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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有座香粉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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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耳雅
出版日期:
2011/06/23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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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有座聞名遐邇的「香粉宅」,宅主「香粉娘娘」的愛情故事,
那是人人都津津樂道。故事是這樣說的:「她從廢墟裡爬出來的時候,
臉還是自己的臉,身子也是自己的身子,只有這公主的身份,
『香粉娘娘』的名號和陰沉的王爺丈夫不屬於自己。」
可笑,她才不會去花痴這個不愛自己的「丈夫」。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嘎吱」一聲,老舊木門被推開,陳石梅手中拿著一把散穗糜子紮成的掃帚,進屋彎腰,沿門檻和地面的縫隙細心掃過。
  一大早起來,她爹便讓她們一大家子人掃塵,石梅平日最不受寵,因此掃的是西面廢宅;這裡是祖宗祠堂,平日曬不著陽光,陰晦潮濕,木窗棱上還有蟲蛀的窟窿,牆角掛了好些土蛛結的網子。
  不過石梅倒是不怕,覺得挺清靜,邊掃邊打著呵欠。
  這地方久無人來,積了厚重灰塵,掃帚一掃便起了揚灰,石梅連打兩個噴嚏,就聽到房內的柱子「咯吱吱」直響,趕緊捂住口鼻;舉目瞧了瞧四周,發現屋內柱子大多朽了,她剛剛一路掃過來,也見了好幾隻大水蟻張牙舞爪地爬過,畢竟是百年老宅了,估計挨不住多久吧?
  到了供桌邊,石梅想要撣撣祖宗牌位上的灰塵,卻在眾多牌位後,發現了一個匣子,這匣子烏木做成的,看起來貴重,她伸手捧了一把,挺沉!用撣子拍了拍乾淨,就見匣子上刻著幾個字,香粉宅。
  這三個字,石梅小時聽過。
  她們陳家,祖祖輩輩都是作香粉買賣的,如今也是賣著些獨門的香料,像什麼合香、水香、松柏香……都算是頂好的,每年還往宮裡送不少,就是靠著這些香粉,她們家才成了京城一大富戶;然而,據說到她爹這輩已經是沒落了,相比起陳家當年最鼎盛那會兒,差太遠!
  在她祖上曾經出過一位奇女子,名字叫陳栻楣,和「石梅」名字諧音,那是人稱「香粉娘娘」的厲害人物!
  據說她有獨門秘技,能配出千種奇香,當時上至宮廷侯爵、下至平民百姓,家家戶戶都以用陳家香粉為榮;為此,皇帝還賜了一塊「香粉宅」的匾額給她,那是何等的風光呀!
  只可惜斗轉星移、朝代更替,那匾額早就遺失了,陳栻楣也已過世了上百年,她的獨門秘技早就失傳了。
  陳石梅拿著那匣子看了半日,好奇,就將蓋子打開,只見裡頭有一個小罈子,這罈子的料子,與她平日睡的瓷枕有些相似,應該是定窯產的東西,米黃色、小巧精緻,蓋上雕著兩隻粉蝶,罈身上則是團花朵朵。
  她也沒多想,就打開了蓋子,只見裡頭白色的粉末,細細碎碎,舉著罈子到鼻端,陳石梅聞了聞,無味,可鼻子有些癢;再將罈子轉過來一看,只見上頭一個大大的「奠」字,驚得她抽了一口氣!罈子裡的粉末便被她吸進了一大口……
  「咦?啊嚏!」驚天動地的一個噴嚏打出來,石梅感覺屋子晃了三晃,轟隆一聲,塌了!
  陳家總共四個姐妹,老大陳豔梅、老二陳雪梅、老三陳紅梅、老四陳石梅;四個丫頭裡,最好看的就是陳石梅。
  石梅年紀最小,長得極標緻,粉臉潤唇、蠶蛾眉、杏兒眼,筆挺的鼻梁、尖下巴,一笑起來,眼眉彎彎、唇角翹,特別討喜,只可惜最小、最好看那個,卻偏偏最不受寵。
  陳老爺子想要兒子想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陳夫人老來得孕,沒想到生下來的還是個姑娘!陳石梅出生沒多久,陳夫人還得了惡疾病逝了,因此陳老爺將不滿都移到她身上了;幸好陳家家境殷實,陳石梅雖沒人疼愛,卻也沒餓著、累著,活得挺自在。
  等陳石梅再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身上疼得厲害,背上也重,似乎被什麼壓了,四周一片漆黑,有些糊爛的臭味;她想了想,大概被壓在房子底下了,這可不得了!試著動了動身子,發現手腳都沒斷,手上還拿著那個罈子呢!
  她奮力往前爬,遇到了什麼阻擋,便推一推……也不知道爬了多遠,只聽到「嘩啦」一聲,眼前出現了光亮;強光刺目,陳石梅趕緊閉眼緩一緩,外頭乾冷,帶著那麼點清雅花香,她深吸一口氣。
  「夫人!」不遠處,有個驚喜交加的聲音傳來。
  陳石梅緩緩睜眼,就見前方急匆匆跑來一個穿著粉綠小袖套裙的丫頭,石梅有些納悶,這丫頭怎麼穿小袖?這是前朝人的打扮了!再細看,這丫頭身上沒有雲肩霞帔,頭上也只戴著團花,可見身分低微,應該是個丫鬟。
  「夫人。」丫鬟到了她身邊,就招呼身下人,「快!通知王爺去,人救出來了。」
  陳石梅迷迷糊糊,心想,這是怎麼了?這丫鬟是誰?之前沒見過……還有什麼王爺、夫人的,不是應該去通知老爺嗎?她爹雖不疼她,也不至於她被壓死了都不過問一聲吧?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有另一個聲音傳來:「栻楣姐,嚇死人了!還以為妳給壓死了呢!」
  陳石梅抬頭,看身旁說話之人,心裡疑惑,她向來是最小那個,大家都管她叫妹,如今怎麼變姐了?
