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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折】巧手繡娘《二》

人家都說,沈君佑煞氣太重,一連剋死了三個娘子不說, 但凡命格軟些的丫鬟、婆子也要跟著遭罪,從不讓女人近身, 可對上從寡婦廟被拐出來的莊璧容時,卻是整日把她當丫鬟使喚, 一會嫌院子髒了沒人灑掃,一會又嫌飯菜涼了沒人給熱,差遣得很是利索! 兩人那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彆扭勁,好似話語裡帶著幾分輕佻、幾分暗示, 戲謔之後又好像隱隱透著些冷漠疏離。以往莊璧容總聽得別人誇自己聰明, 可如今想來卻是半分也摸不透沈君佑的心思,猜不透他待她有無半分真心。

會員價:
NT$883.5折 會 員 價 NT$88 市 場 價 NT$250
市 場 價:
NT$250
作者:
久知子
出版日期:
2015/11/24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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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沈家二爺剋妻名聲赫赫,而她莊家小娘子剋夫名聲也不遑多讓。
這一個布莊東家,那一個打工繡娘,
且看久知子居中牽線,為他們譜上一段錦繡良緣。

人家都說,沈君佑煞氣太重,一連剋死了三個娘子不說,
但凡命格軟些的丫鬟、婆子也要跟著遭罪,從不讓女人近身,
可對上從寡婦廟被拐出來的莊璧容時,卻是整日把她當丫鬟使喚,
一會嫌院子髒了沒人灑掃,一會又嫌飯菜涼了沒人給熱,差遣得很是利索!
兩人那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彆扭勁,好似話語裡帶著幾分輕佻、幾分暗示,
戲謔之後又好像隱隱透著些冷漠疏離。以往莊璧容總聽得別人誇自己聰明,
可如今想來卻是半分也摸不透沈君佑的心思,猜不透他待她有無半分真心。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早起來,莊璧容拿了繡娘們趕著工新繡的一套天中集瑞端午紋樣的座屏、扇面、窗帷、各式靠墊、凳墊等去了鋪子。這些東西本來是縣裡一位顧客提前訂下的端午彩禮,年掌櫃便讓作坊多做了一套,說擺在鋪子裡,估摸也能攬幾筆生意。
  說起這圖樣,若不是親眼所見,莊璧容是萬萬想不到沈君佑竟是個工筆畫的好手。
  原以為縣裡專門有個繪製樣子的工筆手,還一直想跟沈君佑說若有機會定要向人家請教一番,如今想來,從初見那幅鳳穿牡丹起,緣分好似已經無形中織了一張網子,把他們牢牢地圈在了一起。
  一進門看見伙計小四打裡頭出來,耷拉著腦袋一臉忿忿,還沒張口問,就聽他抱怨道:「妳可別進去,前頭來了個刁婆子,那嘴長得跟個耗子似的,哪裡是來買東西啊,純粹就是來找茬打架的!掌櫃的正在裡面忙著呢。」
  「我看你倒像隻炸了毛的公雞了。」莊璧容笑他兩句,索性也不進去添亂,陪他說了幾句也連著等年掌櫃。
  小四道:「她要買匹亮色的薄絹,我就拿了時興的幾個顏色給她挑,結果八百錢一匹的價格她生生砍下去一半,一會說咱們的布染的顏色不勻稱,一會又說摸著手感不好,我好心提了句雲絹的料子好,問她要不買這個,嘿,她就跟我嚷嚷開了,妳說氣人不氣人!」
  「行了,哪有跟客人爭論對錯的,想是她買不起那麼貴的,怕你瞧不起才這麼說的。趕緊回去吧,一會兒年掌櫃又該罵你了。」莊璧容勸了他幾句,拉他進了鋪子,聽見前頭有人叫她,回頭一看竟是錢婆子和錢貴全。
  「就是這個婆子,姐姐認識她?」
  莊璧容心裡直說著倒楣,可腳已經跨進了門裡,總不能裝沒聽見扭身回去,不好意思地跟小四笑笑,「我家一親戚。」
  小四尷尬地撓了撓頭,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莊璧容也沒在意,說自己去問問,讓他去招呼別的客人。
  「妳來賣布啊,可是要做春裳穿的?」莊璧容走過去客套地問了兩句。
  錢婆子難得咧著嘴,笑咪咪地道:「俺們芳姐兒下個月嫁人了,姑爺心疼人,讓俺們也做幾身新衣裳跟著沾沾喜。」
  錢婆子話頭一開,無論莊璧容說什麼,總是話裡話外地往自己閨女嫁人上頭扯,巴不得人家好心問她兩句,偏生莊璧容就是不給她說這話的機會,只顧著拿布讓她挑。錢婆子幾次都沒有插進話茬,又急又氣,可又不能拽住人家說個盡興,不由得就把氣撒到了伙計身上,「你們鋪子裡這伙計可是了不得了,都敢把客人往外趕,照這麼著下去,這鋪子可就離關門不遠了。」
  小四在邊上聽她顛倒黑白,恨不得立刻上前和她對質,但礙著莊璧容在那,只能乾瞪了兩眼去招呼別人。
  「我們店裡的伙計年歲小,妳別計較,這樣妳看上哪個了跟我說就是了。」
  錢婆子嘿嘿笑了兩聲,道:「俺們剛才就想找妳來著,妳看咱們都是一家子,也不能太賺自己家裡的錢是不。」
  莊璧容見錢婆子左瞅瞅、右瞅瞅,索性就直接幫她拿了主意,「這匹胭脂紅的不錯,芳姐兒穿著喜慶,妳的話,絳紫的怎麼樣?咱們鋪子染靛藍尤其好,我瞅著這個色也挺適合全哥兒,價錢嘛,按著成本六百文一匹。」
