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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折】寒門女匠師《四》(完)

尉遲飛燕沒想到嫁給了這個無良男子為妾侍,已然是盡量伏低做小、 低眉順眼,竟還被他劈頭蓋臉、指桑罵槐地指責著自己的不長進, 倒是哪裡讓他不順心了,如今她還真是羨慕那守寡之人, 卻不知這驍王殿下肯不肯現在死一死。 霍尊霆為人看似大度,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兒,拿得起刀槍、上得了戰場、 打得了逆子、收拾得了婆娘,偏偏他霍尊霆什麼都好, 就是最後一樣有時真是覺得短了男兒的雄渾氣節, 竟是把尉遲飛燕供奉得跟蓮花座上的南海菩薩似的,卻又無可奈何。 若是可以,他願意重新來過,與尉遲飛燕重新相識相知, 每在日落黃昏時去她的粥鋪裡坐上一坐,喝一碗她親手熬煮的香粥, 而不是貶低了她的尊嚴折辱她,迫著她入了高門,成為一名被人輕賤的妾侍。 見到白紙黑字、印章俱是一個不少的和離書,尉遲飛燕真是有被拋棄之感, 她道:「如今你我算是和離,我也恢復了姑娘的身分, 我們可是沒有半點關係了,如今這般摟抱,倒是教別人誤……」 他道:「還姑娘,妳的肚子可是懷了本王的骨肉呢。」 和離,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娶她入門!

會員價:
NT$803.3折 會 員 價 NT$80 市 場 價 NT$240
市 場 價:
NT$240
作者:
狂上加狂
出版日期:
2016/02/2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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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勇善戰的光棍王爺瞧上精通兵法的寒門女,
鐵漢柔情他不會,仗勢霸女卻是手到擒來,
馬一奔,人一撞,取了賜婚皇書當賠禮。
「狂上加狂」拿手皇室愛戀情深再次登場,千萬別錯過!

尉遲飛燕沒想到嫁給了這個無良男子為妾侍,已然是盡量伏低做小、
低眉順眼,竟還被他劈頭蓋臉、指桑罵槐地指責著自己的不長進,
倒是哪裡讓他不順心了,如今她還真是羨慕那守寡之人,
卻不知這驍王殿下肯不肯現在死一死。
霍尊霆為人看似大度,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兒,拿得起刀槍、上得了戰場、
打得了逆子、收拾得了婆娘,偏偏他霍尊霆什麼都好,
就是最後一樣有時真是覺得短了男兒的雄渾氣節,
竟是把尉遲飛燕供奉得跟蓮花座上的南海菩薩似的,卻又無可奈何。
若是可以,他願意重新來過,與尉遲飛燕重新相識相知,
每在日落黃昏時去她的粥鋪裡坐上一坐,喝一碗她親手熬煮的香粥,
而不是貶低了她的尊嚴折辱她,迫著她入了高門,成為一名被人輕賤的妾侍。
見到白紙黑字、印章俱是一個不少的和離書,尉遲飛燕真是有被拋棄之感,
她道:「如今你我算是和離,我也恢復了姑娘的身分,
我們可是沒有半點關係了,如今這般摟抱,倒是教別人誤……」
他道:「還姑娘,妳的肚子可是懷了本王的骨肉呢。」
和離,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娶她入門!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旬日過後,一隊馬車在禁衛軍的護持下駛進了大府郡,到了驍王府的門口停了下來,眾多的馬車和禁衛軍停在門口,將驍王府的大門緊緊堵住,守門的兵士連忙通報魏總管。
  魏總管跑到門口見是禁衛軍,心知必是京城皇室來了人,心中納悶樂平公主和安慶公主已經在淮南,皇室裡還會有何人在這個時候前來,莫非是要接兩位公主回京?連忙派人去通知側妃尉遲飛燕,自己則走向馬車,迎一迎貴客。
  當先一輛馬車是兩匹駿馬拉著的,車門一開,一個高冠頂戴的中年太監下來,尖著嗓子道:「聖旨到,驍王府迎接聖旨。」
  魏總管一聽,大吃一驚,這驍王霍尊霆不在府內,可是傳什麼聖旨?不敢再問什麼,乾脆親自疾步跑去通知尉遲飛燕。
  尉遲飛燕聽了魏總管的話,心中一跳,莫非是樂平公主那話兒應驗了?其實經過她的一番話,尉遲飛燕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不過卻是未想到聖旨來得這麼快。尉遲飛燕連忙出府將宣讀聖旨的中年太監請到府內,同時命魏總管備好一塊方毯。
  當一切準備就緒,她才在方毯上跪好,俯首道:「妾身代驍王恭迎聖旨。」
  中年太監手捧聖旨,大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家中府宅不可一日無主。朕之二皇子長駐北疆為國報效,府宅空虛,子嗣無可承,特為大齊二皇子指配正妻程家女無雙。無雙淑謹賢惠、德才出眾,為我子良配。先行入府分擔府宅家事,待我子返回,便可成親。欽此。」
  尉遲飛燕聽完聖旨,低聲道:「謝陛下。」站起身來,命魏總管盛酬謝宣讀聖旨的中年太監與隨行等人,每人送上一份不菲的銀錢聊表心意。
  中年太監接過銀錢,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道:「謝過側妃。只是王妃的車馬就在後面,兩個時辰即可趕到,還請側妃盡快準備好接待王妃的準備,免得失了禮數,讓正妃挑理不是。」
  尉遲飛燕謝過中年太監的提點,對魏總管說道:「王妃來得匆忙,短時間內卻是無法準備好合適的居處,且將我的屋子準備好,讓王妃居住,我換間就是了。」
  魏總管擔憂地抬頭看了一眼看上去從容鎮定的尉遲飛燕,低首應是。
  當尉遲飛燕回到屋內時,臉色蒼白一片。寶珠看著魏總管指揮家僕搬運屋內的東西,擔憂地望向尉遲飛燕,輕聲道:「側妃,可是要通知殿下一聲?」
