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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皇后,朕想侍寢《下》

四年空白,她一人獨居,就算愜意自在,卻是被人囚禁的孤鳳; 所以她在等,也在賭,賭她對他的價值何在。 四年寂寥,他一人獨活,即使自信淡定,仍是沒人陪伴的天龍; 所以他在盼,也在拚,拚回他今生唯一的梓童。 一場戰役,換回一對鸞鳳,等來一個「愛」字,只是, 愛這一字,對帝王來說,何其珍貴,又何其殘酷! 珍貴,貴在皇室裡真心難尋,若尋得,是千歡萬喜,永世珍藏; 殘酷,殘在它是一把利刃,一旦愛上,便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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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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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220
作者:
荀草
出版日期:
2011/08/09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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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最炙手可熱的宮廷文,點閱率突破百萬人氣;
請看「荀草」帶來天家帝后,既愛且恨的情愛糾葛!

四年空白,她一人獨居,就算愜意自在,卻是被人囚禁的孤鳳;
所以她在等,也在賭,賭她對他的價值何在。
四年寂寥,他一人獨活,即使自信淡定,仍是沒人陪伴的天龍;
所以他在盼,也在拚,拚回他今生唯一的梓童。
一場戰役,換回一對鸞鳳,等來一個「愛」字,只是,
愛這一字,對帝王來說,何其珍貴,又何其殘酷!
珍貴,貴在皇室裡真心難尋,若尋得,是千歡萬喜,永世珍藏;
殘酷,殘在它是一把利刃,一旦愛上,便萬劫不復……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兵營裡眾人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八王爺」,從八王爺進入將軍大帳篷起,他就沒有出來過……有人猜想這八王爺太嬌貴了,肯定是來得路上感了風寒;也有人說八王爺矜持得像個大姑娘,怕露臉會讓粗老爺們衝撞了等等。
  不管如何,從這一日起,定唐王嚴令士兵們勤快操練,將軍們也比往日更加嚴肅正經;最奇怪的是,營裡來了一群神出鬼沒的江湖人,這些人有的從河裡溼漉漉爬上岸,有的從迷路的馬肚子下鑽出來,有的甚至於根本沒有經過營地大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士兵或者將軍、副官們的身後,什麼也不說,一拳就揍了過來,打得人鼻血直流,鬧出了不少的鬥毆事件。
  副官跟定唐王反應情況,對方也只擺擺手,說:「這是訓練!」
  副官奇怪,「訓練什麼?」
  「突襲!」
  副官恍然大悟,「哦,原來是為了讓士兵們隨時保持警惕,快過冬了,的確要防備雪國的人借東風,這冬天雪地的,他們的兵力比我們強多了。」嘮嘮叨叨一大堆,像個缺了門牙的老大爺,逮住誰都可以叨出一段是非道理。
  定唐王當即點頭,「你可以吩咐下去,看到陌生人,只管狠狠地打!」武林人士嘛,皮糙肉厚的,不怕反擊;反正,那龔忘可以拿他的士兵當靶子,他的士兵自然也能夠借力打力地訓練自己的本事,一舉兩得。
  再過了三日,陸陸續續的,人已經全部集結,龔忘一一分派任務,唐烆立在他的身後就如一杆閃著寒芒的標槍,指著每個人繃緊的眼球上,逼得所有人聚精會神,不敢一絲含糊!
  定唐王遠遠看著,再回頭望望夜幕下被燈火映著,散發著暖意的帳篷,掀起簾子,走了進去……一如這幾日相同的情景,「八王爺」顧雙弦靠在硬邦邦的虎皮椅子上,聚精會神地批閱奏摺。
  「六哥,他們準備出發了,你不準備去看看?」
  「他們自己帶來的人,自己管著,我何必去插手?」
  「那你放心?」
  顧雙弦從黃本子中抬起頭來,揉了揉自己的人中,「趙王放心,我就放心。」
  定唐王稍愣,「你……與七哥和解了?」
  顧雙弦看完了一本,伸長手臂,頭也不抬地去摸另外一本,聞言「嗯」了聲,不願意多說;因為頭低著,只是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髮冠都沒有戴,在燭光下,定唐王明顯地看到對方黑墨的髮絲中夾雜著銀色。
  照道理來說,大雁朝的皇帝普遍都不長命,最長壽的是一位很早就被逼得退位的帝王,活到了杖國之年;在位最短的甚至於只有一日,就被殘殺;剩下的,都在帝王的位置上兢兢業業做了多年,卻也都活不過四十歲。
  現在的安定帝,才而立之年,就已經早生白髮,難不成是……皇城最時新的染髮?