  「俺是想四百文一匹的話俺們就聽妳的買三匹。」
  「這樣吧,我就按妳說的這個價,剩下的兩百錢算我帳上,就當我這個姐姐給芳姐兒添妝了。」
  錢婆子一聽立即皺起了眉頭,連連擺手道:「不要、不要,俺們有錢呢,姑爺下聘給了三十兩銀子,哪還花不起這六百錢了,頭前就是聽那小伙計跟我瞎說,怕他賺俺們的錢。」
  莊璧容早就知道錢婆子會這麼說,前頭扯了半天話無非就是想顯擺芳姐兒嫁了個有錢的,如今得了機會哪裡能讓那幾百錢丟了臉面,莊璧容笑著讓小四來收帳拿布,自己則道了句後頭還有事先去忙了。
  三天後便到了鄭百順的滿月,鄭母早前便說要在家裡擺一桌,叫莊璧容也回來湊湊熱鬧。
  正好莊璧容無意中聽年掌櫃提起在臨縣裡收購棉花的事,給的銀錢倒是跟外面賣的一般,便想回去與鄭天洪商量著種些棉花,自己如今手裡也有幾個錢,不如再給家裡置上兩畝地種棉花,到時候一併賣給鋪子。
  雖說只是兩個時辰的腳程,但照舊是關恒趕了馬車送回去的,瞧著關恒那態度,估摸著也是知道了兩人的事,儼然把莊璧容也當成了主子。
  剛滿月的鄭百順渾身白白嫩嫩甚是可愛,全不像普通農戶的孩子生下來就營養不良,想來鄭家這些補品沒白花錢,真是生了個壯實的小伙子。
  莊璧容抱著孩子好一通哄,瞅著他瞇著兩隻眼睛在自己懷裡吐著泡泡,不禁有些母愛氾濫。
  劉氏見了便玩味地調笑了兩聲,「容姐兒要真是稀罕孩子,還不趕緊找人家生一個。」
  方秀蓮聽劉氏說,才想起來那日王媒婆跟她說的事,便道:「王媒婆前兩天倒是跟我說了戶人家,是鎮上開米鋪的石家,他家小子今年二十,比妳虛長兩歲,模樣我瞧過,白白淨淨的,因為是獨子這才耽擱了兩年,妳覺著咋樣?」
  家裡人聽了話也都放下了手裡的活,豎著耳朵轉過來等莊璧容的反應,一時間莊璧容有些哭笑不得,尷尬地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可又想這樣好像有點……
  劉氏最見不得別人磨嘰,便急著道:「妳如今都十八了,要是再磨嘰可就要二十了,到時候妳就是想嫁都不好找人家,妳瞅瞅錢婆子都等不及把閨女嫁出去了,妳若是再這般扭扭捏捏,別說一個宋金武,十個都……」
  劉氏說話快,等注意到自己說了啥時已然來不及了,不過把心一橫,想到自己說的雖然難聽的,可總歸也是為了她好。
  「其實,我跟我們……我……」
  方秀蓮瞧見莊璧容結結巴巴,一張臉卻是紅得要命,心裡一顫問道:「容姐兒可是有中意的了?」
  莊璧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心裡對自己說著沒事沒事,可當著這麼多人臉面卻薄得很。
  「是鎮上的?俺們認識不?」
  莊璧容心裡琢磨著雖然沒見過面,可也應該算認識吧,便點頭道:「是我們鋪子的東家。」
  大夥一聽皆吃驚不已,想著每次回來莊璧容往家捎的東西,鄭母心裡本就不踏實,如此想來,倒是一切都能說通了,便道:「妳往常拿回來的東西,也都是人家給的吧?」
  莊璧容就怕鄭母這麼想,趕緊解釋道:「娘妳可別瞎想,這些東西都是我自己花錢買的,要不就是我跟妳說過的那個全媽媽給的,她是我們東家的奶娘。總之我不是那樣的人,他也不是,我們就是一般的主僕關係,清清白白的。」
  方秀蓮想的倒不是這個,冷不丁地道:「可他是個剋妻的啊!」
  大夥聽了方秀蓮的話,才想起來這事,雖說只是傳言,可整個惠安鎮幾乎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想來也不會是憑空造假。
  「是啊,妳嫂子說得沒錯,他可是死過三個娘子的,妳這……這不是往死路上走嗎!」想起莊璧容日後同那些人一般的命運,鄭母的聲音不覺有些發顫。
  「娘,外頭的話有多少是真的,而且這事全媽媽跟我也跟我說過,說起來他也是平白受了牽連的……」莊璧容照著那日全媽媽的話,裡裡外外地跟鄭母他們說了個仔細。
  沈君佑十六歲那年考了解元,他嫡母給他定了娘家一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姪女,臨到成親前的幾個月,那姑娘因為一場風寒藥石罔效而去,以兩家世代交好為由,硬是要沈君佑在家中守了一年的孝,錯過了三年一次的春闈;而後的兩次定親,她的嫡母也都是選的那些身體羸弱的女子,嘴上說著是為了給沈君佑娶個世家嫡女,卻眼見著沈家大爺仕途通順,而沈君佑卻過了二十二歲也未能參加會試。
  方秀蓮倒是聽得啞口無言,想說些陰陽八字的話來,但想想自己也沒見過人家的八字,只是聽說命硬,可眼瞧著莊璧容倒是鐵了心的,自己只怕說了也說不過她,只得看鄭母的意思。
  「妳鐵了心娘也管不了妳,可不管怎麼說如今也得先住回家裡來,你們二人如今待在一塊,眼前就算沒人知道,可這日後那要讓人說閒話的,他若對妳有心,早日請人過來提親才是正事。」
  方秀蓮本以為鄭母是要拒絕,沒承想卻是默許了,想著坊間傳言的給那人做飯的婆子一夜暴斃,即便她不是個太迷信的主兒,可一想起來也不覺得渾身發顫。
  鄭母這話便算是定了秤砣,鄭天洪心裡遂也和方秀蓮一樣的想法,可嘴上卻是不好多說。畢竟名義上是兄妹母女,可骨子裡畢竟隔著血緣,想著容姐兒給自己家裡幫了這些忙,若是這時拿喬硬不讓她嫁,落了埋怨不說,也著實不好意思。
