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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折】寒女喜嫁《上》

家道中落越來越窮,為了糊口,雲映橋跟季文燁簽下賣身契。 她以為主子心高氣傲,這輩子最不屑做欺男霸女的渾事, 誰知越有錢的越摳門,打碎個碗碟、喝湯藥都要記帳。 前幾日還收了她的戒指獲利,那可統統都是她的賣命錢, 吃著悶虧的雲映橋咬牙道:「贖身錢我一定會湊出來的。」 季文燁攬過她道:「妳別太著急,那錢妳想還到什麼時候, 就還到什麼時候,大不了還一輩子,我都等妳。」 笑話,她才不做季文燁的小妾,當妾那可是一輩子奴才的活, 她又不犯傻,沒想往那火坑裡跳,直道:「用不了三五年就還清了, 誰要當小妾跟你一輩子!」

會員價:
NT$803.3折 會 員 價 NT$80 市 場 價 NT$240
市 場 價:
NT$240
作者:
素衣渡江
出版日期:
2014/08/05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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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傻勁十足的落魄寒女如何秉持誓不為妾的原則,
別錯過「素衣渡江」筆下最逗趣的極品甜寵文!

家道中落越來越窮,為了糊口,雲映橋跟季文燁簽下賣身契。
她以為主子心高氣傲,這輩子最不屑做欺男霸女的渾事,
誰知越有錢的越摳門,打碎個碗碟、喝湯藥都要記帳。
前幾日還收了她的戒指獲利,那可統統都是她的賣命錢,
吃著悶虧的雲映橋咬牙道:「贖身錢我一定會湊出來的。」
季文燁攬過她道:「妳別太著急,那錢妳想還到什麼時候,
就還到什麼時候,大不了還一輩子,我都等妳。」
笑話,她才不做季文燁的小妾,當妾那可是一輩子奴才的活,
她又不犯傻,沒想往那火坑裡跳,直道:「用不了三五年就還清了,
誰要當小妾跟你一輩子!」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她是和她爹上京投奔永昌侯的。
  她姓雲,名映橋,自打她跟她爹邁進京城,這貴如油的春雨已經淅瀝瀝下了三天了。
  這會雲映橋手中撐著一把破紙傘,從傘縫漏進來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她肩膀上,已溼了一片衣裳,可她卻顧不得那麼多,踮著腳努力地撐著傘,遮擋她爹身上的雨水。
  雲成源則緊張地看著臺階上的看門小廝,「這是我的名帖,請小哥轉呈侯爺,就說安陽府雲某求見,哎呀哎呀,淋溼了、淋溼了。」
  見小廝漫不經心地拿著他的名帖,雨水滴到上面,弄溼了墨跡,他心疼得忙引袖去擦。
  「嘿,你這秀才好生無禮,我什麼人沒見過,就沒見過你這樣拿自己當回事的,不就是名帖嘛,侯爺記得你便記得,不記得,你把名帖寫出花也不見。」小廝懶洋洋地道:「想巴結侯爺的多了,每天都要打發十個八個出去,誰也沒空招待你們。」
  雲成源忙擠出笑容,連連作揖,「小哥請多擔待、請多擔待。」
  那小廝嗤了聲。
  雲映橋抬眸,看到小廝兩個黑洞洞的鼻孔對著她,這是擺明了看不起他們。
  哎,最難的就是求人辦事,各府各宅看門的門人最難應付,雲映橋和她爹一路從老家趕來,受過不少刁難,深知其中辛苦,但開弓沒有回頭箭,老家的房子失火燒了,改年爹又要應秋試,無論如何都要在京城落腳,可惜盤纏花了個精光,只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永昌侯身上了。
  此時,雲映橋似乎從小廝黑洞洞的鼻孔中讀到了答案,這次登門拜訪就像那兩個黑洞,黑漆漆的沒個結果。
  「等著吧。」小廝拿著名帖,轉身進了門,大門重新關好,把他們父女倆關在了外面。
  雲成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一臉哭相地道:「要是侯爺不見咱們可怎麼辦?咱們花不了幾天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忘記吹蠟燭,如果吹了蠟燭,屋子就不會燒,屋子不燒,咱們也不會吃這些苦,露宿街頭當討口子的了。」
  雲成源迄今為止的人生,分為幸福的前二十年和倒楣的後七年。
  雲成源自小家境殷實,十三歲娶了門當戶對的員外小姐為妻,當年成了縣裡最年輕的秀才,來年女兒映橋降世,之後逍遙自在地活到了二十歲。
  不想厄運便接踵而至,先是他的爹娘相繼離世,之後做生意被堂兄弟騙了個精光,若不是花錢打點,差點被官府拉去蹲大牢,轉年妻子病重,家產能典當的都典當了,妻子卻還是去了,最慘的是去年年底半夜走水,把屋舍給燒了,大火一夜窮,雲成源只好把最後一塊地賣給了富戶,換了點盤纏便上京來了。
  因為去年早些時候,縣裡來個貴客,乃是永昌侯爺,雲成源雖是傷仲永,且已經二十七歲了,但好歹是縣裡的名人,知縣老爺把縣裡的青年才俊招來引薦給侯爺,沒忘了他。