  定唐王可不覺得皇帝會為了雪山上那個夏家女子操心,女人嘛,多得是;他也不認為大雁朝的政務已經到了可以讓皇帝愁白頭的地步,打仗這種事情,每朝每代都沒斷過,愁什麼愁!剩下的,就只有染髮這一途了。
  定唐王一邊讓親兵替自己穿上鎧甲,一邊還提醒皇帝:「防人之心不可無!」
  顧雙弦筆鋒一頓,頗為詫異地凝視著自己最忠誠的弟弟笑道:「疑人不用!我能給你兵權,也能讓他們替我賣命。」不管這個「他們」指的是龔忘、唐烆這種危險的江湖人,還是趙王那位曾經反目成仇的兄弟……
  皇帝都這麼說了,定唐王自然也不好再勸,反正自家兄弟之間的那本爛帳,誰也扯不清楚,至少現在,趙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皇帝給取而代之了。
  帳簾子掀開來,唐瑾對定唐王說道:「我也要去!」
  定唐王瞥他,「你留在這裡,若有必要可以調動兵馬,我怕有人想的跟我們一樣,搞偷襲!」
  唐瑾板著一張臉,看也不看至高無上的皇帝,重重地踏步,又出去了。
  沒多久,就聽到唐烆在沉聲低喝:「滾回去!」
  唐瑾說:「你是我爹,我不跟著你,跟著誰?再說了,我還要替娘看著你,你若是敢再留在教中不回家,我就替你宰了那群王八羔子,誰敢跟我爭爹,我就滅了誰!」
  唐烆半晌沒聲音,顧雙弦已經批閱完奏摺,在裡面對著唐烆道:「上陣父子兵,你們去吧,我身邊還有人。」
  定唐王無法,只好讓武藝高強的兩位副官,直接鎮守在帳篷外,充當門神。
  等到裡裡外外喧鬧完之後,龔忘與唐烆帶著他們那一百多人先行離去;到了子時,定唐王也整頓了兵馬,給馬蹄包裹上厚實的棉布,離去了。
  帳篷裡安靜了下來,桌面上只有顧雙弦一個人的影子映著,黑而長,像多年來如影隨形的鬼魅,悄無聲息地傳達著惶恐,顧雙弦一直保持著的自信笑容,在空蕩蕩的環境中也淡了。
  父子兵、夫妻情,這些看似暖人心意的情懷,對顧雙弦已經有些陌生……
  太子自從皇后不見了之後,哭鬧了很久,顧雙弦當時心力交瘁,看著宮殿裡蔓延的血池,整個人嚇得心跳都快沒了;他一邊著手讓人嚴查,一邊要維持皇后還在鳳弦宮的假象,耗費了不少精力,再也經不起太子的鬧騰,暴怒之下,掄起胳膊,讓太子嘗了一頓紅燒肉。
  一大一小,兩個男子相互鬥雞似地對視,最後,氣憤難當的太子摟著褲腰,一邊哭、一邊跑去找太后,見著了人,褲子一脫,露出兩瓣猴子的紅屁屁,水漫金山地哭訴,心疼他的太后,恨不得也給皇帝來一頓紅燒肉。
  最終,太子被趙王妃暫時帶去了夏家,除了白日裡進宮讓太傅教導,夜晚就被重重保護的夏家人抱走,一住就是三年,而後入了白鷺書院讀書;三年之間,皇帝忙於政事,對夏令姝被劫持一事,心有餘悸,也不可能一直將太子拴在身上,故而默許了夏家的行為。
  自己一股腦地開始給臨國施壓,逼得沒人敢對雪國援助;接而,常年在外的趙王,思家心切,在海面上展開了一場瘋狂的屠殺,吞併了海國的幾個島嶼,並將最大的海賊團全體成員砍了腦袋,將人頭堆積在海岸港口,做成了人頭塔,以儆效尤。
  宮殿裡沒有了小太子的嘰嘰喳喳、磕磕碰碰,也沒有了那個安靜看書的冷淡身影,連宮人們也被那一場宮闈之內的暗殺,弄得心驚膽戰,稍有風吹草動,全都想著逃為上策,皇帝的命固然重要,可要是他們自己死了,也顧不得別人了。
  綠瓦紅牆圈住了空盪盪、清冷冷的一座房子,房子裡只有顧雙弦一個人孤獨地過著白日黑夜,心也越來越冷,對過去那短暫的、溫暖的追憶就越來越久……
  有一種渴望在他內心燒灼,日日夜夜地累積,幾乎成了心魔!

