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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折】嗚呼!佞臣當道《下》

首輔萬家和皇族祁家,上一輩吵吵鬧鬧、雞飛狗跳,接連撒手升天, 留下一堆天坑讓後代收拾。祁見鈺貴為皇子,才貌兼備,文武雙全, 隨便就能打下一個國當封地;萬家獨苗兒的萬翼,自幼生得極好, 成年之後更是傾國傾城,風靡整個京城,可惜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 為了重振萬家,洗刷萬家背負的罵名,她步步為營, 一步一步成為大周朝首輔。世人罵她是佞臣當道, 他卻裝痴賣傻博她歡心,為了她,他違逆懿旨不肯娶妃, 捨下男兒自尊願意雌伏於她,甚至甘願自絕子嗣放逐朝堂, 不但毀了她的佞臣之路,還一點一點焐熱了她盪呀盪的冷血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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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愛爬樹的魚
出版日期:
201/02/14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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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吒彊場天之驕子的濟王,怎會看上女扮男裝的佞臣之女?
夜襲、搶親、打下一個國,就盼她能點頭在一起。
「愛爬樹的魚」逗趣滿點的暖甜文,不容錯過!!


首輔萬家和皇族祁家,上一輩吵吵鬧鬧、雞飛狗跳,接連撒手升天,
留下一堆天坑讓後代收拾。祁見鈺貴為皇子,才貌兼備,文武雙全,
隨便就能打下一個國當封地;萬家獨苗兒的萬翼,自幼生得極好,
成年之後更是傾國傾城,風靡整個京城,可惜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
為了重振萬家,洗刷萬家背負的罵名,她步步為營,
一步一步成為大周朝首輔。世人罵她是佞臣當道,
他卻裝痴賣傻博她歡心,為了她,他違逆懿旨不肯娶妃,
捨下男兒自尊願意雌伏於她,甚至甘願自絕子嗣放逐朝堂,
不但毀了她的佞臣之路,還一點一點焐熱了她盪呀盪的冷血心腸。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萬翼和祁見鈺兩人進廂房後,面面相覷了快一刻鐘,最後還是祁見鈺霍然朗笑出聲,打破了沉寂,「當了禮部尚書後,除了官腔便只剩相顧無言了嗎?萬翼,這幾年你可退步了不少。」當年在國子監,萬翼可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
  祁見鈺這句稍嫌親暱的話,倒是拉近了兩人自重逢以來的距離。
  萬翼配合地道:「確是如此,與禮部那群老頭子整日端著,時日一長,倒還真忘了該如何說話。」
  祁見鈺猶疑了一瞬,還是問出口,「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怎會不好?」萬翼為二人斟滿酒,而後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左擁右抱,平步青雲,談何不好?」
  祁見鈺胸中又酸又痛,只得悶頭接過酒一飲而盡,「本王,過得卻是不好。」
  「怎麼會?」萬翼依然保持著燦爛的笑容,「殿下在外大破瓦剌,收攏兵馬,在內還有傾城舞姬、嬌美宮女,見過的邊塞美人更是各有風致,真是教人豔羨不已。」
  祁見鈺聞言慌了,再看萬翼面上隱隱冷色,忙以示清白,「本王從沒碰過她們。」說罷,再認真凝視他,試圖從那張永遠泰然自若的臉上揣測一二,「萬翼,你是不是不高興?」
  萬翼抿了抿嘴,心底卻隱隱鬆開一根弦,減了股莫名躁氣,「為何不高興?再說,殿下碰她們與否,也不必對萬翼詳說。」
  「我……本王的心意你當真不知?」祁見鈺這次歸京便決定要豁出去了,他大掌按住萬翼握著酒盞的手,拋下臉面,猶帶幾分羞澀地將萬翼的手重重摁在自己左胸。
  「我只是想說這些年,本王的心意也,從未變過。」
  萬翼沉默了一瞬,道:「殿下,錯愛了。」
  祁見鈺眼中的神采瞬間黯淡下來,察覺到被他強摁在胸前的萬翼的手,試圖往外掙動,他下意識又加大幾分力氣,不讓萬翼縮回手。
  「殿下。」
  「本王不放。」祁見鈺被心上人一激,屬於雄性求偶本能的蠻橫勁湧上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展臂猛然將萬翼整個人搶入懷中,「我不信……本王不信你就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
  萬翼毫無預警地被一個堅實的懷抱鎖住,她本也是個強勢的人,驀然火起,「祁見鈺,放手。」
  「不放。」來之前在將軍府灌了一壺酒,酒壯人膽,英明驕傲的濟王撒起潑來,也是遊刃有餘,「本王知道你也對本王動過心……當年的西郡之行,你就能那麼輕易地忘了嗎?」
