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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將門嬌妻《中》

崔婉如知道自己是高門世家女,是侯府三郎肖陽明媒正娶的妻, 卻不得娘家寵愛,出嫁之後依附肖陽,卻日日提心吊膽, 怕他出征不歸,甚至還怕他會對自己動粗。 儘管肖陽出生在將門世家,是威武侯的嫡次子,驍勇善戰、 人品端正,可重活一世,崔婉如對情情愛愛早不抱期待, 夫君千好萬好不如自己的錢袋子好。她一再告誡自己, 上輩子吃了男人的虧,與肖陽不過是逢場作戲。 誰知夫妻閨房大戰,肖陽吃她不但沒什麼客氣可講, 還蠻纏地狠勁逼她討好地道:「如娘永遠不會背叛阿陽。」 見她那怯怯又帶些委屈的小樣兒,肖陽摟過她威嚇道: 「記住這句話,一輩子都別忘了,不然我饒不了妳。」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墨魚仔
出版日期:
2013/08/20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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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抵死不嫁的小娘子遇上驍勇威武卻滿肚黑水的大將軍,
這位財迷小娘子本想默默藏金萬千、安然一世,
卻不慎遭扮豬吃老虎的夫君闖入心房。
看「墨魚仔」用一個打,一個挨的手法寫出將門夫妻的攻守寶典,
另收錄濃情到化不開的獨家番外,錯過可惜!

崔婉如知道自己是高門世家女,是侯府三郎肖陽明媒正娶的妻,
卻不得娘家寵愛,出嫁之後依附肖陽,卻日日提心吊膽,
怕他出征不歸,甚至還怕他會對自己動粗。
儘管肖陽出生在將門世家,是威武侯的嫡次子,驍勇善戰、
人品端正,可重活一世,崔婉如對情情愛愛早不抱期待,
夫君千好萬好不如自己的錢袋子好。她一再告誡自己,
上輩子吃了男人的虧,與肖陽不過是逢場作戲。
誰知夫妻閨房大戰,肖陽吃她不但沒什麼客氣可講,
還蠻纏地狠勁逼她討好地道:「如娘永遠不會背叛阿陽。」
見她那怯怯又帶些委屈的小樣兒,肖陽摟過她威嚇道:
「記住這句話,一輩子都別忘了,不然我饒不了妳。」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次日崔婉如便召集了一干年輕奴婢說了金珠的罪狀,下藥暗害同伴、誹謗女主人、勾引男主人等,然後宣布將其杖二十、灌啞藥、毀容貌、發賣嶺南。
  此舉狠狠震懾了別的暗懷鬼胎的美貌婢女,當然有人心裡暗罵崔婉如善妒容不得人,誰成想原本應當去軍營的三郎君卻從小書房踱步出來,親暱無比的站在了妻子身邊,拉著她的手環顧四周。
  而後他冷眼俯視階下奴婢,陰惻惻的朗聲道:「按大齊律,良奸賤,良人有失體統,奴生子依舊是奴婢,想要一步登天母憑子貴的還得看我願不願意為其脫奴籍,都給我聽好了,我不願意,本將軍只愛自己妻子,從來就不樂意碰任何賤人,別跟她一樣作白日夢,否則悔不死妳們!」
  說罷肖陽便揮揮手讓人押著金珠扒掉褲子當眾行刑,他自己則拉著崔婉如去換了便於騎馬的胡服,出門踏青換換心情。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崔婉如頭一次正正經經的去郊遊,心中真是無限感慨,不,準確來說,讓她心情激盪的更多是因為肖陽之前的那番話,哪怕只是一時片刻的虛情假意,也足以讓人動容。
  「欸,這幾日好好玩玩,趕緊把騎術練好再學學擊鞠,隔些日子或許用得上。」肖陽懷抱崔婉如騎在高頭大馬上如此說著。
  「啊?」崔婉如很是疑惑的問:「怎麼,家裡會有什麼活動?」
  肖陽點頭道:「我外翁七十大壽,得回京城去,那地界不正流行擊鞠嘛,阿娘肯定會帶著妳一起出門交際,可別失了我面子啊。」
  一聽這消息,崔婉如頓時大驚,即便是被肖陽抱在懷中都突然滑了一下差點跌下馬去,話題跳太大了,剛才還在小院裡折騰家中的奴婢,如今馬上話題就轉到了京城去,肖陽的外翁那可是永安王,本朝爵位最高、最有地位的皇親。
  哪怕是重活一世,崔婉如想到自己即將去見這樣一位貴胄心裡都隱約有些忐忑,這麼一過去就意味著自己將第一次真正邁入最上層的交際圈,再也不是圈養在家不見客的女眷。
  禮儀什麼的是不是還得再學學啊,而且要讓一個單獨騎馬都還不利索的人去打馬球……崔婉如頓時苦了臉,這難度是不是太大了些呢,我能辦得到嗎?
