定,楚楚可憐地問道:「大哥,我就在這裡待會可以嗎?」
  那男人一看小碧的眼睛裡已是快要哭了出來,旁邊的人都在低語著,說錦示司在欺負個弱女子,便也不好再說,更何況這女孩雖然長得普通了點,但聲音軟糯,一句大哥喊到了人心裡頭,也就惡狠狠地道:「行,妳在那裡待著,可不許輕舉妄動,否則別怪錦示司的人蠻橫。」
  小碧拚命頷首,她在雄獅旁邊站好,又抬眼朝著錦示司緊閉的朱門看去,其實這般苦等,他到底會不會出來,她心裡頭一點底都沒有。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著,小碧兩腿站得已是有些痠麻,本來一夜情愛有些苦累,這眼巴巴的瞧著,到底是沒盼出心上人的出現。

    ◎             ◎             ◎

  從清晨時分一直站到了明月初上,大約已是酉時。
  錦示司的輪班值守已經換了好幾個崗,都見著同一個女子在那鎮門的獅子旁邊站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心說恐怕是豔羨崔聖之這美色來的,也就沒有多管。
  忽然間朱門開了,從裡頭出來一大批人,一群錦司如眾星捧月般圍繞著當中那人,款款跨出了門,一輛八抬大轎也在同一時間落在錦示司的門口。
  小碧像被雷劈了般地愣在那裡,變化了那張臉,變化不了那顆心、變化不了那雙眼,容貌美醜都是皮下白骨,她看見的只有那雙天下無雙的眸子,疏離淡泊、星河璀璨,那的的確確就是她的上官輕鴻……
  小碧下意識地朝前頭踏了幾步,誰料想幾把明晃晃的劍封住了她的去路,「大膽,崔大人在此,還不快滾?」
  小碧站在那裡咬唇不語,就這麼望著站在臺階上的崔聖之,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她終於明白了蘇婉卿所說的,如果他褪去了上官輕鴻的皮,就再也不是妳的上官輕鴻,不是那個會寵妳、愛妳,會為妳受傷、為妳憤怒的男人。
  束身的麒麟官服襯得那張臉俊秀白皙、輪廓柔和,雖是男子卻有著女子一般精巧的臉形,俊雅溫然,一雙如柳纖長的眉下,星眸點綴出的美豔當真是動人心弦。
  崔聖之即便是冰冷如昔,卻帶著一塵不染的風華氣度,那是天然自成一格的出塵脫俗,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澄淨,如天地造物的自然一般,瞬間拉開了他與其他人的距離,彷若孤傲於世的清冽寶劍,見血封喉。
  崔聖之正與旁邊的官員說話,聽見下頭的異動,只是拿眸光掃了一眼,那淡綠色的身影到底還是讓他駐足了片刻,便又微笑著看向旁人。
  「怎麼,崔大人是有熟人?」那官員小心翼翼地問。
  崔聖之又掃了一眼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小碧,搖了搖頭,淡薄的笑容始終掛在唇角,縱然涼寒徹底,卻美得令下頭經過的女子們紛紛駐足,小碧站在下頭就似個不起眼的丫頭,彷若與芸芸眾生混為一體。
  崔聖之勾唇微笑,深邃的眸子裡頭似是湮沒了那些璀璨的星子,變得更加疏冷,「不認識。」
  官員拱手笑道:「那崔大人先行一步,下屬家離此不遠,步行回去也可。」
  崔聖之淡然頷首,抬腳朝臺階下走去,旁邊的錦司們莫不是將他捧在中間,而最出色的無爭侍衛也始終相隨。
  小碧忽然覺著那個英挺男子有些眼熟,頓時反應出來,這不就是那日偷了自己荷包的人?這認知令她頓時微微顫抖起來,淚水止也止不住地湧上了眼眶。
  那小丫頭雖然戴著他親手做的假面具,平凡得令人厭憎,但那汪汪水眼仍然讓崔聖之又看了一眼,她怕是又要哭了,那揪著心口的可憐模樣就好似被誰欺負了一樣。
  一紙信箋,原本以為以她那柔軟的性子,怕是要知難而退了,誰料想這日清晨便站在自己這門外,可這有什麼用,崔聖之早就不是她的上官輕鴻了。
  小碧看見崔聖之毫不眷戀地下了臺階,行走如風地步到八抬大轎旁,鼻尖微微抽了幾下,那拚命壓抑的哭聲到底還是傳進了轎子那頭,讓崔聖之微微一滯才跨了進去。
  「起轎。」
  小碧驟然想起了上官輕鴻第一次與自己親密時的模樣,他拉上了帷帳,與她緊緊熨貼在一起,就是那轎中的男人,上官輕鴻沒有消失,他還在這個世界上,那個藥居、那個宅子、那尊佛像、那次營救還有那個小茯苓,都還能見證自己與上官輕鴻的朝朝暮暮。
  淚水蜿蜒在白瓷般的臉上,明明是盛夏時節,可在小碧這裡卻猶如雨打霜凍的季節。
  後悔嗎?她輕輕地問自己,一齣自欺欺人的戲目,上演者為自己,由頭到尾的獨角戲,都只有小碧一個人的痴戀是嗎?她終究還是無法恨他,傷她至此,終究還是無法恨他。
  「先生!」小碧終於沙啞地喊出了心中的那個名字,在她心裡頭這個人就是上官輕鴻,他不是崔聖之,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也不是與她對面相視不相識的朝廷權貴,她只要她的先生。
  沒有人聽見她的那聲呼喊,也皆以為這個彷徨在人群中的女子是個傻子,小碧掙扎了幾下,便拔腳跟在轎子後頭跑著,不論用任何方法、任何手段,她都要喚回自己的那個先生。
  「大人,那個女人追在轎子後頭,要把她趕走嗎?」緊緊騎馬跟在崔聖之身旁的無爭還是認出了小碧,這不就是那個被大人養在東郊巷宅子裡頭的女人嗎?