  ◎             ◎             ◎

  謝琛的心裡也有一個魔鬼!每見了夏令姝一次,那魔性就增強一分,他對權力的控制慾望,也越來越濃烈。
  同一片月空下,讓顧雙弦思念著的夏令姝,再一次將謝琛關在門外。
  雪山上的月色比大雁朝的冰寒,彷彿一把圓月彎刀戳在了人的心窩子裡,不但疼還讓你全身發顫;白日的雪在夜月的映照下,成了淡青色,夜空藍而灰,陰沉沉的,謝琛就站在它們的最中央,看著夏令姝頭也不回地進了屋,留下一個決然的背影。
  他忍不住地譏笑,「妳想要等到什麼時候?顧雙弦他根本沒有派人來救妳,你們夏家來的那些死士都埋在了雪峰下,妳回不了大雁朝,不如在雪國好好地安身立命,用妳所知道、所能做的一切來換取榮華富貴,重新過著有滋有味的日子,不更加好?一個女子,芳華易逝,又是在後宮之中,皇帝的寵幸能夠到幾時?」
  夏令姝在屋內冷哼,她是大雁朝的子民、是皇帝的梓童、是一國之母,哪怕與皇帝成了陌路,她也依然是大雁朝的國人,要她做賣國賊,簡直做夢!夏家的女兒,情願潦倒孤寂一生,也不願意出賣國家、出賣家人,求得一人的權勢滔天。
  顧雙弦,若是能再見,就見;若是見不到了,黃泉再等,也無不可。
  謝琛凍得成冰雕一樣,矗立在她的門外,低聲問:「與我在一起,共同享受人生,不好嗎?」
  屋內的人沒有回答,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聽見。
  她被嚇住了!
  在這雪山最高峰的小木屋裡,從來就只有三個人,她、侍女,還有經常來的謝琛;夏令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外人,更是很久沒有看到過穿著大雁朝服飾的人。
  屋內明亮,那個人卻站在最暗處的一角,看到她震驚中下意識地抿緊了唇瓣的模樣,無聲地笑了笑,隨即丟了一個東西給她。
  玉珮!是夏家大伯多年前送給姊姊夏令涴,可以調動部分夏家死士的信物;夏令姝眼眶微溼,就算全天下人都放棄了她,姊姊還是會堅持找尋她、營救她!
  耳邊傳來一句低語:「走不走?」
  她立即點了點頭,抓起桌上畫著小太子的書薄,緊緊地挾入了內襟中,用繩子綑好了自己的袖口、褲口,又抓起一件最厚實的兜帽披風套在身上,那行動力和決斷力,讓人咋舌;想來是回家的慾望已經凝聚得太久,久到這番動作已經在心底、夢中演練過多遍!
  她吹熄了燈,靜靜地坐在火坑上,等著炭火越來越暗,那人已經隱入了黑暗之中。
  謝琛終於在久久得不到回答之時,踩著喳喳的雪路下山了,這裡沒有他的房間,他來一趟不容易,每次都在失望中,悄然離去。
  但夏令姝不敢動!
