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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折】下堂妻的美好生活《一卷》

誰不知道這位國公爺,看著一臉書生樣,卻整日板著張棺材臉, 甚少笑過。世人皆知他藝高人膽大、殺人不眨眼,定西寧、平南疆、 鎮壓湞王之亂。年少高位,卻從無人敢質疑,再加上他自小離家, 算計起人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狠。這一年的春天,最讓京城閨秀在意的, 是平西侯爺施南生的婚事,從最初施老夫人給長子嫡孫選妻, 到不知道從哪裡傳出施南生命硬剋妻、冷血無情、殺人如麻, 世人都稱他為煞神,從各路閨秀蜂擁而上,到各家都避而不談自己閨女, 畢竟良人就是女子的命,誰捨得將自家閨女嫁給煞神? 可他府裡缺個妻子,他也到了娶妻的時候,看著眼前尚算入眼的鄭田娘, 她說:「施公子,我若嫁你,你可敢娶?」 他回:「那是施某的榮幸。鄭小姐,容妳不棄,施某聘妳做正妻。」

會員價:
NT$723.1折 會 員 價 NT$72 市 場 價 NT$230
市 場 價:
NT$230
作者:
錦瑟霓裳
出版日期:
2015/12/2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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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僥倖重生,一不打小三,二不虐渣男,
哎,賺錢養家才是正經。男人?通通都去當布景!
只是她一介市井女子,那傳說中的煞神侯爺卻想娶她回去?
錦瑟霓裳勵志重生文,晉江金榜保證,錯過可惜!

誰不知道這位國公爺,看著一臉書生樣,卻整日板著張棺材臉,
甚少笑過。世人皆知他藝高人膽大、殺人不眨眼,定西寧、平南疆、
鎮壓湞王之亂。年少高位,卻從無人敢質疑,再加上他自小離家,
算計起人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狠。這一年的春天,最讓京城閨秀在意的,
是平西侯爺施南生的婚事,從最初施老夫人給長子嫡孫選妻,
到不知道從哪裡傳出施南生命硬剋妻、冷血無情、殺人如麻,
世人都稱他為煞神,從各路閨秀蜂擁而上,到各家都避而不談自己閨女,
畢竟良人就是女子的命,誰捨得將自家閨女嫁給煞神?
可他府裡缺個妻子,他也到了娶妻的時候,看著眼前尚算入眼的鄭田娘,
她說:「施公子,我若嫁你,你可敢娶?」
他回:「那是施某的榮幸。鄭小姐,容妳不棄,施某聘妳做正妻。」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陳國,開元二年,自從新皇登基以來,比先皇更加重視文治武功。為了更好地選拔人才,更是在今年加開了恩科。
  六月初,大考結束,榜單掛出來,最新出爐的狀元公又讓京城人開了眼界,讓人津津樂道的不只是新科狀元是位清雅如玉的少年郎,更因為此狀元又出自謝家。
  世人都知道,天元十一年的狀元是謝家長房嫡出大少爺,謝文軒。那年施家子弟取得最好的名次是第三名探花。
  天元十四年的狀元是昌平太長公主的孫子,也是今上的遠房表弟尹承宗,榜眼是定北郡王妃的弟弟杜浩維,探花是謝家的二房長子謝明軒。施家的子弟雖然中了進士無數,卻無人進入前三。
  沒想到三年後加開的恩科,狀元公還是謝家的子弟,謝文磊,而這次施家的子弟不過只得了個榜眼,探花竟然也被謝家四房的二少爺得去,如此前三甲謝家占其二。
  這樣一對比,使得原本是書香門第掌門人的施家落了下風,就連當今天子都直呼,謝老太師不愧是書香門第的掌門人啊。
  更加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新科狀元的雙喜臨門,據說在謝老太師的安排下,他要成親了。
  八月十八,宜婚嫁。
  鄭田娘站在自己的小院子裡,一個人聽著外面的鼓樂喧天,眼淚不由得一滴滴地落下,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樣被圈在這裡等死。
  一步步地挪到門口,她四處看了看,門口早沒了人。看守她的老婆子不知道跑哪裡去躲懶了,當然,也許去前面討喜糖也說不定。
  鄭田娘偷偷站在喜堂的一扇側門處,看著滿堂紅、滿堂的喜慶,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情景。她那時滿懷的喜悅、滿心的渴望、滿懷的憧憬、滿心的嬌羞,那時候最大的夢想是,能和那個她喜歡的男子攜手百年。
  今天她又來到這裡,看著滿堂紅豔豔,卻只剩下觸目驚心、傷心絕望,滿心的不捨與不甘。
  想起兩個月前那充滿屈辱的凌晨,鄭田娘的眼睛都泛了血紅。頭一天,因為知道相公中了狀元,她很開心,可是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睡得那樣沉。睡夢中的她只覺得身邊很吵鬧,可當她勉強睜開沉沉的眼皮,不由得愣住了。
  自己的床前竟然圍著一群人,她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跑到她的臥房裡來了,驚呆的她不由向那群人看過去,最先看到的竟然是難得一見的相公,那個一身淺藍袍子的清雅男子讓她眼睛露出驚喜。
  可是平日裡總是冷冰冰的他,今日怎麼一臉憤怒,莫非覺得自己起得太遲了不成?而旁邊轉過臉去的公公是怎麼回事?還有公公的那幾個姨娘,都是一臉的幸災樂禍。
  「賤人,妳還有臉看什麼看,還不趕緊穿好妳的衣服!」
  怒吼著的謝文磊讓鄭田娘一哆嗦。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只是穿了件肚兜,連褻衣都沒套。
