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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嫤語書年《二》侯門新婦

世道莫測,幸好裝模作樣是傅嫤天生的本事。 走一步算一步,知道家族遺留的聲望是自己生存的籌碼, 也知道回到魏郯身邊,不過是權宜之計。可魏郯這個沒文化的武夫, 卻將夫君之事做得架勢十足,郎心深似海,每日一調情。 她恪守正室之道,決心不觸碰魏郯的過往。可當他的舊情出現, 她落荒而逃,魏郯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想要寬宏大量, 夫君納妾絕不干涉,可為什麼看到那些送上門來的鶯鶯燕燕時, 自己會睡不著?朝廷爭鬥,傅嫤的家世成了掣肘, 新人來臨之夜,魏郯卻未走開。他勾起傅嫤的下巴, 一臉玩味道:「如今側室終於住進來一位,是讓她滅燈好呢?還是捧黃絹好?」 傅嫤羞惱萬分,只想把腳踩在那張臉上,心道:「流氓!」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海青拿天鵝
出版日期:
2013/02/05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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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中,他手握江山,心中卻藏匿著守候多年的愛戀,
喵喵屋2013年大作「嫤語書年」,還有精采的獨家番外喔!


世道莫測,幸好裝模作樣是傅嫤天生的本事。
走一步算一步,知道家族遺留的聲望是自己生存的籌碼,
也知道回到魏郯身邊,不過是權宜之計。可魏郯這個沒文化的武夫,
卻將夫君之事做得架勢十足,郎心深似海,每日一調情。
她恪守正室之道,決心不觸碰魏郯的過往。可當他的舊情出現,
她落荒而逃,魏郯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想要寬宏大量,
夫君納妾絕不干涉,可為什麼看到那些送上門來的鶯鶯燕燕時,
自己會睡不著?朝廷爭鬥,傅嫤的家世成了掣肘,
新人來臨之夜,魏郯卻未走開。他勾起傅嫤的下巴,
一臉玩味道:「如今側室終於住進來一位,是讓她滅燈好呢?還是捧黃絹好?」
傅嫤羞惱萬分,只想把腳踩在那張臉上,心道:「流氓!」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我的母親是洛陽人,但我從未去過洛陽。
  從前,母親常在我面前說起洛陽哪裡的風景最美、什麼寺、什麼宮、哪裡最熱鬧、哪裡的井水據說喝了會變美人,我聽著她說的時候,覺得那裡是除了長安以外最好的地方。
  當然,長安已經變成廢墟,洛陽也不會倖免。
  馬車馳過護城河上的吊橋,隆隆通過城門,我從車窗朝外望去,寬敞的街道、整齊的房屋,俱是名城典範。
  不過,許多房屋看得出來已經很久無人修葺,宏偉的宮殿沒了屋頂,高牆上盡是焦黑的痕跡。
  「夫人。」
  阿元隨我望著窗外,忽而道:「不知兩位姨夫人和喬公,如今還在洛陽嗎?」
  只知道我在洛陽有兩位姨母、一位舅父,皆門第高貴,我跟他們見面,也都是在長安。
  後來傅氏出事,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對於我來說,這些親人就同從前的榮華一樣,如同被狂風吹走的煙雲,早已消失不見。
  幸好母親不必知道這些。
  我心裡安慰道,把竹簾放下。
  雖然被毀過,可洛陽的人卻依舊不少,馬車一路走走停停,行人絡繹不絕,經過西邊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偌大的集市裡,熙熙攘攘正是熱鬧。
  魏氏的舊宅在城北,周遭都是些大宅,馬車停在宅前,家中管事及僕人已經迎候在階前。
  我朝那些人仔細看了看,都是家人打扮。
  早在雍都的時候,我就曾聽聞魏昭有一妾住在洛陽,姓許,如今看來,她並沒出來迎接,心裡想想也合適,這位許姬並非正室,這宅子的主人也並不是我,她出來迎候,我若不知其名姓,徒增尷尬。
  「拜見夫人。」管事向我一禮,恭聲道:「夫人遠道而來,膳食、湯沐皆已齊備,請夫人入內。」
  洛陽的老宅是魏傕在洛陽為官時的家宅,那時魏傕官職不大,家宅也不過個尋常院落,但他當上丞相以後,卻一直沒有捨棄這座宅子,也沒有另置新宅。
  至於那位許姬,據我所知,自從定都雍州後,魏昭也一直跟隨著魏傕,魏氏一家也遷去了雍都,卻為何將魏昭唯一的妾留在洛陽?