  永昌侯爺頗賞識雲成源,盛情邀請雲成源去京城教他剛開蒙的小兒子,雲成源當時家裡還沒著火,把這事給推託了,待一切成了灰燼,侯爺的邀請如黑夜中的繁星,吸引著他往京城進發,可熱情在路上磨得差不多了,到京城的父女倆已經身心疲憊,絕無原路返回的可能,投奔永昌侯成了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任務。
  雲映橋偷偷翻了個白眼,然後輕聲勸她爹,「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會讀會寫,我也不是白丁,咱大天朝還能餓死讀書人不成?」
  等了半個時辰,不見有消息,雲成源按捺不住了,捂著臉帶著哭腔地道:「我就是個倒楣鬼,一件事都辦不成,不能活了。」
  雲映橋想了想,從包袱裡摸出最後的二兩銀子,把傘丟給她爹,幾步踏上了高階,猛砸門。
  剛才那小廝不耐煩的臉很快就從裡面探出來,沒好氣地道:「敲什麼敲,再敲叫人打你們的腿。」
  「小哥哥,是我,你息怒,這陰雨綿綿的教人身上發寒,我這有二兩銀子,給小哥哥買熱茶喝,你多擔待我們的錯兒,我們打縣裡來,沒見過世面,犯了錯也是無心的。」雲映橋說著,將那二兩銀子全塞給了小廝。
  那小廝見這小姑娘十三四歲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自有一股教人見之忘俗的氣質,剛才她撐著傘,沒見著她的模樣,這時瞧見她的長相,又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銀子,轉而笑道:「妹子說的哪裡話,幫誰不是幫,我剛才把雲相公的名帖送上去了,妳等著,我再給妳去催催。」
  雲映橋感激地笑道:「真麻煩你了。」
  待門關嚴,雲映橋慢慢地下了臺階,忐忑不安地等消息。
  這時雲成源在一旁帶著哭腔念叨道:「妳把銀子給他了,他不給通報,咱們晚上去哪裡吃住?就要露宿街頭了。」
  雲映橋理解她爹的悲觀,他是經歷過順心日子的,她不一樣,穿越而來後,家裡倒楣事就一樁接著一樁,從小就生活在濃重的悲傷氛圍中,她反而習慣了,一向比她爹耐打擊。
  不過雲映橋心中沒底,那小廝收了錢不去通報,她也拿他沒辦法。
  這時大門吱嘎打開,剛才那小廝朝他們招手,「進來吧,侯爺不在,三少爺抽空見你們一面。」
  聽到永昌侯府的主子見自己了,雲成源將眼淚一擦,重新燃起希望,這樣大富大貴的人家,哪怕不用他教書,打發他的時候也會給一筆銀子做回鄉的盤纏,這意味著不管能不能留下,至少今夜不愁吃住了。
  雲成源和雲映橋趕緊跟著小廝進了府門。
  雲映橋從沒來過這樣氣派的地方,但眼下礙於她爹欲謀份糊口的營生,不敢露怯,故作鎮定地哪都不亂看,跟在小廝身後,亦步亦趨地往府內走。
  到了二門,那小廝道:「你們跟著這位姑娘往裡走吧。」
  雲映橋和雲成源便隨著領路的丫鬟繼續往內走,到了一處偏廳,那丫鬟替他們推了門,「三少爺,人到了。」
  雲成源低著頭走了進去,雲映橋隨後,她悄悄瞄了瞄那坐著的少爺,二十來歲的年紀,兩道劍眉入鬢、星目薄唇,比她爹還要好看幾分,那少爺低頭品茶,似不曾見到來人。
  「雲某拜見三少爺。」雲成源深深作揖。
  這位三少爺乃是侯爺的親姪子季文煜,因侯爺的嫡子要嘛不理家事、要嘛年紀太小,沒法照管往來事務,便教他過來幫忙經管府內日常諸事。
  季文煜撂下蓋碗茶,抬頭的瞬間笑道:「雲先生請坐,先坐下說話。」
  雲成源便在他下首坐了,雲映橋則站在她爹身後,暗暗揪著袖口。
  「侯爺有事出門了,先生的名帖我看了,裡面說你們是安陽人士,真是遠道而來啊。」季文煜道:「一路辛苦,先在府裡休息幾日,等侯爺歸來,先生再自行跟侯爺商量教書的事吧。」
  雲成源既悲又喜,悲的是侯爺不在府中,喜的是可以留下不用露宿街頭了,他道:「敢問三少爺,侯爺出門何時歸來?雲某也好作打算。」
  季文煜摸摸下巴,「我叔叔愛遠遊,煙花三月處處好風光,恐怕立夏之前回不來。」繼而笑道:「先生如果沒有急事,只管在府中住下,等叔叔回來。」
  雲成源道:「那怎麼好意思叨擾,我和小女還是暫且離開,等侯爺回來再來拜訪。」簡單客套一下,心裡則害怕季文煜把他的話當真,將他攆出去。
  雲映橋亦暗自捏了把汗,她爹一貫走背運,人家可別當了真,真放他們走了。
  「哎,侯爺的貴客,哪有不招待的道理,雲先生只管安心住下,雲姑娘也不例外,缺什麼儘管開口。」
  點名到自己頭上,雲映橋趕緊施禮,「謝三少爺。」
  季文煜笑了笑,喚人進來帶他們下去休息。
  雲成源難得遇上一個好人,感激得連連拜謝。
  季文煜虛笑道:「雲先生不必客氣。」
  等雲成源父女躬身退了出去,季文煜起身弄了弄腰帶,朝門口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永昌侯喜歡廣交才俊,每年從各地搜羅來所謂的人才,充當清客幫閒,雲氏父女便是這眾多吃閒飯的人之中的一員,至少領他們去客房的石管家是這樣看的。
  這幫門客肚子裡沒什麼貨,慣會吹噓拍馬,主子寫首打油詩也能吹捧一頓。
  石管家叫小廝開了南邊客房一間靠牆的屋子,對雲成源父女道:「只剩這能住人了,一共兩間房,委屈先生和雲姑娘先住下,府裡管飯,二位還有什麼想問的?如果沒有的話,石某告辭,不打擾二位休息了。」說完便出去了。
  這時就聽咕嚕嚕一陣腹響,雲映橋不好意思地咧嘴,「爹,我好餓。」
  雲成源同樣咧嘴道:「我也是。」
  跟每次一樣,她說肚子餓,她爹就會說他也是,然後還得雲映橋想辦法去弄吃的,她翻了翻白眼,此時只有一個想法,以後找丈夫,打死也不找老爹這一款的。

