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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折】天從夫願《二》卷

市井人家一夫一妻,相守扶持著過了一生,貴婦人卻要夫唱婦隨、 三從四德、不怨不妒。那時候,唐寶如是喜歡許寧的, 曾經那樣卑微地喜歡過一個人,可惜他卻沒有放在眼裡, 委屈的看著他美妾一個接一個的納進府裡。 許寧知道前世的他年少氣盛,回到後宅看到吵鬧便只顧著生氣, 不知道唐寶如真心實意的喜歡而錯過許多東西,這世他想煨暖她的心。 只是,女子之心思大抵如那海底針、天邊雁,無從捉摸, 如今的唐寶如與他一團和氣,面上過得去,全然不在意他, 一心一意只念著肚中的孩兒,對於他只是客客氣氣。 這種教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相敬如賓,是他前世曾希望的, 這一世他卻真正覺得惆悵了。

會員價:
NT$723.1折 會 員 價 NT$72 市 場 價 NT$230
市 場 價:
NT$230
作者:
陳燈
出版日期:
2016/06/21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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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一夫一妻,相守扶持著過了一生,貴婦人卻要夫唱婦隨、
三從四德、不怨不妒。那時候,唐寶如是喜歡許寧的,
曾經那樣卑微地喜歡過一個人,可惜他卻沒有放在眼裡,
委屈的看著他美妾一個接一個的納進府裡。
許寧知道前世的他年少氣盛,回到後宅看到吵鬧便只顧著生氣,
不知道唐寶如真心實意的喜歡而錯過許多東西,這世他想煨暖她的心。
只是,女子之心思大抵如那海底針、天邊雁,無從捉摸,
如今的唐寶如與他一團和氣,面上過得去,全然不在意他,
一心一意只念著肚中的孩兒,對於他只是客客氣氣。
這種教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相敬如賓,是他前世曾希望的,
這一世他卻真正覺得惆悵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隔了幾日,打的小床、小凳、小桌子這些家什都到了,唐寶如這幾日破了不拿剪刀的戒,親自裁剪了兩張小被子和一打收了邊的尿布,她許久不做女工,興致勃勃,卻被許寧聯合著銀娘和小荷管得甚嚴,不許她夜裡做針線、不許久坐、不許低頭太久,雖然知道是為孩子好,她被管束得心裡十分不耐。
  正好此時家什到了,她便想著要帶著東西回去看看爹娘,順便看看新過繼的弟弟,奈何許寧顧念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許,只教銀娘帶了東西回去。唐寶如不滿,沉了臉,心裡想著許寧看重孩子到如此地步,連自己回家都要管,更兼觸動心事,與許寧冷戰起來。
  許寧勸說了兩句,他原不長於安慰勸說,看唐寶如一心一意地生氣,自己關在房內不理他,孕婦如何能生氣,他只得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讓她消氣,卻總算讓他想出個法子來。
  晚飯過後唐寶如在屋內翻著書,聽到了外頭有小獸嗚咽的聲音,有些好奇地走出去,便看到許寧拿了個提籃,裡頭布包了兩隻小狗,一隻純黑的、一隻黑白花的,看上去還小得很,流光水滑的毛皮、肉嘟嘟的短腿,毛茸茸的兩團搖著尾巴,伸著粉色的舌頭在舔許寧的手指,烏溜溜的溼潤眼睛看著人,十分憨態可掬。
  唐寶如已是忘了生氣的事情,問道:「哪裡弄的兩隻狗兒來?」一邊蹲下來要摸小狗。