  說話人是個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女子,很是嬌媚,丹紫色抹胸、粉色羅裙、寬袖上衣外罩薄紗短衫,一條收身的腰帶,高梳雲髻,垂下的髮絲散落在白皙纖長的脖頸上,柳眉鳳目,長相稍稍有些刁鑽,可確實是個美人兒。
  她與丫鬟一起將石梅扶起來,嘴裡說:「姐姐啊,妳說妳怎麼就沒死呢?不過也虧得妳沒死,不然就留下我一人受欺負了!」
  「妳是……」石梅有些不解地看她。
  那女子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上下看著石梅,「栻楣姐,妳別裝瘋賣傻了!妳死了,他都不曾來看妳一眼,裝瘋又有什麼用處?」
  陳石梅更疑惑了,她看了看四周,發現房舍還是她家老宅,只是比原先富麗得多,蕭條破敗的殘牆,變成了花團錦簇的院落;回頭,只見身後的坍塌廢墟都燒黑了,難怪剛剛聞到一股子焦糊味道。
  被人扶著回屋,陳石梅問了好些話,才弄明白自己如今不是陳石梅了,而是他家族譜上最傳奇的那位香粉娘娘……陳栻楣!
  只不過,這位娘娘的境遇可沒有外人傳說的那樣好,是個刻薄善妒、常惹是非的惡妻!她身邊這位女子,是跟她共侍一夫的妾,叫王瓚玥,和她一樣,都不受寵。
  據說,陳栻楣整天研究香粉、煉製丹藥,昨兒個不知怎麼的就著火了,整座香坊塌下來,她被活埋在裡頭,幸好突然天降大雨,留下了她一條性命。
  陳石梅眉頭微蹙,心中好笑,自己莫不是在家裡祠堂被砸死了?借著她祖上的骨灰,在這兒回魂了?想到骨灰,她低頭一看,就見手中罈子裡,的確是有白色粉末,聞一聞,沒有味道。
  「哎呀,妳就別再研究那些個粉了!」瓚玥奪下她手裡的罈子,道:「妳倒是說說,是無故起火的?還是妳疏忽了……或是有人害妳?」
  陳石梅心驚,不是吧?
  說話間,外頭有人進來,是個下人,趾高氣昂的,說是來傳王爺話:「沒死就將養著吧!別再作怪了。」說完,連句好都沒問,走了。
  「真是薄情寡義。」瓚玥跺著腳,「還不如休了我們呢!」
  陳石梅卻是淡笑不語,想來也有趣,之前做女兒,沒爹娘疼愛,還時不時被姐姐欺負,總想著日後找個好夫君,可沒想到如今突然有夫婿了,卻依然落得個不受寵愛的下場,就問瓚玥:「他有很多房妻妾嗎?」
  「四個。」瓚玥無所謂地說:「妳是原配正室,我、鸞璟兒和茗福是妾氏,妳最凶惡善妒,所以最不受寵。」
  陳石梅又問:「他是誰啊?」
  瓚玥圓睜二目看著石梅,「要命了,妳真是被砸傻了不成?」
  石梅搖頭,「我都不記得了。」
  「妳……」瓚玥將信將疑,看了她半晌,道:「他是四王爺秦項連啊!」
  「哦……」石梅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她讓丫鬟小香兒找來銅鏡照了照,樣子竟然沒變,陳栻楣原來和自己長得一般無二。
  「姐。」王瓚玥坐下,問:「妳真的都不記得了?」
  石梅點點頭,索性裝起傻來。
  瓚玥挑著幾件大事跟她說了說,陳石梅聽後忍不住皺眉,真沒想到,她那先祖香粉娘娘,竟然整天為了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爭風吃醋,這般窮凶惡極,也難怪沒人幫扶了。
  正這時侯,突然,剛剛那個下人又跌跌撞撞跑了回來,道:「了……了不得了夫人!」
  陳石梅駭異,就聽那下人嚷嚷:「宮裡太后下懿旨,說收您做御兒,皇上還封了您個香粉娘娘,前頭傳旨呢,王爺讓您快去!」
  「什麼?」陳石梅懵住了。
  「哎呀!」王瓚玥卻是跳了起來,「姐,可算熬出頭了!快去呀!」
  「呃……」陳石梅傻愣愣站起來。
  瓚玥和香兒趕緊給她收拾,嘴裡道:「妳可是正妻,如今又是御兒乾殿下,身分尊貴,不是那些妖媚子能比的!王爺就算再厭棄妳,也得讓妳三分,今後可就不用再受氣了!」
  陳石梅被一通捯飭,裝扮得美豔華貴,前呼後擁地往前廳去了。
  前廳此時早已大亂,外頭有人放著鞭炮,幾位公公端著聖旨候著,四王爺帶著身後兩位嬌豔美人,見石梅過來,王爺親自接了出來。
  陳石梅第一次瞧見了這位自己未謀面的夫君,他年紀不到三十,生得神采飄逸、威武奪人,此時他顏面帶笑,只是瞧著自己的那一雙眼睛裡,並不熱絡;陳石梅自小沒少見這種眼神,也習慣了,並未深究。
  公公傳旨,陳石梅和王爺跪地接旨。
  除了封號,石梅還得了好些賞賜,據說太后聽聞她的香坊塌了,甚是憐惜,命人給她重改一座大的,皇上還御賜了一塊匾額給她,上書「香粉宅」。
  陳石梅接了旨,公公臨走一直跟她唸叨,太后用了她的長壽富貴香後,遍體舒暢,下雨天腰腿都不疼了,人也精神不少,說讓她時時去宮裡坐坐。
  陳石梅大家閨秀出身,可不是個傻的,書看了不少,禮儀也懂,為人更是謙和,她恭恭敬敬給那公公道謝,還從賞賜裡頭拿出了一尊碧玉貔貅送給公公,讓他幫著好好伺候太后乾娘,也當是為她盡孝。
  公公笑得合不攏嘴,接了,又好生奉承了她幾句,便離去了。
  等人走了,陳石梅被秦項連接回了主宅,說既然香坊燒了,重蓋又要時日,就先在他的主屋裡住下吧!