  鄭天旺倒不這麼想,他自小就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何況小時候算命先生也說自己命硬來著,如今不也說活得有滋有味,兒女雙全。再說自己如今身體恢復正常,仔細論起來也算是人家沈老闆救的命,只是現在想想,莫不是人家早就對容姐兒上了心?可再一琢磨,兩人那會兒也沒見過面啊。

  ◎             ◎             ◎

  且說那日莊璧容回了家,鄭母便把她留在了家裡,隔日讓鄭天洪和方秀蓮去找了年掌櫃說了自己的意思。年掌櫃略一琢磨,覺得鄭母的顧忌也不無道理,便引他們二人去了後院見全媽媽。
  若仔細說起沈莊二人這一段姻緣,莫過於當初全媽媽的一眼相中,故而對待莊璧容娘家人,也沒因他們出身農戶而有所虧待,客客氣氣地招呼二人去了內院的偏廳,聞得鄭母的意思,全媽媽倒覺得這家是個懂規矩的,不是那為了錢財而賣女兒的人家。
  傍晚剛一聽得沈君佑回來,全媽媽就起身去了竹園,「東哥兒,今個兒容丫頭娘家的大哥、大嫂來了。」
  沈君佑心裡一緊,想著自己這樣的情況,但凡是個心疼閨女的人家都會有所避忌,哪怕人家是個農戶,這門第之別遇上了命理之說,孰輕孰重自見分曉。
  全媽媽見他一臉淒苦的模樣,心裡亦是悲涼,嘆著氣道:「你別擔心,我聽她嫂子那話,她母親倒也沒有直接拒絕。」
  沈君佑自顧一笑,「奶娘,有時想想,我這般做會不會真的害了她呢?也試過放她走,可,可私心裡我又是捨不得的……」
  「哎,東哥兒,未來的事情我們又能猜得多少,便是現在想得再多又有什麼用,既是心裡捨不得,為何不努力爭取一把呢,只要你的心意到了,我想鄭家會願意把容丫頭嫁過來的。」
  全媽媽恍若回到了過去,眼前的這個偉岸男子還只是個八歲大的娃娃,在沈家大宅裡任著兄弟姊妹們欺負而不發一語,只是攥著拳頭狠瞪著他們,從那時起,自己就知道這個孩子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全媽媽眼睛裡染了幾滴淚花,抬手拍了拍沈君佑的肩膀,笑著道:「容丫頭過了年十九歲,可是不能嫁人的,你莫要再磨磨蹭蹭的了,趕緊上門去提親才是正經事。」
  沈君佑挑著眉毛輕輕一笑,可眼神卻是越發冰冷,只聽他道:「那邊的爛帳也是時候該清清了,總不能讓她過來就跟著我吃苦受累。」

  ◎             ◎             ◎

  好似又回到了最初剛來這裡的時候,家家戶戶忙著包粽子鬧端午,清早的空氣裡飄著一股淡淡的菖蒲味道。
  福哥兒和豆芽兒仍舊戴好了香包、香件,穿著月前新做的春裳,一粉一藍,像足了年畫裡的娃娃。
  儘管外面熱鬧得很,可莊璧容的心裡卻像是有些空空的,說不出缺漏了什麼。
  「容姐兒,沈老闆又給妳送東西來了,快出來看看。」
  聽得方秀蓮的一聲喊,莊璧容一慌,拿針扎破了手指,也顧不得擦,放進嘴裡含了一下,就撂下針線笸籮下炕跑了出去,鄭母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悲大於喜還是喜大於悲。
  莊璧容出來並沒見到人,忙問了句:「人呢?」
  方秀蓮玩味地看了她一眼,道:「又不是本人來的,妳急個什麼,我看那趕車的小哥兒急著回去就讓他先走了。」見莊璧容耷拉著頭,方秀蓮笑著晃晃手裡的紅木匣子,問道:「這個還要不要了?」
  莊璧容生氣地搶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朵新摘下的榴花,紅豔似火,馥郁凝香。
  「這沈老闆也真不嫌麻煩,我還以為有啥急事呢,大老遠地送朵花來。」
  莊璧容倒不以為意,心裡喜孜孜地把花拿出來別在髮上,又見盒子裡還有一張字條,紙上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
  方秀蓮絮絮叨叨地說著,抬眼瞅見莊璧容似羞似怯地低著頭,無奈地晃了晃頭。
  往年甭管什麼節,錢婆子一家必是要過來湊熱鬧的,說是湊熱鬧,也不過是想占些小便宜,空空而來,滿載而歸的事情可不是隨便哪裡都有的,可眼前這都到了晌午吃飯的時候也不見他們一家過來,莊璧容心裡不禁有些意外。
  「頭前兒妳沒在家,所以這事兒妳不知道,我估摸錢婆子這回可是把咱娘得罪得狠了。」方秀蓮在廚房裡悄悄地說道。
  「對了,妳一提這事我想起來了,芳姐兒這是嫁給了哪家啊?怎的這麼急,上個月才定的親,這個月月初就要嫁過去了。」
  方秀蓮哼了一聲,往東邊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人家好容易攀上了縣裡的趙掌櫃,就怕節外生枝呢,我看她恨不得現在就把芳姐兒送過去。」
  「趙掌櫃?」莊璧容在腦子裡琢磨了一圈,倒是記得秦書懷身邊跟著個姓趙的掌櫃,可想來也覺得不大可能,便道:「除了寶芝齋有個姓趙的掌櫃,我倒是不知道還有哪個。」
  「可不就是那個趙掌櫃。」
  「啊?」莊璧容滿臉的驚訝,不可置信地問道:「可那個掌櫃都四十好幾了……」
  「那有什麼的了,那趙掌櫃的夫人死了好幾年了,芳姐兒過去就是掌家奶奶,錢婆子得意得只差沒把眼睛豎到頭頂上了。」
  莊璧容心裡卻有些納悶,這趙掌櫃自己倒是見過一次,人倒是也文質彬彬,不像那些個好色之徒,只這趙掌櫃是怎麼和錢婆子家認識的呢?若說是託了媒婆尋親,難道這人會放著縣裡的不找,特地來他們鄉下嗎?
