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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三生酒‧神仙醋《下》

東王島一場相救,於她,不過信手之舉,半分漣漪不生; 於祗蓮帝君,卻是宿命般的相逢,一念執著,便是萬劫不復。 他知曉帝姬並不喜他,只能壓下那份私慕之情。 可沒想到, 斬不斷的情卻有了無法按捺的那一日…… 三百年極刑之苦, 三千杯黃連苦酒,他終於熬得她的允婚。 御座上高高在上的帝姬卻是冷清一瞥,沒關係, 祗蓮帝君心想,帝姬會是他的妻,唯一傾心所愛的女子, 她終是會明白,哪怕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要自己魂飛魄散…… 當祗蓮帝君消失在眼前,心如止水的帝姬,竟悲從中來淚落不止。 是從何時開始的情由心生?是那一世狐王多情,木梳為信, 而召來一場無妄,還是那一世戾魔作亂,狐王已是傷重, 他倒於地下,手卻抓著她一片裙角,固執不願鬆手? 亦或是在那一世,當他七魄不穩,心智渾沌,傻子的他, 唯一還記著她,他說:「娘子,不要生氣……」 他說:「為夫聽話……」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今日痴
出版日期:
2011/10/11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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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王島一場相救,於她,不過信手之舉,半分漣漪不生;
於祗蓮帝君,卻是宿命般的相逢,一念執著,便是萬劫不復。
他知曉帝姬並不喜他,只能壓下那份私慕之情。 可沒想到,
斬不斷的情卻有了無法按捺的那一日…… 三百年極刑之苦,
三千杯黃連苦酒,他終於熬得她的允婚。
御座上高高在上的帝姬卻是冷清一瞥,沒關係,
祗蓮帝君心想,帝姬會是他的妻,唯一傾心所愛的女子,
她終是會明白,哪怕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要自己魂飛魄散……
當祗蓮帝君消失在眼前,心如止水的帝姬,竟悲從中來淚落不止。
是從何時開始的情由心生?是那一世狐王多情,木梳為信,
而召來一場無妄,還是那一世戾魔作亂,狐王已是傷重,
他倒於地下,手卻抓著她一片裙角,固執不願鬆手?
亦或是在那一世,當他七魄不穩,心智渾沌,傻子的他,
唯一還記著她,他說:「娘子,不要生氣……」 他說:「為夫聽話……」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衡清從未如此威風凜凜過,一劍就挑開兩隻交頸鴛鴦。
  妖怪走到我面前,一把抱起我。帝君與衡清同時將眼光投向我。
  衡清道:「咦,師妹,怎麼多了一隻小母貓?」
  妖怪陰笑著在我肚子上狠狠捏了一把,而後一手提起我的後頸,我四爪控制不住一陣亂蹬。
  「可愛嗎?」
  「噢……」衡清含蓄道:「師妹若喜歡小貓、小狗,出去師兄給妳抓幾隻純種且漂亮的。」
  「謝謝師兄。」妖怪眼瞇起,竟朝衡清拋了個媚眼。
  衡清一傻,古怪神色一晃而過,臉皮竟浮起一抹紅暈。本仙姑差點雞皮疙瘩掉落一地,帝君面上一沉,已然轉身走開了去。
  那妖怪將我牢牢抓在手裡,我們從會陰山的出口離開了冥界。
  衡清有意蹭在妖怪周圍,兩人的嬉笑聲響了一路。
  說話間衡清把手裡抓的璣罡劍塞到妖怪手裡,望住她的表情越發地緊張,「師妹,這劍妳莫要再丟了,斬妖除魔是妳的使命,逃避也沒有用,不過妳放心,戾魔再可怕,還有大師兄呢。」
  妖怪笑咪咪的,眼光閃爍地「哦」了一聲。

  ◎             ◎             ◎

  到了地上方醒悟,地下一日,人間一月。我們離開,已經過了兩個多月。
  這兩個月,司檀儼然已成了會陰山主府的頭目。我兒似乎長開了不少,我看他乖巧地向妖怪叫了一聲「娘親」,心裡的欣喜登時如那氣泡一般,嘶嘶地冒掉了。
  妖怪湊近我兒,裝腔作勢地捏捏他的小臉,我口一張,便咬在妖怪腳背上,他腳一抖,立即將我抖開了去。
  帝君抱了阿寒,妖怪賢妻良母似的立在一旁,那邊司檀開始糾纏衡清,只有小光頭拿了一枝樹枝過來逗我,「咦,姊姊怎麼帶了一隻小花貓?齜牙咧嘴的,好醜!」
  掌燈時分,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到來,屋子裡只餘我兒與妖怪共處一室。
  這一晚,是我所經歷過的,最漫長的一夜。
  帝君要走時,我咬住他的褲腿,死也不讓他離開。
  帝君皺眉地望我,一旁的衡清滿臉嫌惡,「這貓好生奇怪,模樣也不怎麼好看,師妹不如將牠丟了,回頭師兄給妳尋隻乖巧好看的。」
  衡清……你這廝好樣的,在我心裡猶如油煎過的時候,再加一把火。
  妖怪一把抓起我,「師妹倒瞧牠挺可愛的。」
  衡清左看右看,突然彈出一個淡藍光罩,瞬間纏到我身上,「這野山貓來路不明,身上一團黑氣,妖氣沖天,既然師妹喜歡也無法,只是別太近身。」
  我奮力掙扎,可是尖牙和爪子卻如被縛住一團絲,根本張不開,眼睜睜地看著救星離開。
  妖怪拍打著我,笑吟吟地望著我兒。
  我的寒兒立在桌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漸漸眉頭鎖了起來,臉上疑雲滿佈。
  他突然問:「妳是誰?」
  差一點,本仙姑就要淚流滿面,這四年,我果然沒白疼這兒子!只是,我的傻兒子,怎麼可以將心裡的懷疑這麼直接說出來?一隻貓能做什麼事,我不知道,我下意識就跳到了兒子面前,一身的毛哆哆嗦嗦地聳開,衝著妖怪發出一聲仇視的、長長的、尖銳的「喵嗚」聲。
  有多少恐懼,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妖怪似乎一怔,緊跟著舒眉一笑,「傻兒子,我是你娘啊,嗯,瞧著真是玉雪可愛,我很喜歡你。」說完就飄過去,摸我兒子的頭,我差點嚇得心跳停止。
  兒子疑惑的眼光在我身上轉了一圈,任妖怪摸了半晌,突然說:「娘親,我想出去如廁。」
  妖怪慈愛地搖搖頭,「夜深了,不行。」接著往床上一指,「乖兒子你睡覺去吧,等會兒娘親來陪你。」
  兒子頓了頓,又望了我一眼,甚乖巧地往床上走去了。我瞧他小手小腳攀著爬上了床,直接和衣臥下,連他那套最喜歡的小睡衣也沒有換。
  妖怪一手擰起我,湊在我耳邊小聲嘀咕:「是不是很緊張?」
  「妳這兒子真可愛,我怎麼捨得下手?可是他太敏感了,明兒我得讓他變成病孩子。」
  我一定是眼冒綠光,朝妖怪又長長叫喚了一聲。
  妖怪將我丟在櫃子裡,緊跟著傳來門開闔的聲音,出去了。
  我「喵嗚、喵嗚」叫,不停地刨著櫃門,很快,櫃門被打開,兒子的小手伸了過來,吃力地將我抱了出來。
  我舔舔他的小手,用力蹭了他一下,而後跑到門邊,用力刨著門板。
  兒子跟了過來,「妳是不是想讓我逃跑?」我用力地甩尾巴。
  可是,門和窗戶全都打不開,顯然妖怪走時施了妖法禁錮,我毫無辦法,跳上床榻用力刨了刨,示意兒子繼續躺上去裝睡。
  兒子隨著我,小臉湊了過來,大眼睛裡閃過困惑不安,「妳知道我娘親在哪裡?」
  我「喵嗚」了一聲,往他臉上舔了舔,尾巴吧嗒吧嗒地往床上打,半晌,他終於重新往床上睡下,我贊許地舔舔他的小手,接著跳到窗邊桌上,放聲大叫,希望我的叫聲能吸引誰過來。
  然而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過一會兒,妖怪又回來了。
  他拿起放在案几上的璣罡,臉上現出詭笑,「妳猜我聽到什麼?」
  我縮在角落,警惕地望著他。
  「妳放心,在妳身上的元神沒有吸完之前,我不會拿妳怎麼樣的。」他又一把擰起我的後頸,湊在我耳邊說悄悄話:「我聽到很有趣的東西哦,想不想聽?」
  「妳兩個師兄約定,妳把這劍給誰,另外一人就退出,嘻嘻,至於退出什麼呢?」
  我一愣,妖怪繼續詭笑,「妳是不是喜歡穿白衣服的?那我把劍給那個穿綠衣服的好了。」
  本仙姑這輩子見過這麼多妖怪,眼前這一個是最沒品的,我憤怒地「喵嗚」了一聲。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妖怪頭伸著,繼續爆料,,「你們要對付的戾魔,就是我喔。」說著,朝我露出一口白牙。
  本仙姑第一次發覺自己這張臉,竟然這麼陰森恐怖。
  「別指望妳兩個師兄會發現,我最厲害的地方,便是我能隱匿身形,千變萬化。我既吸食了妳的精氣,身上的元神便與妳無異,妳兩個師兄不會發現的。」
  話音一落,門外傳來叩門聲。
  我縮在原地發抖,看到那戾魔過去開門,門口站著帝君,我心裡希望的小火苗忽地又燃燒起來。
  帝君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西,我遠遠就聞到桂花湯圓的味兒。
  「師妹,往時寒兒臨睡前總要吃些宵夜,妳今天怎麼忘記了?」
  戾魔「哎」了聲,恍然拍拍自己的頭,「今天看到寒兒太興奮,竟忘了。」
  我瞧他演得如此逼真,也有些呆了,因為有吃宵夜習慣的人,是我不是寒兒,再說了,我兒對桂花湯圓此等又甜又膩的甜食,最是厭惡。
  「只是寒兒現在睡下了,師兄先放著,待他醒了再餵他。」我一顆心又提到嗓子眼。
  帝君逕自走到床邊,床上一直裝睡的寒兒早一骨碌爬了起來,扯住他爹的袖子,向我招手,「貓咪。」
  我正待衝過去,後頸項皮毛一緊,又整個給拎了起來。
  帝君將碗擱下,側身坐到床上,一手摟了兒子,隨手理了理他纏在頰邊的絨髮,而後似是隨意抬頭,往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語出驚人,「師妹,妳在遊燈會上答應師兄的雙修之事,不知考慮得如何了?」