  負心郎萬翼毫不猶豫地點頭,「忘了。」
  祁見鈺吐血三升,狠狠地道:「那本王便讓你再重溫一次。」
  「你!」萬翼愕然瞪大眼,下一瞬便是稍嫌粗暴的雙唇相觸。
  口中放著狠話,等祁見鈺真下嘴時,卻是連箝制住懷中人的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他憋得太辛苦了,三年來連親吻都沒有的日子著實飢苦。
  舌頭在萬翼的嘴裡渴極地囫圇掃了一圈,她嘴裡還有一點淡淡的清茶香氣,祁見鈺不由得有些擔心她是否會不喜他先前灌下的辛辣酒氣。
  思及此,祁見鈺強抑住自己,留戀地在她的唇上再輕輕一吮,而後緩緩退開,低下頭溫存的喚著心上人的名字,「萬翼……」
  懷中人在祁見鈺退開之後,也跟著緩緩睜開眼,那片剛剛被他吻過的唇,終於不再說那些傷人的話。
  萬翼定定地看著他,急促激越的心跳令祁見鈺分辨不清萬翼眼中流轉的複雜神色,於是祁見鈺伸手,輕輕撥弄一下萬翼的眼睫,試圖擾亂萬翼的思緒,哄著、喚著,拉下臉撒著嬌去誘她,「不用再去想那麼多,在我眼中,你只是你,你也只要把我當成我,我不會去干涉你。子嗣,你要留,我不能阻止,但你的情,可否留給我?」
  懷中人沒有給他回答,祁見鈺鍥而不捨地追問,「不涉及朝政,不涉及所有,只有單純的你我二人,我只要你告訴我,你當真對我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嗎?」
  萬翼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輕輕刷過祁見鈺的手,她依然沒有回答,但那雙定定凝視著祁見鈺的如墨黑瞳,卻漸漸滲出一抹異樣的神采。
  在這樣的目光下,祁見鈺說不清緣由地越加快了心跳,他不自覺移開眼,扭頭研究雕花窗棱的紋路,握著萬翼纖腰的手,卻更緊了幾分。
  「祁見鈺……」看他這般侷促的模樣,萬翼的目光不覺更柔和了幾分,低聲喚著他的名字,捉住他的衣襟,緩緩地一點一點拉下他的頭。
  明明先前喝了不少酒水,祁見鈺卻覺得口中有些發乾,聽到萬翼終於溫柔地連名帶姓地喚自己,心中歡喜之餘又覺得稍嫌生疏,「你可以喚我見鈺。」想起民間的女子喚自己情郎時的暱稱,祁見鈺羞澀地又補充一句,道:「或者……叫我鈺郎。」
  萬翼滿足他,危險地半瞇著眼,帶著一絲的挑逗、湊近祁見鈺的唇,彷彿是一隻吸人精魄的妖魅,慢慢伸出舌,在他乾涸而顫抖的唇上,用力一舔,低低喚了一聲,「鈺郎……」
  祁見鈺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在萬翼的目光下,如懷春少女一般的祁見鈺,不由得自主地閉上眼,緊張而期待。
  「殿下……」
  那張唇在離祁見鈺不過一指的距離時,令人扼腕地停下,萬翼噙著笑突然給他來了個晴天霹靂,「比起男人,萬翼更喜歡女人。如果是這樣,殿下也不介意嗎?」
  祁見鈺霎時當胸中刀,「可是……」可是方才,自己親她時,明明都好好的啊。
  「萬翼並非未曾對殿下動心,只是。」萬翼將祁見鈺攬在她腰上的爪子抓下來,握在掌中,「只是覺得女人柔軟的身段,比男人抱起來,更舒服。」
  祁見鈺一時無語。他開始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增肥,以求讓身體更柔軟一些。
  「最重要的是。」萬翼綻開一個惡質卻又浪蕩的笑容,「萬某絕不屈居人下。」
  「屈居人下?」祁見鈺先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當視線與萬翼嘴角那邪惡的笑容相觸時,他驀地醒過神來,霍然後退了三大步,屈居人、人下?
  萬翼慢條斯理地重新束好被祁見鈺拉鬆的腰帶,揮揮手,帶走一片破碎、驚恐的芳心,「殿下若都考慮清楚了,便來萬府找我吧。」

  ◎             ◎             ◎

  亥時三刻,皇宮。
  「是用稽首告哀,籲天請命。願下雷霆之詔,分敕山川之神。朝階齊寸雲,暮洽千里。使歲得中熟,則民猶小康……」睿帝祁見鋮捏著手中的青藤紙,饒有興致地誦讀以丹書所填的祈雨青詞。
  時年西北春旱,萬翼所呈的祈雨青詞,依然深明他心。為君,最忌諱臣下揣摩聖意,但這五年來,萬翼卻將這度把握得極好,既讓祁見鋮明心爽意,又不會過了度,引他忌諱生厭。
  祁見鋮在誦讀空隙,掃了眼端正跪在他腳下的緋衣臣子,蹙了蹙眉,卻不想讓人這麼快起來。
  對於睿帝祁見鋮而言,萬翼最大的錯誤,便是做得太好了。有這麼一個太過貼心合意的股肱之臣,不由得令他覺得有些危險,時時不忘敲打。
  直到將整篇青詞唸完,祁見鋮才開口令萬翼起來,「這篇青詞明日頒布下去,無需再更動了。」
  萬翼神態自若地撩衣起身,面上笑吟吟道:「能令陛下滿意,這是臣的榮幸。」
  祁見鋮一瞥,繃著臉道:「嬉皮笑臉,成何體統。」
  「對陛下何須做作?」萬翼道,很是一派君臣和睦情深。
  祁見鋮也不管萬翼的胡言亂語,直接拂衣坐下,對萬翼比了個手勢,萬翼也知趣地緊跟著坐在他的下首,「陛下有何賜教?」
  如今祁見鋮終於比萬翼稍稍高了半指,因此不再像從前那樣,不論他站著還是坐著,都要萬翼跪著,永遠矮上他一截。
  「朕聽聞,你與皇兄今日一敘舊情。」祁見鋮呷一口茶,一旁候著的內侍等他放下茶杯後立刻又滿上。
