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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嫂嫂何以成妻《上》

慕靜香嫁到易家那年十六歲,算命的說,她的八字與他甚剋…… 易承澤偏不信邪,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他只知道在他眼裡慕靜香是天底下唯一的女人, 橫豎她也不能再跟別人,只有他了,她幹嘛不讓他疼她? 就算是瘋話也好,正經話也罷,他絕不食言!他早就告訴她, 他是個執念之人,她以為她想躲就能躲得開嗎? 這輩子,他要她好好兒的活著,不傷心、不害怕、不疼、不冷, 只每日讓他疼她就好,至於豁命、鬥狼群,他一個人就行了。 打從她進了易家高門,她生是他易家人,死是他易家鬼! 只要他易承澤活著,她就休想踏出他易家大門!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靈鵲兒
出版日期:
2013/07/23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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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相惜相知到相愛,分站在道德與禁忌的兩端,
纖弱的未亡人與霸道的王府繼承人,能否跨越禮法的藩籬,終得廝守?
看「靈鵲兒」用深情的筆觸描摹一段最纏綿悱惻的愛情,
另有獨家番外,不可錯過!

慕靜香嫁到易家那年十六歲,算命的說,她的八字與他甚剋……
易承澤偏不信邪,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他只知道在他眼裡慕靜香是天底下唯一的女人,
橫豎她也不能再跟別人,只有他了,她幹嘛不讓他疼她?
就算是瘋話也好,正經話也罷,他絕不食言!他早就告訴她,
他是個執念之人,她以為她想躲就能躲得開嗎?
這輩子,他要她好好兒的活著,不傷心、不害怕、不疼、不冷,
只每日讓他疼她就好,至於豁命、鬥狼群,他一個人就行了。
打從她進了易家高門,她生是他易家人,死是他易家鬼!
只要他易承澤活著,她就休想踏出他易家大門!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靈堂之上,老太太吩咐不許哭,二爺回來之前誰都不許哭。
  慕靜香佝身跪在靈堂下,纖小素白的身型不及旁邊紙塑的一半,周圍人影浮動、來來去去,悄無聲息的目光自覺不自覺便瞥她一眼,她始終低著頭,很久都不曾動一下,靈臺上的香燭味越來越濃,攪進空空的胃裡,僵硬的身子微微一顫,心裡輕聲叫佛祖。
  十八天,整整十八天,從挑開喜帕那一刻起,她就是這樣叫佛祖、求佛祖,停一停,讓他停一停。
  佛祖真的應了,就在昨夜,粗濁的呼吸突然噤聲,頭重重地捶砸在她肩上,她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發青的臉龐,眼睛瞪得好大、嘴巴張得好大,那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哥哥畫本裡那隻水鬼,那一刻,慕靜香碎叨叨不停唸的心突然就靜下來,身上覆著他靜靜地躺著,紅彤彤的新房第一次這麼安寧。
  不記得是怎麼被人拖了起來,不記得是怎麼穿上了這一身白衣,更不記得為何老太太命人封了房門,一口濁血噴在她雪白的衣襟上,說她是個作死的娼婦。
  無論如何,她是那青底白字的牌位上易家嫡房長孫易承軒的未亡人,夫君的靈臺下她是該哭的,可老太太說不許,不是像旁人那樣可以等二爺易承澤回來後哭,是她不許哭,什麼時候都不許,尤其不許在靈前,因為老太太說她的淚……髒。
  面前的香火盆輕煙繚繞,直呆呆的眼睛有些澀,輕輕眨了眨竟模糊了,她悄悄咬了唇。
  「回老太太,軒靜苑裡裡外外已經騰空打掃乾淨,點了經香,另設了香壇。」
  靈臺前有人躬身回話,靈臺旁的花梨大圈椅上易老太君一手撚著佛珠,一手拄著黑檀木杖正襟端坐,鬢髮如銀、腰身挺直,只那一雙老目枯濁無淚,乾澀的眼底布滿了紅絲,聽了執事人回話,手猛地一緊,佛珠攥得咯咯響,鬆塌的雙頰禁不住發顫,插在心裡的那把刀又似狠狠地一攪,軒靜苑,這三個短命的字!眼中的疲憊突然血紅。
  執事人小心地看了一眼老太太的眼色,略頓了頓又接著道:「廣靈寺的禪僧和修真觀的道士都已經候在外頭,另有寂善大師與五十高僧、高道也到了,只等老太太示下。」
  易老太太緩緩閉了下眼,強壓了心裡一股一股難耐的熱濁,慢慢啞聲道:「禪僧們安置在安泰堂大廳,拜大悲懺超渡;道士們引去軒靜苑韻香樓打醮,先請寂善大師到榮進軒小廳,好生招待,待陰陽擇準了日子再請到合宜園靈前來,逢七作法。」
  「是,只是……」執事人一邊應著一邊面露難色。
  「何事?」
  「回老太太,榮進軒小廳原是留給迎待內眷堂客……」
  「不省事的糊塗東西!」不待執事人說完,立在老太太身旁的藍月兒柳眉一挑,喝道:「剛才老太太不是吩咐過了,待二爺回來弔唁,三日後方才開喪送訃,這會子哪來的堂客?」
  「姨奶奶說的是,原是這麼想著,只是今兒一早已有信兒傳了出去,鎮上的仕紳員外們早早有人遣送了祭禮來,有說開喪日再拜也有說此後就到的,小的們也是怕到時候亂,失了禮數。」
  「哼。」藍月兒冷聲一笑,「那些人……」
  「既如此,寂善大師迎入軒靜苑小廳便是。」話未斷,老太太開口。
  「是。」執事人領了話,再沒敢多一句,悄悄退了出去。
  藍月兒被一口噎住,輕輕撚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略一瞥見老太太沒有扭頭遞了平日那般眼神,心中那口悶氣兒一舒,略低的頭也抬了起來,別的都罷了,她最不耐的就是老太太的眼神,一個字沒有,便讓人覺得自己比那街上的叫花子、青樓裡的女人更不如,心想今兒這老東西是看順眼自己了,多虧了這一身孝。
  其實雖則她只是易家老爺的姨娘,可畢竟長了那牌位上的人一輩,論情論理都不該著孝,可為了哄老太太,便寧肯捨了平日風情,褪了所有顏色,此刻臉上淡淡施粉,眉眼不描不畫,雅素一身,不現釵環只在銀白鑲珠抹額邊嵌了一朵雪白的雛菊,卻不想這一來倒似比平日的豔更別出幾分俏來,心自喜,連帶手中也換了純白的雲絲帕,這便是哭的時候,遮了面也是動人。
  可老太太吩咐不讓哭,這也好,她橫豎也擠不出多少淚,不如蓄著,到時候人都到齊了,掩了帕子沒準兒也能哭個肝腸寸斷,只是此刻沒有眼淚,面上也不好做,要悲、要傷,還要作強忍,於是立在一旁也需仔細小心,生怕這個當口在老太太跟前兒落了埋怨,心也是累。
  藍月兒不由又嘆,這老易家真是住不得了,自她嫁了這些年,歿了太太、歿了老爺,自己再逞強好勝也不過是個姨娘,膝下再有兒子也不過是個庶出,如今雖死了易家長孫,卻也本就是個病秧子,娶了媳婦不幾日就不明不白地去了,再看身邊這古稀之年依然身強體健的老太太,暗暗罵了一句不省事的老東西!一個人硬活著把子孫的陽壽都剋盡了!