  許寧遞了張小杌子給她坐下,笑道:「我若是去書院,院子裡剩下都是妳們女流之輩,不太放心,這兩隻狗兒養上一個月便能看家護院了,我從同窗家裡討來的。」據有經驗的同窗長輩介紹,養些小貓、小狗可讓孕婦心情好些,再則身子重以後多半孕婦不願意走動,有寵物帶著走一走才好生產,他想著有道理,便去弄了兩隻小狗來。
  唐寶如逗著小狗那小尖尾巴,好奇道:「這花的莫非是黑狗和白狗生下來的?」
  這個問題頓時難住了許寧,皺眉想了下,去討狗時見到的那隻母狗似乎是隻黑狗,很是猶疑道:「大概……吧。」
  唐寶如卻是豪邁地將那小花狗提了起來翻過肚皮看,「狗是怎麼分公母的?這是公狗還是母狗?」
  小花狗哀哀地叫著,用可憐的目光看向男主人,許寧卻已是被難住了,張口結舌。旁邊的小荷笑道:「這我知道,娘子我教您看。」一邊提起另外的小黑狗毫不羞澀地指著肚皮上粉紅的小凸起道:「您看這裡,若是近肛門的,那就是母狗,若是遠的,那就是公狗了。」
  許寧終於起身落荒而逃,剩下兩個不知羞恥的女子繼續研究兩隻小狗的性別。
  唐寶如與小荷興致勃勃地逗弄了兩隻小狗一番,小荷看唐寶如小黑、小花地叫上了,到底孩子心性,有些為小狗不值,嘟著嘴道:「娘子您能不能不要這般是黑狗就叫小黑,是花狗就叫小花啊,姑爺這般有學識,也不起個好聽點的名字。」
  唐寶如撇撇嘴,「狗要什麼好聽名字啊,妳看十個人定是有八個人按我說的叫。」
  小荷跺腳,「姑爺來往都是有學問的相公哩,到時候聽您說什麼小黑、小花的,豈不是要給姑爺丟人。」
  唐寶如哪裡管許寧丟人,她懶洋洋地摸著小狗軟綿綿的皮毛道:「別人要覺得妳丟人,妳做什麼都丟人的。」
  小荷看說她不過,只好去廚房弄些剩飯來餵狗,一行走一行嘟囔道:「現在給狗起名隨意倒罷了,將來給孩子們起名可要上心。」
  唐寶如忽然想起一事,站起來去找許寧。許寧正在書房懸臂持筆寫字,唐寶如卻闖了進去問:「竟是忘了,娘不是讓你給唐遠那幼弟取名嗎,今兒你捎信回去的時候寫了名字沒?我還是剛才想給兩隻小狗起名字才想起來的。」
  許寧笑了笑,她爹娘這教他起名的舉措其實也是要安他的心,雖然收養了嗣子,仍是尊重他的意思。他頷首道:「寫了幾個給捎過去讓妳爹娘選了。」
  唐寶如道:「怎的也不讓我看看?」
  許寧笑著從案首拿過一張雪浪紙遞給她道:「妳看不也還是選不定。」
  唐寶如拿了那張紙看了下,上頭許寧寫了好些名字,她輕聲唸了幾個:「唐瑄如、唐瑞如、唐昭如、唐熙如,怎的都是帶個如字?」
  許寧微微一笑,「妳是長姊,又招贅入門,將來妳和妳這一支子孫是要寫入族譜的,他過繼為妳家養子,和妳同輩,隨妳名裡的一個字很合理,寶字筆劃太多,記得妳小時候一直為了寫不全寶字念叨,為著讓內弟以後不再為被罰抄字愁苦,我便選了如字。」
  唐寶如抬眼看許寧雙眸含笑,臉紅了起來,小時候爹娘嬌寵,寶字筆劃繁多,先生教他們識字卻是從自己名字開始習字,她當時為此甚至苦惱著要改名。
  許寧當時安慰她,妳看妳這字和我的寧字有點像呀,最上邊都像個房頂蓋著,妳那裡的都是金銀珠寶的寶貝,我這裡就是一顆心用盒子裝著,我們倆在一起,就是房子裡既有寶貝又安心,這房子是不是住得很舒服。
  其實當年她不愛讀書習字,大多是許寧哄著她學,平日裡玩的時候他陰晴不定,只有讀書習字時他會對自己和言細語,後來自己覺得他是為了哄爹娘覺得她學得不錯才那般用心,如今再回首只覺得滋味難言,無論那自幼就被出贅,小心翼翼隱藏、保全自己的心機如何,那時候他的確是用心教了她的,可惜她不受教。
  她轉過臉轉移話題道:「女子入族譜會怎麼寫?」
  許寧笑吟吟在紙張寫了行字,唐謙,在旁邊注了一行小字,妻劉氏,然後畫了一分隔號,在下頭寫下,長女唐寶如,又在旁邊注明一行小字,招贅婿許寧,又在唐寶如下頭拉了一個分隔號,寫上長男、長女幾行字。
  唐寶如看著許寧那一行小字寫在自己的名字旁猶如從屬,心下油然而生了一絲竊喜和驕傲,彷彿這般就壓了許寧一頭一樣,嘴角忍不住往上翹,過了一會兒又道:「上頭是不是應該也要寫上為官的經歷,比如曾出仕文華閣大學士什麼的?」