  萬翼倒不意外為什麼皇帝會知道她與祁見鈺的私下邀約,她只是托起茶杯,遞至唇邊輕輕吹了吹,闔眼悠然深吸口茶香,「好茶。」
  祁見鋮也不催促,只睨了她一眼。
  萬翼等輕呷口茶後,方長吁短嘆道:「人美是非多啊。」
  祁見鋮忍不住額角抽搐了下,冷聲道:「這麼說,皇兄依然還對你迷戀不已?」
  萬翼捏起自己的下巴,對祁見鋮充分展示完她的美貌,「孔子曰,食色性也。」
  祁見鋮拍下她的手,「那萬卿有何打算?」
  萬翼搖了下食指,「臣只對濟王殿下,說了一句話,他便知難而退。」
  祁見鋮挑起眉,「什麼話。」
  萬翼別有意味地道:「萬翼,從不屈居人下。」
  「哦?」也不知祁見鋮究竟是聽清了,抑或是會錯了意,他垂眸緊盯著萬翼,拉長聲道:「萬卿好大的口氣,即便在朕的面前,也敢如是說?」
  萬翼微微一笑,牛嚼牡丹一般,一咕嚕喝完了杯內所有茶,她抹了抹淡紅的唇角,半真半假地道:「萬翼什麼不大,偏生膽子倒是不小呢。」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
  陽春三月,這個時節是桃花開得最燦爛的時分。一枝盛放的桃花被樹下人輕握在掌中,她的面容曖昧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若非那斜飛入鬢的眉梢掩不住意態風流,當真難辨雌雄。
  「憐卿,這枝可好?」
  「只要是爺給的,奴家無不喜歡。」憐卿托著腮,目不轉睛地盯著樹下握著桃枝的白衣青年,嘖嘖,當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萬翼剪下那枝桃花,無視一旁的花應然,將那枝桃花輕輕插在憐卿的髮上,而後退開一步又仔細調整了下位置,方才滿意地收手。
  「爺,好看嗎?」憐卿起身,擺弄了下頭髮,拋去一記媚眼。
  樹上的影一忍不住背過身,痛苦地撫額。當假鳳虛凰到了以假亂真的最高境界時,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已經徹底被扭曲了,公子、憐卿……你們兩個其實是來報復社會的吧。
  這廂,萬翼將憐卿飄來的媚眼打掉,「憐我呢?」
  「還待在屋裡呢,說什麼也不過來。」說到這,憐卿道:「女人心你就不懂了吧,她好歹也曾是大家閨秀,哪有勇氣大剌剌地坐在這看我們打情罵俏?」
  「女人心……」萬翼默默地重複了一遍,其實,她也是女人啊。
  身為一個女人,還不如一個男人知心,實在是太失敗了。
  花應然聞言立刻精神振作,一把又撲上來握住憐卿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姑娘此言真是直入心肺,女人心在下也不懂,為求解答,可否讓在下看一看姑娘的胸口?」
  憐卿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流氓。」
  「姑娘此言差矣,在下……」
  又來了。萬翼揉了揉太陽穴,還未進入正題,他們兩個又開掐,眼看她的二十歲生辰即將到了,介時她的冠禮該如何置辦?
  萬翼計算著邀請入席的名單,回頭跟大長老敲定人選,再則,近來商量被太后打壓得厲害,漸漸向親王黨靠齊,君憐我這步棋,也該到了下手的時機。
  「話說,怎麼濟王回京後都沒見他上門拜訪?」
  花應然冷不防將話頭轉向他。
  萬翼一愣,笑道:「他八成還在苦苦掙扎。」
  花應然先是愕然,而後意會地搖頭,「萬郎,你實在是壞透了。」
  萬翼哈哈一笑,「萬某倒萬分期待殿下主動尋我的那天。」
  憐卿眼珠子一轉,「那,若是他當真肯妥協,爺又該如何?」
  萬翼反手彈了彈他的腦門,「本公子自有主張。」卻是任他再怎麼追問,也笑而不答。
  定國將軍薛濤很煩惱。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暖玉溫香還沒抱熱呼,後腳祁見鈺又追上來了。他只想抱著夫人再造幾個娃兒,可遇上了殿下……真是造孽啊。
  「你說、你說本王有什麼不好?」這次祁見鈺來,總算沒有再洗劫他地窖裡的酒,唯一不好的是,他這一待下來,就不走了。
  這熟悉的問題五年來,薛濤已經熟練到閉著眼睛也能回答,「殿下英明神武,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若有人說不好,那定是他嫉妒,若萬郎說不好,那定是他害羞,愛在心口難開。」
  可惜今日祁見鈺未醉酒,不好唬弄,只聽砰的一聲,祁見鈺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拍。
  薛濤心中已淚流成河,我最愛的夜光杯吶,只剩下最後一對了。
  「殿下,天色已晚。這幾日你都滯留在將軍府,太后在宮中該急了。」
  祁見鈺道:「無礙,下個月本王要分府,已經同母后提過,這幾日本王就在宮外挑選府邸位置,暫不回宮。」
  薛濤暗暗扼腕,要不要這麼不幸?
  原本皇子成年後就該離宮開府亦或是去往封地。但基於大權在握的太后不捨,祁見鋮也不敢出言反對,只得讓祁見鈺在宮中繼續待著。可祁見鋮能忍,祁見鈺可不能忍,為了更自由追求愛情,他此次回朝便一意要求出宮建府。
  祁見鈺繼續道:「本王已經打算好了,屆時就將王府修在將軍府隔壁,本王來去也方便。」
  薛濤張大嘴,晴天霹靂啊!