  果然,隔了半個時辰之後,再一次聽到積雪被踐踏的聲音,謝琛的身影從門縫的月光中傾斜進來,如刀鋒,她冷不丁地打了一個顫!謝琛太危險,又太謹慎,不是好相與之人,可夏令姝沒有想到對方已經到了不再信任任何人的地步;她刻意地保持著緩慢的呼吸,手指抓著披風,指節發白之後又發紫。
  炭火中爆出一個火花,將她的面容映出些許恐慌和緊張,也映出屋裡另外兩個人,兩名女子;與那人一樣,黑衣黑褲,穿得緊實。
  那領頭的男子一點頭,其中一名女子二話不說地過來將夏令姝往身上一背;男子帶頭,她們在中間,剩下一名女子墊後,野鬼夜行似地走出了這困住夏令姝多年的牢籠。
  謝琛說的自由,的確自由……整個雪峰上,只有兩名女子,她若是隨意走動,不是在大雪中找不到回來的路,就是被雪崩給掩埋;在這裡,不用她管理後宮,也沒有人與人的爭鬥,她心裡輕鬆,可對外界的事情卻一無所知。
  謝琛說的愛……是只讓她見到他一人、只與他一人說話;他為她打造了一個白雪皚皚的木頭宮殿,宮殿裡只有孤獨的夏令姝一人,金屋藏嬌用的是金屋,而她是木屋裡的金絲雀。
  共享人生富貴……是要她拿出夏家對朝中大臣們收集的祕辛來交換,包括皇族的祕密,甚至必要的時候,她還必須用自己的命,來換取大雁朝的內亂。
  夏家出的皇后,被皇帝派出去營救的人,給暗殺在了雪國,多好聽的理由!夏家人不會相信皇帝什麼也沒有做,自然而然就讓他們好不容易協同的心,再一次埋下禍根!而謝琛的間諜繼續在裡面煽風點火,三十六計輪番上演,要想分離新皇的統治,準耗費不了多少年的。
  夏令姝心裡明白,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跟著來人走了,哪怕是從謝琛的火坑跳入另外一個火坑,也總比經年累月地困在雪峰上的好。
  下山之時,她遠遠地看到很遠的山林裡冒出了濃煙,在這雪山打仗,煙火很難燃燒起來,有煙能夠傳達這麼遠,說明戰事鋪面比較廣闊、也很突然,是有備而來。
  他們幾人的速度很快,兩名女子每翻過一座山就換人背她;夜空下,她只能聽到悶悶的風嘯之聲,他們與戰火之地也越離越遠,一個拐彎,山坡下突地躥出了無數的雪衣人,都帶著銀白的猙獰夜叉面具,為首之人一襲白衣,是謝琛!
  而他們這一方,也彷彿憑空而降似的,平地裡冒出了眾多的黑腦袋,一個少年竄到黑衣人身邊,「爹,雪國果然跟邪教達成了共識。」
  唐烆將唐瑾推開,「帶著人去與龔忘會合!」
  唐瑾在外對父親是絕對的服從,當下也不多說,領著十來人,背著夏令姝如泥鰍似地滑入了叢林之間;身後的唐烆,長劍已經與謝琛的暗器,糾纏出了火花。

  ◎             ◎             ◎

  雪國連綿千里,若說大雁朝是個版圖遼闊的圓滾滾西瓜,雪國就是那點綴西瓜的小緞帶;這緞帶看起來美麗非常,卻不實用,大部分地界都沒法住人,國主和子民都縮在最中間的百里多地,安營紮寨。
  當初唐烆與龔忘兵分兩路,唐烆救人、龔忘殺人,然後在半山腰會合,而被突襲的兵營也盤踞在險峰突起的半山腰。
  唐瑾帶著眾人一路狂奔,沒有選擇馬是因為不好隱藏行蹤,也不夠靈活,這會兒被騎馬的邪教人追殺,就顯出了好處。
  唐瑾是個狡猾機靈的小子,沒有他父親的木訥,一邊奔跑、一邊躲藏,不時鑽入熊窩裡,不時跳到雪松深處,像一隻善於變色的小狐狸,跟隨他的江湖人原本是龔忘的屬下,從小被他鬧騰著長大,自然懂得配合,被人追蹤了幾十里,總算甩開了;這時,距離被突襲的兵營,也只差幾里路,遠遠地可以聽見打殺聲。
  夏令姝冷靜地觀察這群營救之人的言行,看著唐瑾等人帶著她躲藏在樹木上,只看著遠處的烽火連天卻不幫忙,隱隱有些急躁,忍著沒有發作;如此過了半個多時辰,身前少年的背脊越彎越低,嘟囔著:「龔叔怎麼這麼慢,砍個腦袋能比我們背個人還麻煩嗎?」
  夏令姝輕聲問:「砍誰的腦袋?」
  唐瑾回過頭來,「雪國國主啊,還能有誰?妳家老大說妳在雪國住了幾年,卻沒能留下些什麼可想念,所以讓我們去取了雪國國主的腦袋讓妳帶回去冰鎮,當想雪山了,就看看那斷頭……以解相思!」
  「嗯,早知如此,你們應該順帶再多砍幾個,我喜歡美人頭,這雪國的聖公主的頭顱,更加讓人賞心悅目。」
  唐瑾原本是想嚇嚇夏令姝,沒想到對方年紀比他長、心智比他高,甚至於狠辣也比他多了幾個段數,當即他就擺了擺手,「不成不成,美人是用來疼,不是用來殺的。」
  夏令姝淡笑,唐瑾頓覺自己臉面無光,轉過頭去,在肚子裡好一陣誹謗。
  突地,一陣地動山搖,白雲峰上揚起了大霧,仔細看去,居然是雪崩造成的景象!