  陳石梅就覺身旁豔羨目光投來,心中好笑,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優待呢!不過,與四王爺同住,難免要同房,石梅自然是不肯的,而且那王爺對自己似乎也無甚感情,她就搖了搖頭,道:「我住瓚玥那兒去就成。」
  秦項連一愣,那樣子有些狼狽,陳石梅忽然覺得挺解恨,這王爺薄情寡義、風流花心,原本爭寵奪愛的妻子,如今突然不稀罕他了,他顯然有些不適應。
  「呵……」未等王爺發話,就聽到旁邊一個小妾冷笑了一聲,那聲音不大,也可聽成咳嗽,其中含義卻是明顯,笑陳石梅小人得志、蹬鼻子上眼。
  陳石梅也不想追究,她記得她那先祖僅憑一己之力,便將香粉宅發揚壯大,香粉娘娘的名號也是流傳百世!她從小便不如意,如今機會千載難逢,做什麼妻妾、爭什麼寵?還不如好好為自己和陳家做一番成就,多得些尊榮,何苦求個不愛自己的人來寵愛?找個真心實意對自己的,那才是正經姻緣!
  「什麼?」王瓚玥聽了陳石梅的決定,吃了一驚,「妳不去主屋住,上我這兒來做什麼?哎呀,栻楣姐,妳猜王爺那頭,這會兒說什麼呢?」
  陳石梅搖了搖頭。
  「那些個妖媚子該說妳小人得志、癩狗長毛,穿三天新鞋不知道怎麼走路了!」王瓚玥憤懣地說著,「妳也是,那麼好的機會,幹嘛不握牢了?」
  「握什麼?」陳石梅拿著陳栻楣房裡找出來的香粉譜,一篇篇看著,問:「這些香粉名字怪異,真的有用嗎?」
  「妳自己相信有用的。」瓚玥拿著杯子喝茶,歎息道:「之前妳還一直說,要做出一種回心轉意粉來,給王爺聞,好讓他回心轉意的。」
  陳石梅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揚,笑道:「嗯……與其做個回心轉意粉,我覺得,倒是做個一拍兩散粉,來得更有用吧!」

  ◎             ◎             ◎

  芭蕉掛果,扶疏似樹,高疏垂陰,實則非木。
  轉眼,陳石梅來到王府,做了這個陳栻楣,已半月餘,只要稍稍有些心思的,任誰都能看出來,她雖然有個陳栻楣的樣貌,內裡卻早已換了個人;原先的陳栻楣,刁蠻肆意,卻也是戀秦項連戀得瘋魔的,而如今的陳石梅卻似乎是絕情了一般,整日只知痴迷香粉,無事絕不踏出房門半步。
  王府規矩甚多,每日早晨必須一家人一起吃早飯,飯桌上,免不了勾心鬥角、猜忌試探。
  只是這些陳石梅早習以為常,人在桌邊,心卻在天邊,別人偶爾刺出一句不中聽的,她也不計較,沒聽到一般,原先是毛躁的急驚風,如今變了穩當的老山石,怎能不教人詫異?
  好些下人都碎嘴,陳石梅學聰敏了,這是跟四王爺使小性兒呢!男人不大多這毛病嗎?原本圍著他團團轉的女人,突然不動聲色了,自然光火,一旦心思轉到她身上去了,這陳栻楣要模樣有模樣,如今要身分又有身分,豈不是專寵有望?
  私底下,連王瓚玥都問陳石梅:「妳使的是不是這心思呀?」
  陳石梅聽後莞爾一笑,「妳也信那些嗎?」
  王瓚玥不解,「難道不是?」
  「別的我不懂,人心還略知道一些。」陳石梅邊翻著那本早已爛熟的香粉譜,邊回答她:「妳且好好想想,原本費勁了心思去討好,他都不多看一眼,說明我這女人他早已厭棄了。」
  王瓚玥蹙了峨眉,被這一句話戳了自個兒的心筋,歎息裡頭帶著些哀怨。
  陳石梅心知她感同身受了,便勸慰:「我不理他幾日,連丫鬟下人們都覺得我使小性兒呢!他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原本就不討喜,如今耍心機、用身上的富貴和尊榮來要脅他,他是什麼男人?自然更不喜歡的。」
  「那妳這樣究竟是為何?」王瓚玥不解了,「莫非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陳石梅也不好跟她道明原委,只得點頭,設身處地替陳栻楣想了想,回了一句:「人總有個倦乏的時候,過了也便厭了,不就是個男人嗎?天下男人都一樣皮相的,心向著妳才是要緊。」
  正說著話,小香兒跑了進來,「夫人,王爺那頭喚妳呢!」
  陳石梅站起身,將頭上的朱釵去了,只留了塊素色的包巾分了髮,穿著素色長裙、一件淡灰鼠的披肩,就往外走。
  「欸!」王瓚玥伸手攔她,「妳這是要作死嗎?王爺喜歡女人打扮得漂亮尊貴的,妳怎麼跟戴孝似的!」
  石梅笑了笑,道:「氣著了才好呢!」
  「妳別昏了頭了胡來啊!」王瓚玥問她:「究竟怎麼個心思?說明白再走。」
  石梅想了想,只好說:「女為悅己者容嘛!」
  王瓚玥傻那兒了,陳石梅就繞開她走了,帶著小香兒,臉面也拉了一些下來,緩步往秦項連的書房走去。
  秦項連此時正在書房外的院子裡,身邊站著鸞璟兒和茗福,這鸞璟兒是個才藝兼佳之人,溫柔嫻雅,會詩詞,人也知道分寸,因此甚討秦項連歡心;還有一個叫茗福,是武將之女,此女子甚是潑辣,說話心直口快,極不待見陳栻楣,總是惡言相向。
  不過,陳石梅倒是覺得這兩個女子其實不錯,一個是才女、一個是性情中人,兩人相處也和睦,從不惹是生非,倒反而是陳栻楣和王瓚玥不怎麼討人歡喜!陳栻楣是因為霸道凶悍、潑辣善妒,而王瓚玥則是因為斤斤計較、爭強好勝。
  說來說去,其實妻妾得不得寵,也不在於妻妾本身如何,而全在於夫君的喜好;同樣的,茗福那樣潑辣,就可以被看作坦誠率真,而陳栻楣就變成了凶悍,王瓚玥則成了蠢笨;若是仔細想起來,還是挺教人心堵的,百樣米百樣人,人同命不同吧!