  ◎             ◎             ◎

  雲成源覺得自己是來給侯爺的小少爺當教書先生的,但府裡上下卻把他當清客看待,遠不如先生那般敬重,沒幾天他就跟其他住客混熟了,這才曉得府裡住了十幾個像他一樣的先生。
  侯爺不在的時候,基本上是混吃等死,偶爾幫下人們唸一唸家書就算是主要的事情了,若侯爺回來,他們這幫人便身前身後地跟著,一起看戲、品茶、下棋,說白了就是侯爺的大玩伴,至於教小少爺讀書,大家都勸雲成源不要再想了,小少爺的老師之一曾在宮裡教過王爺們。
  雲成源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也知資格差了十萬八千里。
  家道中落前,他爹也養過幾個幫閒的狗腿子,都是些慣會溜鬚拍馬的人,他瞬間就沒了信心,他臉皮薄,拉不下臉大肆吹噓主人,這條路注定走不遠。
  雲成源才燃起希望的內心,短短三天又晦暗下去了。
  雲映橋不像她爹那麼悲觀,照樣愛說愛笑的,沒幾日就跟大廚房的丫鬟、廚娘混熟了。
  這天雲映橋從外面回來,端著廚房許嬤嬤給的枸杞山藥蒸糕,見她爹窩在椅子上,悶悶不樂的,她一挑眉,「爹又怎麼了?」又這個字故意加重。
  雲成源瞅了奶白色的山藥蒸糕一眼,「哪兒來的?除了一日三餐,另吃小點心,廚房可是要加錢的。」
  「我跟許嬤嬤聊天的時候,順便幫她摘摘菜,等我走的時候,正好七小姐那院退回來一碟糕點,許嬤嬤順手就給了我。」雲映橋咬了口山藥蒸糕,嚼著道:「挺好吃的呀,七小姐的丫頭怎麼說太甜了?嗯,也對,我皮糙肉厚,沒人家那麼矜貴。」
  雲成源嘆道:「妳還有心思吃,妳真是不知愁啊,妳沒發現這裡的人對咱們越來越冷淡了嗎?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教小少爺讀書的差事,我怕是得不到了,淪為幫閒之流而荒廢了學業,也非我願……」
  雲映橋心道,她爹這是遭遇招工陷阱了,應聘的崗位和實際給予的崗位根本不是一回事,她繼續嚼著糕點,等待她爹說出他的計劃。
  「我要拿出魄力來,明天起我去街邊擺攤替人寫書信,等攢夠了租房子的銀兩,咱們就搬出去。」雲成源出生以來,還沒靠自己的本事賺過一文錢,替人寫書信賺錢,他心裡沒底,剛剛說完就後悔了,「當然了,京城人才濟濟,一開始可能沒生意,賺不到什麼錢。」
  雲映橋吞掉糕點,舔了下指尖,「嗯,你這打算挺對的,靠別人接濟終不長久,我已經請許嬤嬤幫我找活做了,若是府內有人補衣裳,別人不想補的就介紹到我這來。」
  雲成源側過身,抹淚道:「都是我這個當爹的沒用,妳本是小姐,如今卻淪落到伺候起別人了,妳娘九泉下有知,看到妳跟我過著的生活,不知要怎麼埋怨我。」
  「你別胡思亂想了,娘怎麼會怪你呢。」雲映橋把山藥蒸糕遞到雲成源面前,笑道:「別想那些了,先吃一塊。」
  雲成源捏起糕點,又陷入了悲傷,「咱們家明明是很富足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哪裡需要為一塊糕點高興,都是我沒用……」他含淚咬了一口,「爹一定要讓妳重新過上好日子。」結果喉頭一緊,險些噎著,使勁捶了捶胸口。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家裡越來越窮的雲映橋忙著糊口,連感傷自己身世的時間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慰了雲成源幾句,她便起身去廚房,去還裝點心的小碟子。
  這碟子作工精細,雲映橋一邊走一邊瞧,心裡暗自嘀咕,這碟子怕是都值幾百文,小心點,千萬不要碰碎了。
  這時面前突然蹦出一個跟雲映橋年紀相仿的小丫鬟,做著鬼臉,嚇了她一跳,險些將手裡的碟子摔了。
  這丫鬟看到雲映橋被嚇到的窘態,哈哈笑道:「臉都白了,膽子也太小了。」
  「嚇唬我是吧。」雲映橋舉起碟子,作勢往那丫鬟頭上砸,「看我摔在妳臉上,教妳破相。」
  這丫鬟趕緊後退一步,抬起胳膊擋住臉,「雲姑娘太不識逗了,跟妳鬧著玩,怎麼真生氣了?」不見碟子摔過來,她提心吊膽地偷偷看了一眼,見雲映橋抱著肩膀在笑。
  「哈哈,妳嚇我,我也嚇妳,咱們扯平了。」雲映橋笑道,逕自往前走去。
  那丫鬟趕緊攔住她,「雲姑娘妳慢些走,我有話跟妳說,妳不記得我了?」
  雲映橋這幾日在府中,大小丫鬟也見過幾位,對眼前這位沒印象,「面生。」
  「我是伺候三少爺的芳兒,三少爺吩咐我來看看妳,可缺什麼、少什麼?」
  雲映橋笑道:「方才膽教姐姐妳給嚇破了,這會只缺個膽子。」
  「讀書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樣,損人不帶重樣的。」芳兒裝模作樣地施禮,「好妹妹,方才是我唐突了,妳就別怪我了,既然妳什麼都不缺,那跟我走一趟,親自回三少爺的話吧。」
  季文煜可是他們父女的恩人,收容他們吃住,雲映橋晃了晃手裡的碟子,「姐姐妳也看到了,我得先去廚房還碟子才能跟妳走,要不然妳先去回三少爺的話,說我馬上就到,別教他等急了。」
  芳兒去奪碟子,「我去還,妳直接去見三少爺吧,三少爺在湖邊小築閒坐,妳路上隨便找個人打聽就知道怎麼走了。」
  雲映橋道:「我不好一個人往後宅去,還是姐姐領著我吧,妳在這裡等我,我跑著去還碟子,很快就回來。」說完拔腿就跑,徑直往廚房去了。
  芳兒靠著廊柱,瞅著雲映橋的背影撇嘴道:「好一朵出水的芙蓉花,就要掉泥坑裡了還不自知呢。」