  活著便罷了,又強離了京城,帶著一家老小窩在這山溝小鎮上,今後別說指著曾經的勢力給桓兒尋個高枝出路,便是有些正經家業也要落在那嫡出二爺身上,自己和桓兒不過是倚著人家混口飯、等死罷了,這麼想著便是灰了心,握了身邊兒子的手,臉上當真有了悲色。
  「二爺回來了!」
  藍月兒正自己出神,忽聽門外一聲報,心一驚,回神再聽,這一府的死寂像突然破了口,壓低的人聲隨即四起,二爺回來了、二爺回來了。
  「老太太!老太太!」
  人未見,已是入耳這清朗朗的語聲,只是一路急奔又焦又躁略有些啞,抬眼看,十七八歲少年郎,額勒孝帶、束髮銀冠,一身雪白長袍急步匆匆,一步跨進靈堂突然頓住,兩道緊擰的劍眉慢慢鬆開,直呆呆的目光落在那牌位上。
  「承澤,承澤。」
  僵直的身體猛一醒,撲通跪地,「老太太……老太太!」口中悲呼,一路跪行。
  老太太一把攬住俯在膝頭的易承澤,嚎啕大哭,祖孫靈前相聚,催人肝腸,頓時間靈堂內外悲聲四起。
  藍月兒一邊用帕子遮了臉,一邊拖了正在用袖子抹淚的易承桓摁在地上,也想就勢俯在老太太身上,怎奈易承澤身高肩闊,老太太摟著已是吃力,哪還給她八歲的桓兒留地方。
  藍月兒蹙了蹙眉,哼,偏心也斷不分個時晌,統共就剩下這兩個姓易的,還有多少不成?可也再無奈,只得讓易承桓挨近些也便罷了,又看眾人只顧哭得呼天搶地竟是忘了起喪,於是藍月兒邊哭著邊找了個人,顫聲道:「吩咐下去,二爺回來了,起樂,超渡。」
  樂聲一起,悲天泣地,不足千戶的清平鎮便是盡人皆知,都嘆這易老忠王一門果然離了京城便失了根基,孤兒寡婦十幾年好容易得著一樁喜竟又做成了喪,看來這新媳婦也是個命薄的。
  藍月兒守在身旁,看老太太大張嘴呼號,老目中卻落不下多少淚,嘴唇也似哆嗦著有些發青,心裡不免有些擔心,上了年歲的人可別這一通傷心背過氣去,如今她桓兒尚小,老太太要是有個好歹可還了得?於是顧不得給自己抹淚,趕緊一邊撫著老太太胸口一邊勸,「承澤、桓兒,你們收聲,顧念老太太,老人家本就傷心,這一頓哭要傷了身子了!」
  易承澤聞言立時抬頭看,確見老太太臉色已是有恙,便趕緊強忍著住了聲,一邊抹了淚一邊拽過依然哭聲不止的易承桓也給他擦了擦,兄弟二人依舊跪在身旁,隨了藍月兒一同勸慰老太太。
  枯老無淚,乾嚎了這半天,老太太只覺得心口撕裂乾疼,氣直往上湧,眼冒金星、頭暈不已,再看膝下孫兒齊聚又都心急她的身子,便也不忍只得慢慢住了。
  易承澤撐著老祖母的身子,藍月兒用自己的帕子給她擦了淚又敬了熱茶上來,老太太就著藍月兒的手抿了一口,熱茶潤過腸胃才覺悶在心口的濁氣略疏散些,又聽聞靈堂外的誦經聲與家下人的哭聲,不覺粗聲長嘆,「哎……」
  「老太太,剛下頭回說已陸續有人來祭拜,過一會子,這堂上怕是人多嘈雜,不如我先扶您老回去歇著,待到了時辰再來祭?」
  老太太輕輕閉了眼,搖搖頭。
  「老太太,您放心隨姨娘去,」見老人家不應,易承澤也幫著勸,「這裡外應酬,我去幫襯著管家,若是有什麼決斷不了再去回您。」
  「是啊,如今承澤也大了,這些年也歷練,他幫襯著再沒有錯的,若您還不放心,還有我在邊上出個主意,再無不妥,您看……」
  「別說了。」老太太睜開眼睛,緩緩道:「吩咐人都出去,關門。」
  這一句讓就近聽到的藍月兒和易承澤都有些不明白,關門?這靈堂本就是要大敞了給人弔唁的,為何要關了?
  「去。」老太太催了一句,再有什麼疑惑也沒人敢多問,藍月兒趕緊依話吩咐堂中照看香燭、隨起舉哀的一應人等都退了出去,待人退走乾淨,易承澤和易承桓兄弟二人合閉了兩扇黑漆門。
  空闊的靈堂立時暗了下來,只有靈臺上的長明燈和兩盞白燭,應了白幔白幡並那牌位後白布遮了的人型,陰森森的,眼前的景象不知為何竟讓藍月兒有些心虛,禁不住打個寒顫,摟了易承桓快步走到了老太太身旁站定。
  「過來。」老太太這一聲喚,沙啞的聲音依然掩不住言語中的威嚴和淒冷,易承澤心納悶兒,這是在叫誰?巡視堂下,這才注意到靈前蒲團上那個素白的人。
  藍月兒倒似明白幾分,看那跪著的人不動,她輕聲叫:「靜香、靜香,老太太叫呢。」
  低頭唸佛早已神遊不在的人終似醒過來,身子略一顫,她慢慢抬起了頭。
  看著那懵懂之人,藍月兒心是不忍,第一次見是成親時的新房,那時周身紅彤彤的倒顯得她身量不足,彷若受不住那一臉的脂粉,扛不動那一身鳳冠霞帔,如今這一身孝,潔淨淡雅再配上這一副小巧的眉眼,白燭慘照,竟是靡顏膩理、冰肌瑩徹,真真一個水噹噹的小美人兒,難怪那病怏怏、脾氣古怪的易家老大成親後竟連房門都不出,整日摟著這小娘子,享盡這如花似玉的年華、如花似玉的人,只可惜福大沒命受,這才幾天的功夫,就他那身子恐怕連個依靠都沒給她留下。
  寂靜中,慕靜香撫了衣裙正待起身,忽地一頓,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老太太,抿抿唇又規規矩矩跪好,而後離了蒲團跪在冰涼的地上,雙膝為足,往老太太身邊去,看她一步步挪來,易承澤微微蹙了眉,怎麼好似從未見過?那日喜宴敬茶可是她?