  ◎             ◎             ◎

  妖怪面上一紅,「二師兄既提起,師妹焉有不從之理?」說完,走到帝君身旁,絞著衣衫帶子。
  本仙姑太震驚,所以傻住了,這這這這這……無恥!
  半晌,才聽到帝君的聲音淡然道:「今兒個不適合,這幾日在冥府也累了,妳好些休息吧。」
  妖怪面上不滿的情緒一晃而過,而後打了個呵欠,也不理會阿寒,揭開被子鑽到裡面睡了。
  我縮在角落裡,細聲「喵嗚」了一聲,帝君望了過來,本仙姑再叫了一聲,也凝眸回視。
  其實,帝君與我只隔了一桌一凳,我卻感覺如隔了那萬水千山,還有什麼可以造孽得過這對面人的不相識?本仙姑腹內一肚子酸水翻江倒海,自覺十分苦情。
  正在我傷情之際,帝君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勾動了一下小指。我一怔,然後激動地抬起一隻前爪,揮了揮爪子。
  靈犀一線並無實物,應心而生。我竟然忘了,帝君還牽了條金線兒在我貓爪上呢,如此重要的一點居然沒有好好利用,枉我無頭蒼蠅似的忙乎了大半天,差些壞了大事,這當真鬱悶。
  我拉長聲音叫了一聲,尾巴一掃,跳至帝君膝上。帝君手一抬,探向我額上靈台。
  我感覺帝君的神識通過手掌傳遞了過來,可是那股清和白氣根本沒有辦法消除裹在我周圍的那團黑氣,帝君似是發現了,放下了手,眉頭微微蹙起。
  我兒那小手沿著我背上順了順,小聲問:「貓咪會好嗎?」
  帝君柔聲應道:「貓咪不會有事的。」
  我激動得眼窩盡是霧氣,「喵嗚」了一下,蹭蹭這個,頂頂那個。
  阿寒臉上神色一鬆,倦意漸濃,一隻手耷拉在我頭上不鬆開,垂頭靠在他爹懷裡就睡了。
  我湊過去舔舔兒子的另一隻小手,折騰了這麼久,神經一旦放鬆,再也抵擋不住睡意,打了個呵欠,不知不覺眼睛黏上也睡去了,這一睡,竟踏踏實實做了個春夢。
  興許是受那妖怪欺負得狠了,受壓迫的情緒深入骨髓,本仙姑在夢裡頭,只覺人人都與我為敵,人人皆不懷好意,要命的是,天下間恰好似只存我一個美人,我便成了那搶手貨,一個個都盯上了我,欲行不軌之事,令我既淒苦又彷徨,不僅自憐,還十分苦情。
  夢裡頭,不知前事如何,我竟被擄到某男子的城堡裡。
  像老鴇的婦人咭咭怪笑,「我們堡主看上妳了,乖乖當他第十二房姨太太吧!」
  我大驚失色,嚶嚶直哭,不知哭了多久,我看到帝君陰沉著臉坐在臨窗之處寫著什麼,揉皺的紙團丟得一地。
  我抽起床邊的長劍便朝他刺去,他沒有閃避,可是我卻失敗了。
  他折斷了手裡握著的筆的末端,用那半截筆桿旋飛過來正好敲麻我半邊身體,我以一種尷尬又難受的姿態僵在他面前七八步之外。
  他丟了那半截筆,抬頭譏誚地笑了一下,俊美的眼眸裡閃著掠奪的光芒,那些我熟悉的、不懷好意的眼光。
  我打了個寒顫,面上倔強,內心已是瑟瑟發抖,面前這一個,似乎更加不懷好意些,看他陰惻惻的眼光,搞不好會先將人姦汙,再宰殺,最後棄屍。
  我瞪大著眼睛,告訴自己絕不示弱。
  他修長的手指滑過筆架上那一排狼毫。
  這個靜謐的午後,日光煦煦地晃著,落在葉子縫隙暈成一片穿透人心的金色光芒。歲月似乎變得悠長,直至夕陽餘暉散盡,他頎長的身軀籠罩在陰影裡,黑髮披散,帶著絲綢般滑順的質感。
  我看著他一連換了五六支,終於似是滿意了,執筆輕輕在硯臺裡蘸了蘸,瞬間墨香四溢,複低頭揮筆,很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動作,中間不曾抬頭望我一眼。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過了很久……已瀕臨崩潰的我詫異地看著他把好不容易畫好的圖揉搓成一團,擲入白瓷青花筆洗之中,然後,來到我的面前。
  「倒是一身好骨氣。」
  我幾乎以為自己贏了,下一刻,他在我後面,抬腳狠狠踹了我小腿一記。長時間僵直的站姿已讓我四肢呈現一種麻木的痠痛,這時候別說踹,就是輕輕一碰都能使我的身體崩塌。
  我極屈辱地摔下了,刺骨的痛與狼狽,讓眼淚瞬間溢滿眼眶,可是我倔強地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然後手摸向腰帶,一件件脫起他身上的衣衫,當腰帶落下,我的腦間已是空白一片。
  本仙姑不知為什麼,十分害怕看到面前男子的裸體。
  我覺得自己像置於獵人箭下瑟瑟發抖的小動物,下一刻便會面臨毫不容情的掠奪。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我不文雅地破口大罵,可是不知為什麼,出口的卻是一聲聲「喵嗚」聲,我大驚失色,益發窘迫害怕。
  他帶著譏諷的笑,彎身將我抱起,我眼睜睜看著他將我放置到錦褥之上,重重壓了下來,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順著鬢髮滑下,而那些破碎的、為我所唾棄的求饒的話,終於還是不經大腦便逸出:「求求你,不要這樣。」
  他翻身,坐到了一旁,眼裡氤氳著情慾與不滿。
  「難道……」他冷冰冰說:「妳要反悔?」
  我結結巴巴問:「反悔?什麼……什麼反悔?」
  他道:「妳已答應我雙修之事,怎麼回頭就反悔,莫不是欲拒還迎?」
  「胡說!」我大受侮辱,「何時我允你行雙修之事,明明是你白賴上我的!」
  我握緊衣衫,凜然不可侵犯,「你再逼我,我便咬舌自盡!」