  尉遲飛燕苦笑道:「殿下幾乎單身匹馬到北疆,接收定北侯的軍隊,冗事繁雜,這時通知豈非給他添堵。況且此乃聖上指的婚,聖旨已下,滿朝皆知,殿下又能如何。」
  寶珠吶吶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尉遲飛燕淡淡道:「聖上絕不會容許殿下正妻之位久懸,這是必然發生的事,只是遲來與早到罷了。」
  其實尉遲飛燕還有未說出口的話來,就像樂平公主所言,那位程無雙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千金貴女。現在霍尊霆不在府內,那位程無雙是領了聖旨前來的欽差,便是掛了免死的金牌、佩了尚方的寶劍,等關上宅門,究竟是能出些什麼狀況可就不好說了。
  想到這,尉遲飛燕領了寶珠到霍尊霆的書房,翻出他往日所寫的信件、文書一一臨摹。
  寶珠有些不解,可是這個時候又是不敢多問,便只能看尉遲飛燕那寫廢了的紙頁一張張如雪片似的飛落到地面上。
  尉遲飛燕每臨摹一份,就將自己書寫的和霍尊霆的原件比對,直到自己從字跡上也分辨不出後才停下手。
  她閉目休息片刻,又拿出一份空白紙頁,按照霍尊霆的筆跡和口吻寫道,字諭我妻燕兒,我已抵達北疆,正整頓定北侯軍隊。然定北侯遽亡、人心渙散,軍中器具多有老舊,急需改進,還請燕兒速來北疆,輔佐改進火器。
  尉遲飛燕待墨汁乾後輕輕地折疊好放進信封,上面用霍尊霆的字跡寫好,然後將書房的文書信件收好。命人宣來魏總管,命他準備馬車、銀錢和幾個身手好的侍衛,自己一會要用。
  魏總管不敢多問,連忙準備去了。

  ◎             ◎             ◎

  不多時,一輛四匹雪白駿馬拉著黃金裝飾的寬敞馬車緩緩行到驍王府門口。
  一個年輕太監高聲喊道:「陛下御點王妃駕到,驍王府速來迎接。」
  等了一陣,便聽到府內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吱吱扭扭聲中,驍王府大門洞開,尉遲飛燕領著魏總管和所有的僕役出到門外迎接驍王正妻程無雙。
  尉遲飛燕來到馬車前,盈盈一拜道:「飛燕迎接王妃,請王妃下車。」
  等了一陣,馬車中毫無動靜。尉遲飛燕正心下詫異,只見馬車後的一匹異常高大、毛色微灰的戰馬上跳下一人,幾步來到尉遲飛燕跟前,說道:「側妃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尉遲飛燕起身,抬頭一看,對面站著一個女子,面目姣好、穿著盔甲、腰胯寶劍,顯得颯爽英姿,來者正是程無雙。她卻是沒有坐在齊高帝御賜的馬車裡,而是騎著寶馬,一路從京城趕到淮南的。
  說著這個程無雙,也夠說書人編上一本摺子說個三天三夜了。她的父親程雲龍是齊高帝霍允的拜把兄弟,年少時號稱拚命穿雲龍,歷經戰陣、常勝不敗,保著霍允坐穩了太守一職。霍允起兵謀反後,這個拚命穿雲龍又是一馬當先,做了先鋒官。可惜歲月不饒人,年老的程雲龍卻是無復當年勇,屢次受挫。
  程無雙幼時便好兵法武藝,纏著父親學了一身的功夫和排兵布陣的本事,和父親一同出征,父女聯手後卻是連戰連勝,為霍家建立大齊立下了赫赫戰功,程無雙更被齊高帝親口封為玉鳳將軍。這個玉鳳將軍的時運倒是比老父要好,後來獨自領兵,取巧地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勝仗,一時間傳為佳話,為坊間傳誦,添了幾分巾幗傳奇。
  而這位程無雙雖然容貌清俊,可是年齡卻已然是不小了,芳齡二十二卻依然待字閨中。這樣桀驁不羈的女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迎娶進府的。
  尉遲飛燕微微抬起頭來,便看到程無雙一臉笑意地扶著自己起來,然後便不再望向自己,而是如同這王府裡生活了許久的女主子一般,對著魏總管道:「你是這王府裡的總管吧?且帶著人去將車上的聘禮卸下來,送到我的院子裡去。」
  尉遲飛燕倒是沒有多言,只是待得那程無雙的幾馬車的嫁妝都搬卸了下來,才穩穩地道:「殿下寫信命妾身趕往漠北,今日本來是要出發。不知道聖上親指的正妃會來,原是心內還在發愁,妾身走了這府裡無了依託,如今既然正妃入了門,妾身的心裡也算是有了底了,拜見過正妃後便就此辭行了。」
  程無雙進門時便看到門口的一邊有一輛馬車,正有人往上裝運著東西,現在聞聽尉遲飛燕之言,倒是有些明白了,便是輕笑,「尉遲妹妹這是為了哪般,莫不是因為我入了門惹得妳不高興了?竟是要隻身前往漠北。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殿下回來後我該是如何交代。」
  尉遲飛燕連忙道:「王妃多心了。」說著便命寶珠將一早便寫好的書信拿來道:「殿下的書信是一早便寄過來,妾身此行乃是公務,待到做完了殿下交代的事情,便也是要盡快趕回來侍奉正妃的。」
  程無雙曾經在霍尊霆的營下與他相處過,自然是辨認得出他的筆跡。既然是霍尊霆的手諭,便是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說到底,程無雙心知自己的這番齊高帝賜婚,霍尊霆是蒙在鼓裡的。換了一般的女兒家,這樣先斬後奏地入門,可能要打退堂鼓。
  但她程無雙可不是那些個扭捏的後宅婦人,自從她見了霍尊霆第一眼起便對他一見鍾情。別人都道她乃是因為成了女將軍而耽誤了婚事,其實前往程家登門求親的又豈是少數,可是她心內一直放不下那挺拔的身影,又怎麼會輕易地將自己嫁出去。
  所以當齊高帝跟父親提及了有意將自己許配給霍尊霆為正妻後,她便是主動進宮,面見皇上,壓根沒通過父親,自己親自應承下了這門婚事。
  原本她安心留在京城的驍王府即可,可是她卻不願,既然霍尊霆先娶的側妃身在淮南,她有何留在京城的道理,這就如同領兵的元帥應與部將在一起是同等的道理。當下便奔赴淮南,熟悉著驍王府的人事,也是一意要讓霍尊霆知道,他不在府衙的期間,自己治理府宅事宜的能力並不亞於她領兵作戰的能力。
  面對這等毫不扭捏的二兒媳,齊高帝倒是笑得極為開心,在程無雙出京時,特意命沈皇后親自到城門為這位二兒媳送行。