  終於到了老太太身邊,她佝腰跪在腳下。
  「抬起頭來。」
  慕靜香不敢違抗,直起身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張臉,老太太忽覺心口悶痛,握著佛珠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強壓了下來,緩緩抬手從髮間拔下一根銀簪,照準她眉心一點狠狠地刺下。
  「哇!」易承桓嚇得哭了起來,藍月兒趕緊將他摟進懷中。
  朱紅的血那麼豔、那麼濃、那麼熱,細細一縷,流過她冰冷白皙的臉龐便似隨之冷卻、相融,彷彿冷白玉上一抹緋紅的網底。
  突然一顆淚從她的眼中滾落,易承澤的心忽地隨之一緊……

  ◎             ◎             ◎

  天還未亮,在房裡睡得不安穩的易承澤醒來坐了起身,眼酸脹、頭疼欲裂,正想開口叫青蔓,忽想起昨兒回來得匆忙將她留在了安順,說是今兒再著人接她回來,誰想這一夜睡不安穩竟是糊塗了。
  「紫螺,紫螺。」
  聽到裡頭叫,外間上夜的紫螺趕緊掌了燈進來,打起一邊帳簾,見易承澤已經坐了起來,問道:「二爺,怎麼就醒了?」
  易承澤沒答話,只說了句,「我起了。」便要下地。
  「二爺。」紫螺一邊趕緊給他披了襖一邊勸,「這才睡了不到兩個更次,再歇一會兒吧?」
  「不了。」易承澤應了一聲,覺得嗓子乾疼,「紫螺,茶。」
  「欸。」紫螺服侍易承澤穿好襖,這才去斟了茶來,一眼看到易承澤再穿昨兒回來的那件袍子,心裡不由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糊塗東西,「二爺,昨兒夜裡孝袍做好已經送了來,我熨好在那兒晾著,原是該換了,竟是一時忘了,我這就取了來,您先喝茶。」
  「好。」易承澤褪了外袍,接了茶,滾燙的茶冉著熱氣,熏著他的雙頰和眼睛,昨兒哭了一天,眼酸脹、臉頰也疼,這麼一熏竟是舒服許多。
  紫螺取了孝袍進來,看易承澤剛說渴,這會子又不急著喝,心想莫不是茶太燙了,懊惱沒記住青蔓交代的話,該先試試水溫才是,正琢磨著,易承澤已擱了茶碗,紫螺遂伺候他洗漱梳頭又著了孝袍孝褂,依舊束了銀冠、勒了孝帶。
  穿戴齊整,易承澤便往外走,紫螺跟著說已經吩咐廚房這就做了早飯過來,易承澤說不必,心躁不想吃,紫螺想再勸卻見他已大步出了門,不覺倚門嘆了口氣,心說,青蔓姐姐妳可真是一刻離不得。
  易承澤出了自己住的芳洲苑,往停靈的合宜園去,已是深秋時節,天越發短,此刻不過五更天,天邊雖零星掛了幾顆星,卻仍是一點亮都沒有只覺清冷,一路穿過花園小徑,空中傳來誦經聲,聽那聲音倒像是正起了勁,想來這是剛換了班,又要到時辰舉哀了,易承澤腳下更快了幾步。
  未跨入靈堂,裡面已是傳來又一輪扯心扯肺的哭聲,易承澤不由得蹙了蹙眉,家下這些人平日裡也未見有誰與大哥分外親近,偶爾聽青蔓說幾句大爺脾氣古怪,若不是硬安置了在身邊便是能躲則躲,如今這人一歿,倒像是都成了至親,不覺苦笑搖搖頭,自己真是愚念了,人們如此也不過是衝著營生銀錢,又何來認真二字。
  待來到靈前,早有人點了香恭敬地遞了過來,易承澤接了,輕煙一繚,眼睛竟又覺酸澀,眨眨強忍了便叩首跪拜,見是二爺,舉哀之人越發哭得厲害,沒了氣兒一般乾嚎,易承澤跪拜完起身上香,看著那藍色的牌位又是出神。
  轉回身,正見旁側蒲團上一身素白之人,俯身叩拜還禮,易承澤一怔,趕緊也俯身虛手扶她,慕靜香直起了身卻並未抬頭,看她臉色似比昨日更白,倒不覺陰慘只是白得晶瑩,想起昨日那一幕,易承澤的目光不由得往她眉心去,雖還略有些腫可已經結了痂,半顆紅豆大小,微凸,真若一顆朱砂血痣。
  此刻她還是那麼安靜,沒有一滴淚,看在眼中,易承澤心中的躁竟也似隨她平了幾分,想起昨夜守靈,她雖有傷卻也是這般靜,只是易承澤記得扶老太太回房已是敲了三更,那時她還沒有走,怎麼這麼早又到了?莫不是……遂輕聲問道:「嫂嫂,妳夜裡可回去歇了?」
  慕靜香輕輕點點頭,不抬眼,只能看到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看她這半日不語,易承澤也不好再多問又往靈堂左右看了看,時候還早無客祭拜,一應香火雜事都安排得妥妥貼貼,便略離開一步也跪下來,此時旁邊自是早有人墊了蒲團過來。
  這一起舉哀過去,靈堂又安靜下來,只有香火燃跳,昨日一整天心大慟又顧著老太太,竟是沒來得及細細想想,如今安靜地跪在兄長的靈臺前,身邊是一身縞素卻始終無淚的人,易承澤心底的疑惑不免又翻了出來。
  兄長自娘胎就帶了不足之症,不能用力讀書,不能襲家風習武,可嫡房長孫最是老人家的心頭肉,擇親之時,老祖母十里八鄉親自挑選擇定了嫂嫂,說嫂嫂家是江南本鄉本土書香門第,卻偏生不好仕途,歸隱鄉間耕讀,又說嫂嫂自幼讀書,知書識禮,樣貌人品都屬拔尖,便是京城裡的大家女兒也不過如此。
  遂成親那天,從幾十里外的慕家莊娶嫂嫂進門,八抬大轎、重金重禮,這些年易府從未如此逞奢,卻怎料這一場喜事半月之後便成了喪,若說是那鄉野人家迷信邪祟鬼魅,說新婦不吉利因而遷怒於她也是有的,可老太太當年隨祖父征戰根本沒有這等講究,可昨兒的光景,老太太竟似發了狠一般,眼中的凌厲與憎惡是他從不曾見,更不顧在兄長亡靈前如此對待嫂嫂,這究竟是為何?