  陳石梅往前走,看抿嘴笑著讚賞王爺詩詞的鸞璟兒,和一旁一臉純然,要王爺給她解詩的茗福,一巧一拙、一靈一純、一靜一動、一柔一剛,都是恰到好處……
  石梅突然感慨起來,陳栻楣和王瓚玥弄錯了一點,所謂爭寵,並非爭奪某個男人的寵愛,而是爭相成為那男人中意的樣子,來換取他的寵愛;對於會爭寵的女子,可愛,也可悲,而對於不會爭寵的女子,可憐,卻也可愛。
  走到了院子裡頭,陳石梅給秦項連行禮。
  鸞璟兒和茗福看到了陳石梅的打扮,都有些呆愣,但很快就回過神來,給她行禮,看著她的眼神之中,卻有一絲淡淡嘲諷,她們知道,陳栻楣終究還是那個刁蠻的,做得有些過了,反而會讓王爺反感。
  果然,秦項連微微皺眉,對石梅一拂袖,並不多說什麼,「修香粉宅的泥瓦工匠到了,太后說要按照妳的意思建,妳選地方定圖紙去吧!」
  陳石梅聽後,抬眼看了看秦項連,低聲問:「王爺,不與我一起嗎?」
  秦項連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來,「妳且去吧,我乏了。」
  陳石梅又給他行了個禮,便轉身去找泥瓦工匠了。
  緩步往外走,她不回頭看都知道,身背後,鸞璟兒和茗福是如何含笑地看她,笑話她自作聰明;同樣,也可以猜到秦項連會如何地輕視她,更加不願意與她親近,可這正是她想要的。
  走出了院子,陳石梅就見身邊小香兒邊走、邊默默抹眼淚,就問她:「怎麼了?」
  「夫人。」小香兒抽抽噎噎說:「妳說,咱們當年為什麼要進王府來呢?當年,妳沒有許給王爺就好了。」
  陳石梅笑了笑,這幾天她也打聽了,小香兒是從小跟著她的。
  陳栻楣原本也不是什麼名門閨秀,只是一個開香坊的,家裡有些產業,爹娘早喪,她獨自度日又生得美,經常遭人欺負,才會性子彪悍起來;這小香兒是她撿來養的,一直伺候她,乖巧也忠心,總是為她不受寵而不平。
  「無妨的。」陳石梅伸手給她抹抹眼淚,「我有法子,過些日子就好了。」
  「嗯。」小香兒點頭,抹去腮幫子上的淚花,這小丫頭也是彪悍的性子!陳栻楣雖然不受寵,但是吃穿用度從來沒少過,一來她是正室,二來,小香兒都會幫她搶,其他的丫鬟婆子都怕她這瘋丫頭;那日,陳栻楣被埋了,也虧得這小丫頭帶著人一直挖,手皮子都破了,因此石梅很是憐惜她,對她極好。
  陳石梅這幾天在王府裡待著,其他都還好,唯獨一點,她很不喜歡!就是王府之中的人常常會笑話她和小香兒是窮命,什麼都要搶,窮凶惡極的。
  對此,她實在只能一笑置之,這些姐兒哥兒們,都是自小就生就在大戶人家,衣食無憂的吧?自然不知道人活著不易的,不搶哪兒來的吃穿?家裡的狗自然不如野地裡的狼護食凶悍,因為沒挨過餓,沒見過真正餓死的,所以才不知道怕。
  當日下午,陳石梅做了兩件事,第一件,她見了建香粉宅的泥瓦工匠;陳栻楣有一座舊宅,不大,這次皇太后賞賜了不少金銀給她,因此她買下了宅子後面的一大塊地,讓泥瓦工匠們在那裡動工,將舊宅拆除,建一座香粉宅。
  工匠們只管辦事,哪兒管那香粉宅離王府十萬八千里遠呢!