  她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回頭拿外衣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地上竟然還跪著個衣衫不整的男子。鄭田娘腦袋轟地嗡響,當時手一抖,四肢一軟就又倒了下去,可不知道怎的卻沒真正暈過去,只是無力地聽著其他人亂哄哄地說話。
  「都是小的無恥,饒命啊,我以後再不敢了!」那個男子拚命地磕頭求饒。
  「把他關起來,回頭再審問。妳不要裝死,趕緊起來回話!」謝文磊怒聲說道。
  「文苑,這是怎麼回事,昨天不是妳要來和我一起住嗎?」鄭田娘勉強穩住心神,看向謝文磊身邊嬌柔清麗的女子。
  那是她相公的表妹,蘇文苑。昨天就是她張羅了一桌酒菜,要和自己慶祝她的表哥自己的相公成為狀元之喜。
  「表嫂,妳莫非睡昏了頭不成,昨天我過來看妳之後就去了二妹那裡住。哎呀,我還未婚,怎麼好住妳這裡,萬一被表哥撞到怎麼辦。」嬌弱的女子用帕子掩著嘴,有些嬌羞、有些訝異地說道。
  「哼,妳這個賤婦,不守婦道還牽扯文苑。虧她整天在我面前說妳不容易,要我來看妳,不然我還不知道妳這樣風騷下賤!平時就總是往外跑,如今竟然什麼人都往房裡拉。」謝文磊一臉氣憤地說道。
  「相公,你要相信我,不是我!文苑,妳為什麼要如此對我?」鄭田娘慌張地看向四周。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連平時身邊伺候的小丫頭雅兒,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哼,妳就好好地反省吧,等我處置完他,回頭我再來處置妳!」
  隨著謝文磊的怒吼,一群人簇擁著離開了,只有鄭田娘不知所措地抱著被子,茫然四顧。
  那天下午,他冷著臉來到這個關著她的小院子,看著一步步走向她的男子,鄭田娘不由得露出一絲驚喜。
  「相公,那人我不認識,是別人栽贓的,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鄭田娘跪在地上,努力地辯白。
  「事到如今妳還狡辯!看在當年的情分上,我謝家不再追究,妳走吧。」謝文磊一臉冰冷地說道,隨手扔給她一張紙。
  休書,竟然是休書!鄭田娘看著那張上面蓋了官府血紅大印的休書,不由得委頓在地,剛剛滿心的期待頓時化為虛無,整顆心都化為碎片。
  看著謝文磊陰沉冰冷的臉色,鄭田娘的心糾結成一團。這個男人,她喜歡了十年,十年啊!
  為了他,她識字讀書;為了他,她苦練女紅、廚藝;為了他,她恪守婦道、打理內宅、服侍公婆。為了能讓他更安心讀書,她還頂著外頭議論,拋頭露面地打理鋪子,為的是讓他無後顧之憂。
  「我不走,我為什麼要走,我是為婆母守過孝的,你不能隨意休我。」鄭田娘不肯去接那紙休書。
  「不想走,就好生地待在這個院子裡。我謝家不差妳一口飯食,此生就不要再出去丟人現眼了。」說完,謝文磊氣哼哼地轉身離開。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鄭田娘渾身顫抖著,看那張飄落在她前面的紙張。就在這時,她看見那個嬌柔俏麗的表妹,蘇文苑飄然地走了進來。
  「表嫂,妳不要怪表哥,都是因為妳做錯了。妳還賴在這裡做什麼,不如出了謝家,再找人家嫁了吧。哎,妳不要掛念表哥了,妳又不能生育,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他,給他生孩子的。」她緩緩地走過來,撿起那張休書,美麗的臉龐蒙著一層哀傷。
  鄭田娘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就那樣輕鬆地說出那些話來。這還是那個喜歡黏著她的表妹嗎,還是那個總是滿口說著喜歡她的小姑娘嗎。
  昨天才還說過,文苑喜歡表嫂,喜歡表嫂做的點心、喜歡表嫂做的衣服、喜歡表嫂做的飯菜,可是今天就這樣對待她,竟然能笑著說出這樣惡毒的話來。
  鄭田娘的心都涼了,原來只有自己是個傻瓜,對待她就像對待自己沒緣分的弟弟一樣,每次她來的時候都會細心地安排她的食宿,親自給她做喜歡的飯菜……卻原來,她不是喜歡表嫂,而是喜歡表嫂的男人!
  多少人曾經議論,表小姐遲遲不嫁就是為了等少爺;多少回,有人暗示她兩個人在書房私會。可是她就是不肯信,覺得那樣靈秀溫婉的女子,怎麼可能會那麼沒有廉恥。
  不能生,呵呵,難道她一個人就能生嗎,四年下來,夫妻同房不過十次,還都是在第一年的時候,在謝老夫人的命令下。這三年以守孝為名,可憐她日日獨守空房,要到哪裡生孩子去?
  「文苑,妳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呵呵,他本來就是我的,妳不知道嗎,妳就是二愣子,我和表哥相愛多年了。為了給妳報恩,舅母就逼著我們分開,妳活該得到這些的,妳活該!」蘇文苑一臉的怨毒。

  ◎             ◎             ◎

  一陣喧鬧打斷了鄭田娘的回憶,她看向自外面走進來的一對新人,那耀眼的大紅色晃花了她的眼睛。當年的她也是穿著這樣大紅的嫁衣,帶著無數憧憬,和那個人拜了天地。
  那個人總是一臉冷淡,四年下來,她幾乎沒見過他的笑臉。確切地說,自從老夫人離世後,她幾乎看不到他,他總是在外書房讀書休息,她總是在內院忙碌,打理家裡的一切。
  可是今天,他一臉甜蜜的笑容,看著身邊的新婦。原來他是會笑的,只是不會對她笑而已,可憐她還以為相公就是那樣清冷的人呢,卻原來是這樣。
  鄭田娘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了過去,她痴痴地看著清朗文雅的謝文磊,「相公,你穿大紅的衣服真好看。」
  滿堂的賓客都驚住了,看向鄭田娘,「想不到狀元公是娶過妻子的。」
  「慎言,聽說是這女子不守婦道還無所出,狀元公心腸好,雖然出妻,卻不忍她衣食無著,留在府裡供養呢。」
  「罷了,咱們還是不要說那些了,誰知道其中的緣由呢。」旁邊一人嘆道:「向來只見新人笑,誰人想起過舊人哭。」
  「妳怎麼在這裡,來人,趕緊送鄭氏回去。」謝文磊看著憔悴的鄭田娘,不由得沉了臉。
  謝文磊皺著眉頭,這個女人不守婦道,要不是因為她無依無靠,早就在休書給了後就趕出門去了。如今好心收留,她不好好地思過,竟然還敢過來鬧場!