  「二爺、二爺。」易承澤正出神,小廝福能兒俯在他耳邊叫。
  「做什麼?」易承澤不耐地白了他一眼。
  「紫螺姐姐吩咐人送了青筍江米粥來,說二爺一清早起只用了幾口茶,這一前晌要舉哀守靈又要待人應客,還得服侍老太太,便是一時撐得住終究於腸胃不益,此時不覺,日子久了犯出來就不得了,要小的無論怎的求爺用下半碗粥,一則為著爺的身子,二則也免得青蔓姐姐不在,爺竟少了一頓吃食,老太太若知道了,都要的不是,爺,您就當是心疼紫螺姐姐和小的吧。」
  聽福能兒又像平日那般囉嗦,易承澤心裡一陣煩,心說:這小子跟了自己這些年,機靈過了反倒有時愚拙,但凡聽了房裡這些大丫頭們一句,就在自己耳邊呱噪!正要一巴掌拍他走,忽地瞥見身邊那一動不動的身影,人一頓,遂開口道:「帶了多少來?可夠兩碗的?」
  「爺說的哪兒的話,便是要多少有多少。」福能兒一聽有門兒,立刻點頭如啄米,「另配了幾樣兒小醬菜兒,還有新鮮的桂花糖糕。」
  「那好,備到隔壁小暖間兒,我這就來。」
  「好咧。」福能兒顛顛兒地跑去預備。
  易承澤轉身正要開口,卻看那人冰塑一般,一轉念,眉微微一挑,便不言語,自顧自起身往小暖間去,路上隨便抓了一個人道:「早飯預備下了,去請大奶奶來。」
  「是。」

  ◎             ◎             ◎

  慕靜香聽了來人傳話,略略猶豫一下便站起身,頭一暈腿便軟,好在身邊的小丫頭一把扶了她,小聲問:「小姐,可還撐得住?」
  「不妨。」
  「這是哪位菩薩開了眼送了飯來,昨兒入夜到現在,都沒人問一句。」
  「多嘴。」
  主僕二人挽著往小暖間去,門口有人打了簾子,正服侍易承澤的福能兒見有人進來便抬起頭,有些納悶兒,竟一時沒應過來,慕靜香定睛一看,暖間裡並無桌椅只一鋪暖炕,上面放了一方小炕桌,桌上只一個食盒,此刻易家二爺已經盤腿兒坐了,對面倒是空著,可無論怎樣那也是在炕上。
  慕靜香抿了抿唇,不再往裡走,握了小丫頭的手正要轉身,易承澤已從炕上下來,走到近前拱手施禮,「嫂嫂,」
  慕靜香趕緊回禮道萬福,「二叔。」
  「怎的要走?」
  「哦,不知二叔在此歇著,原是人回了一句,我怕是聽錯了。」
  「嫂嫂是找用早飯的地方?就是此處了,廚房送過來都擺在外頭,家人們都輪班兒去了,此刻時辰早,老太太、姨娘和桓兒都沒起來,靈前也就妳我,不如一道用,省得他們還得再擺兩道、伺候兩回。」
  聽易承澤這麼說,慕靜香心裡一時也拿不準,都怪自己只顧低頭唸佛,竟是沒覺察家人們可是真的輪班兒去吃飯了,若是此刻自己又拿款兒走了,二叔必不能就此罷了,還得再累人單伺候自己,給人添麻煩。
  「大奶奶,您就一道坐吧,緊著用了,過一會子便又是舉哀的時辰了。」福能兒此刻倒像是個機靈的,隨了易承澤的話勸。
  「小姐,就吃吧,」小丫頭輕輕捏捏慕靜香的手,「這會子不墊點兒,一會兒老……」
  慕靜香趕緊捏她住嘴,小心地看了易承澤一眼,也不便再推託,「那就多謝了。」
  「嫂嫂裡面請。」
  「二叔承讓。」
  進到房中,易承澤依舊盤腿坐了,慕靜香只倚了一點榻沿兒也勉強算坐了,福能兒趕緊打開食盒,小丫頭也一道幫著盛粥、擺菜,各自為主。
  易承澤正待動筷,餘光卻見慕靜香看著身邊的丫頭竟是有些遲疑,心下會意,「福能兒,帶……」話一出口,才知叫不出她的名字,一時尷尬。
  福能兒卻早已領會主子的意思,立刻接了話兒,對那丫頭說:「外頭也是備了點心和粥,姐姐隨我過去,早點用了也好早點回來伺候奶奶。」
  「小姐……」小丫頭猶豫地看著慕靜香。
  「去吧。」
  小丫頭這便應下,正要隨了福能兒走,臨轉身又悄悄把那碟桂花糕往慕靜香跟前兒推了推,易承澤看在眼中不免有些好笑,這丫頭不是嫂嫂娘家帶來陪嫁的嗎,該是最識體面才是,怎麼竟是如此小家子氣?再看她那主子,勉強沾了炕沿兒,手中端了粥碗,低頭專心,根本不敢側身對了這飯桌,別說桂花糕就是小醬菜兒也斷不會碰一下,真是枉費了她護主的心。
  易承澤見小暖間裡只叔嫂兩個,又沒有人在一旁伺候,若是就這麼悶頭不響反倒不妥,遂開口問:「嫂嫂,剛才是我唐突了,這丫頭叫什麼名字?」
  那邊正一口一口認真抿著粥,聽到問話,靜聲咽了這才答道:「荷葉兒。」
  易承澤一聽竟是不由點了點頭,別人愛花,他倒獨喜那葉子藤蔓的清香與不刻意,當年老太太撥了名叫芍藥的丫頭給他,過來第一天他便給她另取了名喚作青蔓,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之意,覺得甚是雅緻,卻不想她這邊竟直接取用了實在物件兒,荷葉兒,一聲喚已是滿口清新,果然大俗便是大雅。
  叔嫂二人用飯再無多話,慕靜香雖餓可吃得還是慢,易承澤陪著,也不好自己先用完,怕她也就此擱了碗,便也隨了她細嚼慢嚥。

  ◎             ◎             ◎

  用過飯,兩人一同回到靈前,慕靜香依舊跪了,易承澤看看天色尚早也正要多守一會兒,卻不想福能兒又過來隨在他身邊,「二爺,借一步說話。」
  易承澤隨他出到堂外,「何事?」
  「昨兒您吩咐我那樁事,有些麻煩。」
  「嗯?」易承澤一愣,這才想起昨兒他想找常跟著大哥的小廝福安來問幾句話,誰知裡外尋不到,原以為剛辦喪事亂不知被遣了做什麼去,因吩咐福能兒好歹今兒尋了他來,聽他這麼一回話,倒是納悶兒,「這話怎麼說?」
  「大爺歸天後,那小子福安竟再不知去向了。」
  「哦?」易承澤一聽便挑了眉,「他是家生子,如何會不知去向?」
  「二爺您真是貴人多忘事,那福安雖是家生子,可自去年他老子染了病,老太太許了銀錢放他爺娘回鄉,他便是一個人在府裡了。」
  「哦。」易承澤應了,心裡隱隱有恙又問道:「都跟誰打聽了?」
  「先是找了軒靜苑裡的執事老媽媽,老人家糊塗說是何關她事,又說大爺跟前兒規矩與旁處不同,別的僕婦丫頭雖都由她排班兒,可爺隨身的這小福安來來去去從不與她知會,今兒在,明兒不在,何曾把她放在眼裡。」福能兒絮絮叨叨地學著老媽子,看易承澤微微蹙了眉,趕緊收了話又道:「我也知道這老媽媽實在不是個省事的,便擱了她又去找軒靜苑的姐姐們問,誰知事兒更怪了,爺,您猜猜可有多蹊蹺?」
  「嘖!」易承澤很不耐地咂了一下嘴,就要抬手打他。
  福能兒趕緊虛擋了,這才俐俐落落地回話,「姐姐們說,自打大奶奶進門兒,新房裡伺候的就用了陪嫁過來的荷葉兒,大爺原來身邊兒的人都遣到了樓下,樓上只留了紅玉姐姐,再有就是常來回話的福安。
  大爺歿的那天,就是紅玉姐姐和荷葉兒去叫的門,原本大爺吩咐沒有他的叫,誰都不許去打擾,可那天都將巳時了,紅玉姐姐這才拉了荷葉兒去,誰知怎麼叫都不開,沒法子本想去回老太太,可荷葉兒膽子大,掰了窗子就跳進去。」