  一想到要去京城面見永安王,身為外命婦得去拜見太后、皇后,還要陪著婆母參加各種遊園會,又想到平樂郡王府上也須去拜訪,不僅要拉關係還得把握尺度不過分親近,崔婉如頓時覺得壓力巨大。
  前輩子她先是被張氏刻意拘在家裡,後來又因為身分限制沒法正經出門參與交際,出門會客這事情,不是熟練工啊。
  而且進入上層貴胄的交際圈後必然又會涉及到前朝派系問題,要了解各種糾結關係,還得在與人交往中長袖善舞不失了肖、崔兩家面子。
  更可怕的是,崔婉如因少有參與各種活動那自然是不會那些時新的遊藝花樣,像肖陽說的騎馬擊鞠還有圍獵、蹴鞠、投壺,不管哪一樣都不會,通通都沒嘗試過,她擅長的也就是吟詩、作畫、下棋等文靜些的遊戲,可那一個貴胄圈兒卻流行各種慓悍的樂子……
  「回家在屋裡練習投壺,先踢毽子再試蹴鞠,拉弓射箭這個自從嫁到肖家就一直練著,再過兩個月應該能見人了吧?那麼今日一定要學會騎馬。」崔婉如頓時給自己定下了目標,準備搞定這最首要的難題。

  ◎             ◎             ◎

  於是難得一次的出遊踏青,卻變成了她苦練騎馬技藝的一場酷刑。
  連被逼當了一整天教習的肖陽都不由目瞪口呆的感慨,「你們兄妹其實骨子裡挺相似的,執拗、死磕、不達目的決不甘休。」
  「哥哥能有個奮鬥目標不挺好嗎,他現在怎樣了?」崔婉如活動一下勞累一天後有些僵直的胳膊、腰肢,而後站在草地上拉著棗紅駿馬的韁繩,一面說話一面給牠餵著乾糧,認認真真的和坐騎交流感情。
  「確實挺好,他這會兒在營裡可出了大鋒頭,幾次考核都名列前茅,好多低級將領爭搶著要他歸入自己隊中,依我看這歷練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還差實戰和溫習兵書,不敢說春闈必能奪魁,但考舉人應當是不成問題。」肖陽笑著如此回答。
  「舉人,還得有州縣的解試?」崔婉如一臉驚訝的望向肖陽。
  「自然得有,預計在夏末時武舉的消息會公布,秋末先在戶籍地進行選拔,而後才是來年的春闈。」肖陽理所當然的說著又奇道:「你們該不會都忘了這茬吧?怎麼可能直接就由尚書省考核,說起來,妳哥哥的戶籍是落在哪兒的?」
  「京城……」崔婉如一臉無奈,也就是說哥哥還得找理由在夏末之前回京城,然後才趕得上報名和解試,可問題是,「今兒是五月初二吧,已經入夏了啊,找什麼理由回去呢?若沒正當緣由父親一定不會同意。」
  「這樣吧,我到京城後要行冠禮,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也沒至交好友,就請妳大哥幫我托盤子當『有司』吧。」肖陽瞬間就想出了這主意,還很自得的點頭道:「嗯,理由很正當,時間正合適。」
  「我還沒鬧明白呢,時間到底怎麼安排的?」崔婉如在說話的同時輕輕拍了拍小母駒的頸項,在肖陽的幫助下又上了馬,打算在回家前再蹓躂一圈。
  肖陽呼哨一聲喚來了自己的黑色高頭大馬,躍馬而上緊跟在崔婉如身邊防著她出意外,而後他才侃侃解釋道:「六月下旬參加外翁壽辰,七月末我的冠禮,武舉的消息必然在這之前會公布,時間恰恰合適,崔閣老不可能不准孫子去科考。」
  「那倒是,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呢?」崔婉如最怕的其實是張氏的阻攔,比如裝病讓哥哥不能遠行之類的,必須得在武舉消息傳出來之前讓他離開,要真去了京城反倒沒事兒。
  「得看天家那邊什麼意思,有了準信兒就出發,妳現下就可以開始考慮隨行人員名單、收拾行李了,反正咱們是肯定得去的,就看大哥能不能跟著一路。」肖陽一面說話一面示意他的寶駒漸漸提速快行。
  四郎則是肯定去不了,他戶籍是在邊地,得留在家裡準備秋季的解試,想考進士也得過了州縣的考核成為舉人才行。
  「好。」崔婉如點點頭,琢磨著他們這等人家要千里迢迢的回京,確實不可能是兩個人一個小行囊的出發,僕從、護衛少說也得數百人,路上所需的衣物、用具都得幾大車,確實是該開始籌備了。
  她正考慮著出行一事走神,卻突然覺得胯下有些異樣,定眼一看,自己騎著的溫順母馬居然跟在肖陽的公馬身側也開始了一溜小跑。
  「欸?慢點、慢點啊。」崔婉如嚇得渾身一僵,死死捏住馬鞍不敢鬆手,至於韁繩那就算了吧,反正肖陽在自己身邊嘛,不管韁繩這馬也跑不了別的地方去。
  「妳放鬆些,別緊張。」肖陽哈哈大笑,一面催馬向前一面時不時的回頭照看崔婉如,引著她蹓躂到了一條淺溪邊。
  等馬駒停下小跑後崔婉如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有閒情逸致抬頭望望風景,舉目一望,只見一大片茵茵綠草叢中點綴著一簇簇的粉紫、奶白花朵,忽地一陣清風吹過,溪水蕩漾起圈圈漣漪,劍葉翠草隨風搖曳,雅緻花朵亭亭玉立間或又有清香撲鼻而至,讓人頓覺清雅異常。
  「這是菖蒲吧。」崔婉如環顧四周將景色盡收眼底,不由呢喃道:「真好看,不愧為花草四雅之一,原本以為菖蒲只是尋常野花,現下看來它的風姿也不亞於蘭花、水仙和菊花,馬上就是端午了呢,正好摘點菖蒲回去掛門窗驅邪。」
  「那倒不用,家裡連菖蒲酒都準備妥當了,今日得閒休沐,原本就是想帶妳到此處看風景的,結果……」肖陽遺憾的攤了攤手,無奈道:「妳就顧著學騎馬了,都快黃昏了才走到這裡,趕緊看啊,瞅兩眼咱就回家。」