  「呵呵,回去,回哪裡去?」鄭田娘依然痴痴地看著謝文磊。
  滿場的賀客都看著這個一身素衣的憔悴女子,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是老管家省事,趕緊過來打圓場,「誤會、誤會,大家先去入席,回頭再來看拜天地啊。」
  可是畢竟這樣的事情百年難遇,誰都不想錯過,走的是少數,留下來看的卻是多數。
  謝文磊臉色漲得通紅,「妳這賤婦,要我說出來嗎,哼,看在妳伺候了家母一場,我給妳臉面,妳別給臉不要臉。」
  「賤婦?我不是,我不是!」鄭田娘看著自己掀起蓋頭的蘇文苑,那精緻的美麗、那美麗的精緻,再再映襯出她的憔悴和不堪。
  「訂婚六年,成親四載,你好狠的心!只因為我曾經侍奉婆母,並為婆母守孝盡忠,你無法休我、棄我,就想出這樣狠毒的計策來。」鄭田娘氣憤地喊道。
  「一派胡言,妳想讓我當著滿堂賀客說出來嗎,妳不怕丟人,我還嫌丟臉,還不速速退下!」謝文磊臉色發黑。
  他看到鄭田娘眼裡的絕望,聽到她提起娘親,不由得有些疑慮。只是看了眼身邊搖搖欲墜的表妹,他還是狠下心來。表妹是不會騙他的,這個女人向來不守婦道,成日往外跑,何曾顧及到他的臉面?何況這次是自己親眼所見。
  「你休我、棄我,我不怨,可你作這樣的局,以淫亂之名出妻,要我如何有臉面活在世間。我為你操持家業,供你上進讀書,如今你功成名就了,呵呵,好、好、好,我鄭田娘這一生,卻原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鄭田娘一步步走近那對新人,「今天我就如你的願,我以我血,誓我清白,老天如果沒瞎眼,必然落雪八月天!」
  鄭田娘淒厲的話語響徹大堂,她抽出藏在袖子裡的剪刀,快速插向自己的脖子。隨著意識的流失,四周嘈雜的聲音漸漸地在她的耳邊消失。
  她好像聽到有人驚呼:「哎呀,好像變天了!不好了,難道這真的冤枉的不成,瞧,真的下雪了。」
  謝文磊不敢置信地看著血泊中的鄭田娘,他不由得踟躕走上前,半跪在她的身邊,看著大睜著眼睛的她。恍然間好像聽見,「原來是我錯了,上有青天,下有黃泉,但願生生世世,永不相見。」是鄭田娘最後的呢喃聲。
  鄭田娘知道,她就是死了,那個男人也不會如何,他照樣做他的狀元,照樣娶他愛的女人。可是她沒法子了,她這樣背著淫婦的罪名被休棄,孤苦無依的她,在這樣禮法森嚴的社會哪裡還能有活路。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當年是他的娘親謝老夫人求著定下她,四年前是他娘親按著約定的時間求著她嫁進來,只一年後,謝老夫人辭世,她披麻戴孝,操持了葬禮。
  謝老夫人在天有靈,也不會猜到她的好兒子會在三年孝期過後,給了鄭田娘這樣的罪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子係中山狼啊,恩將仇報壞了她的一生。
  如今她在這世間,上無爹娘,下無兄弟姊妹,更沒有兒女相伴,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生存的慾望,也沒有了繼續走下去的決心。就讓她快意一回吧,她還是去天堂,找慈愛的娘親和溫順的弟弟去吧……

  ◎             ◎             ◎

  「快點、快點,把她倒置過來,把肚子裡的水控出來……造孽喲!」淮安西北的崔家村中,一個高門大嗓的女人正大聲嚷嚷著。
  「姊姊、姊姊,妳醒醒啊!嗚,都是我不好……」
  「我可憐的妮子啊,妳這樣讓娘怎麼活啊!」
  「姊姊、姊姊,妳醒醒,我再不去抓魚了、再不嘴饞了,嗚嗚……」
  似遠似近的呼喚,讓鄭田娘朦朧飄渺的意識有些回籠。這些熟悉的聲音,讓她有了想哭的衝動,難道這就是天堂?這樣熟悉的聲音,難道是到了娘和弟弟的地方了嗎?
  鄭田娘覺得自己一口氣憋在胸口,如果不吐出來,自己非憋死不可。她使勁地喘,這怎麼比剪刀刺破血管還難受啊,四周嘈雜的人群讓她煩躁起來,皺著眉頭狠狠地吐了口氣。
  「哎呀,有氣了、有氣了!鄭家的,快別哭了。」
  「是啊、是啊,娘、娘,姊姊她醒了!」
  鄭田娘聽著這樣熟悉的聲音,不由得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個貌似三十多歲,臉色慘白的婦人,再往旁邊瞧去,還有一個稚氣未脫的大眼睛男孩。
  「娘,妳別哭,大夫來了,讓他給我姊姊看病。大夫,快點給我姊姊看看。」半大的少年不停地抹著臉上的淚水,卻還是朝睜著眼睛的鄭田娘開心地笑了笑。
  看著眼前的景象,鄭田娘張著嘴,只是涕淚橫流卻無法出聲,她怕自己一說話,這些景象就消失了。老天爺,祢難道真的聽到了田娘的呼喚了嗎?八年了,八年啊,鄭田娘失去他們足足八年了!可是老天可憐她的悲慘際遇,又給了她新的希望?