  許寧笑了下,「嗯,一般是要寫的,比如妳有了誥命,下頭也要註明的。」
  唐寶如抿著嘴笑,「那可得好好修我們唐家的族譜。」
  許寧拿了毛筆點著下邊的長男、長女道:「關鍵是子嗣繁茂才是興家之道。」
  唐寶如臉火燒一般的紅,冷哼一聲假裝聽不懂許寧的言外之意,轉過身子去書架上拿了本說文解字,一個個字對著查去,好知其釋義,過了一會兒抬頭道:「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也該給個字來排輩分?」
  許寧心裡暗笑,卻不點破,只點頭道:「家世興隆的世家和大家族是有這規矩,同輩用同一字或同一偏旁,譬如我就知道有一家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偏旁來給兒孫輩起名的。」
  唐寶如興奮道:「那我這一輩排如字,下一輩該排什麼字?」
  許寧提筆道:「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我看就以這四字先排下去好了,再接下去的子孫便由他們再定了。」
  唐寶如喜孜孜看著許寧寫下的四個字道:「那我們的兒女便是文字輩了?」
  許寧悄悄看了唐寶如一眼,看她雙眼晶光發亮,尤是懵然不覺,似是忘了她一直冷待自己,伺機和離,微笑道:「嗯。」
  唐寶如皺眉道:「男女都排同一字吧?當年我聽京城那什麼良國公府的,他家的女孩子排德容言功,像是怕人一時一刻忘了規矩一般,挺沒意思的。」一時又想起一事道:「對了,姓許也這麼排嗎?」
  許寧嘴角微彎,「都排,只要是我們的兒女都這麼排。」
  唐寶如猛然回神,想起自己說了什麼話來,面紅過耳,放了那紙。終究自己失言在先,一時竟覺得許寧嘴角的微笑似乎是在嘲笑她口不應心一般,惱羞成怒,拿了那本說文解字,不再說話,直接出門去了。
  許寧看她臉色沉下來,也不說話,只看著她走出書房,心裡微微嘆氣,將桌面上的紙疊了疊,待要扔,卻有些捨不得。他前途難定、命運叵測,也不知是否真的能成為一個興盛大家族的老祖宗,青史留名,子嗣滿堂。
  晚飯的時候銀娘回來,說起家裡的消息,
  另外臥房內唐寶如也輾轉反側,腹內孩子彷彿知道娘親的糾結,時不時動一動,提醒著她自己的存在。唐寶如卻不由自主地想著,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將來真的排文字嗎?叫什麼名字好?文慧?太普通了,京裡好多女子都用慧字,要不放在後頭,慧文?
  她皺起眉頭,想起今日和許寧彷彿全無嫌隙一般地討論這些,感覺到鼻子有點酸,大概是被小時候的那一點溫情影響,她當時居然真的在想著兒孫滿堂的未來,子女皆有,齊聲叫自己老祖宗。
  為著自己的失言,這之後幾天,唐寶如忽然對許寧又冷下了臉,說話極少,十分冷漠,看起來倒像是和他鬧彆扭一般。許寧心知那日過於急於求成了,也並沒有急著再去親近她,而是按時去書院溫書、聽課、會文,仍是和從前一樣,遇到什麼特別的吃食便帶回家,待唐寶如一如既往。
  原打著天長日久,拿著從前那點滴情分慢慢煨暖她,再用孩子和柔情攏住她的心。其實一個孩子於他已心足,只是那日不知為何忍不住便想要迎合著她的心意,說說他們可能擁有的美好未來。
  他比唐寶如更希望有一個溫暖柔軟的家,長輩慈愛,可以為兒輩全力鋪路、盡心盡力,夫妻恩愛、舉案齊眉,而孩子們則孝順乖巧。若是有這麼一個家,似乎復仇、朝堂大業也都變得不太重要。
  然而如今只能慢慢籌謀,唐寶如吃軟不吃硬,逼緊了她就會直接翻臉,她如今比從前有長進多了,若是前世,只怕她當時就能拿硯臺潑自己一身墨。
  當年娘趁他不在買了幾個美婢回來,他一下朝就在書房看到幾個漂亮丫鬟,還沒弄清楚狀況,唐寶如就衝了進來,直接上手就拿筆筒、筆架摔了過來,自己當時莫名其妙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幾個丫鬟嚇得全都跑了出去,最後搬了娘出來。