  在他這三個兒子裡,便是這老二霍尊霆看似恭順,其實最離經叛道。他對自己的二子也是心內最為複雜的,一方面要忌憚著他實力不能太過壯大,以免危及皇權;而另一方面也在暗暗地磨礪著他的能力。
  大齊的江山來之不易,稍有不慎,霍家便是會一朝又被打回原形。老大霍東雷雖然是名正言順的嫡子,本該是萬里江山的繼任者,可是卻是個空有著野心,毫無建樹之輩。他這個做父皇的不是沒有給霍東雷機會,當初將霍尊霆調至淮南,又將整頓鹽業的事宜交給霍東雷,便是期許著他趁此機會做出些建樹,讓滿朝的文武看上一看這儲君的治國能力。
  可是近一年之後,結果又是怎樣,他堂堂太子藉著接收鹽業的由頭,竟然是順理成章地侵吞了鹽場近一年的稅銀。這個大兒子自以為與沈茂公裡合外應、配合無間,其實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伎倆卻是被齊高帝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底。
  到底是扶不上牆的!新野時窮苦的日子在這個大兒子的性格上烙下了太深的印跡,睚眥必報而又小肚雞腸,在錢銀上眼皮子極淺,怎麼能擔當一國之儲君。
  反觀霍尊霆,被扔到了淮南那不毛之地,剛開始王府裡簡直都窮得不開鍋了,可也是這短短的時日,他卻改建鹽場、開通商路,將鄧懷柔一黨從盤根錯節的淮南連根拔起,哪一樣單拎出來,都是讓人心服口服的政績。
  如此比較,也不能怪他這個父皇不顧及長幼之分,畢竟大齊還是要一脈綿延下去的。只是這老二的政事能力毋庸置疑,在兒女私情上卻是處置得不夠大氣,獨寵一個前朝的落敗千金,越加到了無狀的分兒上。
  在內寢床榻上怎麼嬌寵,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將來那大齊后位上坐的難道還要是前朝抗齊名將的女兒不成。
  霍允深知自己這老二的脾氣,若是要從他身邊硬生生除了那女子,父子二人的臉面上也是不大好看的,倒不如給他指派個出色的女子分散下他的心神。
  只是那尉遲飛燕本身也不是只靠女色事人的平庸之輩,若是隨便指派一個正妃去,還真怕是壓制不住那女子的出色,於是便是左右權衡,才想到這個程無雙。
  程無雙的容貌也算是上乘,與那尉遲飛燕相比各有千秋,但是她在軍功上的建樹卻是那只會奇工機關的小婦不能比擬的。
  霍尊霆不傻,又是心懷大志的,就算是他不愛程無雙,卻不能不敬這位立下了軍功的女將軍。身為未來的大朝之后,得到夫君的敬重遠比嬌寵要來得重要,將程無雙放入到驍王府裡,一則是以正王府之氣,其實也是希望霍尊霆明白他這個當父親的拳拳之心。
  程無雙深諳朝堂之道,她一早便看出霍尊霆乃是金鱗,絕非池中物,齊高帝的心內還是極為看重他的。這個驍王的王妃一職,若是用心經營,其前途絕對是比大齊的女將軍要來得長遠。
  如今程無雙算是帶著二聖的一份重託來到了淮南,卻是未及入府坐穩,這小小的側妃便是急著出府,就算是頂著霍尊霆書信的名頭,也未免是有些不給面子,當下便是淡笑道:「既然是如此,那不如妳我姐妹二人一同上路,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尉遲飛燕微微一笑道:「那是極好的,只是……妾身一直未走,乃是因著鄧懷柔部的餘孽未除,淮南局勢未穩,加之二位公主一直在淮南府,真是怕府中沒有掌事之人,辜負了皇后的信任,原本也不過是左右猶豫著犯難。
  現在正妃來了,程將軍的大名誰人不知,在軍事上的建樹要比妾身強上許多,莫不如請正妃前往北疆,順便帶著妾身畫好的圖紙一併呈給殿下,妾身正好可留守在淮南,照顧著安慶公主。」
  聽了尉遲飛燕這話,程無雙的一雙大眼兒微微瞇了起來。她原本就聽說了驍王府的側妃在王府裡甚是如魚得水,不但手頭的錢銀闊綽,而且還幫霍尊霆處理著瑣碎的諸事,如今一看,的確是不假,方才打賞大內太監的錢銀竟然頂得朝中一品半年的俸祿,且一個小小側妃竟然是手眼通天地代為教管著安慶公主。
  霍尊霆此時並不知皇上賜婚一事,原先依著皇上的意思,自己領旨入府,待得霍尊霆歸來已經過了些年歲了,就算他膽大肆意地想要抗旨不遵,可是要一個入門這麼久的御賜正妻攆出府門,群臣、御史大夫們也是不幹的,便是不願也已經是木已成舟了。
  若是自己現在貿然前去北疆見霍尊霆,依著他的脾氣,一怒之下,十有八九能將自己一路送回到京城大內禁宮的門前,豈不是要自討沒趣。
  程無雙覺得自己並不急於去爭霍尊霆的寵愛,如何從這尉遲飛燕手裡奪了王府裡錢銀帳本的掌控實權才是當下的第一要務,這麼想來,讓這尉遲飛燕去北疆暖床倒是上上之策了。
  她是隨軍打過仗的,自然是知道男人在軍中煎熬的苦悶,戰場上的廝殺最是讓人熱血沸騰,下了戰場,若是有芙蓉帳暖最是紓解心神。不然為何充軍的營妓有增無減,那一水兒的紅帳一入了夜,便是曖昧之聲不斷、營帳微顫,燭光一亮便是半宿。
  如今霍尊霆親自寫信給這尉遲飛燕,雖然美其名曰是要她去改良軍器,可是如今戰事吃緊,哪裡是修修補補的好時節。這個婦人雖然頂著才女的名頭,那些個不入流的技巧怎麼能是戰場上需要的,分明便是霍尊霆去了漠北,夜間生火,需要個降火解悶的女子罷了。
  她程無雙既然嫁與霍尊霆,心內倒是沒有那獨寵的奢望,那樣英偉的男子,日後必定為大齊的九五至尊,後宮佳麗豈是會短少。她存的是身為賢后,輔佐霍尊霆之心,必定不會爭這一時的情愛短長。
  既然他缺少個暖床的,那她便恩准了這個妾侍前去邊疆又如何,左右不過是給自己的丈夫送個舒緩身心的家妓罷了。利用這點時間熟悉了驍王府內的私庫帳目,以及與二位公主聯誼情誼才是重中之重。
  這麼左右挑揀著權衡,程無雙微微一笑,渾不在意道:「殿下親筆要妹妹前往,我豈可李代桃僵。還請妹妹放心前往,服侍好殿下的飲食起居,淮南府的事情,便是交由我處置好了,妹妹以後倒是省心,不用耗費心力了,便是一心服侍了殿下便好。」
  尉遲飛燕一早便料定程無雙會這般說,當下便是一福,「既然是如此,那麼妾身就此向王妃別過。」

  ◎             ◎             ◎

  當尉遲飛燕的馬車出了淮南府時,寶珠猶自有些不甘心,她如今待在尉遲飛燕的身邊久了,自然心內向著尉遲飛燕,「那船塢造船、商路開通,哪一樣不是側妃您的心力。當初為了改進商船的圖紙,一連煎熬得幾夜都沒闔眼,如今倒好,竟是全成了……」