  「嗯?」易承澤聽得有些亂,「為何要掰窗子?大奶奶不在房裡嗎?」
  「說的就是啊。」福能兒越發湊近咬了易承澤的耳朵,「正是蹊蹺呢,後來外頭的姐姐們就聽荷葉兒瘋了一樣哭喊,正都要去卻被福安搶了頭裡,隨後就關了門,連紅玉姐姐都沒讓進,外頭就亂了,先是砸門,再後來請了老太太來這才壓住。」
  「這麼說,當時房裡除了大奶奶就只有荷葉兒和福安?」
  「嗯。」
  「那單只荷葉兒哭了,福安呢?」
  「說的是,都說那小子大爺白疼他了,根本沒聽著他嚎一聲。」
  易承澤眉一蹙,想了想又問:「那可聽清荷葉兒哭的是誰?」
  「真讓爺問著了,那荷葉兒哭的不是大爺,是大奶奶。」福能兒瞪大了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哦。」易承澤並不意外,只是卻想不出當時的情境,「老太太到之後,房中可曾再叫旁人?」
  「不曾,老太太身邊也只有徐媽媽,連玲瓏姐姐都沒帶,不過後來又著人請了老大夫來,也是只讓他一人進去。」
  「老大夫?」
  「是,二爺您說,大爺當時還能有氣兒?」
  易承澤想想,搖了搖頭。
  「嗯,我這麼想著,爺,我還聽說……」福能兒有些支吾。
  「聽說什麼?」
  「聽說給大爺洗身換壽衣的時候,大爺他……早都硬了,手腳、手腳都掰不正。」
  易承澤輕舒了口氣,沒搭話,這是意料之中的,只是這麼久,她在做什麼?
  看易承澤不語,魂兒倒還在,福能兒便自顧自說下去,「再後來就是老太太吩咐人辦喪,那個時候就再沒有人見過福安,都說前一眼還看著,後來怎麼都不見了。」
  豈料易承澤卻沒再糾葛福安,而是問:「紅玉現何在?」
  「別的姐姐都隨了管家去,獨紅玉姐姐又回了老太太跟前兒,這兩日本該跟著在靈前隨起舉哀的,可聽說病了根本起不了床,老太太心疼她,讓兩個小丫頭照看著,說活著的時候盡到了心,這死了的魂兒也明白,不拘虛禮了。」
  易承澤輕輕點點頭,是了,這才是老太太本該有的話,大哥長年病,脾氣自然不順,這些年紅玉盡心盡力,從沒有半個怨字,若說這府裡除了老太太還有真心疼他的人,就是紅玉了,如今人走了,她自然難過,譬如自己若有個好歹,青蔓恐怕也不能好受。
  身後又傳來哭聲,易承澤回頭看了一眼靈堂,又瞥見那一動也不動冰塑一般的人,那天荷葉兒哭的是她,可她卻從不見淚,她心裡究竟是怎樣?
  「二爺?」福能兒見易承澤出了神,不得不叫了一聲。
  「嗯?」
  「天快亮了,您是接著進去守靈,還是到老太太跟前兒去?」
  「老太太昨兒歇得晚,豈能這麼早去打擾。」易承澤想了想道:「咱們去軒靜苑。」
  「二爺,去那兒做什麼?都空了,獨設了香壇給道士們打醮呢。」福能兒是斷不想去那蹊蹺的地方,「爺,我聽說人走了,魂兒且不走呢,這要是……」
  易承澤一腳踹過去,「這要是碰上,就讓大爺一併帶你走,真真留不得了!」
  「二爺,二爺……」

  ◎             ◎             ◎

  軒靜苑,仰頭看著門上墨跡猶新的匾額,易承澤在心裡又默念一遍,這字跡雖略有些施力不足卻工整清秀,一眼可知筆法已是多年練就,看著這熟悉的字,努力揣著那不常親近的心。
  這府邸剛建好時,老太太甚是喜歡,要大哥為各處提匾,大哥略走了一圈,依舊淡泊,只給正堂提了「安泰」二字,再就是挑了自己的院子,取了「軒怡苑」為名,易承澤記得他成親那天,娶入洞房時還是軒怡,可待三天後回門前接嫂嫂敬的茶,便聽大哥吩咐人重新做匾,那時易承澤就想,娘親說的對,大哥這人別看平日沒力氣只是冷淡,其實內裡性子最是烈。
  福能兒看著易承澤心裡叫苦,最怕爺這樣,平白的看著什麼就是走了神兒,而後就是沒頭沒腦的話,他跟著總是答不對,便少不了挨訓,遂趕緊插話,「二爺,進去吧?」
  「嗯。」易承澤並未再說什麼,只抬步往裡去,此刻天已濛濛亮略有些霧,院中景緻都現了出來,依舊除了假山壇並幾隻雕鶴、鵲鳥,再不見任何花草樹木,大哥煩,煩那些盈盈枯枯的東西。
  耳中自是道士們抑揚頓挫之聲,待走近來到韻香樓外,敞開的門內輕煙繚繞,領頭的老道正手持法器邊吟唱著邊舞向法壇,易承澤帶了福能兒悄悄站在一旁略看了一會兒便往樓上去。
  「爺、爺。」福能兒悄聲叫著。
  「怎麼了?」
  「樓上連、連燈都沒有,別、別去了吧?」
  「天都亮了,還點什麼燈?」
  「爺、爺。」
  「沒用的東西!」易承澤氣得喝道:「在底下等著吧。」
  丟下福能兒,易承澤獨自上了樓,走過環廊,輕輕推開房門,這便是哥嫂的內室小廳,只是曾經的書籍擺設都已收拾乾淨,但覺空落落的,只剩下一應桌椅箱籠等死物,左右看了看並沒什麼,便隨了腳站在了臥房的金絲碎花軟簾外,沉了口氣打起。
  天越亮了,將眼前這小房子一般的拔步床映得金燦燦的越發光耀,易承澤不覺嘆,嫂嫂家必是極看中這門親,單是這張陪嫁的鴛鴦床便不是一般的書香門第置辦得起的,只是如此繁奢倒顯得累贅,又忽地想起那荷葉兒來,更覺那冰塑與這床、「荷葉蓮心」與這床實不合。
  邁入拔步床月洞門內才見真正的睡榻,卻沒了龍鳳帳、鴛鴦枕,再是如何描金彩繪也只一大塊木頭而已,易承澤看著無趣,正待轉身忽瞥見一點紅,定睛看是旁邊小几上未擦盡的一滴殘蠟,隱在這暗光的屋床內,依然紅潤潤的,心一時軟,竟好似這房中的一切都活了起來,又是紅燭洞房、新人暖帳……
  「二爺,可是二爺?」
  「嗯?」易承澤聽有家人在叫他,趕緊走了出來,才見廳中已是多了三四個小廝,「這是要做什麼?」
  「老太太吩咐把韻香樓二樓鎖了。」
  「哦。」易承澤應了一聲,想來這裡設了道場,開喪後雖不如靈前也必是個人來人往之處,自是該小心些,本想就走了卻又見小廝們竟動手開始封窗子,便又問:「不過是幾日的光景,關了就是了,何苦費這事?」
  領頭的小廝回道:「二爺有所不知,老太太吩咐待做完法事,這院子就鎖了,只間或換季派人打掃,旁人再不得隨意入內,小的們想府中到底人多,怕有那不懂事的混撞了來,不如上了封,大家都有個警醒。」小廝看易承澤擰了眉,生怕擔不是趕緊說:「這都是跟老太太回明了的。」
  「那往後大奶奶住哪兒?」
  「小的們只領了這院兒裡的差事,旁的不得知道。」小廝看了一眼易承澤又道:「不過,管家吩咐派差時略聽了一句,大奶奶往後許是就住合宜園了。」
  易承澤一聽便瞪了他一眼,這是哪兒聽來的混話?合宜園是逢週年祭日做法事道場的地方,雖說風水極佳又說陽氣最重、最壓得住鬼邪,可卻與府裡這些宅院隔了整整一個花園子,再說那裡外就一個通堂、一個小暖間兒,再就是存放香燭雜物的耳房,如何住得?