  「芳姐兒自己也願意了?」
  「那可不,趙掌櫃給了整整三十兩的聘禮,還在縣裡給錢婆子娘倆置了一間房子,接他們去縣裡住,芳姐兒一口就答應了。」方秀蓮神神祕祕地衝莊璧容眨了下眼道:「他們一家子在咱們村,如今已經待不下去了。」
  「錢婆子又惹了誰家了?」
  「妳還記得去年這會兒,錢婆子他們來把順哥兒娘氣回家那次,芳姐兒跟錢婆子吵了一架也跑出去了,結果大晚上才回來。」
  見莊璧容點點頭,方秀蓮接著說道:「我老早就納悶她啥時候認識的虎子爹,鬧半天就是那天晚上的事。前陣兒老宋家新娶的那個媳婦有了身子,宋大娘美得不得了,結果有一回那小媳婦出去買豆腐遇上了芳姐兒,也不怎麼的回來就流產了,宋大娘哪裡能甘休,帶著虎子爹就去找錢婆子去了,妳猜怎麼著。」
  莊璧容聽方秀蓮有聲有色地說著,心裡突有了不好的想法,不會是……
  「哼,錢婆子愣是跟大夥說,虎子爹那天晚上在河邊想輕薄芳姐兒,明明是人家好心救了她,結果反被倒打一耙,宋大娘氣得就去找了里正,後來這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咱娘那人妳還不知道,哪就好個臉面,宋大娘家跟咱們做了這麼些年的老鄰居,錢婆子這是往咱娘臉上扣屎盆子啊,還能再給他們好臉。」
  方秀蓮這話頭一開,就停不住了,她膩味錢婆子一家可不是一兩天了,如今逮著個機會可是有說不完的話,只聽她道:「我估摸著錢婆子當初就是因為看上了宋家那點家私,才同意讓芳姐兒跟虎子爹的,又是送這個、又是送那個地費勁了心機,結果人家定下了別人。聽我娘家大哥說,有一回下地時見著錢婆子跟我們村何秀才她娘打招呼,我琢磨著上回妳那事兒也跟她跑不了關係!」
  果然如方秀蓮想,晌午吃飯的時候,鄭母抱著百順滿臉含笑,讓方秀蓮把自己做的幾個肉粽子按往常那樣分給幾家要好的鄰里,特別說了要給宋家多送幾個,半句也沒有提到錢婆子一家。莊璧容轉念一想,錢婆子若真是搬去了縣裡也好,家裡至少也能從此太平。
  給幾家送了粽子,又多少坐下說了一會兒話,幾家嫂子早聽得莊璧容在沈記做繡娘給家裡掙得不少銀子,心裡羨慕得很,也拿了自家織的布、繡的東西讓她瞅瞅可能賣錢,莊璧容也不知道往常鋪子裡是怎麼收這些東西,便叫她們回頭去布莊給年掌櫃看看,自己到時候一定多幫她們要幾十錢。
  待到回家的時候,太陽已將要西斜,方秀蓮說自己去宋家便是,莊璧容也覺得宋大娘見了她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便先回家去了。
  這些日子家裡的母雞下了崽兒,這群剛生的小雞個個毛色嫩黃可愛極了,因著剛學會了走路,家裡的孩子常常拿細繩拴在小雞的爪子上在門口遛。說巧不巧,莊璧容本來打算叫福哥兒、豆芽兒回家吃晚飯,卻碰見了來尋小虎子的宋金武,兩人四目相對,半晌無言。
  「姑姑、姑姑,妳瞧我的小雞跑得最快了。」豆芽兒抱著手裡的小黃雞崽兒顛顛地跑過來給莊璧容看,莊璧容撫了撫她跑亂的頭髮,又把豆娘重新給她插好,才笑著表揚了兩句。
  「妳最近,過得還好嗎?」宋金武繃著一張臉,半天吐了這麼一句。
  莊璧容倒是比他要自在得多,許是很多事情想開了,就覺得沒什麼了,想著今日中午沈君佑送來的花,不覺一笑,「挺好的,聽說小嫂子是個賢慧能幹的,想必你過得也不錯。」
  「是啊,也不錯。」宋金武看著面前這張未施粉黛卻依舊動人的面孔,突然想起了很多,從去年初次見她時的驚豔,因為看她受欺負自己第一次和女人動手……可如今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剛失去的孩子,宋金武心裡越發覺得苦澀。
  也許,從很久很久以前,老天爺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局,他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             ◎             ◎

  芳姐兒出嫁那日,錢婆子也帶著錢貴全坐著馬車去了縣裡,那四畝地,莊璧容和丁里正家各買了兩畝,藉著丁里正的面子,每人只花了十八兩,倒是比當初錢婆子買的時候還便宜一些。
  早前就跟鄭天洪說了種棉花的事,雖然有風險,但鄭天洪還是願意試試,總歸他幹活肯賣力,天天跑地裡看著些就是了。
  約莫到了五月底,鎮上來了人,莊璧容以為又是沈君佑送了什麼東西來,為免方秀蓮和劉氏笑自己,索性躲在屋裡不出去了,反正她們也能給自己送進來,總不會自己張腿跑了的。
  「容姐兒,全嬸兒來了,妳別躲了,快出來吧。」
  莊璧容乍一聽還以為方秀蓮矇她,直到劉氏把全媽媽請進了堂屋,莊璧容才趕緊穿鞋下炕。
  「您怎麼來了?莫不是……呃,有啥急事?」其實莊璧容本來是以為全媽媽來提親的,可四下一看門口並沒跟著媒婆也沒提著彩禮,對自己剛才的想法越發有些不好意思。
  全媽媽本來也是猶豫著要不要來,可想起那日東哥兒說的話,索性把心一橫,覺得這事不如由自己和容丫頭說明白了,也省得東哥兒左右不放心。
  「有些話啊,嬤嬤覺著東哥兒怕妳亂想,許是沒跟妳說過,咱們縣裡府邸住著個小少爺,是大爺那邊二姨娘生的庶子,老太太作主把他過繼給了東哥兒。今早那邊伺候的婆子來信說小少爺得了急病,因為東哥兒去了忻州府,所以想叫我過去看看,我便想著帶了妳一塊,總歸妳也得見一見他。」
  莊璧容聽了心裡一顫,縣裡的事他確實從未對自己說過,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吟詩煮茶的多,可轉念一想,自己也不曾對他言無不盡,畢竟有些祕密如果可以,大家都希望都爛在自己肚子裡,永遠不被別人知道。