  寶珠話沒說完,便被尉遲飛燕不急不緩地打斷,「都是王府之物,哪一樣不是歸到殿下的名下呢。以後這王府裡有了正經的女主子,妳說話可是得小心些。」
  寶珠當下便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
  尉遲飛燕卻是微微長嘆了口氣,心內異常的疲憊。這一天,早在她入府之時便是想到了,原本是要守住本心,無慾無愛的,卻不承想在與霍尊霆相處時情根深種。
  今日在那程無雙的面前,她也是極力把持才不至於失態,可是內心翻湧的酸意卻是不可抑制的,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絕不會與另外一個女人分享自己心愛的丈夫!這一點,她還是如同那個多年前在白露山的喜帳外孤站一宿的執拗女子一般,毫無半分長進。
  前往漠北的路途遙遠且漫長,隨行的除了寶珠等侍女外,另有十餘名護衛,前行的路線都交由這群侍衛安排。因著為了穩妥,所走的路線都是以安全為第一要務,並沒有急於前行去走險路。
  當走了水路、過了關卡,一路來到了金門關外時,大漠風光便是漸漸地顯露出來。沿途群山綿延,土黃的顏色如同瘡疤裸露在零星的植被之外,大風在馬車的捲簾外打著旋兒,發出呼嘯之聲。
  這一切都是尉遲飛燕熟悉的。
  在車裡,她命寶珠從妝匣子裡取了一罐百合香膏,摳了一塊塗抹在自己露出的肌膚上,然後對寶珠說道:「妳也抹些吧,這個時節漠北最乾燥,若是晒得起皮了,夜裡那肌膚會疼得睡不著覺的。」
  寶珠連忙應下,幫助側妃塗抹均勻了膏脂後,便自己又塗抹了些,可是心裡卻暗暗佩服,側妃竟是懂得這麼多關於漠北的風俗,莫不是在書本上看到的?
  出關時已經臨近暮色,不宜趕路,於是馬車便在金門關外最大的客棧,玉泉客棧留宿過夜。
  尉遲飛燕這一路為了避免麻煩,都是身著男裝。她的個子本就高挑,容貌又是清麗而不妖媚的,待得穿上一身儒衫青巾,真好似風度翩翩的江南美書生。
  因著夕陽西下,尉遲飛燕一行人入了客棧時倒是並不惹人耳目,便是選了五間上房安頓了下來。
  侍衛長柴進詢問尉遲飛燕是否提前信鴿傳書,通知一下霍尊霆,好讓大營派出兵馬前來迎接。尉遲飛燕卻是猶豫了一下,她此次前往漠北乃是先斬後奏,霍尊霆並不知情,可是到了那兒,該如何去說便又是一件撓頭的事情了。而且他若知道齊高帝親賜了正妃,他的心內又是作何感想?
  當時出走時憑藉的是一股激憤之氣,現在到了漠北的荒涼之所卻一時間頭腦又慢慢冷卻了下來,左右掂量也覺得隱隱有些不妥之處,此等拈酸吃醋的行為怎麼能逃得過霍尊霆的厲眼,到底是有失了婦人的德行……到底是去不去大營?一時竟是無法拿定注意。
  如此想來,尉遲飛燕微微嘆了口氣,衝著柴進說道:「暫且先緩一緩,待得入了白露山一帶再說也不遲。」
  柴進聽了便垂手退出門口,囑咐門口的侍衛看護好尉遲飛燕等人,便去了隔壁的房間休息去了。
  方才寶珠給樓下的伙計使了錢銀,所以伙計很是殷勤地送來了熱水,倒在洗刷乾淨的浴桶裡讓貴客洗去這一路來的疲勞。尉遲飛燕寬衣泡在了熱水中,任憑熱氣蒸騰,一時間倒是舒緩了幾許疲勞。
  正在闔眼養神之時,樓下卻是傳來了一陣噪雜之聲。似乎是有人在打砸著東西。尉遲飛燕馬上睜眼,喚來寶珠道:「妳且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寶珠連忙去開門,不一會便慌張地跑回來小聲道:「側、側妃,外面來了一夥土匪一般的人物,說是要緝拿一個叫、叫什麼諸葛書生的。」
  尉遲飛燕聞聽此言,頓時杏眼圓睜,有些不敢置信地說:「諸葛書生?」
  寶珠點了點頭,「現在他們要挨個房間地搜查,樓下掌櫃是攔都攔不住,現在刀都架在了脖子上,嚇得一動也不敢都動了。」
  聽完了這話,尉遲飛燕不禁擰起細眉,心裡頓時一翻。此地雖然出了關外,但因為離著金門關很近,算是治安良好的地帶,距離縱深數百里的三不管混亂之地還算尚遠,卻不知樓下的是何等來頭,竟然在此地大張旗鼓地搜查。
  想到這,她連忙從浴桶裡出來,將微溼的頭髮挽在頭頂,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好,然後穿上了外衫、衣袍。
  就在這時,可以聽見外面的樓梯間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有一群人已經氣勢洶洶地上樓來了,緊接著便是房門被踹開,客人們的驚呼聲與怒罵之聲此起彼伏。
  很快那隊人馬就移向了尉遲飛燕所在的客房,可是沒有走到一半就被柴進等人攔住了。
  「站住!」柴進乃是北方的八尺大漢,不笑時一臉的橫絲肉,乍一看絕非善類。
  那領頭前來搜人的乃是一身胡戎的打扮,也是一臉不好相與的。一路暢通無阻地到此,卻是驟然被人攔下,當下便是瞪起了一雙狼眼,緊握鐵拳朝著柴進揮舞了過去。
  這個柴進原是霍尊霆旗下的先鋒,雖然無統兵之才,可是論起甩膀子打仗、剁人卸大腿來卻是驍家軍裡數一數二的手黑心狠。待那胡戎漢子揮來拳頭時,柴進微微一躲閃後,朝著那過來的臂膀就是一記劈山削岡,挨得近的人都能聽到那骨縫斷裂的聲響。那胡戎漢子吃不住勁兒了,頓時怪叫一聲便後撤。
  後面的那些胡戎侍衛一看,便是嗷嗷怪叫,抽出寶劍便往前衝。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清亮的聲音,發出一陣聽不懂的短促命令,似乎是叫他們住手。
  尉遲飛燕順著門縫往外看去,只見一個臉蛋黝黑、濃眉大眼兒的蠻族姑娘走上了樓梯,只見她身著貂尾短皮裙,腳上蹬著一雙馬靴,手上則拎著一根長長的馬鞭,一臉殺氣地望向柴進,突然目光一凜,直直地越過柴進望向了尉遲飛燕所在的房門,嘴裡嘰哩呱啦地說著什麼。
  別人許是聽不懂北地的蠻族語言,可是尉遲飛燕在北地經營了那麼久,對於當地的方言甚是熟稔,她聽得分明,那女子說的是,諸葛書生應該就是藏在這間屋內,多調撥些人手過來,將他的屬下統統殺死,但是要將那混蛋生擒活捉,等捉到後,我要親自剜下諸葛這廝的心臟來祭奠先祖!