  我的腳已經無大礙,只是不敢隨意行走,來到洛陽之後,我就一直待在屋裡,把腳養好了再走動。
  魏安是個閒不住的,他一直記著我的推車,才落腳,就張羅著找木料。
  「四公子,你這還是推車嗎?」阿元拿著魏安畫圖的木板,看了好一會,對上面的橫橫圈圈一臉茫然,「怎麼似乎不大一樣?」
  「是不一樣。」魏安說:「原來的太矮,我加高了些,還在輪子上加了牙,若推車要在土坡上停住,可以把輪子煞住,不會亂走。」
  「四公子真聰明。」阿元讚歎道。
  魏安撓撓頭,「我其實還想再改改胡床,變成兩層坐板,上層可坐,下層挖個洞,底下接糞桶,這樣,長嫂就不必拖著傷足去如廁了。」
  「四公子真好心。」
  阿元的笑容變得羞赧而怪異,看看我道:「可夫人又不是殘疾,這些日常之事並無妨礙。」
  「是嗎?」魏安皺皺眉頭,有些失望。
  「無妨。」我說:「四叔主意甚好,不妨先做出來,便是我一時用不著,放在家中說不定也有備無患,你說是嗎?」
  魏安神色一展,點點頭。
  我微笑。
  剛才聽著魏安一番話,我心中大亮,世上傷了腿腳的人各種各樣,程度不同,那麼推車也可以有不同的式樣。
  比如我先前用的,若只是不便行走,已經夠用了,而魏安說可以如廁的這種,不知有多少不能自理生活的人在盼著它?
  我瞇瞇眼睛,耳邊似乎有叮叮噹噹的聲音在響,哦,那是銅錢在布袋裡碰撞……
  靜養的效果很好,兩天后,我的傷足已經完全復原,行走無礙。
  當我自己走出廊廡的時候,只覺天地明淨,陽光普照。
  我住的屋子是魏郯從前的居所,屋裡的東西都是他少年時用物,我打開一隻箱子的時候,還發現了幾件舊汗衫和彈弓、木劍等玩物。
  我拿出來看了看,這些東西保存得很好,箱子了塞了樟香防蟲,其中一把彈弓的背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郯」字。
  再寫得歪一點就可以當成文盲了,我看了好一會,心裡下個定論。
  魏郯的屋子待膩了,我對魏安表示出觀賞老宅的意願,他撓撓頭,很難能可貴地放下手裡的活,給我畫了一張老宅的地圖,圖中標明各處院子方位、尺寸,有誰人住過,畫完之後,魏安丟給我,然後繼續埋頭弄他的推車。
  我於是拿著地圖,和阿元一起到處看看,這種宅子當然沒什麼好看的。
  不過我既然住進來,至少要知道這是個怎麼樣的地方,走了一圈,各處都尋常得很,不過後園裡,一片芍藥映日盛放,顏色正豔。
  不過吸引我的,是芍藥叢中的一名女子,她體態纖瘦,戴著遮陽的草笠,雖穿著尋常布衣,卻看得出這絕對不是僕從之人。
  似乎聽到動靜,女子抬起頭來,笠沿下,露出一張眉目秀緻的臉。
  她神色有些詫異,卻隨即放下手中的東西,摘下草笠朝我走過來。
  「妾許氏,拜見夫人。」她盈盈一禮。
  我聽到「許氏」兩個字,便知道我猜得一點不錯。
  「原來是許姬。」我微笑,頷首還禮,「久聞姬芳名,不想今日方見。」
  許姬神色謙和道:「妾常居洛陽,故不曾與夫人相見。」
  寒暄了一會,我見她談吐文雅,想來也並非小門小戶的女兒。
  「姬在園中賞花嗎?」我問許姬。
  許姬答道:「並非賞花,妾乃是在修剪枝葉。」
  「哦?」我望望那些芍藥,莞爾,「姬有園藝之好?」
  許姬亦笑道:「若論園藝,妾不過粗懂皮毛,這些芍藥是丞相當年親自種下,每逢開放,府中必設宴賞花,如今丞相去了雍都,妾恐此花敗落可惜,便親自照顧。」
  「原來如此。」我頷首,讚道:「姬果是細緻之人。」
  許姬低眉謙道:「夫人過獎。」
  「這許姬在洛陽很是清閒嗎?」回到房裡,阿元斟一盞茶端到我面前,嘀咕道:「二公子的姬妾,在這府中也是個有身分的人,何苦與園丁搶活幹?」
  我看她,笑笑,「阿元,妳若是被孤零零扔在洛陽,夫君、舅姑一年也見不上幾回,妳可會尋些事來做?」