  ◎             ◎             ◎

  帝君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我差點忘記了我還住在人家城堡裡呢。
  他在某個夜晚突然而至,而我竟睡得大好,待醒起發覺床榻間多了個人時,他已然摟著我同床共眠了一夜。
  這之後,他每晚都來,只是不碰我。
  我試圖反抗過,可下場便是給撕下了衣衫,他雙眸冰冷地在我身上留下錯落青紫的吻痕,只一次,我便不敢,怯弱得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我覺得非常恨他,為什麼會看上我?為什麼不放過我?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
  有一日他來到我的房裡,把玩著一串瑪瑙,半天都沒有開口,而我習慣了站於離他最遠的地方,直至他喚我過去。
  他抓著我的手腕,過了很久一段時間,將那串瑪瑙套到我的手腕上,這樣做完後,似乎是有些得意,扶著我的臉,迫使我的眼光不得不迎向他。
  「我仔細想過了。」他說:「原是妳答應我雙修在先,雖是口頭上,也算是盟約,如今既已擄了妳,便不太可能放回去了,不如便跟了我。」
  我咬著唇,非常不滿憤怒。
  他微笑,也不強迫我,只突然對我百般好了起來。
  他搬出了我房間,不再每天夜裡強迫與我同榻,與此同時,開始送各種各樣小玩意兒取悅於我,每日裡還親自端夜宵來與我吃,唔,桂花湯圓。
  然而有一日,我終是突破了桎梏,走出了那片閣樓。
  我像一隻掙脫牢籠的小鳥,帶著重生的喜悅,一走上了大街,我就死命奔跑,只有一個信念,離那個可怕的地方遠遠的。
  可是,我很快陷入另外一種絕望中,我發現自己來到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四周是曲折的大街,米店、酒館、客棧,似乎和普通的都城沒什麼兩樣,可是我竟走不出這個地方。
  這哪裡是一座城池,分明是一座迷宮!
  更為恐懼的是,突然之間好似我身上的魅力全失去了作用,我企圖向城中的居民求助,可是他們竟非常冷漠,不屑地連理也不理。
  而當我餓得拋卻尊嚴下手偷一個果腹的饅頭時,我恐懼地發現,這座可怕的城池的每一個普通居民,隨隨便便就可以提住我的頸子,將我抓個四爪朝空!
  第三日,我已餓得奄奄一息,無處藏身,我只好窩在大街邊上。
  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看了我半天,似乎畏懼什麼,鬼鬼祟祟往四周觀察了一下,待發覺沒什麼人注意,突然眼露凶光,抓著我往暗巷裡拖。
  我只記得自己一直掙扎,直至溫熱腥氣的血液濺了我一身。
  黃昏的強風灌滿衣袖,颳起一股股黃沙。
  長街的盡頭,是帝君來了,他一身白衣,黑髮與黑披風在風裡翻飛。
  他就那樣走過來,居高臨下望著一身狼狽的我,俊美如上古神祇,而後向我伸出手,「我給過妳機會了,現下,妳是我的了。」
  妳是我的了,妳是我的了……
  第二日我才發現,帝君摟著我與寒兒就這麼過了一晚,待我從夢裡滋滋咂過味兒來,本仙姑十分心虛且慚愧。
  我竟在夢裡,如此肆意意淫帝君,想本仙姑平素這麼踏實又循規蹈矩的一個仙,竟然在夢裡如此飢渴難耐,委實……委實不可原諒!只是,當我一回到現實,發覺自己仍舊是一隻貓時,本仙姑又覺得,我仍是可以再無恥一點的。
  我看到帝君,就毫不猶豫地往他身上跳,「喵嗚」了一聲,這裡蹭蹭,那裡蹭蹭。
  帝君面上似是溫和了些,大手捋過我身上的毛髮。
  我兒端了半碟子魚乾坐在旁邊,側過了身,十分乖巧又帶了些好奇望我,平常繃著的小臉上,竟有了些童趣天真。
  妖怪起床,一邊梳頭一邊不時拿眼瞄過來,瞪著我們仨。
  我瞇眼,趴在帝君腿上,張嘴一口一口吃下我兒遞來的魚乾,頓覺人生十分圓滿,若一直這樣下去,當貓似乎也不錯。
  只不過,衡清那廝很快打碎了我的美夢,我樂極生悲了。