  崔聖之的手搭在腿上,眸光睜開一線,那句「先生」直直地撞進了心裡頭,她果然還是很傻,微微拂開轎簾,崔聖之只淡淡地應了一句,「不用管她,讓她跟著吧,跟累了自然會回去了。」
  「是。」無爭應道,餘光掃到跌跌撞撞在後頭追著的小碧,到底心頭有點不忍,這個女人恐怕是被大人迷得失了心魂,才會做出這等痴傻的事情來。
  小碧倉皇地追在轎子後頭,生怕會失掉崔聖之的身影,彷彿這一刻那頂轎子已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抹著眼淚,卻想著和上官輕鴻在一起的時時刻刻,他這個惡人,全天下就曉得欺負小碧的大惡人,只有不斷的想念才是她努力跑下去的勇氣,任她再自欺欺人,小碧也知道,她所求不過一個上官輕鴻,可崔聖之能不能給亦是個問題。
  「啊。」小碧一跤摔在地上,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白玉無瑕的胳膊上瞬間被劃出了幾道血痕,她下意識抬頭,卻看轎子已經沒入了旁邊的巷子,她掙扎著爬起來,又朝著前頭走。
  好累,自昨夜到今晨,她都沒有休息過,累得四肢五骸都已經失去了氣力,每跑一步都牽動了周身的經絡,痠疼得令她難以邁腳,可即便是這樣,她若是不跑下去,這輩子若是再也沒有先生了,小碧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她知道坐在轎子裡的那個人都明白,可他還是這樣做了,崔聖之可能早就習慣了這種刀口上度日的生活,所以他已經麻木了。
  小碧終於失去了上官輕鴻的蹤影,那八抬大轎居然像神祕失蹤了一樣,在那曲長的巷道裡頭連人帶轎徹底消失。
  文有沈風棲、武有葉隱風、暗有崔聖之,這崔聖之就連住處都隱祕得令人難以捉摸,她在巷道裡頭來回走了幾圈也沒發現任何端倪,不覺心涼徹底,一下子跌倒在地,失聲痛哭出來。
  真的沒有了,先生真的沒有了……
  小碧蹲在原處,她知道既然對方消失在這裡,那麼明日清晨一定會從這裡出來,只要她等下去還是會等到他的,可是他已經對自己這麼淡漠了,就算是她明天等到了,崔聖之還會不會假以顏色?
  上官輕鴻折磨她也好、刻薄待她也好,但從來不會淡漠了她,這等區別令她將自己深深地埋在兩膝之間,徹底地崩潰了。
  葉茗衷大老遠跟著,他少年心性本就簡單,將軍交代的,若小碧出了什麼事再出手,可這個丫頭到現在也沒出什麼事,他當然不敢貿然動作,可跟在後頭瞄著,總覺著她現在的情緒不太對,那到底要不要動呢?