  唐瑾霍地跳了起來,「爹還在那邊!」抿了唇到處張望,最後抬步出去,說:「跟我走!」眾人相互對視一眼,唐瑾已經率先往兵營而去。
  奔波了半個時辰,打殺聲越來越近,一片混亂中,只能看到高頭大馬上,有個熟悉的身影如翩飛的紅蝶,振翅起舞之處皆是血跡紛飛,是定唐王!
  夏令姝鬆了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她總算可以回去了!

  ◎             ◎             ◎

  「雪崩?」
  「是!只要是高峻的雪峰,一到冬季就容易雪崩,雪太大、積雪太多,雪崩一旦出現,再高的武功都逃不出來……」
  顧雙弦捏緊了筆,「你確定是白雲峰?按照時辰計算,這會人應當救出來了。」
  副官問:「救什麼人?」
  顧雙弦怔住!他對外都說皇后在深宮裡養病,外人不知曉真相,只以為皇帝攻打雪國是為了振國威,沒想到居然還要救人,也虧得定唐王在邊疆多年,一個字都沒透露,故副官聽得一頭霧水;顧雙弦沒有回答他,自己掀開了簾子,遙望著那隱藏在雲霧之中的山峰。
  已近寅時三刻,冬日的暖陽還沒有預兆,天地之間依然靜謐,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
  他焦慮且緊張,越是到了最後關頭,他越是要壓抑自己的擔憂,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端倪來;他性子比以前更加穩重,心底雖已經焦急得如醞釀著即將噴發的熔漿,但面上還是波瀾不興,毫無表情。
  自己在帳篷裡進進出出,不時端看著地圖,推測夏令姝現今的行蹤。
  「爺,該吃藥了。」隨行伺候的小卦子打開錦盒,裡面有無數顆拇指大小的褐色丸子,顧雙弦隨手拿了一顆往嘴巴裡丟,沒喝水就吞咽,頓時哽在咽喉不上不下,他目光卻還在地圖上,一隻手撐著胸口,差點活活將自己給弄得窒息而死。
  咳嗆了幾聲,捶胸頓足地吞下去,面上即刻閃出一片潮紅,沒了多久再回復原樣,精神莫名地振奮了不少,看起來容光煥發,他順了一口氣,喝了口清茶,邁步又出去張望。
  不多時,有傳令兵過來,「稟報!雪、雪崩!白雲峰已經崩塌了半邊山峰……」
  顧雙弦膝蓋一彎,人差點栽了下去,小卦子手忙腳亂的,藉著給他披披風的動作,悄無聲息地扶住了皇帝。
  「人呢?」
  傳令兵手中還拿著旗杆,只覺得這「八王爺」的氣勢比定唐王還要威嚴,「還、還沒有消息過來……」
  「再去查探!」
  沒了多久,不同的消息逐漸傳來,給了顧雙弦最明確的事態發展;白雲峰雪崩,大雪夾雜著泥土和石塊從最高峰滾落,猶如狂風捲浪的氣勢衝擊了大片的峰林……
  只有顧雙弦知道唐烆等人的路線,乍然聽聞,整個人已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沒法問夏令姝被救出來沒有,也沒法問她逃到了哪裡,更加不敢去想她是否還活著;就如同這麼多年了,他不敢去想夏令姝是否有命在、是否受辱、是否……已經心冷如灰,等不到他去救她了?