  話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慢慢擠出來的。尉遲飛燕真是想不出自己跟這姑娘有什麼昏天滅地的仇恨,竟然讓她不管不顧地跑到大齊的地界來撒野。
  眼看著又一隊精兵衝上了樓梯,尉遲飛燕心知自己這方身單力薄,唯有一個拖字,連忙來到桌前,匆忙拿起寶珠放置在桌子上的妝盒,取出眉黛,沾著墨黑色在一張紙上寫下一行字,折疊好交給寶珠吩咐道:「一會趁著我與這群人說話的工夫,妳讓一旁的侍衛回房將信鴿放出去。」
  想了想,又從包裹裡翻揀了一樣東西壓在枕下,扔在地上,然後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衝著那位蠻族女子抱拳道:「不知尊下是何方神聖?」
  那女子眼見著那房門打開,走出一位清瘦斯文的書生,便是一愣,只是上下打量而不說話。
  尉遲飛燕以為她是聽不懂漢語,便用胡戎方言又問了一遍。
  那蠻族女子顯然沒有料到這麼一個清瘦斯文,看上去便是南方書生模樣的公子,竟然一張嘴便是地道的北方胡戎方言,那兩隻大眼兒裡似乎有些個火苗微微地閃了一下,微微一笑,徑直問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來幹什麼?叫什麼名字?」
  尉遲飛燕本以為這蠻族女子既然是來抓諸葛書生,必定是知道她的樣貌,沒想到這蠻族女子方才提起她還咬牙切齒,這一會的工夫竟然是認不出的模樣。不由得心內狐疑,心念轉動間開口壓低聲音說道:「在下尉遲飛燕,身居江南,此番出關乃是為了做些皮毛、馬匹的生意。方才我的家奴誤會了姑娘的手下,出手誤傷,在下情願出醫藥銀子,還望小姐莫要見怪。」
  這一副斯文有禮的做派,在北地倒是稀罕。
  尉遲飛燕穿著高領長衫,正好遮擋了脖子,她鳳眼微調、容貌清秀,做男子相貌時還真是有些風度翩翩、雌雄莫辯之感。以前身在北地時,她便經常著男裝跟隨樊景外出,所以無論是做派還是言談舉止都是不露痕跡。
  那蠻族女子慢慢走上去前,柴進還是要擋,卻被她猛一揮長鞭,裹住了腰身,八尺大漢竟然被這臂力驚人的姑娘輕輕鬆鬆一下子甩飛下了樓梯,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驚得樓下的眾人四處逃散。
  柴進被摔下去後,便被十幾把刀槍抵住了喉嚨,可是那表情卻是分外的震驚,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個女子從二樓掀翻了下來。而尉遲飛燕餘下的侍衛也被群後上來的胡戎精兵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動彈不得。
  那蠻族女子暢通無阻地走到了尉遲飛燕的跟前,在她的身旁慢慢地踱了一圈,伸著脖子嗅聞了一下她微溼的頭髮,開口用有些生硬的漢語道:「剛洗過澡?你們南方的男人都是這麼香?」
  這樣輕佻的舉動本是讓尉遲飛燕心內一驚,自以為是被這胡戎的女子辨認出來了,卻沒想到她會有如此一問。當下便是醞釀著道:「用了些江南時興的皂角香料。姑娘若是喜歡,在下便送給姑娘些如何?」
  那蠻族女子微微一笑,「嘴巴這麼甜,你很會討女人的歡心啊。」
  就在這時,樓下又進了幾個人,手裡舉著插著信鴿的長箭,用胡戎語道:「首領,有人放信鴿。」
  這下尉遲飛燕身後的寶珠簡直是要哭出來了,這最後的一線生機竟是被這麼硬生生地釘死在利箭上。
  那蠻族女子表情一凌,伸手接住了樓下扔甩上來的信鴿,從那腳爪的蘆葦筒裡取出了紙條。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王白各一戈。
  這位蠻族女子雖然識得漢字,可是一時間也是看不出是什麼意思來。
  其實這乃是尉遲飛燕與霍尊霆平日裡信鴿傳信的嗜好,總是喜歡拆開字體、隱藏些部首,這樣也可避免一些重要的書信不慎落入敵手。那紙條的意思其實就是「玉泉客棧」之意。
  霍尊霆若是收到書信,必定能認出自己的意思,並會快馬前來增援。可是現在這信鴿已經是落到了這個蠻族女子的手裡,就算她看不懂是何意思,也是必定會懷疑自己的身分。
  果然,那蠻族女子表情頓時變得肅殺,伸手抓住了尉遲飛燕的胳膊道:「你是要給誰發信?這紙條是何意思?」
  就在這時,傳來了一聲輕笑,「尉遲公子,我們竟是會在這裡相遇,當真是緣分啊。」
  尉遲飛燕順著樓梯往下一望。
  這玉泉客棧還真算是南來北往的咽喉要地,樓下站著的分明便是跳崖而不知所蹤的衛宣氏。只是她再不復淮南時的雍容華貴,一身胡戎服飾,眼角眉梢也俱是更加冰冷的寒意,在望向尉遲飛燕時,目光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她並沒有拆穿尉遲飛燕的身分,而是走上了樓梯,衝著那蠻族女子道:「這位尉遲公子是我的舊識,我們有些夙願未了,不知首領能否將此人交由我來處置?」
  那個蠻族女子狐疑地看了看衛宣氏,似乎是很信任她的模樣,便是放開握住尉遲飛燕的胳膊道:「將這些人統統帶回部落。」
  此時整個客棧裡的人都被趕了出來,那些胡戎兵卒手握畫卷在跟每個人挨個對照,去找尋著諸葛書生。
  尉遲飛燕被押下樓時,一眼便掃到那畫卷上的人像,那眉眼……分明就是前朝的皇子宣鳴!