  「怎麼,高興成這副模樣?」祁見鈺笑著用力拍拍他的肩,「本王可是放棄了跟萬郎比鄰的機會選擇你喲。」
  薛濤噴淚,萬郎萬尚書萬大人,請速速將殿下給認領了吧。
  「你說。」祁見鈺壓根沒體會到薛濤此刻心中的悲苦,他一胳膊輪住薛濤的脖子,將他的頭拉到離自己不過半指的距離。
  薛濤霎時大驚失色,「殿、殿下,你要幹什麼?」
  「薛濤,你看著本王。」祁見鈺一手捏起薛濤的下巴,讓他近距離的看自己,「你仔細看本王。」
  「看、看什麼?」薛濤結結巴巴地道:「殿下有的,臣都有……」想到萬翼,他又驀地改口,「雖然大家都有,可殿下只、只心慕萬郎的。」
  「這還需多說。」祁見鈺不耐煩地打斷他,強力箝著薛濤的下巴,又往自己的臉上拉近了幾分,「我是讓你看本王,你看出什麼了嗎?」
  感覺祁見鈺的鼻息噴到自己臉上,薛濤的臉瞬間憋成絳紫色,被、被男人噴氣的感覺,「臣深愛妻女,臣、臣不能啊,殿下。」
  祁見鈺黑著臉,「誰問你妻女了?再看,你仔細再給本王看看。」
  薛濤被迫盯著祁見鈺的臉戰戰兢兢地看了老半天,最後吞吞吐吐地道:「好像,左邊的鬍子沒刮乾淨?」
  祁見鈺得不到他要的答案,默然無語。
  薛濤雲裡霧裡帝抬頭,「殿下?」
  只見祁見鈺霍然暴起,給了他一記頭槌,「難道你看不出本王是一位難得的偉男子,是不屈居人下的大丈夫嗎?」
  「看出來了。」
  「那你說,大丈夫……」祁見鈺突然可疑地低了聲,「大丈夫該不該,那個屈……」
  薛濤本能地回答,「大丈夫能屈能伸。」
  話落,便霍然看見眼前的祁見鈺鐵青的臉,他忙不迭又改口,慷慨激昂地道:「但大丈夫更應該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祁見鈺這才面色稍霽,可過了一會,又道:「但、但若是對方不威武呢。」接收到薛濤隨後投來的奇怪眼神,祁見鈺清了清嗓子,「若對方是心愛之人,那又該如何?」
  薛濤隱隱有些了悟,驚悚地看向祁見鈺,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殿下,有捨才有得。不過,若還有一絲抗爭的餘地,就千萬要爭取。」
  祁見鈺撓心撓肺,要捨,他第一個衝不破心中那關,光是想到對方也是同自己一般的男兒軀體,雖然情動時也曾有過不顧一切的野望,但真要明刀明槍,他、他就熄火了。
  他並非是那種天生龍陽之癖的人,除了萬翼之外,並非未見過其他嬌媚的少年,亦有臣下見他不近女色,改送他美麗的孌童,但面對他們,他只覺男子這般惺惺作態令人生厭,更無法忍耐那些飽含慾望的碰觸。
  唯一讓他有親近慾望的便是萬翼,可偏偏……又是男兒身,看慣了萬翼的風情,再看其他女子,只覺如人偶一般,精緻脆弱又嬌軟無用,根本勾不起他的性致。
  除了居那個人下,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
  祁見鈺蹙眉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桌面,突然靈光閃過,他倏地起身,拋下一句:「本王去萬府,今夜就不回來了。」
  薛濤默默地祈禱,求您以後都別再來了。

  ◎             ◎             ◎

  夜深露重,萬翼從書房步出時腳步有些虛浮。雖然她已經算老姑娘了,可還未到老的年紀吧,這麼快就腰痠背痛,腿抽筋?萬翼按了按肚子,甚至連下腹都開始隱隱悶痛。
  「公子,濟王殿下已到府門。」暗衛悄悄來稟。
  「讓他進來吧。」萬翼不在意地揮揮手,她甚至有些期待祁見鈺的答案。
  一刻後,竹林盡頭,萬翼毫不意外地被祁見鈺堵住。
  「殿下,可是已經想好了?」
  祁見鈺一身玄服,玉帶金冠,私闖入萬府內,卻毫無任何掩飾的意圖,他腳尖一點竹節,輕盈而優美的落回地面,「你當日說,你並非未對本王動心,是也不是?」
  萬翼一笑,而後緩緩點頭。
  祁見鈺朝他走近一步,微微赧了臉,「那你只說不屈居人下,對不對?」
  「確是如此。」
  「這兩者,其實本王覺得並不衝突。」關乎貞操危機時,祁見鈺很是變通,「其實我們可以互許鍾情,肉體之愛焉能長久,其實二者,未必不能割裂……」
  說來說去,祁見鈺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先柏拉圖一下,精神戀愛就好,關於居人下什麼的……大家就當作浮雲吧。
  萬翼正中下懷,正想著該怎麼趁此機會再調笑幾句,原本隱隱作痛的下腹卻是驀然一絞,她霎時白了臉,感覺一股熱流從腿間湧出,順著大腿下滑……
  祁見鈺見萬翼突然色變,驚得一把扶住她,「萬翼,你怎麼了?」
  萬翼緊緊抿著唇,第一次在祁見鈺面前失了一貫的鎮定。她的癸水竟然提前來了?最要命的是,離寢室還有將近一刻的距離。