  他不是不願意救人,而是如何救、該怎麼救、讓誰去救,國事、家事,事事關心,他是帝王,不能擅離職守,也不能拿著全國子民的性命,去賭一個女子的安全。
  他一方面著手鄰國之前的平衡,用和軟的態度表明大雁國的強勢;另一方面,用雷霆手段殘殺敢於挑釁大雁朝權威的敵人;再另一方面,國家越強盛,他自己的危險也越來越高,皇城裡的警備越來越嚴格,皇宮中的人全部整頓,謝琛多年來經營的人脈全部拔除,同時還有全國各地對間諜的大清洗。
  他不想等到夏令姝回來之時,他自己卻不在了!
  他閉了閉眼,深深地呼氣再吸氣,外面傳令兵再一次來報:「將軍偷襲的兵營也被雪崩波及,人員傷亡不知、死活不知……」小兵吞了口唾沫,「所有的消息斷了!」
  他眼前一黑,腦中嗡嗡作響,整個人差點被震暈了過去;所有人……包括定唐王、唐烆、龔忘,還有他的令姝!心口劇痛,他跌坐在虎皮大椅上,久久沒法回神……

  ◎             ◎             ◎

  「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是累贅、是包袱、是禍水;看看大雁朝首屈一指的禍水,不單引起兩國交戰,還引起天公發怒,掩埋了我大半的士兵後,居然讓妳活著!」定唐王一邊騎馬,罵罵咧咧地前進,一邊還要躲避身後,如海浪翻滾般的大雪。
  夏令姝憋著一口氣,自己驅馬快跑,誰也沒有想到,唐瑾將她丟給了定唐王之後,頭也不回地跑去找他父親,她想起那位一面之緣的黑衣人,不由得黯然。
  人命,前一刻還強大得無敵,下一刻就葬身在天神的憤怒下,何等的脆弱!
  他們的身後,還有不少的士兵騎馬狂奔,更遠處,雪國最大的一處兵營、最戰無不勝的士兵,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雪崩給全部埋葬,可以說是天公幫了大雁朝的忙,卻要無數人來祭奠這勝利的一幕。
  定唐王一直騎在馬上,跑得快,夏令姝被唐瑾直接拋到了他身邊的另一匹神駒上,兩人並駕齊驅著,撒蹄子狂奔逃命,狼狽又刺激。
  風聲、雪聲、土地的震鳴聲、人們的驚叫聲,所過之處,聲聲入耳,催人心魂。
  「前面,峭石下。」夏令姝大喊,再猛地抽了一鞭子,地面抖動,馬匹跑得太快,整個飛躍起來;她的臉頰刺痛,兜帽被狂風捲起飛揚,黑長的髮辮像鎖魂的玄鐵鍊子,將她牢牢地牽引在這濁世之間。
  落地之時,背脊撞擊在石峰縫壁上,痛得她悶哼,手臂再一重,定唐王也滾到了她的身邊,他的馬被怒奔而來的雪泥給淹沒,馬頭在雪花中掙扎沒兩下,就被吞沒。
  夏令姝縮著身軀,躲在不夠寬廣的縫隙中,耳邊是心跳,眼前快速地閃過顧雙弦背著顧欽天在梨花樹下的情景;那時的他們,應當是這一輩子最和睦、最溫馨的時刻,可惜年華太短,她還沒來得及感恩就已經失去……
  身子在發抖,耳邊在轟鳴,肌膚上不停地有積雪夾雜著細碎的石塊和黏糊的泥土在上面刮過,讓她生疼,卻是活著的證據!