  莊璧容正待要說話,就聽得劉氏道:「聽您這意思,我們容姐兒過去是要當後娘了。」
  方秀蓮在旁使勁扯了扯她的袖子,劉氏卻無動於衷,直直地看著全媽媽等她的答案。
  全媽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對莊璧容笑著說:「妳這嫂子算是真心為妳著想,放心吧,東哥兒會解決好的。他跟我說了要在提親前打點好一切,我不過是不想瞞著妳,去與不去妳自己拿主意就是。」
  鄭母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莊璧容去,打了個眼色,叫方秀蓮在這招待全媽媽,自己領了她進了屋。莊璧容自是知道鄭母的一番好意,可自己……也許是不想只做個被他保護的金絲雀,比起安穩的表象,她更願意與那個人一同面對。
  「娘,讓我去吧。」
  鄭母半張著嘴,欲出口的話就含在嗓子眼裡生生吞了下去。
  無論是當初鄭天旺出事的時候家裡好似塌了半邊天,還是她自己被人在背後說閒話逼著離開,她的臉上始終都是隱隱的堅強,鄭母只覺得這一刻好像忘記了自己早亡的女兒,眼睛裡只有那個叫作莊璧容的女子,笑著叫了自己一聲娘。
  莊璧容坐著馬車左轉右轉,終於停在了東大街廣廟胡同一處五進的宅子前。早前聽小廝說這處宅子是沈君佑母親從前住過的,白牆灰瓦,門外是一人半高的雕著連珠紋的雁翅影壁,門前五階青石臺階,側面兩棵合抱粗的參天大樹,闊大的樹冠映下一片林蔭。比起鎮上的院子,貴氣堂皇不知多了幾分。
  掀開簾子從車裡出來,外頭已是烈日當頭,全媽媽問了趕車的小廝時辰,聽得已經未時初,皺著眉頭,連飯也顧不上吃就匆匆進了院子。一進門,有個穿著藍花褙子,身材粗壯的三旬婦人快步走了出來,面帶喜色道喊道:「我日也念叨、夜也念叨,可算把您給盼來了!」
  「這是管家陳孝儒家的,宅子裡大大小小的瑣事都是他們夫妻管著。」
  聽得全媽媽的介紹,莊璧容向那人略點了下頭。
  「這是莊姑娘,特地替二爺來看豪哥兒的。」
  莊璧容聽了一愣,這算是先擺了身分嗎?
  陳孝儒家的也是一怔,不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一臉客氣地喊了聲:「莊姑娘。」弄得莊璧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受了她的禮。
  想起這趟來的主要目的,全媽媽立即問道:「豪哥兒怎麼樣了?」
  陳孝儒家的突然一臉驚惶,顫著聲道:「從前個兒開始全身發熱,一直不退,昨個已經……開、開始說胡話了,大夫、大夫說……」
  「磕磕巴巴的,大夫到底怎麼說!」全媽媽忽然怒目圓睜大喝了一聲。
  「說、說是得了瘧病……」陳孝儒家的連眼皮也不敢抬,哆嗦著兩條腿,想必是怕極了全媽媽。
  莊璧容心裡咯噔一聲,瘧病,這可是會死人的!
  全媽媽抿著嘴也是嚇得不輕,抬腿就往前頭走,陳孝儒家的也利索地趕緊跟了上去。
  穿過迎面直對的穿堂,是一個景觀別緻的小院,中間擺著幾座高矮不一的嶙峋假山,上面纏繞著莖蔓盤曲的藤蘿,最高的約莫兩人高,最矮一排的則可以供人當石凳坐,四邊圍著紅漆木柱的抄手遊廊,地上鋪著青石方磚。
  莊璧容跟著全媽媽沿著左邊遊廊一路疾走,七繞八繞來到了一個粉牆灰瓦的小院,迎面是是坐北朝南的三間正房,深紅色的窗櫺上糊著白色的窗紙。
  全媽媽正要進去,迎面出來個與全媽媽年齡相近的婆子,穿著深檀色素面褙子,身材微胖,薄唇緊抿,眉眼間透著股凌厲,莊璧容側眼瞧了一下,琢磨著這便是那位照看孩子的姜媽媽了。
  「全媽媽可是稀客,怎麼早也不讓人知會我一聲,好作個準備。」姜媽媽從屋裡出來,面上雖笑著,可莊璧容怎麼也看不出歡迎的味道。
  全媽媽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道:「眼麼前哪還有閒工夫知會這個、知會那個,豪哥兒的病要緊。」
  「這麼說,您是把二爺請來了?」姜婆子挑眉問著,眼睛往後面瞅了瞅。
  「二爺有事纏身,尚留在忻州府裡,事情一完立即就會回來,故而先叫我過來幫著照看幾日。」
  姜媽媽聽了,臉色瞬時變了,厲聲說道:「這可是關係著小少爺生死的大事,二爺若是不回來作主,萬一出了差錯,太太那邊我可是沒法交代!」
  全媽媽看了她一眼,瞇著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姜媽媽,真出了差錯,該是誰的罪,哪個也跑不了。」
  一進屋,鋪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濃的藥味,屋裡伺候的除了姜媽媽,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乾淨婦人在床前換著帕子,外間立著兩個穿著豆綠色比甲的十來歲的小丫鬟,正在吹著藥。裡面的架子床上躺著個六七歲大小的男孩,小臉燒得通紅,嘴裡間歇性地發出淺淺的呻吟聲。
  「大夫怎麼說的?可開了方子?」全媽媽問著身邊伺候的奶娘吳氏。
  「已經請了三個大夫了,都說是瘧病。」吳氏說著就開始眼圈泛紅,抽泣起來,「煎了不知道多少碗藥,可小少爺就是喝不進去,就是強餵進去了過會兒也會吐出來……」
  全媽媽皺了皺眉頭,又道:「濟世堂的徐大夫善治溫熱病,可請來看過了?」