  領了那眼神,小廝雖不真心怕這二爺可也不敢再多嘴,一旁收拾箱籠去了,誰知易承澤又跟了過來,看著那嶄新的紅木箱也被打了封,問道:「這又是做什麼?」
  「這是大奶奶的陪嫁箱籠,老太太吩咐也一併封在這樓上。」
  易承澤心裡忍不住又是詫異,若說亡人的衣物都收了去是做施散祈福,那這未亡人的陪嫁封在樓裡又是何說道?於是吩咐:「打開。」
  小廝停了打封的手又重新都開了箱,打眼一看都是嶄新的衣裙綢緞,看那花花綠綠的顏色,易承澤似有些明白了,嫂嫂從此孀居,即便就是一年後孝滿,她也再不是能穿紅著綠之人,誰知到最後一箱卻是再沒了顏色,走近看,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粗細不一的各號排筆、染刷、各色顏料、礬絹、宣紙、乳缽並大大小小的粗瓷碗碟。
  易承澤彎腰,撿了一枝小狼毫,啟蓋輕輕撫了撫了鬚尖,雖是舊物卻保養極佳,想來是她在娘家用慣了的,再看這擺放,不知嫁過來這些日子為何竟從未用過。
  「二爺,您怎麼還在這兒啊,老太太已經起身往榮進軒去了。」
  易承澤扭頭,原來是福能兒,「你冒出來了?」
  「我一直陪著呢,是爺沒看見。」福能兒沒敢說是太陽徹底出來他才上的樓,轉了話,「對了,爺,青蔓姐姐回來了。」
  「哦,是嗎?怎麼回來的?」易承澤這才想起竟是忘了著人去接她。
  「嗯,是賀府派人給送回來的。」
  「那正好。」易承澤俯身放好那枝狼毫,指著那箱子說:「福能兒,你趕緊另找人來把這箱子送去芳洲苑交給青蔓,讓她別給外人動,幫我好生收著。」
  「是。」福能兒應了一聲,顛顛兒跑去叫人。
  封箱的小廝卻有些作難地看著易承澤,「二爺。」
  「你別怕,橫豎也不過是封死在這樓上,多一箱少一箱又能如何?便是老太太知道了,就說是我拿去玩兒了。」說完不待他再囉嗦已是往樓下去。
  小廝心裡直叫苦,二爺,有句話忘了說給您,老太太有吩咐,大奶奶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碰,卻也再無法,只得狠勁兒囑咐同來的人,說死也不能漏出去。

  ◎             ◎             ◎

  「使點勁兒,怎麼像是虧了妳吃食似的?」藍月兒懶懶地靠在貴妃榻上,瞇起眼喝了一句正給她捶腿的丫鬟春燕。
  春燕不惱反笑了,「奶奶今兒真是累狠了,平日這力道您老嫌重,直說我該下隴子鋤地去了。」
  藍月兒任她笑了,嘆了口氣又闔了眼,可不是累著了嗎,自從開喪,這十里八鄉、五府六縣的人都跑來弔喪,這易府一天到頭竟比那廟會還熱鬧,這倒都罷了,她本也是願意逞勢氣的人,只可恨自己忙裡忙外地照應,老太太還是一百個眼看不上她。
  姨奶奶、姨奶奶,如今連那剛死了男人的丫頭都是堂堂大奶奶,她長了一輩卻還是姨奶奶,這麼些年在府裡伺候老的、養小的,竟是連太太兩個字都沒掙來!