  心內震驚之餘,衛宣氏已經走到了她的近前,貼耳輕聲道:「想要活命,就乖乖扮好妳的尉遲公子,不然……」
  這群胡人悍匪來也匆匆、去也如風,在搜尋未果後,便帶著尉遲飛燕一行人押上了隨行的馬車,烏泱泱地疾馳而去。
  驚魂未定的客棧掌櫃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又提了一口氣,方才那位公子氣度不凡,那些個吃穿用度絕非普通客商所能比擬的,這樣的人物若是有個背景身家,又是在他的客棧出事,可是不好說清了。
  想到這,疾步來到了剛才被劫走的客人的客房裡,順手撿起扔在地上的枕頭,拾起時卻看見枕套裡似乎插著什麼文書,拿出一看,竟是通關的度牒。
  掌櫃將那度牒展開,待得看到上面的文書時,手越加不可自主地顫抖起來,竟是連跪帶爬地下了樓梯,扯著一個伙計說道:「快,趕緊備馬,快快地去官衙報信,不然我這一家老小可真是大禍臨頭!」

  ◎             ◎             ◎

  出了玉泉客棧時已經臨近深夜,那個蠻族女子率領著自己的部眾朝著漠北的胡戎進發了。
  尉遲飛燕坐在馬車裡,而她的對面則是一臉笑意的衛宣氏。
  「怎麼,側妃見了我似乎並沒有太過意外的表情啊?」她緩緩開口道。
  尉遲飛燕面無表情地說道:「夫人一向是走一步看十步,想必是跳崖後另有一番機緣。至於妳會來此地也一定是深思後的結果,畢竟胡戎的犬哈公主也算是棵枝繁葉茂好乘涼的大樹。」
  衛宣氏的眼睛一瞇,「妳倒是認得犬哈公主?」
  尉遲飛燕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漠北的勢力錯綜複雜遠在淮南之上,但是尉遲飛燕在此地經營許久,對各方勢力的熟識了然於胸。
  口操胡戎方言又臂力驚人的女子有幾個,分明就是漠北赫赫有名的胡戎公主犬哈。她原先也是不確定,不過剛才出言試探衛宣氏,果真是這樣的結果。
  這個犬哈公主還真是個厲害的角色,當年她設計霍尊霆落入了這胡戎的地界,害得他差點貞潔不保,被這犬哈公主苦苦逼婚。想起那犬哈公主方才色瞇瞇地繞著自己打轉的樣子,尉遲飛燕有些微微的懊惱,真不曉得當初霍尊霆的貞潔是怎麼保住的。不過……
  「夫人是與宣鳴聯手了嗎?」尉遲飛燕突然開口說道。
  衛宣氏的神情一凜,目光如炬地望向了尉遲飛燕,「妳何出此言?」
  尉遲飛燕從容地說道:「宣鳴假冒諸葛書生,犬哈公主可能不知,但是鄧夫人妳不會不知曉的,卻任憑著那犬哈公主一路追擊到了玉泉客棧,分明是要引得她遠離胡戎大營。方才我聽外面的胡戎侍衛說又發現了諸葛書生的蹤跡,便是一路繞遠走到這三甲峽來。」
  說到這,她頓了頓道:「夜走三甲峽,從此不返家,這是當地人都熟知的老話。那所謂的諸葛書生怎麼那麼湊巧,偏偏要來走這夜晚野獸出沒、盜匪橫行之地呢。」
  衛宣氏冷笑一聲,「不愧是諸葛書生,原先在淮南時,只看妳在內庭打轉兒,心道說不定那響噹噹的名頭是摻了些水的,現在看來諸葛書生舉一反三的能力果真是名不虛傳啊。可是妳如此直抒胸臆,不怕我殺人滅口嗎?」
  說話間,衛宣氏一旁的侍女鳴蟬已經拔出了閃亮的匕首,緊緊地抵在尉遲飛燕的脖子上。
  尉遲飛燕卻是毫不慌亂,微微一笑道:「夫人殺我,可是捨得了那漠北的驚天祕寶?」她篤定著衛宣氏必定要挾自己來向霍尊霆交換,所以就算匕首加身也未見慌亂。
  衛宣氏看著她從容鎮定的嫻靜臉龐,半晌默默,眼中的妖光閃爍,好半天才道:「倒真是越來越像妳的母親了。」然後便是揮一揮手,示意鳴蟬收了寶劍,然後伸手輕撫著尉遲飛燕的脖子道:「可是弄疼了?」
  那話裡的溫柔反倒讓尉遲飛燕微微打了寒顫,只覺得這衛宣氏這個光景了為何還要跟自己惺惺作態。
  衛宣氏望著尉遲飛燕警惕的神情,微微有些不捨地收回了手指道:「妳豈是那些珍寶可衡量的。乖乖地管住自己的嘴巴,跟著我總是不會教妳吃苦的,不然等犬哈公主發現妳女扮男裝,下場可就淒慘了。」然後撩起簾子查看著窗外的情形。
  那犬哈公主也不是無腦之人,她自然也聽過三甲峽凶險的名頭。夜幕陰沉中,三甲峽嶙峋高聳的岩石慢慢地透過冷霧呈現在了眼前時,一揮手便喝令著大隊人馬停了下來。此時峽谷裡吹來一陣寒意刺骨的勁風,呼嘯而來時,如同怪獸在呼號。
  犬哈公主顯然擔心這內有埋伏,微微想了想,一揮手命人將柴進等王府的侍衛們押解了過來,用生硬的話語說道:「你們,打頭陣,先進去。」
  柴進此番折在一個女子的手裡真是生平的奇恥大辱,如今又聽到那蠻族女子如同喝斥一條家狗一般指揮著自己,立刻怒目而視,寧可死也絕不挪動腳步。
  那犬哈公主微微一笑,利落下馬,幾步來到了馬車前,一掀簾子,便將尉遲飛燕從馬車上拉了出來,然後將長劍抵著她的脖子道:「再不懂,就宰了你的主子。」
  柴進的身子一震,氣得臉都憋紅了,「妳敢!」
  尉遲飛燕心內也是一苦,幾次三番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好受的,只能朗聲勸著這個略有些榆木腦袋的部下,「快些聽她的話,進去吧。那峽谷裡峭壁利石甚多,仔細別刮傷了,還記得上次走黑水峽時嗎,雖然凶險不也是熬過來了嗎,照著上次做便好。」
  柴進先是疑惑不解,然後便是目光有些發直。
  尉遲飛燕知道他應該是聽懂了。那黑水峽一戰乃是多年前她與霍尊霆因一次小小的「摩擦」而發生的,當時霍尊霆圍剿了白露山右翼大軍,傷亡慘重,尉遲飛燕被迫無奈,準備轉移,同時故意洩露行蹤,引得霍尊霆的追兵入了黑水峽,遭遇到了她事先設下的埋伏。