  ◎             ◎             ◎

  雲映橋對季文煜的印象相當不錯,在他們父女走投無路的時候,允許他們住進侯府,有吃有喝地招待著,雖然雲成源有意不在侯府內討生活,但季文煜的恩情,雲映橋記在心裡沒敢忘。
  芳兒一路上挽著雲映橋的胳膊,怕她跑了似的,向後宅的花園走,一路上給她介紹著各院的布局。
  雲映橋不喜芳兒這樣親暱,「好姐姐,妳要將我衣袖拽下來了。」
  芳兒便訕訕地鬆了手,輕哼道:「妳是讀書人的女兒,不願意和我這樣的人親近,哎,我都明白。」
  「姐姐妳可冤枉我了,妳是三少爺跟前的大丫鬟,地位比小戶家的小姐還尊貴呢,我爹只是個秀才,我能和姐姐交朋友,可是求之不得呢。」
  芳兒瞄了雲映橋一眼,重新挽住她的胳膊,將她一條胳膊擠在軟綿綿的胸口,弄得雲映橋渾身不自在。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季文煜歇腳的小築,芳兒推了門,朝裡面道了聲:「三少爺,人來了。」便輕輕推了雲映橋的肩膀,將她推了進去。
  雲映橋走了進去,小築內的正廳擺了張軟榻,季文煜半臥著看書,腳踏上跪著個丫鬟在捶腿,見雲映橋進來,他朝丫鬟道:「妳下去吧。」
  那丫鬟便起身,袖手與雲映橋擦身而過,出去了。
  雲映橋頓時就感覺不太好,偌大的屋內就剩她和季文煜兩個人,和她設想中的情景差太遠了,本以為會在祥和融洽的氣氛中面見季文煜的,不承想是這樣一番不莊重的情景。
  季文煜揚了揚下巴,「把茶水滿上。」
  放茶壺和茶杯的炕桌就在季文煜身子旁邊,若去斟水,兩人靠得未免太近了些,雲映橋決定隨機應變,小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給他斟茶。
  茶水注入茶盞的清響,在寂靜無聲的屋內響起,教人心裡毛毛的。
  季文煜挑起一隻眼問她,「妳識字嗎?」
  「回三少爺的話,只粗識得幾個字。」
  「居然識字,比妳三少奶奶還要強些。」
  雲映橋一聽,臉變白了,趕緊道:「我怎麼敢跟三少奶奶比,也不配。」
  季文煜指著桌上的一個盆景,又問:「妳認得這是什麼嗎?」
  是石菖蒲,讀書人案頭的一般擺設,她爹當年就養過一盆,只是季文煜這盆用雕成樹根型的盆子栽種,更加耐看。
  雲映橋想了想,決定折衷回答,瞧了兩眼,「好像是……菖蒲。」忽然看到菖蒲那如草般的細葉中藏著兩隻拇指大、用金子打造的蟬形飾物,可謂貨真價實的金蟬。
  季文煜見雲映橋看到了金蟬,拍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妳把金蟬收起來,坐到我這兒來。」
  雲映橋的心咚咚咚跳個不停,如果她收了金蟬,就要坐到他身旁去,算是同意任他為所欲為了;不收金蟬,她得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畢竟寄人籬下,跟季文煜鬧僵,被攆出去還是好的,萬一他小心眼地為難她,那可就麻煩了。
  「我、我在府中因為你的照顧,有吃有喝,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麼好再收你的金蟬呢?」
  雲映橋非賣身的奴婢,也非戴罪之身,她是家底清白的良家之女,季文煜雖然對她垂涎,但也不敢像對待家裡奴婢那樣,直接往床上拽,於是便先用金銀試探,如果她是貪慕虛榮的,不愁不到手。
  「我又沒說白給妳,妳不是識字嗎,我累了,妳將這頁書讀給我聽。」季文煜又瞄了瞄自己身旁,「坐這兒讀。」
  娘咧,這季文煜不是個好人,躲過這劫得趕緊搬出去。
  現在情況雖然難纏,但雲映橋是良家女子,季文煜若真對她動手腳,鬧僵起來,也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他暫且只敢拿利益引誘她,不敢直接動手。
  雲映橋則不想鬧僵,若是禁不住騷擾,哭著鬧著跑出去,對自己的名聲有害無利。
  雲映橋苦著臉,捂著嗓子道:「早上吃鹹菜噎著了,嗓子啞了,這份錢我好像是賺不了了。」
  「哦,那妳豈不是喊不了了?」季文煜坐起來,瞅了門口一眼,「這兒又偏僻,出了事可沒人能來救妳。」
  雲映橋明顯感覺到自己流了一滴冷汗,她強笑道:「三少爺是府裡的主子,有你在,怎麼會出事呢?我爹每日都念著你的好,說你面慈心慈,是大大的善人,啊,對了,我爹讓我給他燒水喝,壺還在爐子上坐著呢,千萬不要燒乾了著火,我能不能先回去看看?一會再來回你的話。」
  正所謂勾搭成姦,不勾搭便成不了姦情,經過剛才幾句試探,雲映橋不打算從季文煜的意思很明顯了,又是藉口嗓子疼、又是藉口壺要燒乾的,若真想依靠他這棵大樹,早拿了金蟬坐到他跟前讀書了,家裡有意從他的丫鬟、僕婦,根本不需要暗示這麼多。
  妾無意,這事成不了,至少現在成不了。
  其實追根究柢在於雲映橋的身分,要是個賣身的奴婢,早拽上床滾著睡了。
  雲映橋抬眸,對上季文煜的眼睛,重複剛才的話,「壺裡的水要燒乾了,我能回去看看嗎?」聽人說過,跟禽獸目光對峙,千萬不能移開,若是移開,自己就成了獵物。
  季文煜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一擺手,「去吧,妳也不用再回來了。」
  雲映橋如獲大赦一般,朝他俯身一禮,轉身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外面春天的冷風一吹,渾身來了個透心涼,這才發現汗水將後背的衣裳打溼了。
  「好妹妹,這麼快就跟爺說完話了。」芳兒打柱子後面讓出半截身子,探頭道。
  芳兒肯定知道季文煜的打算,雲映橋瞅著她,一陣陣噁心,冷冷地「嗯」了一聲,轉身便走。
  芳兒追上雲映橋,「妳怎麼走了?三少爺跟妳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妳真想知道,去問三少爺好了,我得回去燒開水了。」雲映橋說罷,胳膊一擺,小步快跑走了。
  芳兒擰著衣角,啐了一口,「有什麼了不起的,呸!」
  雲映橋聽到芳兒在背後罵她了,心道,哼,我是良民,就是比你們賣身為奴的了不起。
  雲映橋沒敢把發生的事跟雲成源說,否則他又該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了。
  再者說了,浪蕩公子滿天下都是,只要季文煜不是色迷心竅,應該明白她沒委身於他的意思,容貌漂亮又願意跟他勾搭的女人多了,他犯不著一個勁地糾纏她,嗯,但願如此。