  都是那個死鬼正房作的孽,當年在世時便好像全天下頂屬她賢良孝順,整日陪著老太太,堂堂當家夫人倒把自己作弄得像個貼身的使喚丫頭,連老太太頭上的暖帽兒她都親自繡樣子,行動如此嘴上更是賤,老太太尚且吃酒沾葷,她倒像是打菩薩跟前兒修了前世來的,吃齋唸佛,張嘴便是為善、為孝,直把那老太太哄得像是得了個體己的女兒。
  好在人作賤,老天還長眼,這女人禮佛做樣子做得也不大與男人親近,才讓她這做丫頭的得著機會,勾上了這當家爺,剛收了房便得了子,原本想著在枕邊多吹吹風也能多得著些,沒想到這爺也是個死木頭,老太太說他媳婦好,他便當佛供著,讓她這做小的全沒了說理的去處。
  好容易每日燒香盼著那修佛的人上了西天,她百般示好,床上便是嬌,枕邊便是泣,可那爺卻總是一副臉孔不多樣,又尋死覓活一番也不過落了幾句搪塞的話來,這麼胡混著,直到臨死也沒有將她扶正,便是如今看著他的牌位,心都是怨氣,早晚那一炷香也是丫鬟隨意插了就了,自己再不肯多操一點心。
  藍月兒正自己恨,忽覺腿上力道轉了,捶得怪舒服的,她微睜了眼,原來是換了自己房裡的閻婆子。
  「也難怪奶奶這幾日累著了。」閻婆子一邊捶著一邊碎叨叨地說著,「府裡這次辦事真是大陣仗,何曾見過?老太太雖不是那張揚的人,可又怎麼擋得住,這偏山僻壤的,好容易來了咱們這一家子,還不都上趕著來,往後出去也說得嘴,撐得起是去過堂堂王府做過客的人。」
  「客,他們叫什麼客?頂破天不過一個五品的知州。」一聽有人吹捧,藍月兒立刻提起了精神,又想這老媽子是離了京城後才從老家跟出來的,根本不知曾經的底裡,於是越發說得放肆,「老太爺在世時一個牽馬的副官也比他尊貴些,妳看現在這府宅子大,可還不及原來的一半兒,家私裝飾就更不提了。」
  「是啊是啊,可是聽說了。」那老婦看說到了主子心坎兒上,越發腆著臉,「只可惜老身福薄,竟是沒看見府裡勢氣的時候,如今……」
  「如今怎麼了?」藍月兒索性坐起了身,「都以為老太太帶著兒孫是徹底歸隱養老來的,其實那不過是世人的糊塗想頭,又怎知這其中的道理,原先承軒身子不好,不能算個頂事的,承澤今年才滿十七,桓兒更小,留在京城也不過是讀書,又能做什麼?可妳看,說是隱居,可咱們離賀老將軍府也就幾十里路,還不是早早就把承澤送過去學本事,看他如今的功夫才學,得個武舉、討個功名不在話下,即便就是不成,憑著咱們府曾經的勢氣,再有賀老將軍的舊部門生,還怕在京畿六部謀不著個正經差事?」
  「哎喲,那可敢情好。」閻婆子樂得滿臉老紋越皺,「真要是二爺光宗耀祖,咱們小爺往後必是也能得著靠,待他長成,那奶奶您可是有福享了。」
  藍月兒笑了,又懶懶地靠回榻上,「哪還用等那麼長久,二爺要是往京城去,老太太怎能捨得他一個人走,必是拖家帶口一同回去了,哪會落下誰。」
  「哎喲,那可真是,二爺今年已經十七,也是博功名的時候兒了,奶奶說的這豈不是就在眼前頭了?」
  「話是這麼說,可老大剛走,他做弟弟的怎麼也得守一年孝。」
  「哦、哦,那是、那是。」閻婆子一邊點頭應著,一邊越賣命地伺候著。
  「奶奶。」正說著話,春燕又走進來,「老太太那邊兒傳話過來,問您可有要緊的事,若不忙,榮進軒有客候著弔唁,讓您去招呼招呼。」
  「哦?」藍月兒一挑眉。
  閻婆子雙手扶起來,「我的奶奶,這府裡是離不得您,又是客到了。」
  藍月兒嘴角卻是不易覺察的一絲冷笑,心裡明白真若是那州府衙門裡的人或是回鄉養老的京裡舊官,根本輪不著她待,分給她的不過是縣裡有些臉面的仕紳或是花了幾個錢捐了個名頭的土財主,遂也問得冷淡,「哪家的客啊?」
  「聽說是慕家大爺來了。」
  「慕家大爺?大奶奶的哥哥?」閻婆子撇撇嘴甚是不屑,「雖說是親家,可再怎麼說也是晚輩,怎麼勞動著咱們奶奶了?」
  藍月兒聽了反倒舒了心,笑說:「妳老糊塗,知道什麼?」說著起身走到梳妝臺旁,閻婆子和春燕趕緊跟過去伺候梳洗。
  「這慕家如今雖說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可聽說當年靜香的爹爹也曾官居應天府府尹,後來丁憂回鄉又報了病就未曾再出仕,也不幾年就去了,膝下留下一兒一女,兒子年長,少年博學,十七歲就中了進士,可惜年紀輕輕卻無心仕途,勉強做了一年官便帶著母親妹妹歸隱鄉中。」
  「哦?」閻婆子道:「那靠什麼營生?可是有田畝產業?看大奶奶嫁過來那天,帶的嫁妝可也夠氣派的。」
  「妳老這倒是看得真。」春燕一邊麻利地給藍月兒挽著髮髻,一邊揶揄道:「大奶奶的哥哥可不是一般人,妳老也必是聽說過。」
  「哦?誰?」閻婆子不省事,直瞪大了眼睛打聽。
  「呵呵,春燕就會拿老人家取笑,她大字不識哪來的知道。」藍月兒笑著接了話,「慕家大爺就是江南有名的丹青才子慕峻延,他的一幅工筆富家豪門都爭搶追捧,他又少出賣,弄得一畫難求、重金難買,靜香那點嫁妝算什麼,我看哪,都賠少了。」
  「哼。」閻婆子又是撇撇嘴,「我當什麼呢,不就是個畫畫兒的?跟咱們府怎麼比?」
  藍月兒收拾齊整站起身,衝著鏡子滿意地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是個畫畫兒的,今兒啊,咱就去會會這從未謀面的親家哥哥。」

  ◎             ◎             ◎

  藍月兒帶著春燕出來一路往榮進軒走,輕聲問:「春燕,老太太此刻可有客在?」
  「沒有。」春燕也壓低了聲音,「我剛悄悄兒問了,說是在屋裡帶著玲瓏收拾大爺的詩稿呢。」
  「老太太沒說要見?」
  「沒有,只說全憑姨奶奶。」
  藍月兒不再做聲,心裡暗盤算,這可是親家啊,雖說是晚輩,可慕峻延年長靜香十歲,況她爹爹又早早去了,真正是長兄為父啊,又是這麼一個大才子,老太太怎麼這麼明擺著晾人家?按她過去的脾氣,才不管是高低貴賤只重人品才學,從京城一路往南走,周濟了多少落魄書生,今兒這是怎麼了?別說厚待,就是禮數都不周全了,那天靈前又那麼對靜香,難不成……
  來到小廳外,家人輕聲回話,慕大爺候著了,藍月兒走到虛掩的門邊打眼往裡看,廳中人款款端坐,素青袍、白玉帶,一頭烏黑的髮束在頭頂落在肩頭,無方巾也無冠帽,只簡單單別了一支玉簪,上下再無半點顏色,此刻單肘撐在几案上,手不由輕輕握拳,略沉思緒,又見兩道濃眉微蹙,一雙深眸含冰,鼻峰挺直、唇色淺淡,這面龐、這裝扮,清淡到放肆卻雅逸至極。
  藍月兒在門邊不覺看痴了去,這、這就是慕峻延?雖則看慕靜香生得那般模樣,想來她的兄長也必是不俗,豈料竟是如此人物!不禁嘆老天造物真是不吝,且不說這眉目看得人眼熱心跳,只這一股由裡到外難掩的風流韻致,便生生要將人的魂魄攝了去。
  「奶奶、奶奶。」春燕輕聲叫。
  藍月兒雙頰飛紅卻不覺尷尬,低聲笑嗔一句,「死丫頭。」抬手又略理理鬢,這才推門而入。
  慕峻延見進來主僕二人,趕緊起身相迎,兩步之外拱手施禮。
  藍月兒看他舉手抬足更顯玉樹長身、翩翩如風,心頭越熱了些,一邊道萬福還禮一邊柔聲道:「親家兄。」
  彼此起身,慕峻延見眼前與自己年歲不相上下又一身縞素的婦人,不知她是誰,有些尷尬。
  春燕在一旁忙說:「這是我們姨奶奶。」
  聽是長輩,慕峻延再次躬身施禮,越加恭敬,「見過姨娘。」
  藍月兒自是又還禮,心卻不知為何竟有些悶。
  見過禮,分賓主落坐,都知為何而聚,兩下安靜再無客套。
  慕峻延略斟酌,沉聲道:「府上遭此不幸,母親大人心甚痛,今日接到報喪便要親來,怎奈身子不適萬不能遠行,遂遣晚生前來弔唁並給老太太、姨娘請安,萬望節哀,保重。」
  話音未落,藍月兒已是掩面輕泣,春燕自也跟著落淚,慕峻延本該再勸,可那新喪之人偏偏是自己新婚不久的妹婿,若說傷,最傷之人便該是自己的小妹,勸得多反顯無情,於是沉思擰眉再不好多說。
  藍月兒聽他不語也覺點到即可,遂輕輕擦了擦面,轉頭看向慕峻延,「多謝親家母惦念,世事無常、生死有命,豈是人力可左右,也望她老人家節哀順便,走了的已是走了,再傷著老人,咱們這些做兒女的便更是不孝。」