  ◎             ◎             ◎

  一大早,就看到衡清興沖沖地抱了一隻毛色光滑水亮,兩隻眼睛藍汪汪的大貓過來,興沖沖與妖怪說:「師妹,妳瞧這一隻怎麼樣?別看牠大,很乖喔!」
  話音一落,他口中那隻很乖的貓倏地就從他手上跳了下來,毛髮賁張,衝我發出一聲長長的、激動的喵嗚聲,眼睛裡閃過妒忌、貪婪的光芒。
  不幸淪落與這畜生同類,本仙姑自是看出了,這廝看上本仙姑的魚乾了。
  本仙姑肚子還沒有填飽,登時也大感不滿,於是發出一聲比牠更長、更尖銳的喵嗚聲,這貓雖十分挑釁,但似乎很害怕帝君,也沒有過來,只虎視眈眈地望著。
  戾魔笑咪咪地抱起了大貓,那貓還待掙扎,給他的手一順,全身就哆嗦了那麼一下,再也不敢動了。
  「唔,這貓也不錯,又是隻公的,剛好與小花配成一對兒。」
  「對喔對喔!」衡清拍手附和。
  這……這實乃奇恥大辱!本仙姑自然不能因為衡清這廝傻而去記恨他,可還是很不滿,瞇眼朝他發出一聲拉得老長的叫聲。
  衡清一回頭,才發現屋子裡我們仨,看著我們和樂融融的樣子,瞪突了眼睛,「你們這是幹什麼?」他「噗哧」就笑了出來,「二師弟怎麼突然養起貓來了?咦咦咦,你瞪我作甚?」
  沒錯,帝君在瞪衡清這廝。我覺得十分欣慰,沒認識錯人,拿頭不停往帝君身上蹭。
  衡清很快就被拉開了注意力,因為妖怪提議出去練劍,而他大力附和。
  「師兄,一塊出去練劍吧?」妖怪眨巴眼睛問帝君。
  我很不樂意出去,可是帝君卻點了點頭。
  我兒雙手一伸,將我抱了起來,我舔了舔他的小手。
  璣罡已經元神回歸,匿入法身沉睡去了,我之前問起如何才能重新喚醒璣罡,帝君與衡清俱是朝我搖了搖頭,似乎也不甚清楚。
  璣罡既不可能再守著會陰山,他那好幾房妻妾自是要妥善處理的,早先便瞧見帝君用符紙化了一個璣罡的幻身,抬了一堆庫房裡的金銀珠寶,分發給眾女讓其散去了,著實哭哭啼啼鬧了一陣,因此我們到後園時,平素鶯聲燕語的後園靜成一片。
  司檀是看不慣我的,一看那個妖怪拿著劍揮舞著,提了劍就上前單挑。
  衡清正要上前去糾纏不清,被帝君一口叫住,「大師兄,你不覺得三師妹有點怪?」
  衡清一愣,「什麼意思?」
  「我懷疑此人不是三師妹。」
  衡清旋即笑了,「怎麼可能?三師妹的元神氣息,我自認不會認錯的,這兩日確實是混濁了些,但那極有可能是走了一趟冥府之故。」他笑得讓本仙姑很想揍他,「二師弟莫要因為三師妹對我好些,便吃醋胡思亂想了。」
  帝君別了他一眼,從我兒懷裡抱過我,牽了寒兒,便先走了。
  我舒舒服服地「喵嗚」了一聲,爪子在帝君懷裡刨了刨,繼續瞇眼睡覺。
  本仙姑雖然身為一隻貓,可還是有尊嚴的,自然不可能在帝君和我兒面前撒尿,可是貓也有三急,內需還是要解決的。我非常有骨氣地跑到茅坑如廁,正蹲到一半,通風口影子一閃,衡清帶來的那隻大貓正探頭探頭,偷窺本仙姑如廁。
  本仙姑勃然大怒,衝這畜生嗷了一嗓子,那畜生也嗷了一嗓子,不僅不跑,還跳了過來。本仙姑立即齜牙豎尾炸毛,那畜生也齜牙豎尾炸毛,兩貓以太極之勢走了兩個圈圈,對峙了一陣,本仙姑漸感不支,於是一邊立威一邊後退,跑了。
  這晚上,本仙姑悲催地發現,這貓除了看上本仙姑的魚乾外,還剛好到了發情期,牠就窩在窗外那樹杈上,衝窗內的本仙姑哇啦哇啦直叫喚。本仙姑的尊嚴蕩然無存。
  戾魔那妖怪笑得直打跌。衡清與司檀飯後就一直蹭在房裡不肯走。
  司檀早暴躁了,與他二師兄道:「好吵!師兄快把這貓放出去,讓牠們好好尋歡作樂去。」話說完似乎也覺得他二師兄的眼神有點兒可怕,便噎住不講了。
  我十分委屈地叫了一聲,抱著帝君的手臂死也不鬆開爪子。
  帝君手一彈,一點光點從窗口飛了出去。衡清眼明手快,也彈了一個法罩出去,笑咪咪道:「二師弟,這貓是我送給三師妹的,你可不能傷了牠。」
  帝君沉著一張臉不說話,半晌屋外傳來那隻霉貓一聲慘叫,便沒了聲響。
  衡清臉色也變了,悻悻道:「二師弟,不必這樣較真吧,就為一隻貓這麼置氣。」說著揉揉手臂,竟像是給法術傷了。
  屋子裡靜了一瞬,妖怪面上不知所謂,司檀則有點吃驚,看看她大師兄,再看看她二師兄,一臉糾結。帝君與我兒則各捧了一本書在看,旁若無人。
  我聽外面沒吵聲了,也安了心,瞇眼睡覺。
  半晌,衡清道:「璣罡雖已找到,但瞧它現在的模樣,與普通的劍無異,此間的事也了了,該是時候回山問問老祖開啟璣罡力量的法門了。」
  帝君放下書,點了點頭。妖怪繼續置身事外的模樣,司檀則支起了耳朵聽。
  衡清道:「在此之前,師妹是不是該下定決心,將此劍交與我們其中一人了?」
  帝君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戾魔那妖怪看看帝君又看看衡清,摸起璣罡劍,面上詭異之色一晃而過,「這把破劍,就想對付戾魔?」
  帝君拿起了書,繼續看。
  衡清連忙朝妖怪說道:「師妹莫要小看此劍,它是上古神器,傳言劍裡面封印了一隻上古九頭蛇神,擁有毀天滅地之能,是上古創世神女媧娘娘的守護神獸,後來女媧娘娘殞滅,九頭蛇神將自己封印在一柄劍中,便是這把璣罡劍。」
  戾魔那廝長長「哦」了一聲,卻仍是不當一回事的模樣,十分輕視。別說戾魔輕視,便是本仙姑,也感覺十分不樂觀。
  然後,我聽到戾魔說:「二位師兄都很優秀,實在是很難決定,只是經過這兩日考慮,我決定,將劍給大師兄。」
  衡清臉上一呆,似乎不敢置信,隨即狂喜,接過璣罡,衝他二師弟露出一抹勝利神色,他這一高興,便熱情洋溢地與他「三師妹」對視。
  本仙姑半晌無語,而後看帝君面無表情,並不打算說什麼的樣子,於是「喵嗚」歎了一聲,闔上眼繼續睡。
  隔日一大早妖怪便起床出去,我跳到窗子邊偷看,看到衡清那廝打扮得花枝招展,挽著妖怪的手有說有笑走了,司檀一臉哀怨,氣哼哼地跟在後頭。
  我跳到帝君膝上,「喵嗚」叫了幾聲。
  帝君垂頭跟我說道:「這妖怪雖然厲害,但應該傷不了衡清帝君,妳放心,還是觀察幾日,看看這妖物什麼來歷。」
  我想告訴帝君這個妖怪就是尚未完全甦醒的戾魔,可是跳到書上,刨了半天,都找不到一個「戾」字來,只好無可奈何地放棄。
  接下來的半日,我過得十分滋潤,魚乾吃膩了,本仙姑今日換了口味,吃飽後帝君陪著我兒擊劍。一旦帝君在的時候,小光頭照例是要指派在門口或周邊看守的,此時正抱著樹幹偷偷望著我兒流口水,而我則攤平在褥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正睡得大好,抽抽搐搐一陣哭聲將我吵醒。
  我睜眼,看到司檀不知何時跑了回來,正拉著他二師兄的手不依不饒。
  「大師兄竟答應那個無恥女人一起修煉那雙修之術!」她哭得驚天動地,「這麼下去寒兒就要管別人當爹了,師兄,你當真不管?」