  姜媽媽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若是能請來早就請了,還會巴巴地滿處找二爺耽誤工夫嗎。」
  「怎麼回事?」全媽媽疑惑地問道。
  陳孝儒家的見半天沒人答話,猶豫了一下回道:「聽說最近縣裡好些孩子都得了瘧病,濟世堂的徐大夫被喬家的請走了,幾個年輕大夫也都忙成了一鍋粥,說是不上門看診。」
  「我們哪比得起人家喬家,手裡沒錢,家裡也沒人,眼巴巴地看著豪哥兒燒得跟塊炭似的,卻請不來能治病的大夫。」
  全媽媽聽著姜媽媽那渾身是刺的話強忍著脾氣沒搭理她,皺著眉頭苦思良策。
  屋裡頓時一片安靜,幾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站在桌子前,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吳氏和陳孝儒家的既惹不起全媽媽,也惹不起姜媽媽,兩人也只能繼續裝啞巴。
  莊璧容見大家都不說話,便走過去俯身在全媽媽跟前低聲道:「媽媽,不如去請人找找秦府的秦老闆,他和爺一向要好,不會置之不理的。」
  全媽媽頓時清醒過來,連聲道:「對、對,我怎麼把秦大爺給忘了。孝儒媳婦,趕緊叫個伶俐的去秦府,務必把事情仔仔細細地跟秦大爺說清楚了。」
  陳孝儒家的應了一聲,轉身就出了院子。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就見陳孝儒家的領了一個穿著鴉青色長袍,渾身精瘦的四旬男子和一個揹藥箱的小童走了進來。
  陳孝儒家的疾走了一路,說起話來有些氣喘,「全媽媽、姜媽媽,這是濟世堂的徐大夫。」
  大夥趕緊起來給大夫騰了地方,徐大夫坐下閉著眼睛把了一會脈,又伸手摸了摸豪哥兒的額頭,眉頭緊皺,頗為鄭重地說:「眼下高熱不退,面赤頭痛,舌紅少絳苔黑垢,又伴有神昏譫語,這瘧症已經染了有三四日了。」
  全媽媽忙問:「可有法子醫治?」
  徐大夫從包裡取出梅花針在兩足腕、舌下部位分別刺了幾下放了血,才起身拿筆開了治瘧的方子,囑咐若是今夜仍不退熱便在藥中再加寒水石十錢、大青葉五錢。
  全媽媽客氣地謝過了,給了五兩銀子的賞錢,又吩咐陳孝儒家的派小廝去跟著抓藥。
  莊璧容心裡憋著個疑問,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來。這個孩子雖是那邊過繼來的沒有價值的庶子,但若是真出了什麼問題,不但那邊藉機生事,恐怕外面就會說沈君佑不僅剋妻而且剋子了,所以有些事情還是問清楚的好。
  「徐大夫。」莊璧容過去攔住了他,問道:「我聽說最近縣裡很多孩子都感染了這個病,您可知道病因是什麼?」
  徐大夫撫了撫鬍子,緩緩道:「老夫問了幾家孩子,都說是去過西北坡那邊的樹林子,今年夏天暑氣盛,林子裡的蛇蟻蚊蟲較多,老夫剛才檢查時發現小少爺的身上也有幾個被蚊蟲叮咬的包,想必和那幾個孩子也是一樣的病因吧。」
  全媽媽聞言眉目犀利地望向姜媽媽,姜媽媽頓時一個激靈,隨即惡狠狠地看著吳氏質問道:「妳不是說小少爺是起來吹了風的原因嗎,到底怎麼回事!」
  吳氏一聽撲通跪在地上,忐忑地看了姜媽媽一眼,嘴唇哆嗦著我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莊璧容側眼瞥了一眼,見姜媽媽後背直挺,雙拳緊握,明顯一副心裡沒底的樣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虛晃著,一抬眼瞧見莊璧容看她,忙心虛地轉向了一旁。
  全媽媽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妳們如今都本事了,孩子不會看,倒是學會看病了,這樣的藉口也找得出來!」
  姜媽媽繃著臉一言不發。
  「怎麼都不說話了,到底豪哥兒有沒有去過西北坡的林子!」
  明眼人此時已經能看出幾分原因來了,尤其看著吳氏一副懼怕的表情,莊璧容心下了然,只要姜媽媽在這屋裡,不管問誰,恐怕都是一個字也不說的,索性不如現在把這篇翻過去,留著日後慢慢問。
  莊璧容過去勸道:「媽媽消消氣,眼下豪哥兒的病重要,還是趕緊讓大夫去抓藥吧。」
  陳孝儒家的聽了也忙道:「對、對,我先跟徐大夫去抓藥。」正要出去,又想起什麼,道:「全媽媽,秦大爺還在偏廳裡呢。」
  全媽媽一愣,與莊璧容對了個眼色,又衝她點了點頭。
  莊璧容轉身看了邊上的那兩個小丫鬟一眼,隨即跟陳孝儒家的說:「讓這個丫頭帶著我過去看看吧。」
  姜媽媽本欲還口,但見全媽媽正盯著自己看,一副等妳說話的模樣,遂又把話咽了下去。
  出了院子沿著抄手遊廊往剛才來的方向走,第三進院子直對著的正房就是待客的正廳,旁邊又附著左右偏廳各一個、花廳一個、宴席的暖閣一個。
  秦書懷正坐在偏廳的太師椅上,桌上連杯茶都沒有,身邊只有一個他帶來的小廝伺候著,全無沈宅的奴僕,莊璧容也不知道這宅子究竟是有多少個丫鬟、僕人,平時都是怎麼分配,但眼前顯然是有些怠慢了客人。
  「怎麼連杯茶也沒人沏,這麼大的府裡難道連個伺候的都沒有嗎!」見旁邊的小丫鬟打了個激靈,莊璧容又覺得自己說話重了些,無奈地道:「妳去燒壺水來吧,再讓人把茶具送過來。」
  小丫鬟忙喏了一聲,匆匆地離開了。
  「喲,一個月沒見,已經有女主人的架勢了,看來逸之的動作挺快嘛。」秦書懷似是早習慣了這府裡人的怠慢,反而笑著打趣起了莊璧容。