  他嘴裡這麼說著,卻扶了崔婉如翻身下馬一起走到溪邊,然後肖陽突然彎腰輕輕摘了一朵紫色小花,又攬著崔婉如肩膀認認真真的將其插到她髮髻之中,同時很是應景的低聲呢喃道:「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這是「澤陂」嗎?靠在他肩頭的美嬌娘既驚訝又覺得心裡甜滋滋的,將昨夜裡的陰霾驅散了不少,這麼個純粹的武人居然也會唸「詩經」呢,而且他如此之忙還能尋到這樣一個地方專程帶自己來看,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可是青天白日的在自己耳邊絮叨情詩……崔婉如臉頰不由微微一熱,趕緊環顧左右看看伺候一旁的僮僕、奴婢有沒有異樣眼神,而後她才顧左右而言他衝肖陽淺笑道:「你這麼忙,難得一次抽時間教我騎馬,自然要好好練習。」
  「妳指望學這一次就成一流騎手?」肖陽啞然失笑,搖頭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返京時路上還得走一個月,三千里,足夠慢慢教妳了。」
  也對,我真是發傻啊,都忘了路上時間長著呢,如此一想真是無語至極。
  「欸,別故意打岔,妳該回答什麼?」肖陽扳著崔婉如肩膀搖了搖,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情詩嘛就得一唱一諾,怎麼可能沒有回應。
  崔婉如徹底無言,真是太不要臉了,「澤陂」是女子思念、讚美男子的情詩,最含蓄的第一段已經被他唸了,自己無論怎麼回答都會很露骨、很張揚好不好。
  最終在肖陽的再三追問下,崔婉如不得不掐了其中一句輕聲回答道:「唔,彼澤之陂,有蒲菡萏,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因相思而無法入眠?嗯,也算湊合了,肖陽微微一笑,半摟著崔婉如站在菖蒲叢中呢喃瑣事,一會兒瞧瞧水草漣漪、嬌花嫩草,一會瞅瞅毛茸茸的雛鴨嘎嘎游過,天高地闊中別有一番野趣。
  隨侍奴婢遙遙看去,只見夕陽之下一對璧人臨水而立,橙色的暖陽籠在他倆身上,在青山綠水間伴著一片粼粼波光,恍若仙境眷侶。
  晚上回了院裡,肖陽原本還想趁著崔婉如郊遊後心情大好,央她喝點菖蒲酒然後再好好廝磨一番,歡享魚水之樂。
  結果奮力騎馬的後遺症在他還沒下嘴時就展露無遺,嬌娘子直接倒床吆喝,「大腿快磨破了、腰背似乎斷了、胳膊也抬不起來了……渾身都痛。」
  「真是太弱了,以後讓肖棠陪著妳每日都去跑馬,至少半個時辰,」肖陽一面苦笑著為她捏揉,一面嘀咕道:「將門婦不會騎馬,這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我努力學……」崔婉如腦袋埋在被褥間默默淚流,原來重生了也不是能披荊斬棘、高歌猛進的,需要琢磨的東西太多了。
  比如除了基本技藝之外,行事時的「為上之法,馭下之道」這一條就需要好好反思。

  ◎             ◎             ◎

  次日崔婉如看著銀珠恭恭敬敬或者說有些戰戰兢兢的跪地,遞上一雙繡鞋表達服貼之意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失誤。
  雖知道自己是高門世家女,是侯府三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可她骨子裡的記憶卻還停留在那十年後院媵妾的狀態中,當初的崔婉如驚恐、忌憚正妻的嚴苛毒辣,如今的她就下意識的不曾真正壓制奴婢。
  她平日所使手段大多侷限在媵妾慣用的示弱、邀寵、展示才藝上,雖也在管家卻並不嚴厲,或多或少忽略了前世今生地位有異,角色不同,立場就絕對不一樣,這立場不穩、馭下不嚴必生禍事。
  崔婉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暗暗慶幸禍事還沒真正翻騰起來,自己醒悟得也還算早,也感慨幸好金珠前輩子就得罪過自己,好歹這次沒真正為她說軟話,不然可就失了大家氣度。
  要知道,世家女雖需具備胸襟寬廣的風範,可也沒誰會把奴婢當一回事,更不會對姬妾之流存有隱晦的善意。
  好在肖陽也只當她是面淺的新婦,在家被繼母、妹妹欺負慣了,出嫁有婆母在上頭頂著,肖家奴婢也由各種仿軍規管理,之前根本不需要她親自下場抖威風,昨日唯一的一次處置金珠也是三郎頂梁。
  今後可得注意著點了,崔婉如思緒這麼一轉,銀珠便已在她腳下跪了小半個時辰,她還以為是主母在故意搓磨自己,心裡更是忐忑,頭也越垂越低。
  「鞋子做得還不錯。」崔婉如微微一笑,停頓之後才又說道:「可惜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內院穿的錦鞋,而是出門用的長靴。」
  「是。」銀珠望著那摔落在自己眼前的雲頭繡鞋微微一抖,深深吸氣後才鼓著勇氣諾諾道:「奴明白了,奴、奴有事想求娘子。」
  「哦?」崔婉如喝了一口寶珠遞上來的熱騰騰羊乳,緩緩應道:「說吧,我聽著。」只是聽著並非允諾。