  第二章

  當晚。
  衡清過來笑咪咪地與帝君道:「二師弟,師妹今兒起恐不能歇在這裡了。」
  本仙姑尚來不及磨牙,便聽妖怪「嗚」的一聲,淚眼花花,「大師兄,師妹早先在街上看諸般人等,我這副模樣也就比街口納鞋底的麻子姑娘強些,你真不介意?」
  衡清瞅他,面上泛成一汪春水。
  妖怪教這汪春水澆個溼透,杜鵑嬌啼:「師兄……師兄……」
  這妖怪,絕對是故意糟我的心呢,所以本仙姑忍!
  可他們當真牽手去時,本仙姑上躥下跳,心裡跟油煎過似的,我跳到帝君旁邊,眼裡帶著十足深沉,無比凝重地長長「喵」了一聲。
  帝君頭也不抬,不理會我,於是我更深沉、更凝重地「喵」了一聲。
  帝君看了我一眼,面上不鹹不淡,我抖抖毛,再蹲得近些,又「喵」了一聲。
  還是我兒貼心,道:「那妖怪佔著娘親的身體,真的沒事嗎?」
  帝君道:「那不是你娘親的身體。」
  我踮踮腳,突然一躥,半空給定住。
  「妳,去哪裡?」我嚎了一嗓子,帝君的手伸了過來,我十分無恥地往他手心舔一舔,再蹭一蹭,他好似一愣,手縮了回去,法罩也消失,我秤砣般墜地,緊跟著利索地往窗縫一鑽,後面似乎傳來我兒一聲低低的叫喚:「娘親。」
  這娃娃,終於肯喚本仙姑「娘親」了,我差點貓淚縱橫。
  其時月朗風清,我三兩步躍上房頂。兩個會陰山的小妖怪正合力抬一桶熱水往房裡送呢。
  衡清的聲音十分之溫存細緻:「師妹沐浴完莫忘了將這件羅衣穿上,正好與師兄配成一對兒,雙修時定大增意趣。」妖怪羞答答「哼」了一聲,接著門一扣,衡清春風滿面地走了出來。
  本仙姑蹭了過去,衡清「呿」了一聲,十分作態,「閃開,莫阻了本君沐浴雙修。」
  我想像此刻自己雙眼閃亮若有淚光,十分哀傷地望他。
  衡清道:「閃開,閃開!」手裡卻抓了我,鑽入假山後面。
  我掙扎不休,很快衡清就放了我,蹲了下來詭異地望我,此處陰森恐怖,衡清若要將我掐死就地埋了,不過動動手指頭的事。本仙姑大感緊張,弓著背不停後退,卻見他自懷裡摸出一個油包揭開,本仙姑嗅嗅,竟是香煎鵝肝的味道。
  「這是今天在集市買的哦,咪咪,來,給本君舔舔手,這個給妳吃。」我無語,直至那邊傳來一聲巨大的響動。
  衡清神情雀躍了一下,衝我咧嘴笑了下,眨眼間不見了。我立即跑了回去。
  房裡點著明亮的燭火,衡清的身影投在窗紙上,瑣碎的聲音傳來,十分曖昧。
  「你你你……不要過來……」
  「師妹莫要慌,師兄過去給妳瞧一瞧,緊是不緊?」
  這廝,懷裡還揣著要餵我的鵝肝呢,一眨眼就衝著妖怪霸王硬上弓來了?本仙姑的心情恍如那山路十八彎,最後彎到陰溝裡。
  衡清這廝,當真大有本事,原本本仙姑還十分杞人憂天地擔心妖怪將他拆骨入腹吃了,如今才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這風流本事與個人的法力修為全無干係。
  我頓覺十分無趣,正要轉身回去睡大覺,袍影一閃,卻是帝君走了過來,伸手推開了門。所謂非禮勿視,本仙姑按捺住滿腔的好奇心只望了那麼一小眼,這一眼,讓我的貓下巴差點就掉下來。
  我想像中香豔刺激的場面沒有,有的是倒在地下五花大綁的妖怪。
  衡清正盤膝坐在床上,得意揚揚,「我鳳凰族,除了火雲金絲銀縷衣,這天羅衣亦是一絕,如何,給天羅衣縛住的滋味,不錯吧?」
  那戾魔掙扎,面紅耳赤,面上有抹憤怒。
  若干年後,魔界有位喜歡寫傳記的妖給面前這位戾魔立了傳,提起這一段掌故,寫得十分欷歔。他道:「但凡天上的仙,皆是不可信的,越是英俊的男仙,越會騙人。想戾魔尊混沌未開之際,天真浪漫,純潔如白蓮花,未曾想那卑鄙男仙,先是騙她雙修,再騙她洗澡穿上天羅衣,手段之陰損缺德,聞所未聞。」
  憋屈的情緒之下,戾魔此妖十分憤世嫉俗,堅決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衡清蹺著二郎腿,出口的話更是半點身為仙的氣質也沒有,「招不招?不招勒死妳!」說完真的勒了那麼一下,妖怪白眼一翻就暈過去了,倒把衡清唬了一跳,從床上跳了下來。
  帝君皺著眉頭,沒說話。衡清攤攤手只說他不中用。
  話音一落,後面陰惻惻的聲音道:「這麼件破衣,也想困住本尊?」
  話音落,朔風起,燈火倏地滅了,四面八方只傳來戾魔半男不女的聲音,狂笑,「若非如此,本尊還無法完全甦醒……哈哈哈!」
  氣氛陡然間就緊張了起來,我聽帝君終於冷冷喊出那個名字:「戾魔」。
  與此同時,一道藍色光罩便朝那濃成墨汁的一團漩渦劈去,可是只阻了一阻,那戾魔哈哈大笑,瞬間遠去了,「這筆賬,回頭再算!」
  帝君隨即便追了出去,片刻後空手回來。屋裡頭早重新點上了燈,四處狼籍,本仙姑與衡清正並排蹲在地上,對攤在地上的那具屍體與破羅衣發怔。
  戾魔脫體而去,現下地上只存一具軀殼,這具用了四年的殼,現在沒一處好皮,有點稀巴爛的意思,眼瞅著不能再用了。
  帝君道:「可惜了,戾魔復甦未久,元神定然比較薄弱,如今讓他走了,往後再要擒住他便是難上加難了。」
  衡清摸摸鼻子,表情十分之莫測高深,「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你我收不了戾魔,這是一早便知道的。」
  兩人說完一齊轉頭望了我一眼,這一眼意味之深長,讓本仙姑頓感自己好似那上了點將台的壯士,旌旗一飄,虎軀一震,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情不自禁,本仙姑怯怯地「喵嗚」了一聲。