  忽然間,房梁上跳躍的輕響讓葉茗衷抬頭看去,他立刻提高了警惕,這個孩童好像便是上一回去將軍府裡傳話的那個。
  孩童在房梁上連續翻騰,動作輕巧且靈活,顯然小小年紀便已經被調教出了一身高強的本領,只見這孩童突然間好似看見了蹲在牆邊的小碧,那雙眸子微微一愣,驟然站住,他撓了撓頭似乎非常煩惱,到底最後  也默然地下了房梁,到了小碧旁邊。
  見那孩童已然出現,葉茗衷便收了腳,靜靜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小碧只覺身前似乎站了個人,但她心裡頭曉得不可能是先生,緩緩抬頭卻見小茯苓站在面前,不覺撇唇一笑,比哭還要難看的慘笑,「茯苓……」
  茯苓對小碧是極有好感的,他有些煩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髮,「呃,小碧姐姐妳在這裡做什麼?」
  其實他心裡頭清楚得很,但人小鬼大的茯苓覺著自己不敢賣了崔大人,崔聖之要是發起火來,茯苓的小命也得掂在自己的手上。
  小碧垂首道:「我在等先生。」
  茯苓真不明白這兩個人啊,哦不,應該是真不明白崔聖之啊,小碧的行徑倒是表裡如一得很,說愛就愛、說追就追、說等就等,從來不曾有過半絲猶豫。
  不過她倒是又讓茯苓欣賞了幾分,莫說往常的女子見到崔聖之都要退避三舍、如見狼蛇,縱使是皇宮裡頭那些個妃嬪,都對崔聖之敬而遠之得很,可這小碧明明已經知道了上官先生是崔聖之,卻還窮追不捨、死不放棄,不過若她是個凡夫俗子,又怎麼會入了崔大人的眼睛,但是要刻在崔大人心上倒也不易。
  茯苓撇了撇嘴,沒奈何地說道:「大人不會見妳的,小碧姐姐妳還是趁早回去,別把自己弄得這麼慘。」
  小碧咬唇不語,到底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茯苓無奈,他是個小孩子,也勸不了人,只好插腰說道:「妳不能指望先生來哄妳啊,先生作過的決定從來不曾後悔過。」
  小碧張著淚眼,也顫顫地說道:「小碧作過的決定也從來不曾後悔過。」
  茯苓被這句話堵得沒奈何,只好又歪頭問道:「我一向覺著先生喜歡知情知性的女子,妳這般死纏爛打,先生會不會討厭妳?」
  小碧當然曉得,當初上官輕鴻喜歡和她在一起,可不就是因為她的不言不語、不爭不要,可那是因為她始終能瞧見上官輕鴻,瞧不見的時候,所謂的不爭不要、不言不語便就是放棄。
  小碧垂首不語,好半天才支吾出一句話,「我知道,可是茯苓,若我不再尋先生,他會來尋我嗎?」
  茯苓想了想以往崔聖之的行徑,緩緩搖頭,「我想還是不會的。」
  小碧蹙眉,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讓茯苓都覺著有些心疼,她的聲音虛弱無力,單薄得如同白日飄雪,「所以若我不在這裡等下去,還有別的可能嗎?」
  茯苓挺想說,即便是妳在這裡等下去,或許也沒有什麼可能,但他有些同情她,只好搖搖頭道:「我進去幫妳勸勸大人,不過……」
  茯苓輕嘆了口氣,這最後一句話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他還是滿喜歡小碧的,也就不像對其他人那麼冷漠,搖搖頭就再度躍上房梁,幾下便消失了蹤跡。
  小碧張大眼睛看著茯苓的動作,她曉得這個巷道的某處,怕是有機關能入了崔聖之的宅子,但她到底還是不敢這麼亂來,先生一定不喜歡的。
  坐在那裡好一會,小碧覺著身上有些涼意,她揉了揉胳膊,感覺方才與茯苓說完話後心情倒是好了些許,拭去眼角的淚水,她靠到牆邊,閉上眼睛都是上官輕鴻的勾唇淺笑,睜開眼睛卻又是崔聖之的淡漠不理。
  說到底,逼著上官先生離開也是自己犯的錯,若非當日思忖著要去回春堂拿藥,結果被人牙子擄了走,怕也不會弄到如今這般局面,先生連補救的機會都不予她便這般撒手離去,也符合他那涼薄至斯的性情。
  小碧想起當年自己不過幾歲,和親人離散,最後流落到邊關大漠上,她掙扎著暈倒在地上,後來便是上官先生撿了她,那會上官先生正從流放的地方往朝都走,帶著世子爺給他的邊關通行文書。
  不管那時候的崔聖之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救了她,小碧睜開眼的第一刻便傻在一雙溫潤如玉的眸子裡頭,後來上官先生要走,她無人能跟便一直追在後頭。
  一直走到城鎮邊上,小碧曉得假如不跟上上官先生,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個地方,她抽泣著哭,跑向正拿著邊關文書通行的先生。
  那邊關的守衛問:「這是誰?也是與你一起的嗎?」
  小碧哭哭啼啼地揪著先生的衣角,拚命地點著頭,「對,我是一起的,哥哥不要拋下我。」
  也許就是自己鼓足勇氣的一句話,讓上官先生改變了想法,一路將她帶到了晉王府,而後她簽了賣身契,在王府裡頭做了個丫鬟,而上官輕鴻則住到了內院,成了偏遠藥居的大夫。
  小碧拚了命地從外院升到內院做大丫鬟,無非是想離先生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痴痴地抬起頭,看向重重閣院,想不到終於近了,卻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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