  第二件事,陳石梅換掉了那一身樸素裝束,穿了一身淡雅別緻的,細心梳理打扮,問王瓚玥:「可曾見過皇太后,脾氣秉性如何?」
  王瓚玥一笑,「我只遠遠見過一眼,妳那是因為有一手香粉手藝,王爺才送妳進宮給太后配香粉的,誰知道妳就飛上枝頭了呢?」
  「太后是不是也是個烈性子?」陳石梅突然問。
  「對!」王瓚玥點頭,「說來也古怪,妳平時都不招人待見,卻偏偏太后特別喜歡妳。」
  陳石梅笑問:「我不招人待見,為何我與妳那樣好呢?」
  王瓚玥也是笑,「偏偏巧了,我平日也是不招人待見的,可就唯獨妳待見我,我不和妳好,和誰好呢?」說完,兩人竟也笑了起來,陳石梅笑得會心,王瓚玥笑得無奈。
  「妳對王爺有情?」陳石梅問。
  「也不知道。」王瓚玥歎了口氣,呆呆坐下,伸手,輕輕敲著眼前的茶杯蓋子。
  陳石梅之前也聽她說了自己身世,王瓚玥乃是名門之後,父親是將軍,有兵權,可惜仕途坎坷,經歷過很多磨難,在他落難那會兒,被迫將王瓚玥過繼給了別家;那家做娘的是個瘋子,對她常常打罵,家裡其他女孩兒還總笑話她,自以為大家閨秀,其實落架的鳳凰不如雞!王瓚玥就這樣活到了十五歲,原本她也可以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大小姐,卻變成了尊貴出生、卑賤過活的市井丫頭。
  十五歲那年,他爹總算恢復了官職,並且平步青雲、尊榮顯貴,將她接了回來;王瓚玥翻了身,卻有了個不好的毛病,什麼都要比出個高下來,生怕輸給別人。
  可惜她有好勝的心思,卻沒有好勝的本錢,入了王府,本來想要受寵,卻落了個鑽研爭寵、笨拙無禮的名頭,被王爺冷落;幸好她爹如今位高權重,又極為疼愛,倒也沒人敢來得罪她,只是她自己看不開,日日較勁,如今似乎也看淡了些,不怎麼爭了。
  見王瓚玥不說話,陳石梅對她說:「我去宮裡,見太后。」
  王瓚玥點頭,「妳可小心些說話呀!」
  「嗯。」陳石梅笑了笑,去廚房親手作了些糕點,讓小香兒提著,去皇宮了。
  出門前,遇到了也準備出門的秦項連。
  「王爺。」石梅給他行禮。
  秦項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進宮?」
  「是。」陳石梅點頭。
  王爺微微皺了皺眉頭,用馬鞭輕敲自己魁梧肩頭,道:「妳好歹是正室,如今又身分尊貴,別總跟個小孩似的任性,要大度。」
  陳石梅點了點頭,並不反駁,只道:「是。」
  秦項連眉頭皺得更緊,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             ◎             ◎

  陳石梅帶著香兒上了馬車,問她:「王爺這是去哪兒?」
  「和三王、六王他們打獵去吧!」小香兒回答。
  「皇上和王爺,是一個太后生的嗎?」陳石梅盡量多問一些,以免一會兒壞事。
  「才不是呢!」小香兒道:「皇上和五王爺,是皇太后親子,三王爺、四王爺和六王爺是瓊妃生的,不過瓊妃早就過世了,二公主也是太后生的,已經嫁出去了;現在太后身邊,就您一個乾女兒,您也是香粉公主呀!」
  「呵呵。」石梅笑了起來,往小香兒嘴裡塞了塊糕點。
  嘴上雖說笑,石梅心中卻是有些計較的,太后不是四王爺的親生母親,還要收她這個不受寵的妻室為義女,而秦項連身為王爺,卻又有個貧賤出生的妻,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講究?
  一路上,陳石梅心中忐忑,自己只是普通人家閨女,何曾進過宮見過太后?若是有什麼失禮、不得體的,讓人笑話事小,失了體統事大,可別露了馬腳才好!
  「夫人,妳又不自在了呀?」小香兒在一旁細聲說:「每次進宮,妳都不樂意。」
  陳石梅微愣,問:「我為何不樂意,妳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小香兒點頭。
  「那妳說說。」陳石梅見她似乎有些顧忌,更加疑惑。
  「我說了,夫人不准動氣啊!」香兒說著,捏了捏衣裳角,「因為太后每次都勸您跟王爺散了,改嫁他人。」
  陳石梅一時聽得呆了,還以為聽岔了,急急問:「香兒,妳說什麼呢?」
  香兒捂著嘴巴,「不說了,不然又該擰我嘴巴了!」
  陳石梅拽了她衣袖子,「太后是否不喜王爺?」
  香兒左右看了看,湊到石梅耳側低聲說:「豈止啊!王爺也不喜太后,我聽王府老下人們說,王爺的親娘瓊妃,就是被太后害死的!」
  陳石梅駭然,如此一來,她更不懂,既然是這般關係,那陳栻楣與太后之間必有嫌隙,為何關係親密?秦項連似是有意送陳栻楣進宮,利用香粉拉攏太后,為何?莫非是為了緩和關係?