  「我沒事。」萬翼暗暗深吸口氣,力持無事地道:「方才只是突然有些暈眩,現在無事了。」
  「可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沒事。」祁見鈺握住萬翼的手,觸手一片冰涼,大掌隨即急往那人臉上額上摩挲了一圈,掌心立時沾上一層薄薄的冷汗,不由得驚怒道:「休要騙本王,本王現在就帶你去找大夫。」
  說罷也不顧萬翼微弱的掙扎,一手攬腰,一手自她的臀兒往下直滑到腿彎,一舒臂,利落地當胸橫抱起來。
  當那隻大掌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的臀時,萬翼原本蒼白的臉上忍不住騰起一抹薄淡的紅暈,幸而這裡光線昏暗,沒墜了她的一世英名。
  緊張之下,萬翼只覺腹下溫熱、濡溼之感越盛,再看那祁見鈺抱著她竟要往府外衝,春衫單薄,若真被他抱出去當真不知該如何收場……萬翼既羞窘又慍怒,一手用力去推他的肩,口中斥道:「祁見鈺,放我下來。」
  祁見鈺聽若不聞,見萬翼掙動得越發厲害,他箝在那人腰上的手下滑至她的臀,不輕不重地一拍,「別鬧,這麼多年你就愛逞強,先隨我看過大夫,回頭要打要罵隨你。」說完就要越牆而去。
  萬翼一愣住。長這麼大,還沒人膽敢拍她的尊臀,加之此刻又是這等尷尬境地,萬翼霎時熱氣沖頭,抬起身狠狠攬下祁見鈺的脖子,偏頭在他的喉結上重重啃了一口,「跑什麼府外,我府裡就有神醫。」
  祁見鈺的喉頭要害被這麼被萬翼一啃,竟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酥麻蕩了上來,橫抱著萬翼的手登時一軟,差點失手將她摔下去。
  「你……」才一張口,就被自己喑啞得幾乎辨不清字句的嗓音嚇到,祁見鈺腳跟一轉,低頭對著懷中人道:「大夫住哪個方向?」關心則亂,方才急暈了頭,祁見鈺反應過來,暗罵自己一聲糊塗。
  萬翼沒好氣地伸手往醫舍一比,悶頭不再說話。
  祁見鈺立刻抱著心上人心急火燎地奔往醫舍。
  「大夫。」
  祁見鈺一腳踹開門後,徑直到了臥房,黑燈瞎火的,他先將萬翼小心翼翼地往旁邊輕輕一放,隨即摸到床上人的衣襟直接連人帶衣把人往後一扔,再扶著萬翼鳩占鵲巢地霸占原主人的床。
  祁見鈺這一路闖來也沒掩飾,鬧出的動靜驚起一群僕婦,呼啦啦啦全跟在他身後過來了。
  屋內第一時間燃了燈。
  「大夫呢,大夫在哪裡?快點給本王滾過來。」祁見鈺頭也不回,握著萬翼的小手道。
  自他身後驀地傳來從齒縫中擠出來的陰沉回答,「大夫福大命大,還沒被王爺折騰死。」
  祁見鈺疑惑地回頭,只見那位赫赫有名的花應然面沉似水,長髮凌亂,單衣前襟皺成一團鹹梅干歪在身上,露出小半邊香肩,正緩緩地扶著牆艱難地爬起來。
  「咳。」祁見鈺乾咳了一聲,厚顏無恥地道:「既然大夫無事,那快來給萬郎看看。」
  花應然額上爆出青筋,快速瞥了萬翼一眼,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在下診病時從不留人在旁,殿下請了。」
  祁見鈺握著萬翼的手,不動,「本王可以不出聲。」
  花應然聽若未聞,依然面不改色地將手往門口一攤,重複道:「殿下,請。」
  除了萬翼,祁見鈺何嘗被這般當面嗆聲過,霎時氣衝丹田,可再看神色慘然的萬翼一眼,只得強自按捺住,忍氣吞聲地重重佛袖而去。
  待咯噹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
  萬翼長吁口氣,這才放鬆了身體軟軟倒在榻上。
  花應然伸指往萬翼的左腕上一搭,少頃,皺眉道:「當年妳也太輕率了。」
  萬翼收回手,不發一語,與事敗後闔府性命相較,也顧不得那些。
  「你這身子被那些烈性藥侵蝕多年,長久不曾行經,因此一旦月事來臨便分外凶險,不過好在你遇上了本神醫,雖然凶猛難熬些,也總比徹底閉經了好。」
  花應然筆走游龍,開始寫方子,「回頭讓下人煎好了,這幾日一天三服,等月事過了,便改成一日一帖。對了,還要再加上食補,日後別挑嘴,妳這一身破敗體質再拖個幾年,便是大羅神仙也調養不回來,說起來遇上我是妳的命數……」
  萬翼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花應然的數落兼自吹自擂,她只覺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絞痛難忍,手足冰涼,沒多久便發起低燒,兩側太陽穴似被針刺一般。她渾渾噩噩中強振作起精神拉住花應然的袖子,「在我醒來前,別放任何人進來。」她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這副模樣。
  隱隱約約間只聽見花應然嘆了一聲,「總是逼自己如此完美,萬郎,妳不累嗎?」
  不累嗎?