  ◎             ◎             ◎

  轉天,雲映橋催促雲成源上街賣字,頭一天明明說好的,結果臨到他上街的時候,他忽然如大姑娘上花轎一般扭扭捏捏起來了。
  有的時候,雲映橋就恨自己不是男兒身,若是出行方便,她早跑出去擺攤賣字,或者在店鋪裡做帳房、伙計了,不過她也能體諒雲成源,以前是富貴公子,偏一張臉又生得如施薄粉,十分俊俏,有幾次在路上遇到不軌的人,不敢當街調戲良家女子,結果不知是不是壓抑了太久,居然對他口出戲言。
  「明天,今天天氣不好,我明天再去。」雲成源抓著桌子不放手,似乎是怕雲映橋把他推出屋去。
  「今天天氣多好啊,你瞧這天,瓦藍瓦藍的,萬里碧空看不到一絲白雲。」
  「就是沒雲彩才不好,一會太陽出來了,可晒人了,妳忘了我和妳一樣,一晒,這臉上、脖子上一片紅彤彤的。」雲成源道:「等陰天、下雨天,我再出去。」
  這點沒錯,雲映橋跟她爹一樣,皮膚太白不禁晒,人家一晒是變黑,他們一晒是變紅,嚴重了跟被剝了皮似的,可這少爺小姐的身子,奈何如今淪落成了小廝丫鬟的命。
  「陰天下雨,寫書信求字的人也不出門了。」雲映橋嘆道:「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雲成源搖頭道:「明天、明天。」
  「哎呀,不管你了,我去借棒槌洗衣裳了,愛去不去隨便你。」拿雲成源沒轍,雲映橋嘟著嘴巴,氣哼哼地將他的髒衣裳收拾,轉身出去了。
  雲成源待了一會,看了擺在桌上的紙筆一眼,糾結了一陣,跺腳道:「去,早去晚去都是去,凡事都有第一次,都從老家走到京城來了,去擺攤賣字怕什麼,不出去賣字,以後怎麼養活映橋?」
  給自己鼓了勁,雲成源包了筆墨紙硯就出了府,可才一出門他就後悔了,但人都出來了,總不能打退堂鼓,一邊給自己鼓勁,一邊往天橋那邊去了。
  雲映橋借了棒槌捶衣裳,吭哧吭哧洗了一通,返回來拿其他要洗的衣裳,發現雲成源已經不在了,又去自己那屋裡找人,也沒尋到,重新折返回他的屋子,見紙筆不見了,猜出雲成源是去擺攤賣字了。
  雲映橋舒心地笑了笑,心想自己一會洗完衣裳,再打聽打聽哪個人需要補衣裳,能賺幾文是幾文。
  別說雲映橋還真找到生意做了,許嬤嬤的外甥媳婦給主人做衣裳,到日子還沒鎖邊,叫雲映橋去幫忙,給一百文錢,對現在的雲映橋來說這是筆大錢了,立即挽起袖子去幫工了。
  「妳爹是秀才,妳怎麼還出來做工?白瞎了妳一雙手,我看妳這手就該是撫琴寫字用的,不像我們這種乾柴棒子似的手,專做粗活。」許嬤嬤的外甥媳婦做活的時候跟雲映橋打趣。
  「哪有什麼該不該做的,別說我爹是秀才了,就是歷史上那些敗逃的皇后娘娘,兵荒馬亂的,身邊沒幫手,也得親自下廚做飯伺候太后。」
  「妳倒是想得開。」
  雲映橋笑道:「我爹也說我不知愁。」
  話不能說滿,往往剛出口的話,沒過多久就有事實來打臉,雲映橋剛自誇完不知愁,從許嬤嬤外甥媳婦處做活出來,就碰到了教她愁得幾乎可以去死的大事了。
  更確切地說是滅頂之災,雲成源被抓進詔獄去了。
  雲映橋特意拿五十文到大廚房加了菜犒賞她爹,可等到天都黑了,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她顧不得天黑,出府去找人,一路打聽到天橋,從說書人嘴裡打聽到,原來最近鬧謠言案,有人寫了編排諷刺當朝付閣老的文章滿大街貼,閣老和皇帝很生氣,叫錦衣衛限期破案。
  罵人的文章滿大街都是,根本找不到源頭,便胡亂抓了一批替人抄襲文章的賣字先生拷打盤問,本來前一陣子逮了幾個人走了,鬧得人心惶惶,沒人敢擺攤了,結果雲成源不知情,今日來這一晃,發現沒人做這個營生,還以為自己來對了時候,趕緊擺攤做起了生意,不幸被巡街的錦衣衛給抓了。
  詔獄是關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能去裡面蹲著的非富即貴,像雲成源這樣不名一文的人能被逮進去開眼界,真是幾輩子都碰不到的倒楣事。
  雲映橋扶著額頭,有一種天黑了並且黑得暗無天日的感覺,都怪她不好,本來雲成源不願意出去,她還催他出去,尤其在知道他一向倒楣的情況下。
  「伯伯,有什麼辦法能救我爹嗎?」
  那說書人捋著鬍鬚道:「難啊,進到那地方去,就是沒犯事,恐怕也難活著出來了。」
  「我爹本來是永昌侯爺請來的教書先生,這也沒辦法嗎?」
  「小丫頭,別說妳爹是侯爺請來的教書先生,就是皇親國戚進去了,也難……欸,慢著,妳說永昌侯爺?」
  雲映橋抓住了一絲希望,忙點頭道:「對,是永昌侯爺。」
  但雲映橋心裡沒底,就算永昌侯能說上情,他不在府中,就算在府中,他又怎麼會為一個不打緊的門客去求人?但是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要抓住。
  那說書人側過身,擋住雲映橋,神祕地低聲道:「你們是剛來京城的吧。」
  雲映橋繼續點頭,「是的是的,所以我爹真的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沒關係,說清楚的話,錦衣衛的人會放了我爹嗎?」恐怕希望渺茫,她雖然不在京城,但廠衛的厲害國人皆知,哪怕是邊緣的縣鎮,提及錦衣衛,都知道是個顛倒黑白、要人命的地方。
  「妳自己說是永昌侯府的人,卻不知道求人的門路,就知道你們是新來的。」說書人道:「別亂打聽了,回去求你們府上的四少爺吧。」
  雲映橋只見過季文煜,平日也只聽丫鬟們談論三少爺、五少爺的,沒聽人論及過四少爺。
  「求他?」
  「小丫頭,快回去吧,去求這個人就對了,他點頭幫妳,妳爹就有救。」