  「鄭家的,快別哭了,好歹孩子救回來了。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這一災過去,就全是福氣了。妳趕緊讓大夫開藥,給孩子熬上,回頭別再著涼了。」那個三十多歲年紀,粗眉大眼的婦人勸著鄭田娘的娘親。
  鄭田娘認得她,這位崔大娘是隔壁的鄰居,崔大娘家的兩個孩子都曾經是她爹的學生。自從她爹過世,崔大娘沒少幫扶自家。可是從前的她,覺得自己將來是官家的夫人,卻是不喜和農人說話往來的,於是每次崔大娘過來,她都是淡淡地打個招呼就去看書習字。
  「嫂子,幸好妳在,不然我、我……」羸弱的婦人又落淚下來。
  鄭田娘勉強露了個笑臉,可是畢竟剛剛落水,身子虛,轉眼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只知道睡夢途中被扶起來喝了一碗苦苦的藥,然後就又沉沉地睡了去。
  鄭田娘再次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黎明時分。透過窗子,外面的天都泛白了,她大睜著眼睛,看著將要破曉的天空,萬不敢相信這一切。
  她撫摸自己的臉頰和手臂,仔細地看著淡藍色的棉布帳子,然後她靜靜地流淚。她要一次哭個夠,這一次,她的未來再不會為了從前而哭。
  她清晰地記得,在她十二歲那年,為了救落水的弟弟掉入池塘,被鄰人救起,那年是天元九年。
  就是那一年的春天,爹爹死於那場奪走許多人命的災害。
  就是那一年的夏天,她落水後高燒不退,娘為了給她治病,賣掉了家裡僅有的四畝薄田。
  就是那一年的秋天,生活沒有著落的娘親,帶著她和弟弟投奔了爹爹的堂兄,金陵老家。
  就是那一年,娘親終於挨不過生活的艱辛、族人的白眼和苛待,因過度勞累而舊病復發,而後纏綿病榻,最終死不瞑目。
  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因為受了族中子弟的欺凌,好脾氣的弟弟與人動手打架,被打破了頭。受傷的他因為無錢醫治,家裡又無炭取暖,遂與爹爹一般染上風寒。她求告無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弟弟病死在自己的懷裡。
  接著她就被迫寄人籬下,任人擺布。
  鄭田娘猛地坐了起來,摸了摸額頭,嗯,是有點熱,不過還好。自己不能再躺著了,既然老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她就要改變這一切。
  她不要去什麼金陵,只要不去那個鬼地方,她的娘親、她的弟弟,都不會出問題,不會離她而去。她要奉養娘親天年,她要看著弟弟成親生子。
  鄭田娘拿過床邊掛著的一件蘭花棉布衫子穿好,走到那個老式紫檀色的梳妝臺前,摸著妝臺上模糊的銅鏡,她覺得很親切。
  看著屋裡本色的衣櫃、窗臺上竹篾編的針線籮、牆上掛著的草編帽子,鄭田娘心裡充滿了溫暖。當年的她怎麼沒發現這屋子的美好,怎麼就能天天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去學那些沒有用的東西呢。
  拿起妝臺上的百家詩,看著上面熟悉的簪花小楷,鄭田娘的眼睛有些模糊。爹爹是一個十六歲中了秀才的舉子,卻直到去世時都還是個秀才。
  弟弟出生後,爹爹為了維持生計,不得已在家裡辦了私塾,可就是這樣,他還是堅持參加三年一次的大考,可是直到最後也沒有達成他的夢想。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鄭田娘回頭看去,只見她娘手裡端著一個碗走了進來,她忙起身迎上去。
  「田娘,妳怎麼起來了,來,快把藥喝了躺下,妳身子還發熱呢。」鄭田娘的娘親張氏快步上前,摸了一把鄭田娘的額頭說道。
  「娘啊,我沒事了,一點熱,發發汗就好了。」鄭田娘接過張氏手裡的碗,眉頭都沒皺,一口喝乾。
  「那怎麼行,可不能大意了。妳身子自小就不好,如今又遭了這樣的罪……」張氏紅著眼睛看著鄭田娘。
  「娘,我真的沒事,這天這麼的好,我總躺著不好的。」鄭田娘伸伸胳膊給她娘看。
  「那妳到院子裡走走,累了就回房裡躺著,娘去做飯啊。」張氏慈愛地給鄭田娘梳理了頭髮,髮分兩縷,束到髮頂,然後挽成兩個團花髻,用兩條藍色的綾帶纏好。
  「謝謝娘,娘妳真好。」鄭田娘把頭埋在張氏軟軟的腹部,一陣心安。她有娘、有弟弟,她不再是孤苦伶仃的棄婦了。
  「呵呵,這孩子,娘天天都這麼給妳梳,今天怎麼了。」張氏抱著鄭田娘,不由得有些驚訝,隨後又是愧疚,心想這孩子真的是嚇著了。這兩年,她每日習字讀書,很少和自己這樣親暱了,看來這回真是嚇得不輕。張氏摸了摸鄭田娘的額頭,覺得還是熱,回頭還得請大夫來看看。

  ◎             ◎             ◎

  坐在院子裡的大樹底下,鄭田娘呆呆地看著熟悉的籬笆牆與菜園子,不由得起身去摘籬笆邊的鳳仙花。
  「姊姊,妳好些沒有?」
  鄭田娘回頭一看,眼睛不由得溼了,小她一歲的弟弟身上揹著柴禾,正抹著汗朝著她笑。