  慕峻延恭敬地略低了頭,不與直視,但聽她這番話雖有些自降身分、過於近乎,可畢竟是好心勸慰,此情此境若真能有她如此體諒,小妹也許能得些庇護,日子也好過些,於是真心道謝,「多謝姨娘體念。」又問:「老太太可安好?逢此大慟,老人家高齡更要保重身子。」
  藍月兒輕輕嘆了口氣,「白髮人送黑髮人本是人世最痛,更況還是那心尖兒上的人,便是如老太太這般經風歷雨也難免心碎,今兒聽說親家兄來硬撐著要見,是我勸她保重身子要緊,都是至親之人,不必過那些虛禮。」
  「姨娘說的極是,晚輩不能當面請安雖是憾事,老人家保重最要緊,待老人家好些再行大禮。」
  「多謝親家兄。」
  說完禮數上的話,慕峻延又略沉片刻方道:「姨娘,我可否前去靈前弔唁?」
  「不急在這一刻。」藍月兒微笑道:「親家兄接了喪定是一路奔波,不曾用過茶飯,我這就吩咐人傳飯。」
  「哦,有勞姨娘掛念。」慕峻延起身推辭並堅持道:「腹中倒不覺飢餓,更況亡者為大,禮當先去弔唁。」
  「說的也是。」藍月兒並未強求,也隨他站了起來,「只是我這邊還有些事,不如著人先帶親家兄過去,我隨後就到。」
  「有勞姨娘。」
  一起走出榮進軒,慕峻延再次拱手施禮辭別藍月兒,這才隨家人往靈堂去。
  看著他漸去的背影,藍月兒輕聲問身邊的春燕,「如何?可曾見過這等人物?」
  「何等人物?我看不過是年長了二爺幾歲,眉眼甚或都不及二爺,強到哪裡去了。」
  藍月兒輕啐她一口,「妳懂個屁!」
  春燕掩嘴兒笑,她主子的心她如何會不知道,想男人行,想哪家的男人都行,可想「兒子」卻是萬萬不可。
  藍月兒看她笑也無奈,這丫頭貼身也貼心,自己的心事從不瞞她,可這也是個福薄的,去年才把她嫁了人,便被那禽獸一般的夫君抵了賭債,好在她機靈,死活逃了出來,又被藍月兒求了老太太重收留,從此便是死心塌地跟著主子,老死也不再嫁了。
  「好了,別笑了。」藍月兒嗔她一句又吩咐道:「去,知會管家預備客房,就說親家兄來了,要住下。」
  「啊?奶奶,您這是要做什麼?明知道老太太不想見他,這要是住下了,還怎麼躲得過去。」
  「哼,老太太不是說全憑我嗎,她又沒吩咐駁了這親家的面子,如今已是下半晌,待他弔唁完再與靜香說幾句話,一路到家也要入夜了,這如何使得?知道的是老太太不想見他,不知道的以為咱們王府不懂禮了。」
  「話雖如此說,可……」春燕心想老太太本來就不待見,再這麼明擺著擰著幹,實在是……可看她主子那粉撲撲的臉頰,她暗叫苦,這可真是春心按不住,便勸,「奶奶,留下他又能如何?」
  「留下他啊,好說說話啊……」藍月兒越拉長了音膩聲道。
  「奶奶!有老太太在,能說什麼話?」春燕嚇得魂兒都要沒了,她知道她這主子真要是想做什麼,那可是不管天不管地的,這些年守寡,偶爾出去上香或是廟會總會看幾眼男人,說幾句男人如何的話,可那都不過是調笑一番解解悶兒,今次卻是當真把人留在家,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了得?於是緊著勸,「奶奶啊,別到時候一句話不對,再讓老太太看出什麼來。」
  啪!藍月兒拍了春燕一記,恨道:「看把妳給嚇的,這麼小的膽子可做得什麼?」說著又噗嗤笑了,附在她耳邊道:「妳當我要做什麼?再不省事也知道,這男人啊是惹不得的。」
  「嗯?」春燕不解。
  藍月兒直了身,依舊看著慕峻延離去後已經空落的路,「天下的男人無非兩種,一種正經,一種不正經,太正經的無趣,太不正經的無恥,而這個啊,非但是個正經的還是個心高氣傲的,想得著他的人必得先得著他的心,可他的心啊拴在月亮上,我才懶得去搆呢。」
  春燕一聽這才放了心,又打趣道:「那入得了奶奶眼的男人,豈非又得正經又得不正經?」
  「是啊,像咱家老爺。」藍月兒又咬了春燕的耳朵笑說:「假、正、經!」
  噗嗤,春燕笑出了聲,又趕緊握了嘴,「這話也就跟我說說吧,擱著旁人要嚇死了。」
  「呵呵……」主僕二人親熱地挽了手臂,悄聲說笑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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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時間: 1-3天天就能到達(註)
計費方式: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160元) 
基本運費: NT$16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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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送範圍: 所有地區 
所需時間: 1-2天天就能到達(註)
計費方式: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100元) 
基本運費: NT$100元
免費範圍: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配送範圍: 所有地區 
所需時間: 2-3天天就能到達(註)
計費方式: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基本運費: NT$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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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送範圍: 所有地區 
所需時間: 14-20天天就能到達(註)
計費方式: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基本運費: NT$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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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時間: 7-14天天就能到達(註)
計費方式: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基本運費: NT$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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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時間: 7-30天天就能到達(註)
計費方式: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基本運費: NT$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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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時間: 1天天就能到達(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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