  阿元覺得有理,點點頭。
  我輕吹茶盞,喝一口茶。
  其實不單只是尋事做,還有一層,她開口丞相、閉口丞相,這位許姬,很明白她要討好誰。
  我許久都不能自由走動,如今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平安又熱鬧的地方,在宅子裡待了幾天,我就打起了外出的主意。
  其實外出很簡單,這個宅子裡沒有舅姑、夫君,我的地位就是最高,家人不好阻攔,於是,我向管事打聽城中哪裡有靈驗的廟觀,對他說我要去為舅氏和夫君祈平安。
  管事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反對,因郭夫人喜歡拜神,這一招簡直百試不爽。
  車馬和護衛的軍士隨叫隨到,準備好供奉的用物之後,我乘著馬車往城東而去。
  洛陽曾為東都,這裡的廟宮雖不及長安,卻也修得很大,香火旺盛,相比之下,雍都雖然名頭上就帶個「都」字,那裡的廟宮卻簡直寒酸得擺不上檯面。
  我將供奉之物交給廟祝,請他設案,然後有模有樣地祝禱一番,吩咐阿元為廟宮捐香火。
  拜祭之後,我走出正殿,正盤算著該去哪裡轉轉,身旁忽然有一個聲音傳來,「女君……傅女君?」
  我訝然轉頭,只見一位老婦,手裡挎著籃子,兩隻眼睛望著我,滿是不可思議。
  「妳……」
  我覺得她面熟,又想不起來。
  「女君!」老婦看著我,滿面激動地上前來,「女君,老婦是喬夫人的乳母,女君還認得嗎?」
  我回憶起來,她是我三姨母的乳母,從前三姨母去過長安幾回,她都跟在身旁的。
  「呂阿媼。」我輕聲道。
  呂阿媼點頭,望著我,已經泣不成聲。
  母親有兄一人、妹兩人,她在家中排行第二。
  我從呂阿媼的口中,知道了當年母親幾位兄妹的事。
  傅氏被誅,我的舅父喬昱失了司隸校尉的官職,而我的兩位姨母的夫家唯恐收到牽連,斷了與外家的聯繫。
  彼時,我的外祖父已經不在,幸而留有祖產,舅父雖不為官,在洛陽也仍是高門。
  可沒過三年,風雲突變,長安的亂勢蔓延至洛陽。
  舅父舉家出逃至陳州,安頓下來之後,舅父投奔了當時割據河南的董匡,他出身高貴,經綸滿腹,也會用劍,董匡對他欣賞有加,可惜董匡其人在打仗上是個庸才,舅父在征滑州的路上中了埋伏,被箭射中胸口,不治身亡。
  我的四姨母排行最末,當年嫁給了洛陽的另一個高門蔡氏,洛陽的宮室被何逵焚燒之後,蔡氏感到此地不可久留,亦舉家遷走,不料天下大亂,到處都沒了法紀,蔡氏一家在往南的路上被土匪劫殺,無一生還。
  母親兄妹四人,如今唯一在世的,就只有我的三姨母。
  呂阿媼是隨著主人家到廟宮裡來拜神的,於是在廟宮奉茶的廂房裡,我見到了我的三姨母。
  她看到我的時候,臉色一變,眼眶倏而發紅,抱著我哭成一團。
  「阿嫤……阿嫤啊……」她的手緊緊抓著我,捶胸頓足,聲音嘶啞得變了調,「我可憐的外甥、可憐的阿姊啊……」
  周圍的人皆低頭垂淚。
  我縱是早有準備,亦淚溼衣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親人重逢,卻沒有喜氣,只有滿屋子的哭聲。
  相認之後,旁人紛紛勸解,三姨母又抱著我哭了一陣,才稍稍平靜下來。
  她拉著我的手,各自說了些離散之後的事,感慨不已,又掉了不少眼淚。
  「妳舅父聞得妳嫁去萊陽,本欲前往相見,奈何妳外祖母突然中風,臥床不起,此事就耽擱下來,到了後來,洛陽生變,妳舅父去了陳州,就再也沒有回來。」
  「不知外祖母可還健在?」我問。
  三姨母搖搖頭,「何逵來洛陽之前,她就去了,妳母親的事,我等也不曾告知於她,妳外祖母病逝前一日,還總說妳母親怎麼總不回去看她……」說到傷心處,她又哽咽起來,低頭拭淚。