  「還以為你轉了性呢,看來是一點沒變。」莊璧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撇著嘴無奈地道:「不管怎麼說,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我和逸之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他家裡出了事情,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妳若是真想感謝我,不如……」秦書懷嘿嘿笑了兩聲,神神祕祕地道:「不如也給我做點什麼荷包、腰帶吧,前幾日看見逸之那個新腰帶可是讓我眼饞了好久,據說還是哪個姑娘送的生辰禮物呢,可惜我沒有這等好命喲。」
  莊璧容羞怯地把眼睛轉向別處,想起自己那日託關恒送他那條腰帶時,被兩個嫂子戲弄說送腰帶就是把男人綁在了自己手心裡,如今聽秦書懷說他天天繫著,心裡突然一陣陣的暖意。
  不一會兒,小丫鬟就送了水壺過來,後面跟著個十五六歲的小廝端著茶具,一進來就撲通跪在地上,說自己跑了茅廁,不知道來了客人。
  莊璧容見他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心下不忍,囑咐了他日後注意就叫他起來了。從小丫鬟手裡取了水壺,燙了杯子,簡單地泡了兩杯茶,向秦書懷問道:「這裡可有個叫西北坡的樹林子?」
  秦書懷點了點頭。
  「這林子離這裡有多遠?」
  「出了東大街徑直走就是了,坐車的話也就一刻鐘的工夫,若是走路大概得花大半個時辰了。」
  「這林子裡可是有許多蚊蟲?」
  秦書懷越發覺得糊塗,不解地道:「這麼熱的天,有蚊蟲那是自然的。」
  莊璧容得到了證實,心下了然,便問了身邊站著的小丫鬟,「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怯怯地道:「奴婢叫玉桃,今年十一歲。」
  莊璧容不由得嘆息一聲,不過十一歲的孩子就要給人家當奴才,而且看她做事情的熟練模樣,恐怕已經進來兩三年了。
  莊璧容拉過她的手,柔聲說:「妳別害怕,我就是想問妳幾句話,妳只要如實說就是了,有全媽媽在,姜媽媽不敢把妳怎麼樣的。」
  一提到姜媽媽,玉桃明顯一個哆嗦,抬頭見莊璧容目光溫和,不像府裡那些媽媽們的凶狠,心裡一鬆不由得點了點頭。
  「小少爺可是去過西北坡的林子?」
  玉桃猶豫著點了下頭。
  「小少爺如今只有六歲,不可能自己跑這麼遠,所以是有人帶他去的,對嗎?」
  玉桃又點了下頭。
  「妳去了嗎?」
  玉桃這下不敢點頭了,連忙擺著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姜媽媽帶少爺去的。」
  「不可能吧,姜媽媽明知道那邊有這麼多的蚊蟲,怎麼可能還要帶少爺去呢,妳準是在騙我呢。」莊璧容佯裝生氣地看向她。
  小丫鬟一聽果然急了,生怕最後把罪責扯到自己身上,一五一十地交代著,「姜媽媽經常帶少爺去劉奶奶家打葉子牌,少爺坐不住,就和白哥兒、武哥兒一起去外面玩,最近聽人說林子裡有兔子,這才讓人趕車去的那邊。」
  莊璧容聽得糊塗,便問:「劉奶奶是什麼人?白哥兒、武哥兒又是誰?」
  「劉奶奶家的兒子和李奶奶家的兒子都是在東大街咱們家布莊的人,白哥兒是劉奶奶的孫子,武哥兒是李奶奶的孫子。」
  從明面上看,姜媽媽藉著照顧豪哥兒偷懶已是事實,無論如何她也是逃不了關係的,只是……這裡面還有沒有別的事呢?如果單純只是關係要好,請來府裡豈不是更好,依著姜媽媽的本事,有吃有喝地招待著,恐怕也沒人敢說什麼,何必要跑到別人家裡去呢。
  玉桃見莊璧容不說話,心裡緊張得要命,趕緊說道:「姑娘明鑒,是少爺非要去的,我攔也攔不住,姑娘可千萬別告訴二爺。」
  莊璧容見她紅著兩隻眼泫然欲泣,心裡也軟了下去,便安慰她,「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二爺的,不過回去以後姜媽媽若是問妳,妳只說我向妳打聽少爺的病症,但是妳什麼都沒說,記住了嗎?」
  玉桃乖巧地喏了一聲下去了。
  「怎麼了,還有什麼問題嗎?」秦書懷不知莊璧容此刻皺著眉頭在琢磨什麼,按著剛才那個小丫鬟的話,串起來大概就是姜媽媽的疏忽導致逸之的小姪子感染了瘧病,事情儼然已經水落石出了。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事情可能沒這麼簡單,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那個劉家的和李家的在鋪子裡都做些什麼?」
  秦書懷見她一臉認真,雖然一腦子漿糊,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當天夜裡強餵了徐大夫開的藥,豪哥兒的熱度倒是退了下來。秦書懷當時得了信,索性直接拿銀子把徐大夫從喬家搶了過來,莊璧容本還擔心會引起兩家的不和,但聽秦書懷說那喬家老爺是他表姑父,這才放了心。
  徐大夫又給開了幾帖清熱保津、治瘧病的方子,連喝了兩日果然見了效。期間收到沈君佑來的信,全媽媽讓莊璧容回信告訴他一切都好,不必掛心。
  小孩子天生就是個待不住的主兒,熱度一退了,豪哥兒就開始吵著要下床,起初喝藥就是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灌下去的,如今人清醒了,自是不肯好好喝了。
  「豪哥兒,你知道你為什麼生病嗎?」莊璧容坐在床邊問他。