  ◎             ◎             ◎

  十日後,皇都,左丞相府。
  帝君提著我,自雲頭降落,穿過左丞相府的琉璃飛瓦,裡面是靈堂,一群人正號啕大哭。
  左丞相是皇朝唯一一名女丞相,芳齡雙十有四,昨兒剛死,屍骨十分新鮮。
  女丞相的八名面首,此時正哭得稀里嘩啦,十分傷心。
  帝君手一鬆,我的三魂六魄精神氣兒就往那殼子裡一附,先是意識,接著是手腳,落地十分踏實。
  本仙姑闔著眼睛,支起耳朵,幾人號得最多的便是這幾聲:「丞相大人,妳便這麼去了,教X兒往後怎麼辦才好!」、「丞相待X兒一直恩寵有加,X兒恨不能隨丞相大人而去……」嚎得本仙姑十分尷尬,帝君與衡清那廝,還站在雲頭看著呢。
  果然片刻後聽得上方衡清的聲音道:「這幾個凡人,身為男人卻與那小寡婦哭墳似的,端的丟我等男人的臉。」
  帝君不語。
  衡清道:「命簿上這幾個凡人原本是要隨這名女丞相一塊下葬的,不如提前讓他們自我了斷,安生投胎去,落個耳根清淨。」
  帝君仍不語。
  我正要鬆口氣,驀地感覺身邊氣息一窒,面首們突然魔怔了般止了哭,一個道:「大人死了,我們也必定沒什麼好下場,我們還是隨大人去吧。」
  「正是。」其他幾人,表示十分同意。
  本仙姑當貓當了有段日子,甫生為人,正準備好生悠哉一番,實在不樂意一睜眼就得忙著給八位面首辦喪事,因此十分著急地睜開眼,一口吐出梗在喉裡涼涼的物事,十分著急地叫道:「且慢!」
  半晌後。
  「不好了,丞相大人詐屍了!」一屋子的人,雞飛狗跳,化作鳥獸散。
  本仙姑看看瞬間空落一片的靈堂,有些失落,揭開身上蓋的白布片兒,走了出去。
  燒紙帛的老伯年紀大,反應慢,是最慢一個衝出去,情急之下跌了一跤,此時正倒在地上,仰頭瞪著本仙姑的恐懼眼神,如本仙姑便是那索命無常。
  本仙姑大度地衝他一笑,形貌舉止自認前所未有的溫柔和藹,「老伯莫要慌,我是人。」
  老伯顫聲道:「老奴知道大人死得冤……可是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大人還是尋那害妳的人吧……老奴……」白眼一翻,暈了。
  莫怪這位老伯認為他們主子怨氣重,這位女丞相,的確死得冤。
  女丞相身為皇朝第一個女探花,少年得志,官運亨通,觀其本人,眉眼秀美,經常一襲青衣男裝,十分儒雅瀟灑。
  女探花第一次上金鑾殿,便給老皇帝相中,殿前為臣,殿後卻是受孌養的金絲雀。
  老皇帝死後,小皇帝為了拉攏這位自前朝積蓄不少勢力的大臣,一口氣賞了女丞相八個面首,與她的關係也是曖昧不清,纏纏綿綿。
  前些日子,一直十分怯懦的小皇帝不知為何,突然性情大變,變得兇殘異常,一口氣殺戮了朝中諸多大臣,女丞相不幸列在其中,罪名是「不男不女」,一杯毒酒便將卿性命了結。
  當朝女丞相不男不女,路人皆知,有幾個女丞相的相好代為申駁了幾句,都是沒好下場,統統給皇帝拉一塊兒砍了,自此朝野上下鶴唳風聲,情勢十分緊張。
  百姓私下傳了一段歌謠:天道崩塌,虐政將至。
  也是在十日前,我們收到半月老祖的密信,他老人家夜觀天相,紫微星隕落,朝中恐有變故。我們趕到皇都,但見整片皇城皆籠罩在一片黑氣之中,如此巨大的妖氣,再以我們幾日的觀察結果,很明顯,京城之變,正是戾魔作祟。
  湊巧我需要一個肉身,而這個肉身最好能接近皇帝,於是便附到女丞相殼子上來了。
  本仙姑廢了半日唇舌,方始讓這干凡人相信他們的女丞相真的復活了。府中早分了二路,一路慌裡慌張尋道士除怪,另一路則慌裡慌張報宮裡去了,女丞相詐屍又活回來啦!
  傍晚,收到宮裡傳訊,女丞相死而復生,令我皇感覺十分新鮮趣味,特赦了「不男不女」的罪名,將養些時候,不日傳詔進宮見駕。
  本仙姑既喜且愁,喜的是,事情意外順利,女丞相府裡十分奢華,美食精緻,高床錦被,洗澡還有個大池塘子,忒懂享受,實在便宜了本仙姑;這一愁,則是此番趕鴨子上架,待真見了妖怪,本仙姑一沒法力,二還特不受那妖怪待見,可要怎麼辦才好?
  思前想後,痛定思痛,本仙姑招了府裡的幕僚,洋洋灑灑地寫了一道萬言折,痛心疾首剖白了一貫以來散漫的作風,為自己雌雄難辨的外表對我皇造成的困擾表示十分知罪,往後定認認真真貼花黃、著紅妝,當一個完完全全的女人。
  奏摺上去,回應十分快速,我皇對能痛改前非的臣子十分欣慰,皇恩浩蕩,特允我繼續著男裝,不男不女下去。
  於是隔日,本仙姑一襲青衣,手打摺扇,風流瀟灑地來到城中最大的樂坊醉月樓。
  女丞相死裡逃生的經歷早成了一則傳奇,幾乎整條大街的人都在看著本仙姑,進了醉月樓,隨侍的小廝十分狗腿,不待我吩咐,就讓樂坊掌櫃將最好的菜、最年輕英俊的琴師叫上來。
  不得不說,醉月樓不愧為皇城第一坊,菜好,人也不錯。
  眼前這名拉琴的琴師,一手行雲流水的好琴,相貌英俊,難得的是還有幾絲帝君的清冷味兒,連本仙姑此等矜持之人,也控制不住多瞄了幾眼。
  驀地從樓上投下一束冰冷的眼光,把本仙姑嚇了好大一跳,我硬著頭皮往上望了一眼,再硬著頭皮端起酒杯,揚聲道:「樓上二位兄台,良辰美景,何不下來共飲一杯?」
  依計畫,衡清與帝君二位便從樓上下來;依計畫,三人攀談,很快一見如故,女丞相便約二位兄台到府中做客,二位兄台欣然應允,然而這是計畫。
  真實的情況是,衡清一下來,便衝著我上下打量,語氣委實不陰不陽,壓低聲音與我道:「師妹扮起這風流公子,倒是十分入味。」
  適時一曲終了,那青年琴師便垂了手等我吩咐,我乾笑道:「彈得十分好,賞。」
  琴師正待功成身退,衡清卻一手奪了人家的琴,道:「不才也想演奏一曲,向大人討個賞。」
  大庭廣眾下,本仙姑只好給面子道:「那快快彈來。」
  不得不說,衡清彈得真是好,比那琴師猶勝三分,琴聲一起,連那嘈雜聲音也靜了不少。曲終,樓上樓下都有叫好聲,弄得我也頓感很有面子。
  正喜笑顏開,突聽帝君手裡的杯子「答」的一聲,落在桌上。本仙姑臉上的笑容忙縮了回去,正經矜持地朝衡清頷了頷首,正盼望他賺足了風頭,快些回來與我們進行「一見如故」的攀談,這廝卻又揚揚得意地彈起來了。
  可想而知,計畫的第二個步驟十分不順利,過程中一個只顧彈琴,一個冷著一張臉,壓根兒「一見如故」不起來,本仙姑深恨兩人不配合。
  好不容易又過了一曲,本仙姑正待一不做二不休,厚著臉皮直接將這二位請到府中省事,還未開口,一個嬌脆的聲音卻早我一步道:「二位公子龍章鳳姿,真是天仙一樣俊秀的人物,我家主人適才在簾後一見,十分仰慕二名公子的人品風流,請到府上一敘可好?」
  本仙姑在女丞相府上空臥底多日,自然一眼認出這出聲的小婢正是丞相府隔壁的定國公主家的,與女丞相原來卻是死對頭。
  定國公主家的權勢,自然是大過女丞相的,眾目睽睽之下,本仙姑根本搶不過人家。
  我孤零零回了府,一口茶還沒有咽下,就見女丞相那八名面首約好似的一齊撲進來,四名拖手,四名抱腿,哭得梨花帶雨,「丞相大人,究竟X兒哪裡伺候得不好,以致大人才剛回來,便迫不及待另覓新歡?」
  本仙姑看看梨花的這個,看看帶雨的那個,身為一家之主,我再一次感覺壓力很大。