  ◎             ◎             ◎

  救父事不宜遲,雲映橋一路小跑奔回了永昌侯府,她進出侯府走的是府裡的角門,賄賂過看門小廝加上嘴巴甜,小廝對她反覆進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欸,妳爹呢?怎麼沒見雲秀才?」那小廝閒來無事,笑問雲映橋。
  雲映橋顧不得回答,隨口道:「還沒回來。」便急匆匆地往府內走。
  眼看天就要黑了,等到天徹底黑下來,各院鎖門就不能隨便走動,所以她必須搶在主子歇息前,聯絡上能夠幫她的四少爺。
  只是要聯絡上四少爺談何容易,以雲映橋的身分想面見主子,比七品縣令見皇帝還難,別無他法,唯有託人向上遞話,府裡的人除了許嬤嬤外,她也不認識誰了,她一口氣跑到許嬤嬤那兒,急急慌慌地把事情給說了。
  結果許嬤嬤兩眼一黑,比她還慌,「啊,妳爹被人給抓去了?那快想辦法救人啊。」
  「我聽人說府裡的四少爺有辦法,許嬤嬤,妳認識四少爺身邊的丫鬟嗎?」雲映橋道:「只要能見到能幫忙的人,我下跪磕頭,怎麼樣都可以。」說著就要給許嬤嬤跪下。
  「快別跪。」許嬤嬤扶住雲映橋,「妳給我跪下也沒用,四少爺沒在這邊走動,別說四少爺了,我連他身邊能說上話的小廝、丫鬟都不認得一個。」
  雲映橋像是又被人打了一悶棍,「那妳能告訴我,四少爺那院什麼時辰開門嗎?」求人不如求己,實在不行,只能攔官轎了。
  「妳不是想攔官轎吧?妳可千萬別。」許嬤嬤面色凝重地道:「四少爺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的鎮撫,妳攔他的轎子,連妳也抓進去。」
  原來四少爺是內部人,得知這點,雲映橋更加堅定要向此人求救的心了,她道:「我爹那樣的身子骨,根本禁不住拷打,我多耽誤一刻鐘,我爹就可能有性命之憂,嬤嬤,妳行行好,能不能再幫我想想辦法,救出我爹,我給妳洗衣擦地。」
  許嬤嬤忽然想起了什麼,恍然道:「妳快別說了,現在去東苑的大門守著,說不定妳走運,能碰到回府的四少爺,快去吧、快去吧。」
  雲映橋發現自己居然差點錯過這個機會,臉色煞白地一拍腦門,「對啊,我怎麼把這個忘了,何必等明早。」她說完拔腿就跑。
  那角門的看門小廝剛要鎖門,就見雲映橋急急地跑來,奪門就出。
  「慢著,天黑鎖門了,妳要去哪兒?」小廝強行拉住她,「不能出去了。」
  「我找我爹,你別攔我。」
  「鎖門了就不許再開了,天都黑了,妳一個丫頭往外跑會遇到壞人。」小廝說什麼都不讓她出去,「妳爹一個大活人,晚上不回來會找店睡,妳出去碰到壞人,將妳拐賣了,有妳後悔的。」
  雲映橋半邊身子已在門外了,「我要去見四少爺。」
  小廝一愣,「啊?」
  「這不是雲姑娘嗎,正找妳呢,妳爹都出事了,妳要去哪裡?」
  雲映橋一怔,轉身見是芳兒翩然而至,她一副微微吃驚的模樣。
  芳兒怎麼知道她爹的事?雲映橋把身子收回來,「妳知道我爹出事了?妳怎麼知道的?」
  芳兒立即露出一種「我就是知道」的表情,微笑道:「別自己瞎忙活了,快跟我來,有人給妳撐腰。」說著朝雲映橋招手,「快跟我來了。」
  一聽能幫助救雲成源,雲映橋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跟著芳兒走了,小廝趕緊鎖了門。
  「芳兒姐姐,妳已經知道我爹被錦衣衛抓走了?」消息真靈通,雲映橋急迫地道:「妳有法子救人嗎?」
  芳兒嘖了一聲,「有求於我就改口叫芳兒姐姐了,昨個翻我白眼的人是不是妳?」指責完了,忽又換上可親的笑容,「我一個丫頭可救不了妳爹,但咱們主子能啊,三少爺聽說妳爹的事,可著急了,叫妳過去商量呢,快跟我走。」
  雲映橋心裡暗罵,混帳,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芳兒見雲映橋面露難色,低聲曖昧地勸道:「妹子,妳這是何必呢,這麼多人,三少爺能看中妳,是妳的福氣,做個小的不好嗎?妳早答應了,妳爹至於去擺攤教錦衣衛的人逮去嗎?」
  合著還是她的錯了?雲映橋悶聲不語。
  芳兒便笑道:「真是難得一見的硬骨頭,心裡還不服氣呢,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其實妳真是走運,多少人想走這條路,還找不著門路呢。」
  說的就是妳自己吧,雲映橋不做聲,決定隨機應變。