  越想越覺得不妥,石梅有些憂心,別是太后根本不喜這陳栻楣,只為敷衍?這蠻狠又痴情的陳栻楣,只是太后和秦項連間彼此牽制的一顆棋?可轉念一想,石梅又覺得不對……陳栻楣憑什麼呢?她在王府並不受寵,和太后又非親非故……一個出生卑賤的弱女而已。
  就這樣一路混想,馬車便進了宮門。
  陳石梅大著膽子撩開車簾,由縫隙往外望,皇宮裡方磚青石、高牆厚瓦,好不莊嚴,也肅穆,卻是看不出富貴與榮華;馬車在青石磚上行著,顛簸,有「咯吱吱」的聲響傳來,像是車輪或者是石板承受著什麼,因此發出細碎聲音,似傾訴似埋怨,久久不斷。
  聽著那聲音,陳石梅反靜了下來。
  又行了一路,她忽然問小香兒:「香兒,我若是與王爺散了,妳高興嗎?」
  「高興呀!」小香兒趕緊拍手。
  「為何?」陳石梅認真看她,「世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
  小香兒趕緊搖頭,「夫人,姻緣有好有壞,妳戀王爺太苦了,香兒不喜歡王爺。」
  「妳是我的丫鬟,不是該我喜歡誰、妳也喜歡誰嗎?」陳石梅笑著問她。
  「應該是啊!誰喜歡妳,我就喜歡誰。」香兒道:「所以香兒喜歡太后!」
  「哦?」石梅倒是有些意外,「妳是說,太后對我好?」
  「嗯。」香兒點頭,「雖然每次太后見妳,都不准香兒跟進院子,但是香兒能看出來,太后是真的喜歡夫人。」
  陳石梅聽後沒作聲,略過了一會兒,問香兒:「我沒嫁人之前,妳怎麼叫我的?」
  「叫梅子姐。」小香兒笑道:「不過妳都不准我那樣叫了,要叫夫人,或者王妃。」
  陳石梅點了點頭,摸摸她腦袋,「妳今後還是叫我梅子姐吧!」
  「當真嗎?」香兒一臉的欣喜。
  石梅點頭。
  此時,馬車停下,外頭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傳來:「恭迎公主。」
  陳石梅整了整衣襟,問小香兒:「好不好看?」
  「好看!」香兒點頭。
  石梅便拉著她一起下了車。
  來迎接的,正是那日傳旨的柳公公。
  陳石梅很穩當地下了馬車,跟他問好:「公公可好?」
  「呦,好、好!公主折煞奴婢了。」柳公公趕緊去扶石梅,顯得親密,「太后唸叨好久了,公主快往裡請吧!」
  石梅跟著他往裡走,到了太后居住的萬華園外,公公停住了腳步,小香兒似乎也早已習慣,在門側垂首候著;陳石梅獨自步入,就見園中百花盛開,中間有雕花的石桌、石凳,一位戴著鳳冠、身著九鳳爭豔霞的婦人正坐在桌邊,手持一根檀香木,輕輕地撥弄著香爐裡的薰香。
  「兒臣給母后請安。」陳石梅進門前,特意拉著柳公公詢問,她剛封了公主,該怎麼稱呼太后才不失禮?柳公公就教她,自稱「兒臣」,叫太后「母后」,太后必然大悅。
  這聽著雖然有幾分古怪,但石梅還是照做了,跪在地上偷眼看太后;石梅倒是一愣,只見太后竟然眼圈一紅,對她招手,「快起!來,給為娘看看。」
  陳石梅心頭一動,更覺怪異,不過她也沒動聲色,緩緩走了過去,挨著太后坐下,抬眼看她。
  太后伸手輕撫她手背,細看她眉眼,點頭讚許:「我兒美豔,比為娘當年更甚!」
  陳石梅也不知該作何回答,只是看著眼前這位尊榮顯貴的婦人,為娘、我兒……這樣的稱呼未免也太親密了些,皇家身分尊貴、她卑微,可為何如此親熱?必然是有緣由的。
  「聽說妳的香坊塌了?」太后輕輕歎息,「娘是日夜擔心,就怕妳有什麼不測……幸好老天有眼。」
  石梅點了點頭,略一思考,試探著說:「皇娘,我自廢墟之中爬出後,就像是兩世為人一般。」
  「是嗎?」太后吃驚,伸手端著石梅的下巴細看,點頭,「臉色是好了些,晚上還不著覺嗎?」
  陳石梅搖頭,「有些事想通了,便睡得好了。」
  「妳……想通什麼了?」皇太后眼中驚喜。
  「娘以前說的都是對的。」石梅抬眼看太后,認真道:「皇娘,能不能再說一遍與兒臣聽,兒臣要好好記住。」
  皇太后盯著她看了半晌,雙手合十唸佛,「老天開眼,我這傻丫頭總算是想通了!」說著,沉聲道:「與四王爺和離!」
  陳石梅細看皇太后的神色,不像是在試探更不是說笑,而是真心實意在勸解,「兒臣也死心了,可是這和離……兒臣怕他不肯。」
  「怕什麼?」皇太后冷笑一聲,「妳如今已然貴為公主,地位與他不相上下,他秦項連當日千方百計討妳歡心,不過是發現了妳的身分,想要利用妳要脅我,讓我和皇上有所顧忌,不敢將他們兄弟剷除;如今江山穩固,皇上清明仁厚、百官擁戴,他秦項連也沒法子稱帝,只好死心,安安穩穩做一個王爺!看他如此冷落妳,便可窺見他心思……妳畢竟是他仇人的女兒,日日對著,厭惡也是難免!」
  皇太后自顧自說了很多,而陳石梅耳邊卻是不斷迴響……身分、仇人之女……
  「我已經和皇上說好了。」皇太后拉著石梅的手,「妳若是提出和離,皇上必然准奏,我也准,到時候妳搬出來住,是住在宮裡陪著娘,還是在外頭自己另覓一座宅子,都隨妳!對了,妳那座香粉宅選在哪兒建了?」
  「兒臣讓人建在王府外了。」陳石梅抬起頭,有些木然地回答:「就是老宅那裡。」
  「甚好、甚好!」皇太后如釋重負一般點頭,滿面喜色,當即讓柳公公準備了許多陳栻楣喜歡的美食,陪著她吃了;又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天色晚了,才親自送石梅上了車,出宮回王府。

  ◎             ◎             ◎

  車子依舊行在青石磚路上,陳石梅呆呆坐著,聽著那斷斷續續的嘎吱聲,出著神。
  她聽皇太后說了許多話,大致已經了解,難怪如此親暱,原來陳栻楣並非只是義女,而是親生女兒,估計是從小便流落在外頭了;究竟是怎麼的出生、是如何的不光彩?石梅都不想去追究,她只知道,既然一直被偷偷養在宮外,那麼生父必然不會是那位已經去世多年的先皇。
  石梅也懂了,秦項連之所以會娶陳栻楣,只是要利用她的身分自保,難怪要對她如此苛刻了,原來是仇敵的女兒!如今也大局已定,沒有了價值,自然是多看一眼便多一眼的厭惡。
  皇太后當年為何不阻止婚事?如果是陳栻楣一心痴迷秦項連,只要將她的身分說出來,她和秦項連就是名義上的兄妹,如此亂倫之事,必然是不能做的……可太后沒說,大概是因為當時王位爭奪激烈,最後只好犧牲了陳栻楣;太后也是無奈,自覺虧欠了她,所以千方百計補償吧!