  萬翼不答,閉上眼,只揚聲對暗處的影一道:「去我屋裡取那套絳紅的外袍帶過來。」
  「那、那還要不要再帶上那個……」月事帶。影一赤著臉,結結巴巴地提醒道,他對公子的女兒身分,才第一次有了真切的感覺。
  萬翼看向花應然。
  「看、看著我做什麼?」花應然駭然連連搖頭,「在下、在下怎麼可能會有?」
  萬翼徐徐地道:「我只是想說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
  花應然噴血,「這是我的房間。」
  「現在是我的。」萬翼重新闔上眼,淡定地宣布花應然的房間被強制徵用了。

  ◎             ◎             ◎

  祁見鈺在屋外踱來踱去,好半晌等花應然出來後便匆匆上前詢問。
  花應然孤苦地抱著藥箱,周身散發著蕭條的陰暗氣息。
  「怎麼這副表情,他可是病得很嚴重?」祁見鈺急道。
  花應然搖頭,「萬大人是風邪入體,加上這些時日操勞過度,驟然引發病症,所以看上去才分外嚴重些,休息數日好好調理便可。」
  祁見鈺舒了口氣,便要推門而入,喝斥道:「既然如此,擺出這副表情做什麼。」
  花應然忙緊急攔下他,「萬郎已經睡了,他體虛眠淺,殿下還是明日再來看他。」
  事關萬翼,祁見鈺便是再不情願,也只得乖乖離開。他沒有再回將軍府,直接在萬府尋了個房間入住。
  留下花應然抱著藥箱孤立在蕭蕭冷風中,「你們怎會明白大半夜被掃地出門的悲苦……」
  由於心繫那人,祁見鈺呆坐在案前瞪著燭臺醞釀了半個時辰才有了一絲睡意,剛要換衣歇下,他站在屏風前解下外袍時,突然在右臂的袖口上發現一抹紅痕。
  這是什麼?祁見鈺疑惑地湊到燭臺前細細一看,銀絲紋章上那抹近趨於褐色的紅痕著實醒目,不對,這是血印。
  祁見鈺驀地攥緊那抹血痕,他根本未受過傷,那這抹血痕的主人便是……
  月至中天,萬籟俱靜。
  漆黑一片的廂房突然傳來微弱的咿呀一聲,少頃,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進了屋,慢慢靠近床榻。
  似乎怕驚醒了屋裡人,那身影在床頭站定後,燃起一點紅燭,就著那點微弱的燭光,小心翼翼地拉開身下人的衣襟……
  「殿下這是要夜襲我?」
  冷不伶仃,一個冷靜清晰的聲音響起。
  「怎、怎麼可能。」祁見鈺不由得漲紅了臉大聲駁道:「只是方才就寢前,本王發現衣袖上沾了血跡,那庸醫只提你是風邪入侵,若只是風邪何來血漬,本王恐生變數,因此才……」
  「才來夜襲?」
  「是夜探。」祁見鈺糾正道。
  萬翼好整以暇地支起身子,一頭青絲隨著動作如流水般蜿蜒而下,她病容楚楚,烏髮紅唇,哀豔得直迫人心,「既然是夜探,那殿下緊張什麼,可是心虛?」
  「本王才、才沒有心虛。」被萬翼這般脈脈地看著,祁見鈺原本義正辭嚴的宣告不由自主地虛弱起來。
  祁見鈺的目光在萬翼身上難以自控地游移著,既迷戀又緊張,「萬翼。」他喉嚨不由自主有些發乾,「你別再這樣看我,本王會忍不住。」
  萬翼無聲地勾起嘴角,轉過臉去。
  祁見鈺看了她一眼,挨著她坐下,而後再飛快地窺了眼她的表情,似乎並無不悅之色,於是祁見鈺又挪挪身子,緊緊貼在萬翼身旁,小心翼翼地展臂攬住她的肩。
  「殿下。」萬翼在祁見鈺貼上前時,自然地將頭往他寬厚的肩上一枕,右臂伸直,擱在祁見鈺面前。
  一股騰騰熱氣從兩人相觸的地方漸漸滲開,祁見鈺僵直了身體,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他捧起萬翼的手,道:「怎麼了?」
  萬翼側了側手臂,只見一道猙獰的傷痕自她的肘部斜斜橫下,雖然已包紮過,但仍有幾抹紅漬直透紗布,「晚間沒注意,練劍時被傷了手,不過是小傷,有甚好提。」幸好先前換衣時注意到身後的汙血透出,萬翼便當機立斷,拔了影一的劍粉飾過去。
  祁見鈺按住萬翼欲縮回的手,「你是文臣,練什麼劍,這是武將的行當,你自當休養身子便是,我自然會保護你。」
  萬翼加大幾分力,收回手,神色淡淡道:「這世上萬一的事情多著呢。」
  祁見鈺將萬翼帶入懷中,「你可是還在忌憚當年西郡之事?」
  「殿下多想了。」萬翼說完這句話,就悶聲坐著,祁見鈺見她神色有些不對,也不敢多申辯,只木木地陪她呆坐著。
  許久之後,萬翼抬眼瞥向不明就裡,卻陪她乖乖罰坐的祁見鈺,嘴角揚了揚,終於緩緩吐露一絲真實的心境,「當初萬翼以為殿下自請離京戍邊,是因為打算放棄了。」
  「不,怎可能。」祁見鈺俯下身,將視線與萬翼平齊,認真地道:「當初離開,是因為我想清楚了,那時本王無法保全你,也沒資格要你替我捨棄良多,只能待本王羽翼豐滿,有了足夠的力量交付彼此再回來。」
  說到這,祁見鈺停了停,不好意思地坦誠道:「回來時我想過,若你有了子嗣,那便是搶,也要將你搶到我身邊,再不讓任何人碰你。可是這三年,你那兩房小妾卻都無所出……」
  萬翼將手按在他不自覺捏緊的拳上。
  祁見鈺反握住萬翼的手,垂眸恨恨將目光定在她身上,咬牙道:「本王願意再給你三年留後,如若還是不能,那便是天意了。即便萬家無嗣,本王也容不得了。」
  萬翼不做聲,又一個三年了,自八歲入國子監初識祁見鈺,這十二年來,他的性子,她萬翼怎會不清楚?她自然知道對於曾經驕橫倨傲,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而言,這是多麼大的讓步。
  「你予我三年留嗣,那麼你呢?殿下如今也廿二,太后難道不催促?」