  ◎             ◎             ◎

  酒足飯飽後,我淡定地拿起衡清留下的璣罡研究,隨後打了個盹,夢裡頭化身人形的璣罡無辜地對我說:「姑姑,璣罡不過是小小的看護神,喚醒劍裡蛇仙的辦法,只有您知道的呀。」
  我一著急就醒了,看見管事立在一旁,笑得一臉褶子,「大人,按您的吩咐,下人們一大早就在前門守著,這不,總算把表少爺盼來了。」
  我寂寞的心情如冰雪消融,一喜望外。
  我兒衣服鞋襪一律嶄新,小臉蛋上有抹不易覺察的緊張。旁邊跟著的小光頭直勾勾地望我,衝我傻笑。司檀領著他們進來,頂著下巴看了我一眼,表情不屑一顧,很不給面子。
  本仙姑大度道:「來人,給表少爺這位婢女準備一間好點的廂房,再燒桶熱水送過去,洗刷洗刷,瞧這一身髒兮兮的。」司檀臉鐵青拍桌子走了。
  待人散盡,本仙姑一個惡狼撲羊式,將我兒揉在懷裡,時隔半個月,本仙姑總算又有了當娘的自豪感,將兒子踏實地摟在懷裡,怎不令人熱淚盈眶!又費了半日唇舌,手腳並用地揉捏摟抱兼餵飯包洗澡,這才勉強讓我兒對他娘親的新殼子有了點親切感。
  飯後消食,本仙姑又喜滋滋地帶著兒子在府裡四處閒逛,褶子臉管家拭著汗,小步跑過來,「大人,隔壁有動靜,自方才起便從後園傳來一陣陣絲竹之聲!」然後,非常狗腿地附嘴過來:「小的方才斗膽攀著梯子往那邊望那麼一眼,哎喲,定國公主正穿著最薄的那套夏裝,撅著大腿兒給二位英俊的公子賜酒呢!」
  本仙姑手一滑,捏碎一朵鮮花,「繼續打探!」
  一刻鐘後,管家:「公主與二位公子正在談詩,甚歡。」
  二刻鐘後,管家:「公主吟豔詩,公子拍手叫好。」
  三刻鐘後,管家:「公主再賜美酒三杯,二位公子欣然飲之。」
  半個時辰後,管家:「公主微醺。」
  一個時辰後,管家:「二位公子微醺。」
  褶子臉管家湊過來密謀道:「大人,小的早點了十餘名身強力壯的護院,腿腳功夫媲美大內高手,大人若有吩咐,小的們願為大人肝腦塗地。」
  本仙姑心裡微醋地想著,便是將公主那不要臉的老娼敲暈了,也得二位帝君肯跟本仙姑回才行啊,無可奈何,本仙姑大歎了三聲,寂寞地摟著兒子睡了。
  半醒半夢似乎還作了一個夢,衡清那廝歎口氣道:「睡得豬一樣沉,當真沒良心。」本仙姑夢裡聽罷非常快意,睡得越發結實了。

  ◎             ◎             ◎

  第二日,睡個日上三竿,外頭已經變天了。
  頭一件,宮裡的妖怪皇帝他竟遇襲了,暴怒之下,早朝上又連砍了不少大臣。本仙姑休養著倒逃過一劫,我猜測著,這次偷襲十有八九與二位帝君脫不了干係。
  第二件,卻是來自隔壁定國公主府,先是一大早公主府裡人馬翻騰,風騷美豔的定國公主不風騷了,淒厲哭聲差點掀翻瓦蓋。根據府裡的狗剩自隔壁相好阿花處得來的絕密消息,不知為什麼,公主一覺醒來,如花的臉頰上長了碗大的一塊斑,奇醜無比,公主自家的小孩都給嚇哭了,正四處緝拿下毒手的兇手與除斑高手。
  這樣的公主,再沒臉留二位美男在府裡,任由二位美男告辭離開,那時本仙姑睡得正酣,府中家丁來不及請示,褶子臉管家當機立斷,作主將二位美男截下。此事造成的直接後果,便是本仙姑早上用飯時,飯桌上大搖大擺多坐了二人。
  衡清道:「師妹瞧來精神甚好,昨晚確實睡得不錯。」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
  我乾笑道:「二位元師兄,不知道接下來的情況可要怎麼辦才好?」
  衡清道:「這便要問師妹了,喚醒璣罡的法子,妳可想起來了沒有?」
  我正在挾最後一個包子,給衡清搶去了,停箸長歎:「一點頭緒也無,這可難辦。」
  衡清也長歎,道:「怎麼就這幾個包子?」
  定國公主在自家府裡尋不著長斑的真相,緊接著想到的便是她的死對頭女丞相,遣家奴到府裡搗了好幾場。我尋思著她這斑的確來得甚怪,先是懷疑衡清動的手腳,直至看到渾身都是酸醋味兒的司檀,我總算豁然開朗。
  中午宮裡又傳來消息,妖怪皇帝嫌不夠造孽,又砍了好幾人。
  我們在後園賞菊,大好的晴天,突然狂風大作、烏雲蔽日,本仙姑眼神兒好,一眼看到雲頭上黑壓壓站著百來個妖怪,一齊往皇宮而去。
  隔日,我們都知道了,這百餘名妖怪一到皇宮就被奉為神仙,在皇宮銅雀臺上大演了一場群魔亂舞。妖怪們開始時還人模狗樣,頂多便是呵呵怪笑、手足癲狂了些,待三兩杯酒一下肚,宮女侍衛們便倒大楣了,男妖尋了女的便推,女魔抓了男的便撲,還有個別男撲男、女撲女的,集體露天淫靡作亂,穢氣直沖三重天外。
  據說其時,天帝正在花間閒臥,小睡片刻,這股霸道無比的穢氣讓天帝直打了三個噴嚏,作了個惡夢,身體沉沉地仿似鬼壓床給嚇醒,大怒;遣千里眼萬里耳一查探後,更怒。於是便有了值守的功曹帶著天帝親筆寫的一封詔令,將我們罵了個狗血淋頭,責令我們三日內除妖。
  本仙姑益發愁了,暗地裡打量帝君,莫測高深,不鹹不淡,而衡清則若有所思。
  說起來本仙姑對此事其實十分上心,這兩日,哪一日不是抱著璣罡冥思苦想,可靈感總是沒有來,這冥想的時間長了吧,難免就昏昏欲睡,皆因太認真之故。
  這一次只打了個盹便醒來,信步來到帝君門口,聽到裡面說話聲音。
  「你應該知道,想喚醒璣罡劍,估計只有恢復師妹的法力這一途。」
  「師妹現在的身體,連同之前的那一個,都不是她的法身,她法身的消失,一定與四年前你們發生的事情有關係。」
  「你知道師妹的法身在哪裡的,對不對?」
  「我不知道。」帝君說。
  「到時對簿到天帝駕前,你還能這麼說嗎?」
  「我有對付的辦法了。」
  我連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走了。
  阿寒正在看書,小光頭伴在他旁邊,正無聊地彈著棋子,看到我,眼睛一亮,「姊姊,來玩棋子吧……哎,妳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屋裡頭衡清的嗤聲在我腦裡重播,「什麼辦法,你想拿你萬餘年的仙元與戾魔同歸於盡?難道你不知道這麼做,十之八九會魂飛魄散、寂滅於天地?」
  再嗤:「我從來不知道三重天上的祗蓮帝君竟是這般眼界,料想你也是害怕從前的那個師妹回來,可這不過是你我的小情小愛,怎麼都要以大局為重。」
  帝君冷聲道:「你莫自以為是。」
  我想起三生石裡,女仙盤膝坐在菩提地仙面前,地仙最後說的話。
  「借殼避劫之事,只是避開一時,並不能消劫。甚至,待你回附法身,那反噬的力量會更強烈,你需慎重考慮。」
  我攥起兒子的小手,倆眉毛揪成個死結。這小小娃兒,本仙姑自出生起一把屎一把尿,白天抱著哄晚上睡覺摟懷裡,好不容易養成如今白白嫩嫩的俊樣兒,自然不捨得讓他給天雷劈。
  天帝啊,一邊是我的兒,一邊是孩子他爹,我該選哪個好?