  她們兩人對著互相詈罵,當時他也才任職不久,堂堂一個朝廷官員的後宅猶如市井街道一般,當時他氣得發抖,出去就在翰林院值宿的院子住了好幾天才回家,一回家立刻又是娘的哭訴,她則橫眉冷對,連飯都吃不成,一家子吃飯不到一刻鐘,她便要和娘對口起來,娘說一句、她拆一句,總之家無寧日。
  如今想起來,唐寶如之前雖然在他面前時常抱怨和娘出去求子拜神、求醫吃藥辛苦鬱悶,卻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還是隱忍著和他娘相安無事的。那幾個美婢徹底將婆媳之間的關係撕開,她那次以後再也不肯忍。
  而當時自己年少氣盛,朝中事務繁多,回到後宅看到如此便只顧著生氣,卻從未想過這其中的分別,想來他若是能一直站在她身邊,多解釋一些、更耐心一些,她本來也是可以做一個柔順隱忍的娘子。
  可惜如今已不可能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他這一世的耐心似乎更甚於上一世了。

  ◎             ◎             ◎

  秋闈漸漸近了,唐寶如肚子也漸漸大了,想是天氣熱、身子重,身子不舒爽,臉上笑容少了些,食量也減少了些。許寧有些煩惱,請了大夫來看也說一切正常,看得出唐寶如已盡力吃東西,但情緒不好是人都體會出來了。
  許寧想過後算著日子也近了,自己賃的院子原就算好的,離城裡不遠,待到快生產的時候請上產婆、大夫坐鎮,很是方便,索性捎了信回去給劉氏,請她上來陪陪唐寶如。
  劉氏接了信第二日便帶了個奶娘趕了來,奶娘手裡還抱了個娃娃,餵養得白白胖胖,唇紅齒白。唐寶如一看就笑起來,伸手便想要抱,卻被劉氏攔住了,「別看他年紀小,蹬起人有力著呢,仔細蹬到妳肚子,有個閃失可不好。」
  一邊又念叨,「怎的都要生孩子了還是一副孩子氣的樣子,莽莽撞撞的一點也不穩重。」又去念叨許寧,「你也別一個勁由著她,孩子重要,整天嫌這個不好吃、那個不好吃,那都是作的,為了孩子,只要不吐,怎麼都要吃下去。」
  雖然嘴上厲害,嫌棄得很,卻仍是洗手下廚,親手整治出了一桌子唐寶如最喜歡的菜來。唐寶如果然胃口就開了,蜜汁炙肉晶瑩剔透,獅子頭彈牙鮮美,拆燴鰱魚頭奶白的魚湯裡魚頭那肥嫩的魚肉已化在裡頭,唐寶如喜歡得湯泡飯吃了一大碗。
  劉氏雖然一邊嗔怪著她,一邊卻也惆悵道:「妳爹做菜才好吃,可惜如今得了這病,很少下廚了。」
  唐寶如連忙寬慰她道:「不是說能斷根嗎,如今爹心情好,身子看著也健旺,想是很快病便好了。」
  劉氏果然心情舒爽,看許寧在一旁低眉順眼,賠著小心,原本許家來鬧了一場,生了一場氣,好在縣太爺出面調停,頗為有面子,他們唐家又占盡街坊輿論上風,而唐寶如這時候有孕,許寧看著也是順著自己這邊的,待唐寶如更是無一不妥貼,只覺得日子過得甚是順當。她笑道:「那孩子你爹已選了你起的名字,就叫昭如,能吃能睡,十分好帶。
  我們尋思著將來還是盡力找到他兩個哥哥才是,不過看著可憐才收養著,族譜就先不上了。我和你們爹心裡都還是念著你們親骨肉的,你只管放心參加科考,阿寧你爹娘那邊你也解釋清楚,莫要誤會了我們家,又要上門鬧事。」
  聽鑼聽音,許寧已是微笑道:「爹娘開心就好,若是長大些覺得孝順、聰明,便是過繼也無妨,家業是爹娘掙下的,我與寶如那份,自有我努力給她掙一份前程,總不會委屈了她。」
  劉氏聽得心裡熨貼,「你是讀書人,莫要將眼光放在那些商賈小業上,還是一心一意準備秋闈,科考舉業方是正途。」
  許寧恭順點頭,「娘教訓得是。」
  劉氏笑著和許寧便說起別的閒話來,「前兒寶如的一個堂舅母過來看我,說她有個遠房姪兒也在你們書院讀書,今年才入學的,說是十分仰慕你的才華,卻沒有機會結識你,我想著這也不算是個什麼事兒,你若是書院裡頭見著人,能照顧便照顧下好了。」