  「停車。」陳石梅忽然撩開車簾,對車夫說。
  此時,馬車已經出了宮門,陳石梅將頭上和手上的貴重首飾都拿了下來,讓香兒收好,將霞披翻了個面兒,披在肩頭,下車。
  「夫……梅子姐,還沒到地方呢!」小香兒追了下來。
  「為何叫我梅子姐,還記得嗎?」陳石梅卻是往前走,邊問。
  「因為妳喜歡梅子酒,名字裡頭也有個『楣』字。」香兒跟在她身後,「我們要走回去呀?」
  「嗯,先走走。」陳石梅放眼望去,遠處就是渡頭,好些船隻靠岸,有力工扛著貨物一趟趟往返,水波浩淼,幾隻水鳥起起落落,自在閒適。
  陳栻楣真是個可憐人,周旋在娘與兄長還有夫君之間,成為一顆制衡彼此的棋,等到無用那一日,便被遺忘、捨棄;難怪她不願意進宮,大概對太后有些恨意吧!可在石梅看來,秦項連這個她愛得死去活來的夫君,要比皇太后可恨得多!
  站在渡頭出神,陳石梅畢竟不是陳栻楣,多麼感傷說不上,只是有些唏噓和感慨。
  「梅子姐。」小香兒指著一旁幾個力工揹著的新鮮梅子,道:「有梅子了,今年天氣熱得早,梅子上市也早,買些回去浸酒吧?」
  陳石梅回過神來,轉眼看,香兒已經跑去跟船主商量便宜賣給她們一筐梅子的事兒了。
  相比起酸澀的梅子酒,陳石梅更喜歡清甜的桑葚酒,想到這裡,不禁莞爾,剛剛太后拿出來陳栻楣平日喜食之物,也大多是自己不愛的……
  不過,她們之間最大的區別,恐怕就在秦項連了!陳石梅對於這樣一個男人,實在是愛不起來;無論陳栻楣是什麼出生,但害人的終究不是她,報不了仇,就報復仇人的女兒,哪怕那女子對他一番真心,也絕不手軟!這樣的男人,她不喜歡、瞧不上、看不起……
  陳石梅收拾了一下心情,下定決心,回去就寫和離的奏表,明日就遞交。
  想到這裡,陳石梅突然有些想笑,明日……可想而知,場面會是何等的混亂,一想到秦項連到時的臉色該有多難看,石梅便莫名痛快了起來!不為其他,只為陳栻楣那一顆被棄於泥濘的真心。
  想罷,石梅的心情也好了,這時,就見小香兒跑了回來,對著遠處的車夫喊:「喂,來幫忙搬梅子呀!」
  她喊了一嗓子,車夫就下馬,往這裡走來。
  兩人正等著,就聽身後有人嚷嚷了一嗓子:「小子,別擋路,跟你沒關係。」
  陳石梅和小香兒聽著這聲音蠻橫凶悍,便回頭看過去。
  只見剛剛靠岸的一條船上,有三個地痞圍著一個男子,被圍住的男子站在船頭,一身白衣,手中拿著一個包袱,還有一把劍,此人身材甚是頎長,一頭黑髮、白色束帶,河面上風也大,白色髮帶和黑色長髮一併被吹拂起來,糾纏飄揚的。
  陳石梅下意識細看他眉眼,這人二十出頭年紀,眉眼俊朗、高鼻薄唇,只是面無表情,有些冷冽;他對著三個比他壯碩的地痞,在他的身後,船艙裡有幾個力工拿著扁擔,盯著那幫地痞。
  「哎呀。」小香兒拉著陳石梅,「姐兒,流氓打架了,我們回車上去吧!」
  「哦!」陳石梅應了一聲,卻是沒動。
  那三個地痞對著船艙裡頭的力工和船主嚷嚷:「賣梅子的,不准往這上岸!去別的渡頭!」
  「你們……講不講理啊?」有一個年紀輕一些的力工回話:「若是換個渡頭,又要行船數日,梅子壓了怎麼賣呀?」
  「反正就是不准!要上來也行,繳銀子!二十兩紋銀。」幾個地痞想要勒索,邊對眼前的白衣人叫嚷:「你閃開不閃開?小白臉子別沒事兒找事兒!」
  那白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道:「讓開,好狗不擋路。」
  「哎呀。」小香兒輕輕一吐舌頭,對陳石梅眨眨眼,像是說「那小哥不要命了」。
  「兄弟們!」為首一個地痞火冒三丈,招呼身後兩人,「這小白臉子不知好歹,給他些厲害的瞧瞧!」說著,舉起手裡棍子,就要往前頭來砸!
  白衣人臉上神色未變,抬腿對著朝前頭的地痞就是一腳!那地痞挨了這一窩心腳,直接飛了出去,撞翻了身後小香兒剛買的那筐梅子,翻了好幾個跟頭才趴下,哼哼著直喘氣。
  「呀!」香兒嚷嚷了一聲,那白衣男子似乎聽到了,抬眼看了陳石梅和香兒一眼,香兒一驚,躲到了陳石梅的身後,小聲說:「梅子姐,這小哥真俊,可是好兇吶!」
  就在她說話那會兒工夫,白衣人已經將另外兩個地痞都踹進了水裡,地痞們狼狽不堪,知道遇到狠茬子了,趕緊就跑了;白衣人倒也沒追,走到了那一筐散落的梅子旁邊,蹲下,幫著撿起來。
  「呃,大俠,不用、不用,我換一筐給那兩位姑娘就好了。」船主匆匆跑了過來,拱手作揖,給那白衣人道謝。
  白衣人並未作聲,將梅子都撿起來放入了筐裡,站起身,徑直走了。
  「哦。」小香兒看陳石梅,「梅子姐,這人好古怪哦!」
  陳石梅見那白衣人走遠了,才點頭,摸摸她腦袋,「江湖人吧!還挺有些氣度。」
  「可不是,真神氣呀!」小香兒也贊同地點頭,「我覺得比王爺帥氣!」邊說,便不忘囑咐那船主:「掌櫃的,要換一筐新的給我們呀!」
  船主趕緊點頭,親自給搬了一筐新梅子,給陳石梅她們送上了車。
  陳石梅見時候不早了,就帶著小香兒上了馬車,回王府去了

  ◎             ◎             ◎

  馬車回到了王府,陳石梅扶著小香兒的手下車,抬眼,正看見秦項連帶著鸞璟兒,緩步從院中走出,似是飯後消食。
  「王爺。」陳石梅給秦項連微微行了一禮,便要帶著香兒回屋去。
  「姐姐吃過飯了嗎?」鸞璟兒是個乖巧的,熱心問。
  「還沒。」陳石梅搖搖頭,笑,「塞了好些點心,不餓。」
  鸞璟兒一愣,有些意外,陳栻楣平日凶神惡煞的,對自己不是愛理不理、便是冷嘲熱諷,怎麼如今這般客氣?當真做了公主,就尊貴起來了不成?