  何止是催促,宮人們白日連連勾引,夜晚頻頻夜襲,自回宮他就沒安生過一天。祁見鈺不由得低嘆,「非本王不願,實不能也……」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對她們動情動性。
  「你真的就那麼喜歡我?」
  祁見鈺咬牙切齒地道:「何必明知故問。」
  萬翼抬頭仔細地凝望著他,「可太后心存之念眾人皆知,殿下可有想過,若你當真選擇了我,日後……」如今這般年紀還未有嗣已讓支持太后的朝臣心感不安,一個斷袖無嗣的帝王怎能許他們家族日後的繁盛前程?因此向他施加壓力的不僅僅只有太后,還有開始搖擺不定的親王黨。
  「本王也顧不得了。」這些時日祁見鈺並不好過,他眉心深鎖看得出早已思量過,發狠道:「若得大位終不得快活倒,不如接了母后選一處自在愜意之地占地為王,無須再顧忌許多。」
  「看起來,殿下當真很迷戀我啊……」萬翼說起這害臊話,依然臉不紅、氣不喘。
  祁見鈺被逼問得無可奈何,他抬手將萬翼按進懷裡,下巴抵在萬翼的髮漩上,與其說表白,不如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發洩,「陰險狡詐、道貌岸然、厚顏無恥……即使是這樣,每次回京,本王第一個想見的人是你。唯一讓本王願意放下身段,花樣百出討他歡心的人,依然是你。」
  說到這,祁見鈺不免也覺得委屈了,他再次索取萬翼的承諾,「先前你還未回答我,若、若暫不涉及肉體的話,你是否願意,與我……連契。」
  在男風盛行的大周朝,男子與男子之間若確定愛侶關係,也叫連契。
  萬翼靜靜地側過身伏在祁見鈺的胸膛上,好吧,她承認他已經被打動了。
  萬翼的心是深藏在荊棘中的刺蝟,即便面對的是穿過荊棘後擺在眼前的溫暖,她也不會放鬆戒備,不斷地試探,不斷地猜疑,直到再三確定對方的心意,才會小心翼翼地展開自己柔軟的腹地。
  你贏了……
  好半晌,萬翼點了點頭,罕見的溫順。
  祁見鈺懸在心中多年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他也不再說話,保持著這個令肌肉緊繃、痠疼的姿勢,一同沉沉睡去。

  ◎             ◎             ◎

  翌日一早,美麗、柔弱的病號萬翼要求祁見鈺早朝時替她告假,祁見鈺自然義不容辭,入宮後乾脆一口氣,替心上人連請了三天假。
  祁見鋮接到由自家大哥轉達的假條時,表情僵了一瞬,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大哥身上繞了幾圈,對於那等斷袖、分桃之事,宮中藏書豐富,涉類全面,咳,他並非不懂。
  當初萬翼那句絕不屈居人下,言猶在耳,到如今萬翼卻……
  思及此,祁見鋮面上的表情不覺越發僵硬冷肅,原來萬翼是雙重標準,待他是一種,待他皇兄,便……
  祁見鈺情場初捷,持續一夜的好心情,不耐煩浪費在兄友弟恭上,他才剛坐下沒多久,交待完該交待的事,便要起身告辭。
  或許是起身太急,腳步踉蹌了下,由於昨夜睡姿不好,今早起來渾身腰痠背痛,祁見鈺揉著腰,步伐較平日有些不太自然,突然一陣莫名惡寒襲來,他發現祁見鋮緊緊盯著他,突然整張臉亮了起來。
  「皇兄,昨夜睡得可好?」那個睡字被念得是千迴百轉。
  祁見鈺雲裡霧裡,只敷衍道:「還不錯。」
  祁見鋮早已透過現象看本質,語重心長地道:「看來萬卿的床可不好睡。」
  祁見鈺看著祁見鋮貌似關懷實,則意味深長的笑容,春陽高掛,怎的突然覺得好冷?
  「公子、公子。」
  早膳前書僮言仲,哦不,現在應該叫見習侍衛言仲捧著一盞靛藍琉璃杯進屋,當年萬翼從國子監畢業後,言仲便主動請纓入暗衛營打回重練,熬了數年,日前終於在萬翼冠禮之前順利出師了。
  言仲低眉順眼地走到萬翼身前,恭敬地將這琉璃杯雙手呈上,杯內淺金的酒液被靛藍的琉璃杯一襯,泛出一抹新綠,晶瑩誘人。
  影一從床頂探出頭,「又是濟王殿下送的?」
  言仲點頭,「濟王殿下四更天便遣人在外等著了,候到公子洗漱完,便巴巴地送來。聽說這酒意在養生,味淡,不易醉的。」
  萬翼興味盎然地接過,低首輕輕一嗅,淺嚐一口,滿意的揚起嘴角,「他倒是有心了。」
  影一板著指頭數,「昨日是一枝含露的姚黃,前日是羊脂玉印,還有上次的西洋鐘,殿下真是充滿了少年情懷。」
  可不是,這般每日清晨默默守在心上人門前翻著花樣送禮物的純情少男,真真是令眾人下巴掉了一地。莫怪人說,初戀情懷總是詩。
  萬翼懶洋洋地道:「怎麼,這般羨慕的話,公子允你們在府內各選意中人,好好享受這少年情懷?」
  影一、言仲霎時低頭,堅貞地異口同聲道:「不,我們的身心都是屬於公子的。」
  「那個……身就不要了吧。」
  自從與祁見鈺確定關係後,雖然萬翼初衷原是想保持地下戀情,好吧,其實兩人也從未在人前承認過連契關係。但正值初戀,滿腔熱情的祁見鈺,那火辣辣的眼神終於不再隱忍,理直氣壯地鎖定萬翼,雖萬翼平日在朝上依舊對他不假顏色,但因著他這般霸著萬翼宣誓主權的姿態,倒頗顯幾分欲迎還拒的曖昧滋味。
  為此萬翼沒少挨祁見鋮的白眼,祁見鋮捏著她的下巴幾次陰陽怪氣地道:「美男計可還受用?萬卿可想再換個主人?」
  萬翼道貌岸然,指天畫地道:「莫說富貴不能淫,美色不能移,單是美色這一項,濟王面相便不合臣的胃口,更何況臣對陛下赤膽忠心,只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旁人是如何也動搖不了臣對陛下的一片丹心。」
  「哦?」祁見鋮挑起眉,「想來朕那皇兄是白白犧牲了?」
  萬翼一愣,什麼犧牲?