  許寧道:「那人叫什麼名字?娘既然說了,我明兒去書院便問問好了。」
  劉氏笑道:「聽說是個叫林謙的。」
  話才落音,唐寶如已惱道:「娘這些也不知有多遠的沾親帶故的人,您理他做甚,許寧這樣寒門出身的,有什麼難結交的,無非是想通過許寧結交貴人罷了。」
  劉氏第一次被唐寶如駁了臉面,臉上有些不高興道:「都說他們讀書人以後也講個同鄉、同窗的情分,多個朋友多條路,有什麼不好的。」
  許寧連忙笑道:「娘說得是,只是我這些日子去書院少,都顧著家裡呢,接下去又是秋闈,和其他同窗們都忙著行卷會文,倒是可以請他一同會文便是了。」一邊給唐寶如使眼色。
  唐寶如想著娘難得好心情,卻是自己聽了林謙的名字又激動起來了,便抿了嘴不說話。
  劉氏忙道:「自然是秋闈最緊要,也不是什麼緊要人,我也就是隨口一提。」
  吃過晚飯沒多久,唐寶如便鬧騰著吃出了一身汗,特別是頭髮油膩膩的不舒服,膩著讓劉氏幫忙洗髮。劉氏無奈,找了茶油餅子和雞蛋來,拿了晚飯後灶上的熱水來替她洗頭。
  唐寶如一頭烏髮養得極好,又厚又長,一手幾乎握不過來,髮光可鑑,洗一次非常麻煩,她肚子大以後難彎腰,就不怎麼願意洗。還是劉氏細心,搬了張竹榻在院子裡,讓她側臥在長榻上,脖子墊著竹夫人,頭髮從一側垂下,劉氏親自坐了小杌子在一側替她慢慢梳洗,唐寶如則閉著眼睛舒服得哼哼。
  劉氏則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話,正說話間,一抬頭卻看到許寧坐在書房書桌那裡,透過窗子正呆呆看著唐寶如,一不小心和劉氏目光撞上,臉一紅,低了頭站起來往書房裡頭去了。
  劉氏心一動,低頭看唐寶如被熱水蒸汽熏得紅撲撲的臉蛋,長長頭髮披垂下來,露出了線條優美的長頸和小巧玲瓏的耳朵,寬鬆的小襖領口看得到一小片膩白肌膚,而側臥著的身子只穿著寬鬆的鵝黃紗襦裙,鬆鬆繫著柳條綠的絲絛,雙足貪涼,乾脆只蹬了一雙木屐,雪白如玉的腳踝和足趾都露在外頭,只覺得說不盡的風流繾綣。
  連劉氏看著都覺得無處不可憐,忍不住低聲問唐寶如,「妳這早已出了三個月了,胎兒已坐穩了,可和阿寧同床過?」
  唐寶如一怔,閉著眼睛道:「他有點忙,要溫書備考呢,我現在怕熱,睡不好,不慣有人睡旁邊,翻動都會吵到我。」
  劉氏聽她這言下之意竟是孕後從未給許寧碰過,哎呀了一聲,嗔她道:「阿寧是個年輕男人,才剛剛成婚,如何忍得住。女兒妳莫要看阿寧如今寵妳就疏忽了這些,夫妻之道萬萬不可少了這床笫之事,妳這嬌滴滴的性子可要改一改,也要為人設身處地多考慮。」
  唐寶如嗯嗯啊啊地敷衍著,劉氏一邊恨鐵不成鋼道:「妳要小心點,他如今整日和那些書院的相公一同會文,難免招些教坊歌妓之類的伺候,一不小心惹了髒病回來可了不得,連秋闈都要影響。」
  唐寶如笑道:「您放心,他一心前程,心裡有數著呢。」誤了什麼也不會誤了秋闈、誤了他的千秋萬業。
  劉氏想著許寧看起來似乎的確常在家中,才有些放心,替唐寶如用布巾慢慢擰乾頭髮,又囉嗦了幾句才替她包了布巾扶她起來,不許她貪涼在院子裡睡了,又親自洗手去廚房做杏仁豆腐,放入井水內取其涼意,準備晚上給唐寶如及許寧當宵夜。

  ◎             ◎             ◎

  晚上劉氏帶著孩子去睡前,將那杏仁豆腐端了出來,撒上花生粉,逼著唐寶如送去書房給許寧。
  唐寶如端了那杏仁豆腐進了書房,看到許寧倚在榻上,一手持扇,一手拿著一本書翻著。看到唐寶如拿了杏仁豆腐進來,便道:「妳吃吧,早點歇息。」
  唐寶如將那碟燈光下透著玉色的豆腐放在了几上道:「吃吧,我已吃過了,你從前不也愛吃嗎,明明就喜歡吃甜的,還每次都假裝說替我吃掉吃不完的。」
  許寧的嘴角翹了翹,將書放了下來,靠近几案拿了調羹嚐那杏仁豆腐。
  唐寶如道:「你打算怎麼對那林謙?」
  許寧嚥下豆腐後看著她道:「妳放心,妳前世的仇我定幫妳報,不過如今不是時機。」