  幸而霍尊霆的部下都是身經百戰,加之此地多山陡崖,經常徒手攀岩,當砸下落石時,部眾便如同壁虎一般徒手爬上了幾乎直上直下的岩壁,然後便是靜止不動,直到白露山這方的亂箭止住,下山來查看時,他們才一躍而下,血搏肉戰換了一線生機。
  尉遲飛燕知道柴進一定心內納悶自己怎麼會知道當年的軍中隱情,可是現在保命是第一要務,但願這個壁虎功的本事柴進他們沒有荒廢,只要入了峽谷,用那陡峭的鋒利的岩石割破了捆手的繩子,說不定能換來一線的生機。
  就在這時,柴進終於乖乖地帶頭領著自己的侍衛入了峽谷,而押解他們的是三名胡戎兵卒。
  尉遲飛燕坐在馬車上屏息凝神地聽著峽谷裡的動靜,除了風聲和不知名野獸的呼號,並無其他。
  就在這時,犬哈公主出聲喊道:「可是有什麼狀況?」
  這時那邊有人用胡戎語說道:「沒什麼,首領,進來吧。」
  於是犬哈公主這才催動著馬匹,帶領著一干侍衛慢慢地踏入了越加陰暗的三甲峽。
  點亮了火把,入了峽谷,只見山壁陡峭,悠長地通向遠方。當大隊人馬行至一半的時候,犬哈公主突然聽到一陣莫名的嘶嘶聲,緊接著便是前方的戰馬突然傳來幾聲悲鳴,然後便是馬身應聲落地的情形。
  尉遲飛燕只覺得自己所坐的馬車也是一震,然後就是咯噹一聲,似乎被人截斷一段似的重重落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峽谷裡的火把驟然增多,一聲清亮的男聲響起,「犬哈公主,好久不見。」
  尉遲飛燕看了看一旁臉色如常的衛宣氏,伸手撩起簾子一看,那血腥的場景讓她的手微微一抖。只見前方的道路已經是一片修羅血海,所有的馬匹都不知用什麼從腿部截成兩半,而沒有騎馬的人更慘,大腿俱是被切斷了,在痛苦地嘶吼後,氣若游絲地倒在了血泊中。
  犬哈公主也甚是狼狽,她被自己的馬兒壓住了下半身,正用力將馬兒推開,掙扎著站了起來。
  在這血海的盡頭,火把的環簇下,只見一個長髮披散,一身素衣玉冠的男子正微笑著坐在馬背之上,赫然是消失已久的宣鳴。
  他手裡正握著一條晶亮的銀絲道:「天山的冰蠶銀絲在極寒之地淬煉了百餘年,其鋒利超過世間任何的兵器。今日為了款待犬哈公主,在下也是毫不吝嗇,將這壓箱底的珍寶俱是呈現了出來,還望犬哈公主笑納。」
  犬哈公主望向他時,雙眼已經是要冒火了,「狗賊!你欺騙玩弄了我,妄圖加害我的父皇,如今還想設下埋伏加害於我,真當我手裡的長鞭是吃素的嗎!」說著便是準備衝出去用手裡的長鞭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可就在這時,又是一道亮光閃過,大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見犬哈公主身前的兩位胡戎侍衛突然脖子上滲出了血絲,然後便在眾目睽睽下瞪大了雙眼,身首異處。
  尉遲飛燕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在宣鳴的身前赫然是一整排高低不同、縱橫交錯的蠶絲,如琴弦一般緊繃著,依著設下這峽谷峭壁裡的滑道機關便能飛快地滑行過來,所到之處披荊斬棘,切肉如同削豆腐一番。
  「在下心知犬哈公主的驍勇善戰,也是為犬哈公主精心準備了這蠶絲陣,畢竟這樣的清風明月,總是動手動腳、打打殺殺未免大煞風景了。不如妳我平心靜氣地談一談,看看如何解了這圍困?」
  這等的奇巧狠毒,果真也只有宣鳴這樣的人才能想得出了。
  如今前方為蠶絲陣,後方又有落石阻路,當真不好破解,也只能見機行事。想到這,尉遲飛燕定下心神看那犬哈公主如何應對。
  犬哈公主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氣得了臉色發青,卻又不能不忌憚那詭異蠶絲的威力,但是還硬著頭皮叫囂,「狗賊,你當這陣仗便能嚇怕了我不成!」
  此時天邊的陰雲散去,現出一彎月色,清冽的月光照在了宣鳴的臉上,映上了幾許陰影。他微微勾起嘴角,笑道:「就連大齊以善戰著稱的驍王霍尊霆都難抵這冰絲陣的威力而身負重傷,公主當真是有法破解嗎?」
  就是這看似輕柔的一句話竟是教尉遲飛燕的身上一顫,整個人一下在馬車裡彈跳了起來,若不是那鳴蟬手疾眼快按住了她,差點便一下子衝出了馬車。
  此時車外的血腥味越加濃烈,車外那些身首異處的屍身在腦中竟是一股腦兒地幻化成了霍尊霆的身影……他竟然也遭遇了這蠶絲陣?那他是哪裡受了傷,難道是胳膊或者是腿?尉遲飛燕急急打住,竟是不敢再往下想,可是眼角卻微微泛起了溼意,此時再望向那血海盡頭翩然仙子樣的男人,只覺得那胸腔裡有一股怒火在灼灼燃燒。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見過冰蠶絲的描述,端木生的書中介紹了一種奇弓名叫雕雪射日,用的就是冰蠶絲。書中說到冰蠶絲承重大,韌性極佳,將多股蠶絲經過輮製後是製弓的最佳材料之一,在書中還說道此物可削金斷玉,鋒利勝過一般的寶刃。但是因為乃是在極寒之地形成,天生怕火,使用此物時應避開遇火易燃之物。
  尉遲飛燕心下快速盤算了一下,照此下去,犬哈公主必然戰敗,自己也會落入宣鳴和衛宣氏手中,成為他們要挾霍尊霆的籌碼。人質做過一次也就夠了,自己寧願死也絕不會再次落入宣鳴的手中。
  想到這,她打定了主意。
  柴進和十幾個侍衛現在還在山壁上,她猛地拉開窗簾,大聲喊道:「柴侍衛,我在這裡。」