  她趕緊上前,幫著把柴禾取下來,「弟弟,你累了吧、餓了吧,娘快做好了,你先洗把臉,姊姊給倒水去。」
  鄭昌柏看著忙著倒洗臉水,又去端水給他的姊姊,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難得這個平時只知道吟詩作對的姊姊,只管看著他學業的姊姊,竟然還會關心起他的飲食來了。
  「呵呵,看你們姊弟,快進來,吃飽了飯,昌柏去學院,我去地裡看看,田娘就在家裡好好地歇著。」張氏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探出頭來喊道。
  「娘,我和先生請假了,今天我和妳去田裡吧。」
  「不行。」張氏和鄭田娘同時說道。
  鄭田娘看著個子和自己一樣高的弟弟,心裡充滿了愧疚。這樣小的弟弟,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每日早上都去山上撿柴禾。可笑她竟是從沒考慮過聰明的弟弟後來怎麼就會被退學,那時候的她就只會指責他不上進、不要強、對不起爹娘與祖宗。
  現在她多了幾年的歷練,略一回想就明白了。當年為了給爹爹治病,本來就過得緊巴巴的日子就更艱難了,尤其是爹爹過世後,私塾解散,家裡只剩下那四畝薄田。
  由於家境日漸窘迫,本該在學院讀書的弟弟因為上山打柴,時常衣衫不整和遲到,他那樣小,哪裡受得了同窗的嘲弄和排擠。
  那一日,他和人吵架後就翹課,路過池塘看見裡面的魚。自從爹爹過世後就沒吃過肉星的他忍不住就去抓,可是因為看到她走過來,害怕她的嚴厲,才會慌張地掉入河裡,而她為了救弟弟也掉了進去。這也算是他們家敗落的開始,因為落水著涼,她一直高燒不退,她娘後來為了給她看病買藥,實在沒有法子,就把唯一的四畝帶著青苗的地給賣了。
  「你去上學,我和娘去地裡。」鄭田娘認真地說道。
  看著才二十七歲的娘親,卻蒼老得好像三十七歲的樣子,那時候的自己怎麼就從沒注意過娘親的容顏。鄭田娘的心緊縮,她一定要努力,讓娘親過上好日子。
  「不用了,昨天妳崔大娘說了,要讓她家的老大去幫我。昌柏去學堂,田娘妳好生在家養著。」
  這個有些書呆氣的大女兒,向來是和她那爹爹一樣遠離田土的,今天竟然提出要去田裡幫自己,沒想到落了一次水,她變得更懂事了。看著一對懂事的兒女,張氏欣慰地笑了,她就是再苦也是值得的。
  餐桌上,只有簡單的一盤糙米麵摻野菜的餅子、一小盤鹽醃的白菜葉子、一碗生醬、一小鍋糙米粥和三副碗筷,只有鄭田娘的面前還有一碗雞蛋羹。
  看著那碗雞蛋羹,鄭田娘眼圈一紅,把雞蛋羹推到鄭昌柏的面前,「弟弟,我沒胃口,你吃吧。」
  「不行,那是給姊姊補身子的。姊姊,我以後再不會像昨天那樣了。」鄭昌柏通紅著臉把碗又推了回來。
  「好了,你們姊倆不要推來推去,娘把它分開,一人一半好不好?」張氏本來愁苦的臉,在看到鄭田娘姊弟窩心的舉動後,不禁柔和地笑道。
  「娘,給弟弟吃吧,我真的吃不下。下次再給我,不給弟弟就好了。」鄭田娘堅持道。
  就一個雞蛋做的,能有幾口,看著弟弟眼裡的渴望,想起早上那個揹著柴禾的少年,鄭田娘心裡暗罵自己,當年整天不知道想些什麼,詩風詞韻能當飯吃嗎,以前的她一根筋,怎麼就沒想過通過自己的努力,改善一下家裡的條件呢。
  在鄭田娘的堅持下,鄭昌柏開開心心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那碗雞蛋羹,還不忘往張氏的碗裡盛了幾勺,「娘啊,妳也吃。」
  張氏笑著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嗯,娘吃,田娘,妳也吃一口,回頭娘明天再給你們做。」
  一家人高興地吃著簡陋的早餐。
  到底是男孩子速度快,鄭昌柏很快就吃完了,「娘、姊姊,我吃好了。那個,娘,真不用我去田裡嗎?」鄭昌柏有些遲疑地說道。
  「不用你,你只管好好地讀書,娘還等著你下場考狀元呢。」張氏慈愛地說道。
  「弟弟,要好好聽先生講課,你不要惦記家裡,家裡有娘和我呢。」鄭田娘搶著給弟弟裝好了午飯,兩個糙米麵的餅子和一塊鹹菜。鄭田娘一邊裝,心裡一邊難過,這要在謝家,連最下等的僕人吃的都比這好。
  她和張氏一起送了鄭昌柏出門,才又重新坐下來,慢慢地啃著眼前的糙米加野菜的餅子。口中粗糙的感覺讓鄭田娘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看著家徒四壁的屋子,她一邊啃一邊琢磨,怎麼才能改善一下目前的窘境。
  張氏吃完後又摸了下鄭田娘的額頭,感覺還熱,可是家裡已經沒有藥了,這熱度若不退下去,孩子會燒壞腦子的。她按捺著心中焦急,去廚房找了一塊薑,給鄭田娘熬了一碗濃濃的薑汁。
  「好姑娘,來,把這個喝了,娘知道妳自小不愛喝,可是妳現在發著熱,喝完出了汗就好了。乖女兒,忍著些喝了吧。」張氏端著碗,柔聲細氣地打著商量。這個女兒從小就聞不得薑味,可今天也實在是沒法子了。
  「我懂的,娘。」張氏萬萬沒想到鄭田娘竟接了過去,眉頭都沒皺,就一口口喝了下去。