  我也難受不已,過了會問:「我記得舅父有一子、一女,不知何在?」
  三姨母道:「妳舅父故去之後,妳舅母就帶著兒女、家人回了洛陽,如今在住在舊宅裡。」
  我頷首,至少舅父還有後人,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三姨母抬起頭來問:「阿嫤,妳如今嫁去了魏氏,是嗎?」
  我道:「正是。」
  想想,魏郯娶我的事連身在譚營的趙雋都知道了,何況是在洛陽的姨母。
  「夫君待妳可好?」
  我答道:「夫君待我甚好。」
  三姨母臉上終於浮起些欣慰之色,「如此,便是大善,阿嫤,只要妳過得好,我等還有何求。」
  說罷,她低低道:「阿嫤勿怪姨母不去尋妳,妳家出事之時,我等這些親戚竟什麼忙也幫不上,若非今日遇到,姨母不知還有何臉面去見妳……」
  我不語,說起來,自從嫁給魏郯,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故人、親友,他們除了痛惜傅氏不幸,說得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苦衷、請我原諒。
  我心中悲涼,可面前垂淚的畢竟是至親,心底也深知她身為別家媳婦的無奈。
  「姨母……」我握著她的手,輕輕歎口氣。
  與三姨母別過之後,我再無心情閒逛,登車返回老宅。

  ◎             ◎             ◎

  日子一天天過去,魏安很快把新的推車做出來,我左看右看,都覺得很是不錯。
  「可惜長嫂不坐了。」魏安遺憾地說。
  「無妨,這是好物,總不嫌多。」我說,過了會,我又道:「四叔可曾想過,那荒村裡的老丈,孤獨一人生活,有了推車也無人幫推,如何是好?」
  魏安說:「他家有隻黃狗,我試過,平地裡能拉動。」
  我笑笑,「若是沒有黃狗呢?推車上的人要是能自己推著走就好了。」
  魏安眼睛一亮。
  八月很快到了末尾,秋風微起之時,北邊傳來消息,譚熙在軍中病死,四個兒子為繼位之事生隙,魏傕一路北上,已經攻佔了河北大部,兵臨冀州。
  李尚還沒有回信,這時卻有兩個我意想不到的人登門來訪,我的舅母丁氏和她的女兒喬緹。
  我和舅父喬昱並不太熟,他的事務繁忙,很少去長安,不過在我的印象裡,他是個和善的人,相比之下,我與舅母丁氏、表妹喬緹更加熟悉。
  她們從前幾乎每年都會去一趟長安,也會住在我家。
  舅母丁氏也是出身大家,對我也很是和氣,每次來長安,還會帶好些東西送給我,我記得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絹人就是她送的。
  不過即便如此,我仍然不喜歡我的表妹喬緹。
  她比我小兩歲,不過或許是因為我舅父體格高大的原因,她身形一向與我不相上下,她喜歡漂亮的東西,尤其喜歡別人身上的漂亮東西。
  在她八歲第一次來長安的時候,她就已經會在長輩們面前露出嬌憨又羨慕的表情,對母親說,表姊戴的瓔珞真好看,我在洛陽都沒見過。
  母親一向厚待親戚,聽得這話,會笑咪咪地說:阿緹既然喜歡,就送妳吧。
  許多年來,我被母親強行送掉了好些東西,飾物、玩具、香品等等。
  有一回,她還想要我書房裡的紙,那紙我很喜歡,潔白的紙質中摻雜花瓣、蘭葉,是裴潛做給我的。
  聽到喬緹說想要之後,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說不給,當時母親還笑我小氣。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兩日以後,我無意中聽到玉瑩她們議論我和裴潛,喬緹也跟她們在一起,笑笑說:我也覺得阿嫤表姊與季淵公子不配。