  定唐王猛地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後,用寬廣的背脊替她遮擋了所有的衝擊,慌亂中,連她披風的兜帽都給她罩住,整個人將她抵入石縫更深處;也許過了很久,也許也就一盞茶的時辰,等到夏令姝睜眼,過目之處除了定唐王冰冷的鎧甲,剩下的都是雪堆石塊。
  她掙扎著動彈了兩下,感覺腳底的餘震越來越遠,她的指尖發麻也緩過神來,呼吸越見短促;她費力地去推定唐王,對方移動了分毫,她再去踹周邊的積雪,雪崩過去沒多久,雪花還沒凝聚,沒多久她就見到了焦黑的夜空,吸了兩口冷氣,扒開缺口爬了出去。
  雪太厚,稍微撥弄兩下,露出了定唐王頭盔上的紅絲絛,這個男子,雖然多年來與她針鋒相對,緊要時刻卻有著男子漢大丈夫的作風,保護了弱女子,單憑這一點,夏令姝就對他刮目相看;當然,以後該要算計他的時候,也絕不手軟,只是,會留下那麼一點點餘地,就指甲縫那麼小的一點。
  定唐王的臉已經凍僵了,她用頭盔將他身上的雪剷除一些,狠勁地去搧他的耳光,見他醒了就說:「自己爬出來!」
  定唐王道:「腿被壓住了。」
  夏令姝問:「瘸了?」
  定唐王怒,「少做白日夢!」
  夏令姝笑,「那就自己爬出來,我是小女子,可拉不動你這大男人。」
  定唐王也不需要她拉,一個皇后、一個王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他的腿被亂石給打傷了,血都被凍住,夏令姝幫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兩匹馬就沒有這麼好命,全部被大雪掩埋。
  「走下山吧,剛剛雪崩才過,山林裡的野獸暫時不會出沒,趁著還沒天亮,快走吧!」
  定唐王大怒,「本王受傷了,怎麼走?」
  夏令姝望著一馬平川的雪路,笑道:「那我先走,等找到了人,再讓他們來背你下山。」
  定唐王冷哼,「妳找不到我們的兵營。」
  夏令姝歎氣,「到底是兄弟,你這性子和你六哥有些相似;別跟我打嘴仗了,我去找根木棍,一起下山。」
  說下山容易,但齊膝蓋深的積雪,望不到頭的雪山,那不知會不會來尋找他們的士兵,也許還有突如其來的敵人,到處都有危機,滿心都是茫然……
  好在,身邊還有一個人!
  定唐王的一條腿完全使不上力,開始的時候還硬撐著,走三步、停一步,夏令姝耐著性子等他,她想要回家,心情雀躍、身子輕鬆,看什麼都順眼,再多的危機,她也不怕!
  定唐王完全相反,他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連一個女子都不如,她越高興,他就越氣悶,最後半條腿深入雪中拔不出來,他不肯脫盔甲,說會給人留下線索,夏令姝只好扶著他半邊身子,將他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地前行。
  天邊的雲彩不夠清晰,剛剛的雪崩造就了極端天氣,到處都是霧濛濛一片,兩人身上的溼氣越來越重,行路越來越困難;定唐王征戰了半夜,早已疲憊不堪,如今身心皆受創,就忍不住對夏令姝冷嘲熱諷。
  說什麼皇帝是衝冠一怒為紅顏,說什麼太子居然與夏家親厚,說什麼大家為了她搭上生死,她卻居然被人白白胖胖地供養在世外桃源,好不愜意……等等。
  夏令姝默默地聽著,根據這些話,推測著大雁朝的局勢,還有外人對皇帝、皇后的評價。
  半晌才問:「皇上……他過得不好?」
  定唐王勃然大怒,「當然不好!」
  夏令姝點頭,「他過得不好,我就平衡了。」
  定唐王瞪著她,張口結舌,「妳、妳、妳……」

  ◎             ◎             ◎

  油燈裡的燈草已經換了一根,星點如豆,外面的天空逐漸明亮,遠山上白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顧雙弦一人坐在帳篷中,他已經等了一整夜,任何消息都沒有!他的兄弟、他的同盟、他的士兵,還有他的皇后,全都在突然之間銷聲匿跡了般,留下他獨自一人在這裡惶恐、揣測、擔憂!小卦子看著皇帝的沉默,縮手縮腳的,又去添了一把柴火。
  顧雙弦盯著那火焰倏地竄高,眼神隱晦不明地有簇火種在燃燒,越來越旺;他霍地站起身來,「來人,去請其他幾位將軍們過來,雪國正遭受重創,此時不出擊,更待何時!」一撩長袍,肅立的身形高大偉岸,神色中殺戮與溫柔並存,這是大雁朝的帝王!