  衛宣氏一驚,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尉遲飛燕,沒想到在這血肉橫飛的戰場之上她居然還敢出聲,不怕引來宣鳴的注意嗎。衛宣氏來不及思索,撲上去一把將正在呼喊的尉遲飛燕扯離了窗戶,鳴蟬連忙將窗簾放下。
  柴進在戰場上多少次出生入死,對危險的感應遠超過身後的蠻族兵卒。在宣鳴發起攻擊前,他便感到不對,暗自撿起地上的碎石片磨斷了繩子,在嘶嘶聲響起時,便帶領手下的侍衛一起撲倒在地。
  押解柴進的三個蠻族兵卒怒罵兩聲,舉起手中寶劍便要砍來,突然嘶嘶聲越來越近,眼前閃起無數道銀光,三個蠻族兵卒身上血液迸濺、手斷腳飛,慘叫著摔落在塵土之中。
  柴進爬到死去的蠻族兵卒身邊用他們的寶劍給幾個侍衛削斷繩索,趁著蠻族兵卒大亂時爬到了陡峭的山壁之上。
  當柴進爬在山壁上,看著腳下的蠻族隊伍中了埋伏,死傷無數時,心中十分焦急,不知側妃尉遲飛燕如何。正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下面傳來尉遲飛燕的喊叫聲,循聲望去,看到她在一輛車的車窗邊上呼喊著自己,然後被人拉走。
  柴進帶領侍衛跳下山壁,快步跑到車旁,打開車門,將衛宣氏和鳴蟬扔到車下,又迎著尉遲飛燕下了車。
  宣鳴在尉遲飛燕高聲呼喊時轉頭望了過來,看到她便是眼前一亮,然後便好整以暇地看著柴進救下尉遲飛燕,對摔在地上的衛宣氏卻是看也未看一眼。
  等尉遲飛燕在柴進的攙扶下走出車外,宣鳴微微一笑,說道:「這次本是為了犬哈公主,想不到卻是意外得見故人。近來可好?卻是如何跑到北疆這個荒蠻之地?」
  尉遲飛燕冷冷地說道:「晉王真是辛苦,在淮南時要處心積慮地挾持與我,到了北疆又要故設陷阱捉拿犬哈公主。可惜你的奸計終是不能得逞。」說完,她目視宣鳴,卻是小聲對柴進吩咐道:「冰蠶絲怕火,速找尋來可燃之物。」
  柴進聽了尉遲飛燕的小聲命令,連忙低頭尋找可燃之物,眼光一掃卻是看到地上倒臥的蠻族兵卒腰間都掛著一個牛皮酒袋,立刻讓手下收集酒袋。
  宣鳴淡淡笑道:「這次偶遇側妃,卻是要請側妃多盤桓幾日。」
  那犬哈公主眼看自己身後起了變亂,也是驚異不定,雖然她一時鬧不清這裡的繁亂變化,可是有一點倒是清楚得很,這位被宣鳴稱為側妃的尉遲「公子」跟宣鳴是不對付的,一時間也沒有上前阻止尉遲飛燕等人的行動。
  柴進這時已經收集不少酒袋,和侍衛將酒袋向蛛網般密集的冰蠶絲處扔去。酒袋被冰蠶絲劃破,酒水灑了一片,冰蠶絲線上都掛上酒液,一滴滴晶瑩剔透,就像清晨樹葉間的露珠。
  宣鳴眉頭一皺,心內隱約猜出了尉遲飛燕的意圖。
  這時,尉遲飛燕用胡戎語高聲對犬哈公主喊道:「冰蠶絲怕火,快用火箭引燃烈酒。」
  犬哈公主,聽到尉遲飛燕要她用火箭,也是來不及考慮其他,伸手取出一支箭,用火摺子點燃箭頭,略微瞄準,手一鬆,火箭啪地射了出去。火箭正射到絲網一個大的節點,轟的一聲,引燃了酒液,形成一個大火球,將蛛網都籠罩起來。等火球破滅,密集的絲網也被燒開一個大洞,冰蠶絲大陣也無法使用了。
  宣鳴的目光轉冷,俊美的臉兒在熊熊烈火中顯得有些猙獰。平時百試不爽的冰蠶絲大陣居然如此輕易就被尉遲飛燕破壞了。冰蠶絲怕火的弱點還是他多次測試後才發現的,想不通她在這一瞬間卻是如何知道的。
  好在蠻族兵卒在冰蠶絲大陣上幾乎傷亡殆盡,自己兵力占優勢,就算犬哈公主再如何驍勇,尉遲飛燕手下如何善戰,他們也難逃階下之囚的結果。
  宣鳴揚起手,輕輕揮動,身後的士兵搭弓放箭,射向柴進、犬哈公主和剩下的蠻族兵卒,而尉遲飛燕則被護送到了一輛馬車後面,躲避箭雨襲擊。
  這時衛宣氏在鳴蟬的幫助下終於慢慢爬了起來。剛才柴進已經認出她來,狠狠地將她從車上甩了下來,下手是分外的重,摔得她七魄中丟了五魄,好半天都動彈不得。
  亂陣中,鳴蟬胸前直直地插著一支狼牙箭,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眼看著對自己忠心之人接二連三地死在眼前,看向不遠處的宣鳴,衛宣氏目光無比陰毒,可是卻不再戀戰,藉著混戰消失在了三甲峽的峭壁縫隙之間。
  而這時柴進、犬哈公主等人連忙躲避,不時用劍磕飛弓箭。
  宣鳴再次揮了揮手,身後的士兵圍攏上前,向尉遲飛燕和犬哈公主逼近。
  尉遲飛燕和犬哈公主對望了一眼,知道對方都有聯手抗敵的心思,各自指揮著柴進和殘餘的蠻族士兵會合在一起,保護著她們倆向峽口外退去。
  阻路的落石被推倒,且戰且退中,蠻族兵卒不斷有人倒下,尉遲飛燕身邊的侍衛也損失了幾人。
  就在這時,宣鳴身邊的通古部嚮導說:「不好,有風暴襲來,而且……似乎遠處有馬蹄的聲音。」
  宣鳴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殘局,知道今日必不能降服得住那胡戎一部,又不知來者何人,倒是來日方長,於是便說了聲:「撤退。」
  當出了三甲峽後,那犬哈公主所剩的部眾已經是不多了,但是也算是劫後餘生。她神色複雜地看著尉遲飛燕,似乎在權衡著該拿她如何是好,最後只是說了一句:「妳很聰明,我犬哈欠了妳一次人情,若是有機會,定然報答。」說完,便帶領著自己的部下步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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