  「妳身子虛,不要多走動了。娘去地裡,妳一會兒就回床上躺著,養精神、發發汗。」
  「是,娘,我記住了,妳自己也要小心。」鄭田娘乖乖地答道。
  她看張氏進了房間,再出來的時候頭上戴著草帽,換上幹活穿的大衫,又叮囑了自己幾句,才被外面崔大娘的呼喚給叫走了。
  鄭田娘看著她娘出去,才盛了一碗水咕嘟嘟喝了下去,這股薑味真是要命,沒想到她前世今生都聞不得這個,可是好歹多得了八年的時光,她也知道薑湯發汗,是有好處的。
  記憶裡,那年的她哭著把薑湯打翻,根本就沒喝,然後她高燒昏迷,她娘又被逼還債,才不得不賣了青苗田。
  要是自己再不退燒,她娘為了給她治病還是會賣田地的,那麼她最終還是會去金陵吧。那個人現在應該還在金陵,大概是晚秋的時候才去了京城北安的,鄭田娘想著。
  為了發汗,她老實地躺到床上,捂著厚厚的被子。多活了八年的她如今知道,只要汗出來了,身體裡的寒意也就散了,如此她才真的能好。
  可是事與願違,鄭田娘的汗沒發出來,人反倒就此昏睡過去。她在夢裡又見到從前在謝家的生活,鄭田娘疲累地不去思考,拚命想醒過來,迷懵中聽見,「嫂子,這可如何是好,這孩子火燒火燎的,會燒壞的。而且昨個睡得也不安穩,該不是昨個掉下去水,沖著什麼了?」
  「鄭家的,妳別急,回頭給孩子叫叫魂,我這還有幾個錢,妳先去請大夫來看看。哎,這丫頭從小身子弱,雖說是夏天,可到底水下涼啊,先這樣降降溫吧。」一條溫涼的布巾敷上鄭田娘的額頭,讓她覺得燥熱的心變得溫潤了些。
  「這個,妳家也不寬裕,她爹看病時在妳那借的二兩銀子都還沒給呢,這怎麼好再拿妳的錢。」張氏帶著哭腔的話音。
  「好了,妳先拿著,給孩子看病著緊。那些也不急,妳先別想那個。」崔大娘爽朗的聲音。
  燒得迷迷糊糊的鄭田娘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娘不能賣田,我不要去金陵老家。她不想重複走前世的路,不管那是夢還是現實,她都不要去試,她要遠離謝家的一切,她要保住娘親和弟弟。
  過了一會,外面又傳來聲音,「鄭家的,妳這樣也不是個事,丫頭一看就是失魂兒了,妳得去道觀去拜拜。」一個破鑼嗓子在外面嘰嘰喳喳。
  「是,我也這麼覺得,只是我現在手頭也沒有錢啊。」張氏無奈的聲音。
  「我看妳到處借錢,就說我家那八百錢不急,可別人的呢。還有孩子現在的藥錢,再說妳去拜三清祖師爺,那不得奉上些香油錢啊。」
  「這些年多虧有徐嫂子照應著,我去,我想法子也要去拜拜,求三清祖師爺保佑我家田娘。」
  「我跟妳說,那個王管家又來找我了,他說了,妳要是同意,他看在青苗的分上,還能加二兩銀子。」破鑼嗓子壓低聲音說道。
  「娘、娘,我渴。」鄭田娘迷糊中聽到這裡,拚盡全身的力氣,朝外頭喊道。
  「徐嫂子,田娘叫我呢,妳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想好了就去找妳。」說話間,張氏已經匆匆地跑了進去,「田娘,來喝水,來。」張氏紅腫著眼睛,把鄭田娘扶了起來,餵她喝水。
  鄭田娘看著憔悴蒼白的張氏,明明眼裡都是擔憂,臉上卻帶著安慰的笑容,不由得親暱地靠著,這樣好的娘,她發誓一定要留住。
  「田娘,妳還哪裡不舒服?不怕,忍著些,一會兒大夫就來了啊。」張氏抱著鄭田娘,用安詳的聲音說道。
  「娘,我作了個夢,夢裡有個仙女給我喝柳樹皮煮的水,說我要喝幾天,我的病就好了。娘啊,妳給我去煮水好不好?」鄭田娘嘶啞著嗓子說道。
  柳樹皮泡水可以退熱,這還是那時候她聽廚房裡的廚娘說的。當年廚娘說自己家的小子就是喝這個退的熱,如今說不得也要試試,誰讓薑湯也沒效果呢。
  「不行啊,孩子,夢裡的事情怎麼能當真,娘從來就沒聽人說過,那要是喝壞了怎麼好。不行,崔浩幫著去請大夫了,一會大夫就來了。」張氏搖著手,勸著鄭田娘。
  「娘,我想試試,那個仙女說了,我要是不喝,她會不高興的。娘,妳也不想惹仙女不高興吧。」鄭田娘通紅著臉,眼睛燒得都有些疼。
  「無量天尊,不怪、不怪,要怪就怪我,不要怪我家田娘。哎,女兒啊,妳好好躺著,娘去,娘這就去。」張氏一聽涉及到神仙,趕緊慌慌張張地出去。
  鄭田娘心裡很難過,她不是想嚇唬娘,可是不這樣她也不會信。現在就是大夫來了,她家也沒錢買藥,何況都欠了那麼多錢,她要是還看大夫吃藥,那後果她不敢去想。
  很快張氏就端著黃綠色的一碗水過來,「我嚐了嚐,特苦,要不咱不喝,娘給仙女磕頭賠罪吧。」張氏猶豫地說道。
  「娘啊,我嘴裡沒味,喝不出來的。妳放心吧,仙女不會騙我的,等我好了,娘就知道我不是瞎說的。」
  鄭田娘端過來,大口大口地喝,苦得她眼淚都下來了。這一大碗下去,都不知道是苦的還是熱的,只是還別說,不一會的工夫,她身上竟然有了些汗意。
  「娘,妳再去煮些,過會我再喝些。」鄭田娘在朦朧要睡過去的時候說道。
  「鄭嬸,那個李大夫不在家,說是給鎮上的龍財主家出診去了。」外面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鄭田娘閉著眼睛苦笑,看,沒錢大夫都不願意來。她裝睡,不想讓娘知道她什麼都聽見了。