  於是,我從此以後再也沒對喬緹友好過。
  時過境遷,從前的小女兒心思如同一本早已遺忘的書,當把它從角落裡再翻出來的時候,心境卻是不一樣了。
  「拜見舅母。」門前,我向舅母深深一禮。
  「阿嫤。」舅母將我扶住,悲喜交加、雙目含淚。
  喬緹望著我,承繼了舅母秀緻眉眼的臉上,滿是打量和小心。
  「表姊。」她走到我面前,低眉一禮。
  「表妹。」我微笑地還禮。
  舅母拉著我的手,又是一番感慨傾訴,我請母女二人到堂上去坐,讓阿元奉茶。
  舅母看看阿元,對我說:「這婢子甚是眼熟,很像從前李管事的女兒,侍候在阿嫤身邊的……」
  「正是。」我莞爾,「甥女到雍都之後,正巧李管事一家也在,故得重聚。」
  阿元忙上前,向舅母一禮,「阿元拜見舅夫人。」
  舅母將阿元扶起,看著她笑道:「我就說怎麼如此面善,原來是故人。」
  我向舅母說起了李尚當年如何倖免於難,又如何離開家鄉回去雍都。
  「幸而甥女那日去了街上,遇到李管事之子李煥,這才與管事一家重聚。」我說。
  舅母頷首,拭拭眼睛道:「李管事忠實,我是知道的,天災人禍,爾等能相見,已是萬幸。」
  說罷,她撫著阿元的手,感歎地對我說:「阿嫤在魏氏到底是新婦,僕婢皆是陌生,哪裡比得上舊人,如今有阿元,我也就放心了。」
  我笑笑說:「舅母說的甚是。」
  接著,我們又聊起些瑣事,提到舅父的時候,眾人都未免傷心,舅母更是忍不住低泣起來。
  「妳舅父一生忠直,敬老慈幼,傅氏有難之初,他與眾大臣聯名上奏,為傅氏申冤,得罪了卞后,他還想親自要去長安救人,可才到半路,先帝就已經動了刀……」舅母哽咽道:「妳舅父為此夜夜輾轉難眠,又不敢告知妳外祖母,每每外祖母問起妳母親,他還要強顏遮掩,妳嫁去萊陽之後,他想去萊陽看妳,可後來洛陽也被戰火牽連,妳舅父投了董匡,不想……」她用絹帕捂著臉,哭了起來。
  「母親……」喬緹亦垂淚,看看我,小聲勸解。
  我心裡也難過,聞言勸慰一番,待舅母稍稍緩和,問道:「不知恪表兄可安好?」
  舅母拭盡淚水,答道:「伯恭安好,他正在家中閉門溫習,天子在雍都要重開孝廉,伯恭想去參與歲舉。」
  我贊同道:「表兄有此志,乃是大善。」
  舅母歎一口氣,「喬氏乃洛陽大族,如今妳舅父只有伯恭承繼骨血,豈敢荒廢?只是一場戰亂,京中舊識已大多失散,妳舅父又不在,無人可堪舉薦。」
  我明白過來,舅母這是有事相託。
  表兄喬恪,我只見過兩三回,雖不熟悉,但我很清楚地記得他頗有才學,有一回父親考他,他對答如流,深得父親讚賞。
  孝廉本意,乃是朝廷拔擢賢能之人為官,不過長久以來,孝廉為高門把控,日漸腐敗,在先帝的時候,甚至如果沒有一位權貴舉薦,即便出身士族也不行。
  若是在從前,此事一點不難,但現在喬氏單薄,舅母只得來求助於我。
  我第一次感到這個魏氏塚婦的身分,在別人眼裡竟是有些權力的。
  「舅母相託,甥女自當應承。」我沉吟,對舅母道:「然有些話,甥女也照實告知舅母,甥女加入魏氏不足一年,與丈夫聚少離多,固步於家宅,朝政之事也不曾接觸,待甥女見得丈夫,必陳以表兄之情,丞相一向愛才,表兄既有志,自當無礙。」
  舅母聞言,握住我的手,「便有勞阿嫤。」
  我笑笑,「自當如此。」
  舅母歎道:「阿嫤有心,妳舅父若泉下有知,亦是欣慰。」說罷,又低頭拭淚。
  在堂上坐了許久,舅母又與我敘了許多別後之事,喬緹坐在她身旁,話很少,除了有時說到傷心處,陪著母親擦擦眼淚,她大多時候神色平靜,只用目光打量我。
  留下來用過晚膳之後,舅母與喬緹告辭走了,我望望天色,覺得今日過得很是漫長。
  「夫人,舅夫人還是那麼能言,說起事來,旁人一句也插不上。」阿元咋舌道。