  豪哥兒摸著腦袋想了半天,嘟著嘴問道:「生病還有原因嗎?人人都會生病的呀。」
  「當然有原因了,每個人呢身邊都有兩個神仙,左邊的叫淘氣神,右邊的呢叫乖巧神,淘氣神每天拿筆記著你做了多少淘氣事,等到湊夠了數就會發脾氣教你生病,但是你如果變得乖巧了呢,乖巧神就會幫你把病趕走,你看你這兩天乖乖地躺在床上,是不是頭就不痛了?」
  豪哥兒一臉懵懂地思索了一會兒,稚氣地問道:「那我要是一直乖乖的,是不是就不會生病了呢?」
  莊璧容拍拍胸脯,向他保證道:「當然了,淘氣神可沒有乖巧神厲害。」
  豪哥兒一聽咧開嘴笑了,「好吧,那我聽妳的不出去玩了。」
  旁邊站著的玉桃聽了,立刻眉開眼笑地跑去端藥,可豪哥兒一看見那碗黑漆漆的藥,立刻哇哇地哭了起來,「我都這麼乖巧了,怎麼還要喝藥啊?」
  玉桃生怕姜媽媽在外面聽見進來打她,求救似的看向莊璧容。
  「豪哥兒,剛才乖巧神跟我說了,你若是乖乖地把藥喝了呢,晚上他就變出小娃娃來跟你玩。」
  豪哥兒一聽果然不哭了,忙問道:「真的嗎?妳可不要騙我。」
  「我保證,你一覺醒來,被子裡一定多出兩個小娃娃來。」莊璧容衝他眨了眨眼。
  「好。」豪哥兒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張大了嘴,讓小丫鬟一口給他灌了下去,喝完了還不忘苦著一張小臉念叨著:「乖巧神,豪哥兒很聽祢的話的,祢要趕快把淘氣神趕跑啊。」
  玉桃看他一副認真的模樣,使勁地憋著沒敢笑出來,正端著藥碗出去,姜媽媽板著臉走了進來,差點撞在一塊,氣得她厲聲斥責,「眼珠子長到後腦杓去了,往人身上撞。叫妳給少爺餵個藥都得別人幫忙,幹什麼能行!」
  玉桃聽了立即委屈得紅了眼睛。
  姜媽媽看她那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瞥了一眼莊璧容,話裡有話道:「怎麼著,妳這是哭給誰看呢?我還說不得妳了,哪天把妳賣到窮鄉僻壤去哭死妳,看看有沒有人能給妳作主!」
  莊璧容不願意看她繼續藉著數落小丫鬟諷刺自己,索性自己也不需要去討好她,便道:「姜媽媽,全媽媽好像有事找您,這裡我跟著伺候就是了,您去歇著吧。」
  姜媽媽冷眼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姜媽媽,您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這起起落落的事啊見過的比我多,我勸您吶,往後最好還是客氣點。說句大不敬的話,這改朝換代都是常有的事,何況這府裡的主子呢。」陳孝儒家的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等姜媽媽是何反應,嘴裡自言自語著:「不知不覺的,這夏天已經到了。」臉帶笑意地出了院子。

  ◎             ◎             ◎

  這日,莊璧容正在廚房裡捏著白兔糖糕,想起那日自己編的那個淘氣神的故事,哄得豪哥兒老老實實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心裡不由得想笑,彷彿自己也成了個孩子。
  不過說起來,莊璧容倒是要好好感謝鄭天旺,得虧他臨來時塞給自己那一套木雕的小猴,當晚趁著豪哥兒睡著時塞進了他被窩裡,第二天早上他一醒來,就興奮地嚷嚷著乖巧神真的給他送了娃娃來。
  想到此,莊璧容心裡倒有了另一番盤算。鄭天旺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如果一輩子跟著鄭天洪靠種地為生,倒是有點屈才了,何況他本來也不願意種地。但是總跟著鎮裡的工隊做幫工也不是長久的事兒,撇了穩當與否不提,一不小心丟了命那可就是多少銀子也換不回來的。
  倒不如去好好學學木匠活,將來自己也能開個鋪子,賣些木雕、傢俱。莊璧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不錯,盤算著這事回頭還得讓沈君佑幫幫忙才行。
  正琢磨著,玉桃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面色煞白,比起見了姜媽媽時還要懼怕三分。
  「怎麼了,怎麼怕成這副模樣?」莊璧容忙洗了手上的麵粉,過去扶她。
  「官、官爺來抓人了,已經到門口了!」玉桃一想起門口那幫穿著官服的人,忍不住渾身顫慄,突然又想起什麼,急切地拉著莊璧容道:「姑娘妳快逃吧,玉桃不會跟別人說的。」
  莊璧容聽得糊塗,便問道:「我逃什麼,官兵難不成還是來抓我的……」剛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麼。就見玉桃一個勁地點頭道:「他們說姑娘是從陽曲逃出來的守節寡婦,要、要抓妳回去浸豬籠……」
  頓時,莊璧容只覺得自己腦子裡轟的一聲,彷彿炸開了一半,兩腳軟得要命,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耳朵裡全是嗡嗡的聲音。身邊的玉桃一臉擔憂地正對自己說著什麼,可只看見她嘴唇翕動著,卻什麼也聽不清楚,腦子裡反反覆覆地只有一句話,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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