  唐寶如拿著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他,「許寧你能別這麼虛偽、小人嗎,你堂堂一個大男人,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你可別當面和人論交情、稱兄道弟,背後又算計著別人,咱們能正大光明些嗎。」
  許寧愕然抬頭,「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他論交情、稱兄道弟。朋友妻,不可欺,他那般對妳,我怎可能還與他接近。今天不是娘的請託嗎,總要哄娘高興些的。」
  唐寶如冷笑,「你這人前世結交那麼多三教九流,學那什麼孟嘗君的一套,雞鳴狗盜之徒也折節相交,只要別人有用,結果呢,孟嘗君至少逃跑的時候用上了那些人,你呢,我對你這人交朋友的眼光很是懷疑。」
  許寧放了那碗豆腐,頭一次起了想和自己的媳婦兒辯論辯論的想法,「千金買骨的典妳知道吧,只要有一技之長之人我厚遇之,則便會有更多的有才之人慕名而來,前世我也受益良多,至少妳學到的那袖中藏金的法子就是門客教的。」
  唐寶如搖頭,「我不懂你那些什麼典故、道理,我只知道一個人身旁若是有了我不屑的人,他還待那人特別好,那我一定敬而遠之,譬如你身上若是已佩了臭的東西,誰還會來給你送香包,定是以為你有毛病,以臭為香。」
  許寧失笑,過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妳說得也有道理。我當初自視甚高,以為就算有些人不夠好,人品算不上周正,只要用對地方就好,特別有些事情見不得光,需要些小人來做,如今想來,這忠義信還是當看重的。」
  唐寶如哼了聲:「你用錢勢招了人來,倒希望為錢來的那些人對你忠義信,你是不是有毛病。」
  許寧笑道:「得賢妻良言,可抵萬金矣。」
  唐寶如看他笑得歡暢,莫名其妙紅了臉,她的確是怕許寧又和前世一樣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湊一起,誰知道那些都是什麼人。她描補道:「也不是不讓你交朋友,倒是前日的李相公那樣看著人品端方、禮節周到、見識淵博的,我看才是可交之人。」
  許寧臉上的笑幾乎已經撐不住了,「妳說得對,賢妻眼光著實高明。」
  唐寶如嘆道:「也不知那李相公前世有沒有受你牽連,有次他身旁常跟著的那小廝來我的飯館,指明要我做的幾樣精緻菜,然後裝盒帶走了,想是保住性命了,不過就再沒來館子裡吃過。」
  許寧斂了笑容,臉上起了一絲悲哀,過了一會兒道:「這一世重頭再來,我定不會連累任何人了。」世人只以成敗論英雄,他從未想過,他重來一世,並不僅僅期冀那最後的功成名就,只是想著彌補一些東西,尋找一些自己前一世未曾注意的那些珍貴的東西。
  唐寶如也沉默了,這些天她一切安穩順遂,孩子在肚子中也活潑、正常,她卻一直心有隱憂,許平的死給他們兩夫妻帶來的陰影和壓力都是非常大的,她依然深深畏懼著這未知的命運。她從未想過自己要走到多麼高、多麼尊貴的地方,不過是和尋常婦人一般,期待爹娘康健、夫妻和美、子女雙全的五福,期待平順美滿的生活,可這似乎都變得十分艱難。

  ◎             ◎             ◎

  劉氏待了幾日,心裡卻又擔心唐謙,看唐寶如還好,能吃能睡,夫妻看上去頗為恩愛,便又一陣風地將唐昭如帶了回去,只說待唐寶如快要生的時候再來。她如今生活充滿希望衝勁,嘴角眉梢都是掛滿得意之色,教唐寶如看了也覺得舒心。
  許家那邊,羅氏帶著段月容也來看了他們一次,也說要住下來照顧唐寶如生產,不過許寧只說屋舍淺窄,第二日便叫了車子,給了幾百錢打發回去了。唐寶如秉持著裝憨扮痴,凡言下之意統統當聽不懂,羅氏心裡想著反正這孩子也是姓唐,便也沒堅持,拿了錢就也掉了頭。
  轉眼菊染黃金,秋闈也近了,唐寶如的肚子也越發大起來,腿腳開始有些浮腫,劉氏算著日子過來坐鎮,再不許唐寶如吃甜食,煮了枸杞葉鴨蛋湯來替她清毒。