  我微笑,不置可否。
  這位舅母,母親曾經說她是個精明的人。
  我從前不關心這些,今日促膝相處,竟也有些體會,她今日來看我,恐怕更多是為了表兄,不過儘管這樣,喬氏是母親的母家,這些人也是我最後的親戚,如果能助一臂之力,我是不會拒絕的。
  魏安的推車做到一半,不太順利,他很不情願地承認,有的地方要做得結實、精緻,他的木匠活還太淺。
  「那就先放下,等回到雍都,我找兩位木匠來幫四叔,並無難事。」我鼓勵道。
  魏安點頭,又轉而做各種小木件去了。
  大宅裡沒什麼人,日子有些無聊,宅子裡有些舊書,可都是些尚書之類的,我拿了一本回去,沒翻兩頁就扔在案頭再不過問。
  許姬也是個沒多少事可做的人,這段日子常常來與我作伴。
  閒聊之中,我得知她原本是吳夫人陪嫁過來的家僕之女。
  自幼長在這所宅子裡,十七歲的時候,魏昭從吳夫人那裡將她討了做妾,許姬提起這些的時候並沒有說太多,我也不知道當年具體如何。
  不過從談吐來看,許姬知書識禮,竟沒有分毫僕婢的卑弱,這樣的美人,雖是出身低微,但魏昭喜歡她,我一點也不奇怪。
  為了打發空閒,我聞得許姬會織布之後,甚至將魏郯的母親,吳夫人用過的織機清理出來,嘗試像書本裡教導的賢慧婦人那樣,向許姬學織布。

  ◎             ◎             ◎

  天氣漸涼,北邊的戰事捷報不斷,譚熙死後,兵將分別歸了他的四個兒子,趁群雄無首,魏傕一路往北,欲以各個擊破。
  如今,魏傕已經滅了譚熙三子譚匱,正在幽州與譚熙長子譚盟交戰。
  這時,南邊的淮揚突然有了動靜,吳璋病危,因無子嗣,便將基業傳給了他的弟弟吳琨。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心神不停。
  洛陽離淮揚很遠,消息不過隻言片語,可我深深明白,權位更替下,往往會有許多見不得人的勾心鬥角,有人得志就會有人倒楣,裴潛在那裡,平安無事嗎?
  「夫人近來不太專心呢。」在我一連扯斷好幾根織機的經緯之後,許姬開口道。
  我自知又走了神,向她歉然笑笑。
  「夫人想是累了。」許姬望望門外的天色道:「時辰不早,夫人還是歇息吧。」
  我頷首道:「也好,明日再續。」
  許姬行禮,告退而去。
  我也覺得累了,洗漱之後,躺在榻上,輕輕歎口氣。
  有時候,我覺得我就是個操心的命。
  人言恩斷義絕,說得輕巧,做到的又有幾人?
  就像我,想到裴潛的名字,也會不由自主地為他擔心,並非還對他舊情未了,而是我畢竟無法將他當成一個揮之即去的陌生人。
  或許是有心事,我睡得很淺。
  半夜的時候,我在迷濛中感到有動靜,夜風微微掃過脖頸,像是門窗沒有閉緊。
  當一陣粗礪的觸感摩挲上我的臉頰,我猛然清醒過來。
  眼睛被突如其來的燭光照著,有些睜不開,當我費力地認清了眼前的人是誰,還是驚得一愣。
  「醒了?」魏郯也有些意外,片刻,笑笑,「夫人見諒,我並非有意。」
  他跟我說場面話的時候,永遠都聽起來毫無誠意,我不與他計較,訝然問:「夫君何時回來的?」
  「剛到。」魏郯說,眉間有些倦色。
  我朝滴漏看去,三更剛過。
  「夫君怎不事先來信說一聲?」
  我起來,拉過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上路匆忙,來不及派人。」
  魏郯挑挑燈芯,光照倏而明亮,罷了,他站起身來,走到椸前寬外衣。
  我獨自睡這寢室,便不拘儀容,此時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看到魏郯獨自站在椸前,我想到,丈夫深更半夜回來,賢慧的妻子,是不是應該即刻撲上去殷勤侍候、噓寒問暖?