  ◎             ◎             ◎

  芳兒這次領雲映橋到了一處臥房,顯然是季文煜平時歇息的地方,一進屋就見他坐在炕上吃酒,炕桌上擺著幾樣小菜和一壺酒,他心情不錯,瞥了雲映橋一眼,道:「妳吃了嗎?」
  「回三少爺的話,我爹被錦衣衛抓去了,還沒心思吃。」
  季文煜挑挑眉,繼而冷聲道:「我們府上好心收留妳和妳爹,你們倒好,背著我們招惹了錦衣衛,該當何罪?」
  嚇唬誰呢,他們父女招惹了錦衣衛,自有錦衣衛的人要他們的命,侯府又不是衙門,也不是錦衣衛,沒資格治他們的罪。
  雲映橋低聲道:「三少爺,我們犯的錯,現在說一千道一萬不足彌補,請你責罰吧。」
  她清楚,這個時候,季文煜不會浪費時間在虛無縹緲的指責上。
  果然,季文煜見雲映橋態度軟了下來,小小斟了一口酒,「我可憐妳救父心切,先不和妳計較這個,妳爹嘛……有救,而且救他也不難,因為咱們府上的四少爺就是管這個的,他一句話,明天人就能乖乖地放回來。」
  「求你讓我見四少爺一面,我當面求他。」雲映橋幾乎哭著求道。
  「妳當面求他?笑話,他認識妳嗎?」季文煜輕蔑地道:「也不掂量掂量妳的斤兩,除了我寬厚仁慈外,這裡其他主子,誰肯見妳?」
  一句話將雲映橋貶到了塵埃裡,她低著頭,靜候季文煜的下一步舉動。
  季文煜懶洋洋地道:「不過我閒著也是閒著,倒是可以過去幫妳說說情。」
  雲映橋感激地道:「謝謝你。」欠身不足以表達感激之情,她跪謝道:「你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季文煜像看玩物似地笑道:「可現在天晚了,老四那邊恐怕已經歇息了,我明早去幫妳說,今天晚上,我這屋裡缺個上夜的丫鬟……」
  缺的不是上夜丫鬟,而是她吧,雲映橋抬眸,清亮的眸子望著季文煜,且聽他繼續說。
  「所以妳留下來吧。」季文煜慢條斯理地道。
  雲映橋不禁內心糾結,連表情亦忍不住糾結起來,自古賣身救父的人不知有多少,眼看她雲映橋也要成為其中一員了,誰讓她身上沒有其他能讓季文煜看上的東西呢?
  季文煜見她躊躇不決,冷哼道:「自私的東西,妳爹白養妳這麼大,早知如此,養妳何用。」
  反正不是養來給人做玩物的,雲映橋雙手支地,手指慢慢併攏,咬著齒不發一言。
  季文煜已經沒耐心了,以退為進,「算了,妳爹惹的麻煩,不要連累府裡,明早妳痛快地搬出去。」
  雲映橋低著頭,忽然陰笑了兩聲,「三少爺這麼快就收回了承諾,教我如何相信你?萬一我留下,明早你又把我驅趕出去,我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季文煜打了個呵欠,「妳有講條件的本錢嗎?不過妳的確教我吃了一驚,沒想到妳敢跟我要承諾,我明確告訴妳,不會有承諾,願意就留下來,不願意就等著給妳爹收屍。」
  雲映橋抬眸瞪著他,須臾冷笑道:「反正都是賣身,我何必賣給你這個二道販子,不如直接賣給能辦事的人。」
  季文煜吃了一驚,隨即笑得直不起腰,「哈哈,有意思,豁得出去,也夠蠢,就妳?哈哈哈!」
  是說四少爺看不上我嗎?那麼能看上我的你,豈不是眼光比人家低?
  雲映橋剛才怒火攻心,說出了那樣的話,這會已經後悔了。
  季文煜笑夠了,擦了下眼淚,「妳挺有趣的,或許睡了妳的樂趣遠不如看妳折騰至死的樂趣,我不攔著妳,妳儘管去找老四,看他是幫妳還是不幫。」
  雲映橋硬著頭皮道:「我會去的。」