  「奴今年已滿十八,求娘子照拂能指個妥當人。」原就說話很大膽的銀珠直接就倒豆子似的把這串話給蹦了出來,特別是後面半句中間都不敢佯作羞澀的停頓,怕自己話還沒說完就被拖出去打板子。
  喲,這是嚇到了來投誠?崔婉如暗暗一笑卻板著臉回答道:「妳阿娘可是我母親跟前的得意人,或許她對妳將來走向有別的主意?」
  「奴跟了娘子自然就是娘子的人,和那邊絕不再有瓜葛。」銀珠匍匐在地幾乎快急出了眼淚來。
  當初她被指到崔婉如身邊確實是當張氏眼線用的,跟著出嫁也存了要爬侯府郎君床的心思,特別是看到三郎君明顯比冷臉的大郎君更平易近人,長相又如此俊朗,要說銀珠沒動心那絕對不可能。
  但她也是個極識時務的,家裡阿娘教得好,身為奴婢就得會看風向、看主子眼色,從前如娘是脾氣嬌憨、耳根子又軟,特別好哄,如今她卻因出嫁一事看透世態炎涼變得冷心,那就不能再尋常對待。
  前些日子她話裡藏鋒攛掇了金珠好幾次,就想看看出頭鳥會有怎樣的下場,沒想到這後果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如娘是被三郎君帶走了不曾親見,銀珠卻眼睜睜地看著那自小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女子被扒光了捆在院中,胳膊粗的杖棍一次次的狠狠落下擊得她後臀血肉模糊,而後又以鋒銳小刀刺面毀容,奄奄一息中還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麼內容的湯藥。
  最後金珠被拖走了說是發賣,也不知還有沒有命活著被賣出去,銀珠等人則在管事的監督下清洗血汙滿地的院落,在繞著花樹焚香去味兒時,她手抖得跟篩糠似的。
  差一點犯事兒的人就是她自己,而金珠這下場一大半是因她咎由自取,一小半兒卻是因銀珠而起,她這一天一夜都是驚恐又愧疚的,整整一宿沒法闔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來見了娘子,對方卻透露出明顯厭惡、心疑的模樣,銀珠怎能不恐懼?
  「那邊畢竟是家裡,怎麼可能斷了聯繫?」崔婉如擱下瓷碗忽地輕輕一嘆,低聲道:「忽略了妳們的年紀確實是我的不對,可金珠她……哎,真是太讓人失望了,三郎是個治兵相當嚴謹的人,怎麼可能容得一個會下毒的婢女,說起來譚大娘還是妳阿娘一手提拔的吧,怎麼教出這樣的女兒?」
  崔婉如話裡帶著話,家裡是需要聯繫的,她不容許有人胡亂嚼舌,最好是帶話過去,處置金珠的重點在於下毒不是她善妒。
  「娘子教訓的是。」銀珠應諾後微微抬頭,試探道:「奴得閒便轉告阿娘,可不能再隨意心軟,引了心思不純的人上位。」
  「這就對了。」崔婉如輕輕一笑,抬手虛扶了銀珠一把,同時感慨道:「妳可別像她一樣再傷了我的心。」
  若肖陽之前是在誅大賞小嚴以立威,那她便軟硬兼施、雙管齊下吧,已經處置了金珠便不好再動銀珠,管她是不是真心實意,先必須得這麼湊合著吧,之後嘛……崔婉如暗暗盤算,銀珠的阿娘是自幼跟著張氏的貼身奴婢,若真能籠絡住這女兒又拉攏了容大娘便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只是須當心被賤婢反噬,還得找找她的喜好和弱點呢……還有金珠,昨日她說是發賣嶺南,去辦這事情的卻是肖陽的人,或許依舊是給扔進軍營了,否則他為什麼要堅持毀去那賤婢的容貌?越漂亮的才越值錢啊。
  只要沒死也可能翻身的吧,不對,死了也有機會翻身,比如我自己,崔婉如一頭黑線的想著,盤算是不是趁哥哥還在軍營讓他幫忙關注一下?

  ◎             ◎             ◎

  接連好幾日,崔婉如都在等待下一次休沐的時機見崔文康,並猶豫著怎麼和哥哥開口問金珠一事,總不能直接說「幫我看看有沒有這個人,有的話就弄死她」吧。
  無故隨意殺人可不太好,嚴格說來也是犯法的呢,最多只能叫她病故或受刑不過而亡,錯過上一次機會,崔婉如對於「再起殺念」也感到挺為難,嚴格來講她原就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思來想去,她決定只讓哥哥先打探一下金珠的情況,而後再說吧。
  誰成想,崔婉如心心念念那五天一次的休沐,結果卻等來了「三郎君帶著四郎君和崔大郎去了青樓」這一晴天霹靂似的消息。
  「哦?那趕緊去吩咐廚下不用準備他們的吃食了。」崔婉如神色淡定的讓奴婢傳話,自己回房後扭身就咬牙抓狂了。
  妹婿領著大舅子和未滿十四歲的弟弟逛妓院,這叫什麼事兒啊?送情詩時崔婉如才漸漸覺得肖陽人還真不錯,這心裡剛剛有些鬆動,他就來了這麼一齣,簡直是欠抽!
  與之同時,跟在肖陽身側躍馬揚鞭奔去「找樂子」的崔文康終於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我們這是去哪兒?」
  「平康里,這軍鎮除了平康里還有哪兒能找樂子?」肖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什麼?」崔文康大喝一聲拉住了韁繩,搞錯沒?平康里是京城出了名的妓院林立的街坊,這詞兒可是「青樓一條街」的代稱,肖陽這傢伙居然膽敢正大光明的帶著大舅兄去狎妓?在家裡讓歌伎、舞伎佐酒不行嗎,非得去青樓?