  祁見鋮見萬翼默認,繼續道:「雖貌不及萬卿,濟王也是文武全才,儀容俊美,這般都無法令萬卿一顧,那該要何等容色才能令萬卿動心?」
  萬翼聞言抬起眼,放肆地上下打量著年輕的祁見鋮,語帶調笑道:「皇上最近似乎對微臣的情事,分外著心?」
  祁見鋮冷下臉,拂袖側身道:「放肆,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萬翼慢悠悠地重新低了頭,「皇上恕罪,是臣妄言了。若提女子,臣自然兼愛,至於男子嘛……」說到這,萬翼只拉長著聲,陡然停下。
  祁見鋮被憋得心火暗生,這萬翼委實是個得寸進尺的主兒,仗著對她有幾分寵幸,便渾然忘了形。
  祁見鋮背對著,萬翼雖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也知他被噎得不輕,見好就收地主動揭曉答案,「至於男子,微臣既不喜那些揮刀弄劍的武夫,也不喜太過纖弱如女子的少年,那樣的話還不如直接選女子。」
  排除了祁見鈺和孌童的選項之後,祁見鋮總算微微偏過頭看萬翼。她便深深凝視著他,「微臣所喜的,除了形貌昳麗,還需有逼人傲氣、意志堅韌、舉重若輕,卑下之人萬翼還看不上眼底。只是這般男子,實難追尋,即便尋到了,又如隔雲端,亦不知他可願居於臣下?」
  這臣字端的是一語雙關。
  「停。」未等萬翼說完,祁見鋮驀地開口斥道:「口無遮攔,你這禮部尚書是嫌做得太久了?給朕跪在這好好思過,未到酉時不准起來。」
  語罷祁見鋮拂袖而去,隨侍、太監們忙慌張而不失齊整秩序地小跑步跟上,尾隨著那抹明黃身影出了朱紅殿門,轉瞬不見了。
  內務主管心底直犯咕噥,身為皇帝的貼身大太監,看遍了這滿朝文武,如萬翼這般膽大到竟敢調戲皇帝的,他還是頭一次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喜怒無常的少年皇帝的態度,如斯行徑,就是抄家滅族都綽綽有餘。
  可皇帝陛下只擺出了個震怒的架子,但卻重拿輕放,只輕飄飄地令這萬尚書在殿裡跪幾個時辰,這、這其中的貓膩……話說萬尚書平日也舉止有禮、進退有度,可今日突然出了這般忤逆之言,也著實反常得緊吶。
  祁見鋮陰沉著臉,步履匆匆,往自己的寢宮而去,一路的太監、宮女們遠遠望見這蕭殺之氣,紛紛一個接一個戰戰兢兢地跪下,牢牢低下頭,恭送皇帝離去。
  自然也無人敢窺視祁見鋮的尊容,從而發現那漸漸漲紅的耳根。
  只是這般男子,實難追尋,即便尋到了,又如隔雲端,不知他可願,居於臣下?
  萬翼最後一句話在祁見鋮的耳中反覆播放,那充滿暗示性的,深深停駐在他身上的眼神……混帳、無恥!
  祁見鋮也說不清心中這股複雜的無名躁動,慍怒中又滲透出一絲熱意,真是可恨、可惱。他一路低咒著,胸中那抹隱隱約約將將探出的遐思又被逼了回去。
  「公子真的對皇上這麼說?」言仲睜大眼,尾音禁不住高高拔了上去。
  萬翼懶洋洋地點了點頭,伏臥在美人榻上,一旁的侍女乖巧地遞上一顆撥了皮的葡萄,另有兩名美貌丫鬟一左一右跪在萬翼腳邊,輕捶著主人痠疼的膝蓋。
  「那皇上他……」
  萬翼比了比膝蓋,哀嘆道:「罰我在大殿面壁思過,跪了兩個時辰呢。」
  言仲努力忍耐住向英明神武的公子丟白眼的衝動,與影一迅速交換了個眼神,「這懲罰就那位陛下的行事而言,已經算輕得可以忽略不計了。」
  萬翼再頷首,「看來陛下是真的很寵幸我。」
  言仲一驚,「難道皇上也覬覦公子?」
  影一也覺出話中玄機,「公子此番,是在試探皇上對公子的態度和包容的底線?」
  「還有先下手為強。」萬翼搖搖食指,補充道。
  祁見鋮向來不是個寬厚、體察臣下的人,萬翼也不是吃素的,如何能察覺不到他對自己似乎……太過上了心。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先不說祁見鋮會不會讓她死,此刻的她有沒有那反抗之力。若祁見鋮強命她雌伏於他,或將她強留在宮中,他的機會太多了。
  而祁見鈺又已經分府,不在皇宮。若祁見鋮突然暴起,祁見鈺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要一次,她的女兒身一曝光,萬家就徹底終結。因此她萬翼不能將希望都寄託在祁見鈺身上,她要先自力救濟。
  橫豎祁見鋮都對她動了念,她也不會傻等對方出手,至少必定要先將主動權抓在手上。這場博弈,她也無法保證能不能穩操勝券,接下去她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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