  ◎             ◎             ◎

  衡清說有事找本仙姑談,本仙姑有氣無力隨他至後園。
  衡清道:「師妹,早先你就窩在房門口吧?該聽的聽了,現在大概知道大師兄我要找你說些什麼吧?」
  我道:「事到如今,我就只有一件事不明白。」
  衡清肅然道:「何事?」
  「是這樣的大師兄。」本仙姑沉痛道,「除戾魔一事十分任重而道遠,天地人三界誰都有責任肩負之,師妹覺得只由我們三個出頭十分之不合理,是不是可以與天帝說說理,讓他派遣別的上仙來?」
  話出口,本仙姑很後悔。衡清這廝顯然很寂寞,正逮不著機會教訓我呢,聞言立即呵斥道:「師兄從來不知道師妹的小百姓心態,苟且偷安,竟這般嚴重!大義之前,豈言退縮!」然後,大手一揮,「休要多言!」
  本仙姑正被他震住,這廝突湊近耳語道:「師妹,天帝老人家自那日鬼壓床後對我等十分不滿,派了功曹及日遊神時時監視在旁,慎言!」本仙姑當即洗心革面悔恨交加握緊拳頭以詛咒發誓之態道:「師兄一言,醍醐灌頂!方才的確是師妹太不懂事了!師妹定以除魔為第一要任,赴湯蹈火、視死如歸!」
  帝君有話與本仙姑說,於是又至後園。
  花前月下,帝君表情恍似那遠山黛色,柔和卻遙遠。
  我的心情像寒冬臘月的手猛地燙上燒紅的火爐子,初初一股刺激舒服,醒覺時難以消受。
  白日裡衡清與我道:「同僚一場,實在不想看你二師兄幹蠢事。如今可制止他的人,約莫只有師妹。」
  我道:「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自己都不知道法身在哪裡?」
  衡清笑道:「你若知道,以你的個性,怎會如此隱忍?」
  帝君說得沒錯,衡清這廝,的確愛自以為是了些。
  夜涼、荷池、五角亭。
  本仙姑無話找話,揚聲照著亭子的匾額吟:「扇子亭。」
  褶子臉管家笑成朵鮮花:「是極是極,大人文采風流,簡單兩字便起出意趣,小的佩服!」
  我莫測高深地問:「你倒說說,怎生個意趣法?」
  褶子臉管家道:「每有仲夏初秋之夜,大人便在此間置酒,與各位公子同樂。時值小荷盛開,水面上流螢飛舞,一閃一閃亮晶晶。大人小醉,諸公子也小醉,大人揮著扇子,小扇撲流螢,那情形,嘖嘖……」
  那情形,約莫就跟一群瘋癲在鬧騰差不多。倒是本仙姑心裡略一夢幻,想像那夏夜一片蛙聲荷香間,流螢點點飛舞,身邊伴個可心的人,一壺酒二三樣點心,坐它個半晌,定然使人情醉。可惜,這季節螢蟲顯然已絕了種。
  才坐好,褶子臉管家已知情識趣地給我們擺了酒、茶點。帝君顯然對猥瑣的褶子管家很是冷冷不爽,背了手賞月。褶子臉管家做賊似的湊近我:「大人,酒裡下了好東西,一杯下肚,保證長禦不倒……」
  本仙姑正賴著臉叫帝君坐到身旁來喝酒,聞聲就僵住了。這廝眼色倒好,知道新入府的二位美男,本仙姑搞不定的就是這一個。
  辣手催花此等事,只能一時享樂,本仙姑又豈是這種膚淺之人?當下一拍桌子指著酒壺道,裡頭掉了只蚊子不乾淨,再換壺來!褶子臉管家呆了下反應過來,立即去了。
  頓時亭裡只存我與帝君二人,我也是這會兒意識到不自在。帝君沒理我,我也就悶聲發大財。突然聽他溫言道:「過來。」一回想手已經給握住,暖而有力。
  身體突如其來地騰空,下墜時人已經在荷池中央,腳底墊著一條小船。
  我的他的手就那麼抓著,沒有鬆開。
  本仙姑很孬種地十分在意這個細節,心裡撲通地亂搗騰,直至岸邊傳來褶子臉管家的抽氣聲……漫天飛舞的流螢落入眼簾。
  這個季節不該存在的東西。
  帝君的眼神在這漫天唾手可得的星辰中專注而深遂,冰冷不再。
  本仙姑當時十分情動,以至於頭腦發熱道:「二師兄,我把璣罡劍交於你可好?」
  帝君沒有回答,只突然將頭湊了過來,唇貼在我唇上。
  小星星在擴散,小光點融成一道道水波紋。
  癡迷過後,本仙姑伏在他懷裡喘息,繼而又多愁善感地溼了眼眶。
  兒子還是孩他爹?本仙姑更糾結了。
  可是在這如夢似幻的一切中,就算時時糾結,嘴巴卻根本不願意說出任何掃興的問題。直至不知何時,眼皮越來越沉,半醒半夢中聽一個聲音道:
  「我知道,一旦恢復法身,以你的性子,定不屑任何人的護陣,獨力抵抗天劫。算是為了寒兒,恢復法身之事,千年後再做打算吧,那時寒兒修為也該略有小成了。抵抗天劫,也有些勝算。」
  「保重……寒兒就托你照顧了。姑姑,我……」
  兩片微涼的唇瓣輕輕貼了過來。
  我腦子暈沉,根本沒辦法反應。只知道他話裡話外都是告別的意思,我很不愛聽。
  沒來由地覺得傷心害怕,我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救命浮木。而後沉入夢鄉。
  這一覺,意外的沉。清醒時難以選擇的難題似乎有了結果。
  夢裡頭,前有戾魔後有天兵。本仙姑很威猛,將兒子與他爹左右往脅下一挾,一個飛天螺旋式,往上突圍。
  這一突圍,衝破天塹、衝破天帝的重重護衛,直沖到靈霄殿裡。本仙姑氣哼哼一個夜叉探海式,揪住天帝他老人家就一頓狠揍,將他老人家揍得跟佛祖一個模樣,滿頭都是硌手的大肥疙瘩。
  我醒時,陽光刺得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懷裡的寒兒還睡著,呼吸均勻。我傻了半晌才發現不對勁,我們分明是躺在半空的雲頭上,周圍一個巨大泛著藍光的透明法罩,陽光穿過法罩,直打在身上。雲朵上還有另一人正坐著發呆,此時扭過頭,愁眉苦臉地叫了聲姊姊。
  我心裡一沉,猛地坐起身,「二位師兄呢?」
  小光頭道:「他們進宮除妖去了。」
  「他們沒有留什麼話?」
  「就只有大師兄啦。」他搔搔頭,似乎不太願意,糾結一陣才說出來,「他讓我告訴你,二師兄可以為你做的事,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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