  好吧,平康里確實是更有情調些,可雖說崔文康在京城時也是紅羅帳裡的常客,這等風流韻事兒在士大夫中確實挺尋常,甚至中舉、中進士之後也時興通宵達旦的在青樓慶祝,但是一想到妹妹他就邁不出去這條腿,自己但凡跟著去一次,那三郎以後絕對更是肆無忌憚,連舅兄都不阻止,如娘又怎好開口挑刺?
  「何必如此驚訝,為慶祝你脫離苦海不再揹負『康大郎』這名字,自然是要去最能享樂的地方。」因肖陽的關係也認識了崔文康的徐恒寧笑著拍馬來到他身邊如此說著,而後他又壓低了嗓音道:「這是他們肖家的規矩,你跟著去便是,放心,不會讓你妹子為難。」
  「這是為何?」崔文康疑惑的看向對方。
  徐恒寧瞟了眼肖家兄弟,見他們隔得較遠便眼眉一挑促狹道:「聽說四郎前日夜裡溼了被褥,唔,你懂的。」
  哦,是成人了要開葷?崔文康若有所悟,最終還是在肖陽的催促下跟著去了一處外表看來不怎麼富貴的宅院。
  走進門去繞過影壁,崔文康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院中花紅葉綠,曲廊雕梁畫棟,間或有桃紅紗帳遮遮掩掩,迎風一吹掃拂面龐,只覺其上透著沁人芳香,還未入得內裡去便已聽到遠處傳來鶯鶯笑語、嫋嫋笙歌,假母殷勤的引著他們四人到正堂落坐,忽地珠簾脆響,便有兩位梳著雙丫髻的婢子端著熱騰騰的茶水翩翩而至。
  崔文康抬眼一望默默無言,只心想,娘的,這伺候茶水的侍婢都是眉目如畫、婉約可人的模樣,那正經名妓得美得不可方物吧。
  「幾位郎君可有相熟的佳人?」假母望向坐了首座的崔文康,恭敬詢問。
  「叫最好的來。」一旁的肖陽沒等大舅兄說話,立刻相當豪爽的拍了一枚金錠在桌上,假母連連應諾又安排侍婢帶了他們去樓上雅間。
  走在樓梯上,崔文康更是有些狐疑,青樓鴇母哪個是沒眼色的,在本地混吃食的能不認識肖家三郎?這兩人是在假裝不相熟吧,片刻後等四位佐酒佳人以及歌妓入內,彷彿更是印證了他的這一猜測。
  家無妻室純粹是為女色而來的徐恒寧身邊坐了一位體態丰韻娉婷、肌膚勝雪的娘子,自己身邊的則鮮豔而嫵媚,肖明明明年紀最小,緊挨著他的卻是個明眼一看就覺嫋娜風流的美人,談話間笑語連珠、顧盼神飛,非常可人,肖陽身邊卻是個打扮雅淡、神色溫婉的女子,兩人身子隔著有一拳的距離,對方只倒酒、陪聊,絕不做別的多餘花樣。
  酒過三巡,平日裡少有飲酒的肖明被灌得面帶桃紅,襯著那胖乎乎的圓臉挺逗人的,身邊那美姬一個勁的往他懷裡蹭,這頭次進青樓的肖明總是羞澀的躲開,問些旁的問題岔開香豔話題,誰成想那美姬也是個熟讀詩書的,和他還談得挺投機。
  「我更衣去,你們隨意。」肖陽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抬腳出門,給羞赧的弟弟留出些自由的空間。
  待他一出門,崔文康便一把摟住自己身邊的女子輕聲問道:「妳姐妹何不殷勤著些?那可是個出手豪氣的。」
  「郎君說笑呢。」那美姬咯咯笑了,斜眼一瞟輕聲嗔怪道:「誰不知三郎君素有潔癖,黏上去可落不得好,好人,別為難咱們吧。」
  那這是在做什麼,大家陪著四郎開葷?若只要開葷,選個合適的侍姬放屋裡不就成了,何必如此麻煩?