  季文煜道:「其實我原本的設想是,如果妳不從我,我就把妳關起來,等妳爹死了再放妳出來,不過妳剛才那句蠢話讓我笑得很暢快,比聽說書還有樂趣,所以我不關妳了,放妳出去,看看妳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對了,事先告訴你一句,老四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妳想賣身都沒機會,嘖,我跟妳說這些廢話做什麼,妳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吧。」
  原來她剛才躲過了被關押的厄運,雲映橋暗暗抹了把冷汗,趁著季文煜沒改主意,趕緊跑了出去。

  ◎             ◎             ◎

  天黑了下來,各院插門歇息,雲映橋哪裡也去不了,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住的小屋。
  想到每天此時正和雲成源吃飯,如今他生死未卜,不禁心頭酸楚,坐在黑暗中悄悄抹淚,之前雖然遭難,但人是平安無事的,錢財屋舍沒了都不要緊,只要人活著。
  「雲姑娘、雲姑娘?」
  聽見窗外許嬤嬤在喚她,雲映橋忙抹了把臉,起身開門,「我在。」
  許嬤嬤道:「妳沒出去嗎?我過來看看妳,見妳沒亮燈,還以為妳在府內,已經去求四少爺了,這是晚上吃剩下的餅,妳還沒吃飯吧,快吃了吧。」
  「我吃不下。」雲映橋悶聲道:「都怪我,我爹今天明明不想出去的,是我催他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妳就別多想了。」許嬤嬤關好門,將裝餅的盤子放到桌上,拍了拍雲映橋的肩膀,「我剛才打聽了一下,四少爺自從去年受了傷,隔三差五才出府去一趟指揮衙門,聽說最近幾天就沒出過門,妳剛才出去了也碰不到他。」
  雲映橋急了,「那他什麼時候出門啊?他總不去當差,還能管事嗎?」她現在不怕見不到四少爺,更怕四少爺不頂用。
  「噓。」許嬤嬤捂住雲映橋的嘴巴,壓低聲道:「他是南鎮撫鎮撫,妳知道南鎮撫司是做什麼的嗎?」
  雲映橋搖了搖腦袋,她只知道錦衣衛凶殘,至於他們內部是怎麼運行的,她一概不知。
  「南鎮撫司專管錦衣衛內部事務,說白了就是自己人整治自己人的地方,關妳爹的地方是北鎮撫司,那裡對外管官和民,如果四少爺肯幫妳,他朝北鎮撫司要人不是什麼難事。」許嬤嬤給雲映橋擦了擦眼淚,「丫頭,妳別哭,妳爹有救。」
  雲映橋想起方才季文煜跟她的對話,痛苦地道:「我沒錢打通門路,他憑什麼肯幫我?」腦袋亂成一團漿糊。
  許嬤嬤也沉默了,雲映橋越加絕望,握著許嬤嬤的手想說什麼,但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許嬤嬤也是個下人,幫她到這一步已經很難得了。
  許嬤嬤又安慰了雲映橋幾句,叮囑她吃東西,長長嘆了一聲,起身走了。
  雲映橋一夜沒闔眼,居然一點都不睏,天才剛放亮就起身往大門口行去。
  看門小廝認識雲映橋,笑著對她道:「去找妳爹啊?我看妳別去找了,說不定妳要有後娘了。」
  雲映橋恍惚地「哦」了一聲,結果一發聲,她猛地一愣,捂著嗓子猛咳了幾下,才發現疼痛難忍、出聲艱難,原來是突遭變故上了火,嗓子啞了,可她顧不了那麼多,打起精神,逕自出門去了。
  小廝倚著門,嘟囔道:「怎麼了?跟霜打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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