  許寧更是無心會文,乾脆拿了書告假在家,只怕唐寶如突然生產。
  劉氏看他如此,心下慰藉,卻仍是勸他科考為重。她一貫麻利,和四鄰打聽了一番下場需準備的東西,親自檢點一番號簾、號圍、油幔、卷袋等類,或是新做、或是外頭買些新的,俱料理齊備,又打聽了一番注意事項,回來說與許寧聽。
  許寧上一世是經過的,如今卻仍是恭謹聽訓,唯唯稱諾。原來劉氏這一番布置周密、無微不至,卻與只會拿了錢就走的羅氏有些對比,讓他有些觸動,唏噓起來,前一世這些卻都是唐寶如做的,從秋闈前一年就開始親手縫製,中間改了又拆多次,雖然後來兩家鬧得不愉快,卻仍是盡力居中調停,小心翼翼對著他。
  女子之心思大抵如那海底針、天邊雁,無從捉摸,飄渺依稀,但留心、體貼、忍耐、怨恨卻都有可能是因愛而生,而那與你一團和氣,面上過得去的,卻大抵是真的不在意你了,如同如今的唐寶如,一心一意只念著肚中的孩兒,對於他只是白日碰見時笑容可掬、客客氣氣,一種教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相敬如賓,這是他前世曾希望的,這一世他卻真正覺得惆悵了。
  不提他如何惆悵,眼見著入了八月,真正暑去涼來,秋雨連綿。
  這日好不容易放晴,許寧一個人拿著書在書房溫書,唐寶如和兩隻狗在院子中逗著玩,這兩隻狗經過幾個月的餵養,吃的都是唐寶如的孕婦餐點,長得又高又壯,皮光毛滑,在院子裡歡快地上竄下跳地奉承著唐寶如,猶如獻寶一般,唐寶如被牠們逗得經常放聲大笑,忽然兩隻狗的耳朵立了起來,跑到了門邊,汪汪地叫了起來。
  唐寶如一愣,這是有人來了?果然聽到了敲門聲,唐寶如順手也就過去打開了門,卻是當門便看到了宋文甫和宋文熙兩兄弟。宋文甫看到是她來應門,連忙後退一步,深深作揖道:「弟妹,小生有禮了,秋闈將至,我們是來找晏之會文的。」
  唐寶如往後看,卻看到了一個青年男子被人伺候著翻身從馬上下來,正是那日見過的李臻,他今日衣著卻和那日不同,寶藍袍上佩著玉帶、金鉤,衣帽鞋襪無一不精,統統繡著暗紋,整個人貴氣逼人。
  李臻笑微微地遠遠向她作揖,她微微側了身,並不敢受他的禮,心下卻忽然微微有些心悸,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見到這位李相公衣著如此華麗貴氣,凜然生威,她隱隱覺得這位李相公恐怕出身非凡,李姓正是國姓。
  跟著宋家兄弟一同來的並不僅僅是李臻和孟再福,還有一個青袍葛鞋、面目清俊的少年,正是那害得唐寶如身死的林謙,他也正隨著眾人作揖,目中含笑,看上去果然謙謙君子。
  又有個身著胡服、鹿皮小靴,身形嬌小的少年,細看正是宋曉菡,她看也不看唐寶如一眼,只是手裡甩著馬鞭,跟旁邊一名雖然也是身著櫻桃紅胡服,卻挽著雲髻的美豔婦人在說話,那婦人眉目穠豔、顰笑動人,雖然正和宋曉菡在說話,一雙翦水雙眸卻已盈盈看了過來,似乎正打量著唐寶如。
  許寧已是站到了唐寶如身後,宋文甫笑道:「晏之兄,聽說你怎麼請都請不出來,今兒京裡有貴客來,說與你曾邂逅相識,少不得親自上門叨擾了。」
  李臻笑著拱手,許寧拱手回禮,讓著他們進門,延入堂屋道:「寒舍淺陋,還請多包涵。」
  李臻施施然走進屋裡,笑道:「聽聞唐娘子精於烹調,長於辨味,可惜身上有孕,不敢勞動,竟是不知何時才能得嚐手藝了。」
  唐寶如微笑屈膝道:「不敢當,可巧今兒正有蝦,做一道茶葉蝦還是不麻煩的。」
  許寧扶著她的手肘道:「讓銀娘做吧,妳一旁看著便好,也是一樣的。」
  李臻一雙含笑的眼睛在許寧臉上打了個轉兒,打趣道:「怎敢勞動唐娘子,看許兄弟胸懷天下,沒想到也是個兒女情長的人。」
  劉氏正在屋內收拾,看到有客來,連忙叫了銀娘去買菜、小荷上茶。幾位秀才看到是長輩連忙都上來施禮,劉氏哪裡敢受禮,擺著手避入後堂去了。