  「三哥是想讓她今日勾著我心癢癢的,看得到吃不著。」耳聰目明的肖明嘆息一聲,推開身邊黏黏糊糊的女子侃侃說道:「然後反覆再來幾次讓我越陷越深,最終不可自拔時,突然『無意中』看到她在和別的客人調笑,說著勾搭我時那同樣的話,比如三歲喪母、七歲喪父,被惡毒嫂嫂賣掉無比可憐之類的。」
  徐恒寧噗的一口熱酒噴了出來,傻眼驚嘆道:「你都知道了?」
  「啊,然後在我悲痛欲絕時,哥哥會站出來摟著我肩膀殷切的說。」肖明突然側身壓著那嬌豔美姬肩膀學著肖陽的語氣,語重心長的道:「這些都是逢場作戲,理會不得,得到教訓了吧?下次可別再上當。」
  「四郎君怎能如此誤會奴的真心實意?奴對您的的確確是一見傾心。」美姬捧著心口抬眼凝視對方,頓時雙眸一暗淚光閃閃,嚶嚶哭道:「見您一次說幾句話便一月不用辛勞,如此美事怎能不叫人真心相許?可如今、如今三郎君才只給了一次訂金,若要作罷這可如何是好?」
  那梨花帶雨的嬌弱無助神情,可真是聞者心酸、見者傷心,可那一串說辭卻是無比喜樂,連崔文康都是一面覺得困窘一面又跟著哈哈大笑。
  「這樣吧,原計畫還是可以不變的,我會從家裡帶不少東西送妳,咱倆三七開,妳三我七,如何?」肖明如此建議,又抿了一口茶水醒醒酒。
  「您送的東西都須登記造冊退回去呢,這主意行不通。」美姬無奈搖頭,只笑道:「就當是念書苦了到奴這裡鬆散鬆散可好?聽聞四郎君善於作詩,若能相贈一兩首,奴將感激不盡。」
  肖明笑著正想答應,卻突然聽得木門砰的一聲大響。
  「作個屁。」肖陽黑沉著臉推門而入,衝自己弟弟吼道:「解試都還沒過就弄些淫詞豔曲像什麼樣!」
  「哎,子旿你何必惱羞成怒,四郎不就是比你聰明些沒上當嗎?」徐恒寧酒喝得較多,又是個喜歡找事兒的性子,大嘴一張就開始爆料,「想當初你十三歲的時候……」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肖陽沒等他把話說完一腳就踹向凳腿,立即摔了徐恒寧一個四仰八叉,而後他指了指一堆美姬吩咐道:「去,好好伺候著徐郎。」
  說完又扭身直接拽了肖明就往門外走,同時冷聲道:「既然這一關被你看透了,那就抓緊時間趕下一場戲吧,早點回去免得你嫂子心急。」
  崔文康看著肖家兄弟的背影抬腿便跟了過去,走到門口又若有所思的倒轉回來,衝徐恒寧問道:「他十三歲的時候怎麼著了?」
  膀粗腰圓的徐恒寧摔了也不覺得痛,爬起來捋了捋自己的兩撇小鬍子笑著回答,「還能怎樣?被他哥找的青樓女子騙得痛哭流涕唄,這便是肖家的傳統,在踏入官場之前先過美色關,可以博愛但不能對不合時宜的人專情,要防著被細作刻意勾搭嘛。」
  崔文康若有所悟,又好奇道:「下一關又是什麼?」
  「你跟著去看不就知道了,保證回味悠長。」徐恒寧擺擺手,扭身就摟著兩個美姬就往內室走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還是別人家結的帳,絕不能浪費了這光陰。
  出門一看,那兩人居然帶著親衛掉轉馬頭又回了軍營,崔文康正疑惑著,卻發現肖陽引路去了一個他尋常從不踏足的地方,軍妓營。
  那地方是供下等兵卒免費尋歡所用的,身為世家子的崔文康哪怕是要飢渴死了也不可能去下等骯髒場所,沒想到肖陽居然會帶他親弟弟去旁觀。
  躲到帳篷後面,肖陽與崔文康各撩開一條縫隙偷眼看去,只見好幾條白花花的肉體交疊蠕動,淫聲嘖嘖間或又啪啪作響,地面汙漬斑斑,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靡亂氣息,正應了徐恒寧說的那句回味悠長。
  肖明一臉的厭惡嫌棄,想要倒退一步錯開眼去,卻被肖陽按住肩頭強迫再看,同時還對他低聲說道:「若只為性慾而與人交歡,那便是這樣醜態畢露,與畜生無異。」
  旁聽的崔文康簡直是驚悚無比,這肖家對男丁成人時的引導也太另類了,就不怕小男孩被嚇得不舉嗎?轉念一想,他又總算明白了肖陽的潔癖是從何而來。
  正當崔文康扭頭出神時,趴在帳篷內側一渾身血汙的女子,因帳篷被他扯開一條縫透了風而有所覺察,一抬眼又正巧看到外面篝火之光映照在他臉上,這軍妓頓時生出欣喜之感,掙扎著便起身撲了過去,她踉蹌著跌撞出帳篷直接趴在了崔文康腳邊,扯著他褲腿就開始手舞足蹈的咿呀乾號,卻又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詞來。
  望著那衣不蔽體、披頭散髮,臉上還帶著血痂的骯髒女子,崔文康驚得連退三步,誰成想那女子抓得太牢居然跟著被一起拖行了。
  「這什麼東西啊?髒死了,快幫我弄走、弄走。」崔文康只覺得自己跟看了女鬼似的,頭皮直發麻,趕緊一面抬腿踹去,一面向肖家親衛求助。
  那女子見他這反應不由神色一暗,微顫著唇,赤紅的眼中滾出了兩滴淚水,而後便垂下手去再沒了一絲祈求舊主憐憫的心思。
  她失望、不甘繼而後悔,更多的還有怨懟,不過是幾句話罷了,自己卻被折騰得比死還慘,在被人拖回帳篷的最後一刹,她神色複雜的望向肖陽,彷彿在指控他長得陽光開朗卻生了一副惡魔心腸。
  「這就是做錯事的代價。」肖陽冷眼看著她吐出這麼一句硬邦邦的話之後,便帶著崔文康和肖明回了將軍府。

  ◎             ◎             ◎

  崔文康依舊是去肖明院中休息,肖陽回了自己住處,卻發現正屋居然一盞燈都沒給他留,黑洞洞的可謂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由苦笑,如娘是得了消息在嘔氣吧。