  「一會兒叫香兒去廚房拿些銀耳蓮子羹吧!」鸞璟兒道:「今日的挺好喝。」
  小香兒有些不高興,她跟著陳栻楣也橫慣了,心想,用得著妳說嗎?不過是個妾,妳還真當自己是當家人呀?
  可陳石梅倒是沒像以往一樣暴躁,只是問:「裡頭有紅棗嗎?」
  「哦,沒有放。」鸞璟兒搖了搖頭。
  「香兒,一會兒去拿些過來吧!」陳石梅邊與香兒往裡走,邊道:「咱們用冰鎮一下,和梅子一起吃?」
  「哦……好。」對於陳石梅的轉變,香兒不明白,鸞璟兒和秦項連就更是覺得古怪,陳栻楣這是在宮裡遇到什麼開心事了?怎麼變得如此溫順?
  走進了院子裡頭,小香兒問:「梅子姐,怎麼不教訓那鸞璟兒幾句?看把她寵的,好像是正室似的!」
  陳石梅一笑,「無妨,等我和王爺和離了,她願做正室就做去唄!」
  「真憋屈。」小香兒不滿地說:「也不知道王爺怎麼想的,梅子姐妳比她們哪個差了?論長相、身段,鸞璟兒和茗福哪個比得上妳?妳又一心撲在王爺身上,王爺就是喜歡她們,瞎了眼了!」
  「別貧啦!小心叫人聽著。」陳石梅笑了,坐到桌邊,「對了,收拾一下東西。」
  「哦。」小香兒快手快腳收拾東西去了,陳石梅站則開始整理陳栻楣的香粉譜,還有她平日裡記下的,所有跟香粉有關的東西。
  拾掇得差不多時,兩人都累得汗涔涔,坐下喝茶,歇會兒。
  「梅子姐,我去拿銀耳湯去。」小香兒說著就跑了出去。
  陳石梅擦了擦汗,坐在桌邊,放下盤著的髮,準備一會兒沐浴,卻聽到外頭嚷嚷:「梅子姐、梅子姐!」
  陳石梅轉臉,只見小香兒急匆匆又回來了,進門就嚷嚷:「了不得了,王爺要打死三奶奶了!」
  陳石梅有些不明白,三奶奶是誰?
  「據說剛剛三奶奶和茗福不知道怎麼就打起來了,茗福摔倒,小產了!」小香兒著急地說:「王爺讓人將三奶奶吊起來打呢!」
  陳石梅隱隱覺得,這三奶奶,應該是王瓚玥。
  「人在哪兒?」陳石梅站起來換衣裳。
  「在王爺書房的院子裡頭。」小香兒回答。
  「我們身邊,有沒有信得過的跑腿人?」陳石梅接著問。
  「小席子!」香兒想了想,道:「梅子姐以前救過他的。」
  「叫他來。」陳石梅吩咐。
  「嗯。」
  等到陳石梅換好了衣裳,小香兒已經帶著小席子跑來。
  「大夫人。」小席子恭恭敬敬給陳石梅行禮。
  「小席子,替我跑趟王將軍府。」陳石梅吩咐。
  小席子一聽,略微猶豫了一下。
  陳石梅看他為難,便道:「我知道會冒些險……你幫我一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敢!」小席子抬頭道:「夫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大不了將命還了,只是這樣來回一趟王將軍府,起碼半個時辰。」
  「你盡快就好。」陳石梅對他點頭,小席子轉身就跑了。
  陳石梅看了看他的背影,不過十七、八歲,看起來很幹練。
  「我們走吧!」陳石梅往外走,邊對香兒道:「一會兒妳記住,無論別人說什麼,妳都站在我身後,一句話不准說,我問妳的時候,妳隨著我的意思答就成了。」
  「是。」小香兒有些緊張,點了點頭。
  主僕兩人往外走,剛到了秦項連睡房的外頭,就聽到裡頭鞭聲傳出來,還有幾個丫鬟的哭聲,倒是沒有王瓚玥的求饒聲,陳石梅微微皺眉,別是已經不行了?
  深吸了一口氣,陳石梅要往裡走,小香兒卻伸手拉住了她,手心冰涼冰涼的,道:「梅子姐,其實……我們與王瓚玥也沒有什麼深交的。」
  陳石梅看了看她,淺淺一笑,摸了摸她頭,「以前沒有,以後總會有的。」
  「可是……」小香兒不解,小聲嘀咕:「這王瓚玥,其實也不大討喜,跟個瘋子似的。」
  陳石梅笑,「瘋子未必都是不討喜的,是個人,總有人喜歡。」說著,往裡走了。
  小香兒跟上,她以前也見過秦項連發火打下人,那真的是活活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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