  李臻更是心中納罕,也不知這樣小門小戶的家庭如何養出這一對夫妻來,他原想著只怕這唐家兩老見識不凡,後來打聽著不過是一介廚子,心下猶然不信,待見了劉氏樣子,對許寧和唐寶如這一對的風範更是納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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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幾個學子們坐下,果然李臻當之無愧地坐了上首,唐寶如去了廚房,回憶了下前世對李臻的印象,想來想去也沒什麼,似乎他在許寧面前並沒有什麼架子,見了自己也是尊重但並不拘泥,隨意並不輕佻,所以許寧那些來往的人當中,她記住的也不過這幾個而已。
  只那林謙,從前許寧因和他有同鄉的情分,和他算得上不錯,她也只是覺得這人點水不漏,是個人才。如今有了上一世的先入為主,再連繫這一世他早早也攀上了宋家兄弟兩人以及李臻,原來這人在鑽營這上頭竟是別具一格,算得上出類拔萃了。
  她想了下當初李臻的口味,似乎是喜歡新鮮的、口味重些的,當初許寧死後許久,他那小廝來和她買菜,專門點了一份水煮牛肉,幸好今兒家裡還有牛肉,她將那牛肉切成薄片。
  這時劉氏已進了廚房,手腳俐落地生起了爐子,一邊念叨道:「那個宋家小姐好不知羞恥,她不是還未出閣嗎,怎的就大剌剌穿著男裝混跡在男子中,還有適才那女子,我聽說倒是那李相公的如夫人,看上去像是大家公子,如何也讓自己的妾侍拋頭露面的。不過那妾侍倒真的氣度像貴夫人一般,怪道有人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
  唐寶如笑道:「咱們這小地方不知京裡風氣,京裡貴家小姐、婦人時興穿著胡服跟男兒一樣出去蹴鞠、打馬球、角抵、打獵什麼的。」至於未出閣的女子也一同出去耍,那自然是公主們帶的頭了。
  劉氏咋舌道:「角抵相撲,那也是未出閣女子能做的嗎,我從前去看過,都是些教坊藝人,那些女颭衣不蔽體的,不是說那些貴家小姐比我們還講究貞靜規矩的?」
  唐寶如呵呵一笑,「角抵的話自然是不讓外男進入的,只是女子們自己戲耍,不過其實那些真正出身高貴的也是不會上去的,至於其他的嘛,她們也是和男子一樣要鬥茶、比琴之類的,和咱們市井俗人不一樣了。」
  劉氏搖頭道:「看來這京裡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又聽說也有榜下捉婿的陋習,幸好妳產期近了,若是許寧得中,依我看明年春闈妳還是一同跟去京裡才好。」
  唐寶如失笑,「哪有人帶著娘子進京趕考的,我在家裡陪著你們豈不好。」她巴不得一直留在家裡陪著爹娘和孩子呢,這正是不必和離也能過自在日子了。
  劉氏嗔道:「妳這孩子不知輕重,夫君才是和妳過一世的人,我和妳爹自己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阿寧看著如今厚道,誰知道將來進了京會不會被人帶壞了。再說了若是生了個兒子,還是要阿寧教著識文斷字的好。」
  唐寶如笑著搖頭,手腳很快地將切好的牛肉和調料都給醃上了,將茶葉倒了出來準備泡蝦子,鐵觀音用滾水泡開,散發著清香。
  劉氏在一旁念念叨叨地打著下手,一邊道:「不過能見見世面也好,若是不得中回來,想來那些貴家小姐也看不上他,然後咱們鄉間一般女子他也看不上眼了,倒是能一心一意和妳過日子,趕著再多生幾個,他科舉的心興許也就淡了,咱們隔壁觀音巷丁家的那老三就這樣的,開始也說的是科舉定有分的,如今不也是開個館講講課……」
  唐寶如聽她聲聲口口竟是巴不得許寧不中,只管笑。劉氏還在道:「不過今天那些秀才們我看都是氣度不凡,想是許寧倒還有幾分真本事……」一時十分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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