  哎唷,這可如何是好,該怎麼哄來著?如此想著,他手往懷裡一揣,捏了捏那在青樓裡花重金命人搞來的小玩意兒,笑吟吟的貓著腰摸進了內室。
  肖陽摸黑進屋後憑著記憶繞過案几、熏爐、屏風等物,直接往床榻走去,走到半途便覺得有些沒對勁兒,憑他那可以夜探敵營摸哨的耳力,怎會聽不到呼吸聲?再湊近些伸手一探,肖陽頓時臉一沉很想罵娘,居然真的沒人,床上是冷的甚至被褥都沒拉開,這絕不是半夜起身更衣而是根本就不曾入睡啊。
  「如娘?」肖陽一面喚著,一面從竹筒內取出隨身帶的火摺子,輕輕一甩得了火種後用其點燃燈燭,而後左右一看不由苦笑,屋裡確實是空無一人,不僅沒人,地上還扔著一攤撕成渣的菖蒲花碎片。
  下馬威,絕對是故意給的下馬威,肖陽無奈一嘆,他心裡沒鬼也就不曾讓人刻意隱瞞今日的行蹤,想必崔婉如是不高興自己去青樓才如此作態。
  只是這人究竟是去哪兒了?肖陽走到寢室門口扯開嗓子就開始吆喝,喚了肖棠、寶珠都沒人應,他正憋著氣卻見銀珠慌慌張張的從耳房內跑了出來。
  「郎君安好。」銀珠衝他屈膝行了禮,怯生生的回答道:「肖棠、寶珠隨娘子出門了。」
  「大晚上的能去哪兒?」肖陽先前踏了一步瞪向銀珠,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正院,伏櫪堂。」在他的威懾之下,銀珠額角冷汗直冒,磕磕絆絆的回答道:「娘子聽聞郎君今夜去了,呃,不會歸家,便去尋郡主對弈閒聊,主君恰好也不在,娘子便、便在伏櫪堂留宿了,寶珠回來取衣服時傳了話,娘子讓奴在此候著,若、若郎君回來、回來……」
  她猶豫再三也沒敢把寶珠帶的那句話說出口,「若郎君回來妳就伺候著」,她之前確實是這麼轉述的,可銀珠估摸著肖陽的臉色卻沒膽實話實說,她相當懷疑自己要敢這麼一開口,那下場絕對不會比金珠好哪兒去,何況這顯然僅僅是娘子的一次試探。
  「伏櫪堂?行了,知道了。」肖陽不耐煩的一揮手,讓支支吾吾的銀珠退下。
  自己則仰頭無語地一拍腦門,他這娘子聰明啊,夫君首次尋歡不歸家,她沒在自己這院兒裡一哭二鬧三上吊,卻跑去和他那痛恨丈夫不忠的老娘嗑牙,想來如娘肯定不會傻得直接告狀,可單單就在對弈時鬱鬱寡歡的發呆片刻都夠自己喝一壺了,阿娘自會私下打聽他倆出了什麼問題。
  銀珠垂首退回耳房頓時四肢發軟的靠在了門上,只覺得自己不僅腿肚子在打顫,連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
  真不愧是能單槍匹馬取了戎寇性命的慓悍將軍,先前那眼神簡直可以用凶煞來形容了,銀珠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從前的她居然還暗暗指望成為這樣一個人的寵妾,呵,真是好傻好天真,這不僅是白日作夢,根本就是玩火自焚。
  不過娘子這麼掃他面子,會不會也吃虧呢?銀珠微微蹙眉無言嘆息,才剛剛投誠呢,當然是得為主子著想了,何況她是崔家的陪嫁,娘子要不好她也好不了,想到這裡,銀珠輕輕伏在了門邊,透過窗縫向外看去,甚至盤算著要不要出門打望一下,想探明郎君稍後有怎樣的舉動,隔日也好跟主子彙報。
  正當銀珠左右思量卻一直鼓不起足夠的膽氣出門時,肖陽卻已經匆匆沐浴一番後又出了寢室,快步往東廂的書房走去。
  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青樓裡的熏香、酒水中歷來都會添加些助興的東西,在雅間時因為預先打了招呼倒還好,可肖陽中途去找人取東西時明顯是受了些小影響,原就血氣方剛的,這麼一激自然是有些按捺不住,可偏偏崔婉如又躲了出去,若不想自擼也就只能去書房看書靜心。
  灌了一肚子涼茶降火之後,肖陽把手裡那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的兵書「黃石公三略」往桌上一扔,鬼使神差的抬腿就走向了專門給崔婉如闢出來寫字、作畫用的隔壁小間。
  一推開門,肖陽就看到了桌上用玉鎮紙壓住的大幅詩畫,頓時一震,其實他之前也見過崔婉如畫畫寫字,卻不過都是些兩巴掌大小的扇面或便簽似的簪花小楷,如今躍入眼簾的卻是一幅六尺整紙的巨作。
  所畫之物是前些天他倆在溪邊看風景的情形,構圖以山水為主、人物為輔,既有遠山連綿起伏又有碧空雲捲雲舒,近處則是淺淺清溪和亭亭玉立的菖蒲花叢以及攜手並肩的一對璧人。
  這雖然是設色畫作,卻與當前時興的青綠山水有很大的不同,肖陽即便是不太懂畫也知道阿娘那兒掛的名家名作大多富麗堂皇、工整細膩,有時甚至還會勾勒金粉裝點,可崔婉如的畫卻以水墨渲染為主,畫面淡雅而意境悠遠,用墨含蓄且透著清潤之意。
  肖陽甚至能從其中感覺到妻子作畫時滿心的溫柔纏綿之意,畢竟就算看不懂畫也認識字來著,崔婉如是以灑脫的行書把那首情詩「澤陂」題在一旁的,那字跡生動流暢,率性而富有力度,和平日裡規規矩矩的簪花小楷有很大的不同,讓肖陽不得不嘆息著面對一個事實,所謂字如其人,他的妻子並不是沒脾氣的溫婉小娘子。
  崔婉如平日慣常表現出的那服貼模樣其實只是因勢弱不得已而為之,站在城樓上那個拋頭露面送夫出征的堅毅娘子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而這畫是因自己發作了金珠又送了菖蒲花,她這才終於敞開心扉,而後在激動的心情下所作。