  「姊姊還沒好?娘,妳想想法子,要不我不去學堂了,我去做學徒去。」鄭昌柏焦急的聲音驚醒了鄭田娘。
  「不行,你不用管,好好讀書。你姊還有些熱,你看著些,我去做晚飯,回頭娘會想法子的。」張氏堅定地說道。
  「娘,我沒事,都出了汗了,妳再給我煮一碗。」
  鄭田娘睜開眼睛,笑著看向床前站著的一臉焦急的弟弟。有個這樣的好的弟弟,她必須好起來,她不要他死在自己的懷裡。
  連著喝了兩碗柳樹皮煮的水,鄭田娘夜裡汗出如雨,整個人就跟洗了熱水澡似的,水氣蒸騰,衣衫被褥都溼透了。
  「無量天尊、老天啊、女神保佑啊,我兒好了,呵呵,我兒好了!」守著鄭田娘的張氏笑著,卻撲簌簌地掉下眼淚來。生怕女兒看到,她趕緊抹去,然後不停給鄭田娘擦拭臉上、身上的汗水,一夜幾乎沒有闔眼,到了天亮時候,鄭田娘身上的熱度徹底下去了。
  「娘,妳去休息一下,我好了,真的,早飯我來做。」鄭田娘心疼地把張氏推到床上。
  「好孩子,妳才多大,哪裡會那個啊。娘沒事,一會就做好了。」張氏笑著說道。
  鄭田娘這才想起,自己當年因為體弱,性子又清高,除了讀書,連女紅都是不太通的,更是從沒下過廚房。她學會這些都是在娘親過世後,一點一點學會的。
  「娘,我都這麼大了,以後妳教我吧,我好給娘搭把手。」鄭田娘只得這樣說道。
  她又不能說她夢裡過了八年,她現在已經二十歲了,女紅、廚藝都已經精通。先不說她娘信不信,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而且她也不打算說這個,免得嚇壞了她娘。死後重生畢竟牽扯鬼神,她寧願相信那是她的一個夢,雖然夢境是那樣的清晰、那樣活生生的。那人冰冷的神情、給休書時候的蔑視、那剪刀入喉的感覺,如今她想起來就會覺得心裡難過、脖子疼。
  「好,以後娘教妳,現在妳先歇著,我去煮早飯,妳弟弟還要去學院呢。」張氏給鄭田娘換上乾淨清爽的衣服,又把汗溼的床單也換了條,這才出去做早飯。

  ◎             ◎             ◎

  兩天後,鄭田娘已經能和常人一樣走動了。這天送鄭昌柏走後,她執意要和張氏去田裡。
  「娘啊,我都這麼大了,在家裡也無事可做,不如我和娘去幫忙,總麻煩崔大娘也不好。」鄭田娘拉著張氏的胳膊撒嬌道。
  「可是妳身子骨不結實,外面這麼熱,會晒壞妳的。如今也沒什麼活了,我也就是不放心,過去看看而已。」張氏有些猶豫。她本就是在家從父,出嫁隨夫,夫死隨子的人,自來性子隨和沒什麼主意,既覺得鄭田娘出去走走也好,又擔心她嬌弱的體格不堪日晒。
  「不會的,我就是去看看,陪陪娘,給娘搭把手。」鄭田娘以前幾乎沒去過自家的地,現在她不想讓娘親一個人勞累,想去看看、幫忙。
  到底不忍心女兒失望,張氏給鄭田娘也戴上大大的草帽,然後母女兩個一同走出家門。外頭雖然熱,可是鄭田娘卻很開心,看著來往的鄉鄰,她開開心心地打著招呼。這樣恬淡的日子,那時候的她是多麼不屑啊,總是覺得農人沒文化,感覺混在其中彆扭。
  「娘,妳在這邊樹蔭下走,那邊太熱了。」鄭田娘拉著張氏往道邊陰涼地走。
  「呵呵,好姑娘,我姑娘長大了,越來越知道體貼娘了,以後嫁出去,妳這樣體貼,妳婆婆也會喜歡妳的。」張氏笑著說道。
  「娘,那不過是人家的戲言,妳還當真啊。我爹過世,謝家也沒人過來,人家都沒當成事情。」張氏的話讓鄭田娘想起,她和謝家還有婚約在。
  可是無論那八年是夢,或是她的前生,她都不想冒險。想起那個人和他的一家子,鄭田娘決定,無論如何,她此生是絕不會再入謝家的門了。
  「妳這孩子,怎麼是戲言,當時可是妳謝伯母求著要定下妳的。妳不要亂想,這種事情怎麼能隨意胡說。」張氏笑著說道,只是心裡也覺得鄭田娘說的有理。當年送走那謝夫人,最初還有過一封信過來,後來就沒了聲息,如今丈夫過世,她也是送了帖子過去,可是卻沒人過來。
  「娘,直到今日,他家都沒送婚書過來,世態炎涼,咱家這樣敗落,人家是不想認了。妳以後也不要提了,讓人知道了,反倒笑話咱們攀附權貴呢。」鄭田娘進一步勸說張氏。
  「哎,那年妳爹身體還很好,那天是百年難遇的暴風雨天啊……」想起過世的丈夫,張氏眼圈不由得又紅了。
  鄭田娘祖父二十歲的時候,中了同進士。據說因為人比較正直清廉,一生輾轉也沒什麼起色,後來乾脆就告病,因為曾經在這淮西做過同知的,當年喜歡崔家村的風景秀麗,就把家安在這裡了。
  可惜鄭田娘沒福分見過她這個光風霽月的祖父,張氏進門沒多久,祖父就沒了。而祖母身子不好,可是個性要強,一心想扶持兒子讀書,一朝上榜好衣錦還鄉,只是一直到四年前去世,也沒實現心願。
  由於爹娘都不善經營,長年坐吃山空,再加上鄭田娘她爹一次次的考試,家裡不薄的資產,到了鄭田娘爹爹去世前,就只剩下十多畝地和這個院子。而春天那場瘟疫一樣的災害,不只是奪走爹爹的命,還讓他們家的資產嚴重縮水,為了給爹爹治病發喪,如今的鄭家只剩下四畝薄田。
  「兩年前,妳也該記得的,那天是妳爹爹帶人把妳謝伯母的馬車給拉出來的。我和妳謝伯母一見如故,是她主動提及要訂下這個婚事,我其實有些猶豫的,畢竟他大了妳四歲呢。」張氏一邊走,一邊思索著說道。