  「夫人不必起身,我去沐浴。」正猶豫著,魏郯就像身後長了眼睛,開口道。
  我的心一鬆,卻覺得樣子還是多少要裝下去的,「嗯……夫君路上用膳了嗎?妾去吩咐庖廚做些羹湯如何?」
  「不必。」魏郯穿著單衣,看看我,「夫人歇息吧。」
  說罷,走出門去。
  我聽到外面有管事的說話聲,坐了片刻,脫掉外衣躺了下去。
  睡覺睡到一半被吵醒,我睏得很,不用我做什麼,最好……心裡念著。
  我閉上眼睛。
  我原本想著只瞇一下,等魏郯回來再獻獻殷勤……誰知我沾枕即眠,再睜眼是已經是早晨。
  剛想伸個懶腰,我突然發現魏郯就躺在身旁,睡得正沉。
  才展開的手腳僵在一般,我小心翼翼地收回來。
  片刻,把身體挪開一點,雖然從淮陽城出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說好還做夫妻,可是又是趕路、又是戰事,我們同寢的夜晚並不多,以至於到了現在,我還不太習慣跟他睡在一起。
  隔著一點距離,魏郯的側臉在窗戶透入的微光中線條分明。
  我靜下來看他,忽然覺得這個角度很新鮮,他背著光,眉眼都隱沒在陰影裡,鼻梁挺直如山峰,往下,嘴唇和下巴的形狀優雅,還有脖頸的喉結……
  他動了一下,我愣住,連忙閉上眼睛。
  榻微微搖動,我隱約感覺魏郯該是翻了個身,那氣息……像是轉過了我這面。
  我的心提起,更加賣力地裝睡。
  我不知道魏郯是夢中翻身還是真的醒了,過了會,我想睜眼一睹虛實,忽然又聽到他動了一下。
  好險……
  我心裡道,可沒過多久,一隻手伸過來,摟在我的腰上。
  我皮膚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那手很不安分,從我的腰撫上我的背,又摸摸我的頭髮,最後我的鼻子突然被捏住。
  呼吸不得,我再也裝不下去,睜開眼睛。
  「夫人醒了?」
  魏郯放開手,晨光中,笑容慵懶。
  我摸摸鼻子,心知又被他耍了,又窘又惱,不過還是要裝成剛醒來的樣子,詫異道:「夫君怎起這麼早?」
  「行旅之人,睡不慣懶覺。」
  魏郯伸個懶腰,我聽到他鬆開指骨的咯咯聲,過了會,他瞥瞥我,「我天剛亮的時候就醒了,一直不曾睡著。」
  我臉上的窘意更甚,瞪起眼睛。
  魏郯卻不理會我,嘴角得志地彎著,從榻上起身,我看到他走到椸前,脫下寢衣,光裸的上身在晨光中浮著細膩的光澤。
  乳母曾說過非禮勿視,我想移開眼,又忍不住再看,這不算非禮,心道,我和他是夫妻……
  魏郯在挑著椸上幾件衣服,像是在考慮穿哪件好。
  我就瞅著那背上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起伏,健壯卻不糾結,緊湊又流暢,我忽然覺得,若是魏郯跟我行夫妻之事,我好像也不虧呢……
  「好看嗎?」魏郯突然道。
  我真想把他的臉扳過來看看,上面是不是安了一面用於窺視的鏡子。
  「什麼好看?」
  我反問道,乖乖承認的是傻瓜。
  魏郯將一件細麻單衣穿在身上,繫好細帶,轉過身來。
  「我問衣服,新做的。」他微笑。
  「夫君著此麻衣,甚美。」
  我順著竿爬,真誠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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