  肖陽看了看一旁揉壞的報廢品,又想到了寢室裡那堆撕碎的菖蒲花,不由很是苦惱的揉著太陽穴,她對這畫都傾注了不少心血,想必對人更是抱有不小的期待,自己去青樓卻偏偏沒預先跟她通氣,無異於是在人最歡欣時給了當頭一棒。
  若此事處理不好,說不定一輩子也就僅僅是相敬如賓的夫妻罷了,肖陽狠狠捏緊了拳一臉鬱悶,他想要的可不只是這些。

  ◎             ◎             ◎

  次日一早,崔婉如在伏櫪堂陪著清江郡主用罷朝食,正走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恰好遇到肖陽前來給母親請安,兩人在林蔭小路上偶遇後,四目相對卻沒一人率先說話。
  肖陽是面露尷尬之色,在妻子直愣愣的責問目光下甚至有了躲閃之意,崔婉如則忽地眼圈一紅,跺腳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再沒說一句話。
  此後肖陽忙著訓兵、排練新式戰術,崔婉如忙著規畫出行名單、準備行裝,兩人整整十餘天都沒說話,或者說根本就沒再正式會面。
  崔婉如甚至曾在入夜時鎖了門歇息,就想等著肖陽推門不得而入時吵鬧兩句,等他說了軟話後再給個臺階下,誰成想他居然根本就沒自己找上門告罪啊,讓崔婉如想訴苦都找不著債主。
  這拖一拖的,若是個底氣很足的人說不定心中的火會越燒越旺,可崔婉如偏偏是個有脾氣卻膽小的,因前輩子吃了大虧,這輩子便總是很識時務的控制著情緒,這時間一長她就開始忐忑了,連金珠一事都直接給拋到了腦後。
  她想要的只是肖陽一時間的服軟示弱,然後在夫妻關係中稍稍佔點上風,卻不是真正的要將其越推越遠,這不說話真比別吵鬧還糟糕,哥哥也不知道又被拐哪兒去了,連個能商議的人都找不著。
  「哎呀,煩死了,真是煩死了。」午休時,崔婉如睜著眼怎麼也睡不著,在床上煩躁的翻滾了兩圈,盤算著自己刻意弄碎的菖蒲花肖陽看了都沒效果,難道要把那畫也弄來撕碎了當道具?
  真是捨不得,難得一次畫那麼好,這風格還是六七年後開始盛行了,若隔些日子帶回京城,想辦法通過郡主在其他名人跟前露露臉,沒準還能弄得個才女的名頭,雖說沽名釣譽不太好,可名氣大了更能穩固地位呀。
  崔婉如心痛著不忍心毀畫,轉念又一想,這會兒已經冷戰快半個月了,再不找個契機說說話,等不到成才女就得靠後站,原以為郡主會為自己撐腰的卻不知為什麼沒任何動靜。
  哎,母子和婆媳畢竟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裡,崔婉如抬腿就往小書房走,房內一切擺設似乎和那一日她走時一模一樣,可仔細一看分明又有了不同。
  比如那椅子距離桌案的距離就遠了許多,顯然是腿長的人曾坐過,再一看玉鎮紙下似乎還壓著一張便箋,崔婉如好奇地抽出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力透紙背的行楷,「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與君兩相依,終老不相棄。」
  看到這詩她頓時一愣,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愫開始緩緩漫溢,難道真是誤會夫君了?那夜裡他回來也不算太晚,院裡的人都說他確實也沒搭理銀珠,或者說若是他真幹了什麼的話,哥哥也不至於完全不當一回事兒吧?
  崔婉如沉思片刻,自己給肖陽找了一個又一個的理由而後突然醒了神,趕緊深深吸了口氣,將便箋狠狠往桌上一拍,咬牙道:「花言巧語不可信。」
  與之同時,看到娘子進了書房,肖棠趕緊找了機會給肖十二傳了話,對方又匆匆忙忙的趕去軍營告訴了三郎君。
  「進去了?」正在操練手下,肖陽一聽得著消息馬上就大手一揮,吆喝道:「行了,收隊、收隊。」
  「要走了?」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徐恒寧如此問道。
  「啊,真是太遲鈍了,十幾天才發現,等得黃花菜都涼了,這下終於可以回去睡啦。」肖陽拍著身上的塵土回答後,又扭頭問他,「你考慮好沒,到底跟不跟我去京城?」
  徐恒寧沒直接回答,只問道:「你就這麼有把握能在面聖時打動天家?只是雛形而已,不見得有你想像中那麼大的威力。」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何況我們路上還有一個月時間。」肖陽那表情雖不是成竹在胸也是相當鎮定的。
  「哈,路上?」徐恒寧用一種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上級,「你路上到底會用來練兵還是抓緊一切時間和嬌妻美人卿卿我我啊,你不是準備教人騎馬的嗎?」
  「不然我邀請你幹嘛?分身乏術而已,那你接著考慮吧,大概還得準備至少三五天,最好別讓我失望。」肖陽很不要臉的聳了聳肩,如此回答。
  然後他便一身風塵的快馬加鞭回了家,擺出一副燦爛的笑臉快步走進內院,準備用一個三日前就已經得到的消息去找崔婉如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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