  張氏說的,鄭田娘都知道,畢竟那時候她也已經十歲了。那年,謝文磊的爹爹謝域還是金陵府九品的府衙主簿。現在該是升職了吧,很快就該去京城了吧。
  謝文磊的娘親有個嫁妝莊子在淮西鄉下,兩年前他娘親過來小住,卻在回程的時候不幸遇上大風雨。因為道路泥濘,車子深陷下去走不了,是鄭田娘的爹爹帶人給拉了出來。又因風雨太大,實在是走不了,便借住在鄭家,直到第三天雨停才離開。
  「是啊,謝文磊比我大四歲,如今十六歲了,準備讀書入仕。可是爹爹去世,他竟然都無聲無息,可見是心裡不同意的。」鄭田娘喃喃說道。
  她現在知道了,謝文磊從來就沒同意過。就是沒有他表妹蘇文苑,他也不會喜歡自己的,讀書的人哪裡會喜歡鄉下村丫頭。不過他的態度卻也不是關鍵,畢竟婚姻大事,要由爹娘決定。
  那會是誰不同意呢?應該是他爹爹吧。呵呵,抓姦,抓兒媳婦的姦情,想想她進門四年,公公幾乎都沒和她說過話,可是抓她痛腳卻是比誰都積極,可見心裡多麼的不喜歡她、不喜歡這門婚事。
  她進門的時候,公公可是六品京官了啊,而她除了是鄭家的女兒,就什麼都沒有了。連嫁妝都沒有的孤女,也幫不上他兒子的前程。
  「嗯,這名字我都記不清了,妳還記得。」張氏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了鄭田娘一眼。
  張氏看著女兒眼睛裡有哀傷、有恨意、有嘲諷,心中有些不解。這一病,鄭田娘變化實在是太多了,都是家裡窮,讓孩子受委屈了。
  「呵呵,記得啊,我記得,文磊,文磊哥哥。」鄭田娘吃吃笑著說道。
  那年,謝文磊的娘進到堂屋,剛好聽到鄭田娘在隔壁的書房裡吟誦詩詞,她當時說的話,鄭田娘記得很清楚。過了這麼多年,鄭田娘依然記得當時的場景。
  當時謝文磊的娘親看著她,拉著她的手,對著張氏說道,妹妹,妳好福氣啊,有這麼漂亮的女兒,我就沒這個福氣了,一個個都是兒郎。還給了她一塊玉珮作見面禮,好孩子,不要嫌棄,留著玩吧。
  「田娘,妳怎麼了?」看著鄭田娘沒來由地發笑,張氏有些憂心。
  那年的鄭家還是小康之家,相公尚有入仕的機會,而那謝家也不過是九品,還可以相匹配。可如今據說已經是七品了,自家卻是敗落如斯……也難怪丈夫去世,謝家連信都沒有。這個婚事當時也只是口頭約定,看來也沒什麼希望了。
  「我沒事,娘,以後不要提了,我們過自家的日子就是。」鄭田娘可不想再嫁給謝文磊,然後再用剪刀自殺一次,她絕不會。她死去那一剎那說的,都是她心裡最真實的想法,但願此生,和那人永不相見才好。
  「嗯,婚姻大事豈可兒戲,等我們回金陵的時候,我去謝家一趟吧。」張氏嘆口氣,話雖是那麼說,心裡卻沒有底。
  空口無憑,何況謝家雖然不是多富貴,可也是大族,百年書香世家。如今宮裡還有位貴妃娘娘是出自謝家,謝家族長也是當今的天子之師,位列三公的謝老太師。
  反觀自家,雖然鄭家也出過皇子妃,可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眼看著自己這一支就要出五服了,與謝家門第相差太遠,如果真的把鄭田娘勉強嫁進去,以她那個性格,在那樣的富貴之家裡要怎麼活啊。
  「娘啊,這門親事就這樣罷了吧。好在知道的人不多,呵呵,女兒還有機會嫁他人的。」
  「妳這孩子,慎言,讓人聽見像什麼。」張氏有些愕然鄭田娘的大膽。
  「娘,我說的都是實話,妳想想,妳要是去找,他們家再不認帳,流傳出來鬧得滿城風雨,女兒可是再不用嫁了。」鄭田娘認真地說道。
  「妳這孩子說的什麼話,那是她求的,不是娘逼著的。」
  「謝伯母可不是伯父,她未必作得了兒子婚事的主。妳要去了,可不成了挾恩施報,讓人恥笑嗎,女兒勉強嫁進去,又怎麼會好。」
  張氏聽了,一時沒了話,覺得這兩年無音信,也許真的是婦人家作不了男人的主,可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能背信棄義啊。
  「娘,妳想的我懂,進了他家,我能衣食無憂,可是我不會開心,也不會得到公婆的歡心。」因為京城的開銷大,謝文磊他爹的小妾又多,鄭田娘嫁進去時候,府裡已經是入不敷出了。
  當然,即便如此還是比鄭家要好得多,只是鄭田娘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對著一個整日看不到,看到也是冷冰冰的丈夫,夜夜獨守一盞殘燈,日日小心翼翼地應付各類姨娘和小妾、表妹和小叔。
  這一世,她要過自己的小日子,至於謝家,哼哼,見鬼去吧!如果狹路相逢,她鄭田娘也不是善茬,雪中送炭不會,黃鶴樓上看翻船還是懂的。
  「好吧,依妳就是。」想起大家族的日子,張氏嘆口氣,算了就算了吧,好在女兒還小,不急。只是再找,還能找到那樣人家嗎?
  「娘,妳放心,我們一定會過很好很好的生活的。」鄭田娘知道張氏的擔心,她笑著摟住張氏的胳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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