  「啟稟王爺,有位自稱許承恩的少年求見。」
  許承恩,又名許衡,原名許曠,是許國最小的皇子;他隨著姊姊安國公主避禍來大雁朝,安國公主出嫁,他即被皇帝安置在離宮別院,為的是以後圖謀許國安下的最重要人質。
  夏令姝不在的這幾年,這位少年與顧欽天相處甚好,在白鷺書院中與迦順公主顧元晴,算是公認的男才女貌,且對趙王妃的女兒顧尚錦照顧有佳。
  來大雁朝之時,許承恩還是黃口小兒,如今已是舞勺之年,稚嫩的少年面貌上已有沉穩之貌,不出聲時縮在一角,任何人都會忽視他;但若是有意,他就如一柄直立擎天的大刀,橫在寬闊的大草原,立馬單刀,橫掃千軍。
  顧雙弦問他:「你帶了多少隨從?」
  許承恩短暫的驚詫之後,鏗鏘有力地回答:「單槍匹馬!不過,暗中的,許國死士已經全部出動,隱藏在兵營周圍。」
  顧雙弦頗為讚頌地點頭,「何事?」
  許承恩跪著,「本王懇請『八王爺』在此戰結束了之後,送本王回國一程!」
  顧雙弦笑道:「你自己帶了死士,還怕回不去?」
  許承恩仰視著他,在大雁朝的心目中,顧雙弦是一名合格的皇帝,僅僅只是稱職,稱不上優秀,因為他沒有為大雁朝開闊疆土,可他保護了國土不缺失;他沒有為民減少賦稅,但他也沒有添加苛捐雜稅;他的手下沒有名聲大噪的名士臣子,可君臣相持,無兔死狗烹的誅殺朝臣的慘案發生。
  這樣的皇帝,也許是處處掣肘,不得施展報復;也許是暫且隱忍,等待大雁朝震驚全天下的時機。
  他可能是狐狸,必要的時候,就變成了狼!
  許承恩在許國皇宮多年,他是母后最愛的么子,從小眾人捧愛,一遭變故,雲端掉落,最有機會成為許國皇帝的皇子,成了自動送給大雁朝的質子,隨時命懸一線;大雁朝的皇宮教會了他什麼叫做家人,也教會了他什麼叫做敵人,更是教會了他為君為臣之道。
  他要回去!要回到許國、要證明自己、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少年的目光堅定、頑強,不顧一切的一往無前,這太過於熟悉,就如同很多年以前,決定要坐上皇位的顧雙弦!
  十四歲,少年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並且為了目標,有奮不顧身的勇氣,這些都讓顧雙弦讚賞。
  「你用什麼交換?」
  「聯姻,外加十座城池。」
  好大的口氣,顧雙弦冷笑,「本王若是協助許國的其他皇子,可以拿到二十座城池,你信不信?」
  許承恩鎮定地回答:「本王許諾的是,除了許國皇城之外的任何一座城,隨『八王爺』挑選!」
  顧雙弦圍著少年繞了兩圈,少年趕得很急,身上的寒氣很重,應當是顧雙弦來此的路途上,許國就發生了變故,讓許承恩冒著殺頭之罪偷偷跑了出來,找尋大雁朝的皇帝;那位安國公主真有意思,她不怕自己的弟弟一去不回嗎?她認定了顧雙弦會借助「八王爺」的身分,給許承恩幫助,將許國的水徹底給攪渾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顧雙弦和大雁朝是這裡最大的漁翁,當然,他一個皇帝深入他國險地,也要承擔相當大的風險,十座城池,雖遠遠沒有整個許國的利益大,也足夠讓顧雙弦手不血刃地去冒險一試。
  他不正面回答,只說:「現在,讓我看看你的誠意;方才雪國的白雲峰上發生了雪崩,引發了連綿百里之地的崩塌,你去尋得本王的人出來!」
  救人不說救人,是尋人,語氣高高在上;本王的人,其實就是皇帝的人,在這裡有皇帝重要的人?許承恩並不知曉皇宮中的夏令姝是替身,轉頭一看,來了這麼久,居然沒有看到九王爺的身影,當即明白,點頭下去了。
  在雪崩之後去救人,猶如大海撈針,撈到了自然好,若是撈不到……就是說明了許承恩做事不夠力,手下的死士對這位皇子不夠服從,他沒有能夠匹配被大雁朝利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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