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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折】千香百媚《二》

身為異族,姜黎非總是要小心地遮遮掩掩,裝作一個正常人。 姜黎非:「雷修遠,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怎麼辦?」 雷修遠:「妳那點不一樣,一下就被我壓下去了,沒人能看到。」 她抬頭朝他微微一笑,心想,這世間男人不管有什麼千奇百怪的性格, 愛面子、愛逞英雄都是通病;可雷修遠這樣彆扭又聰明、 高傲又堅韌的男子,卻很不同。他明明知道許多事,可他從來不問, 在她眼中,別的男人一萬句甜言蜜語,都抵不上他做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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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883.5折 會 員 價 NT$88 市 場 價 NT$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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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十四郎
出版日期:
2015/02/10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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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能將妳擁入懷中,用這雙足以撕裂妳的雙手?
上窮碧落下黃泉,跨越天雷火海,我為妳而來。
我欠妳一世溫柔,妳欠我一生許諾。
「十四郎」闊別一年又一大神級仙俠巨作,
精采絕倫的劇情、描寫細膩的感情,保證讓您欲罷不能!


身為異族,姜黎非總是要小心地遮遮掩掩,裝作一個正常人。
姜黎非:「雷修遠,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怎麼辦?」
雷修遠:「妳那點不一樣,一下就被我壓下去了,沒人能看到。」
她抬頭朝他微微一笑,心想,這世間男人不管有什麼千奇百怪的性格,
愛面子、愛逞英雄都是通病;可雷修遠這樣彆扭又聰明、
高傲又堅韌的男子,卻很不同。他明明知道許多事,可他從來不問,
在她眼中,別的男人一萬句甜言蜜語,都抵不上他做的一件小事。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姜黎非手腳張開,仰躺在雪地上,仙法護身,肆虐的風雪吹在臉上感覺像是柔和的春風,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打鬧過一場,她突然覺得雷修遠沒以前那種疏離清高的感覺了,不管怎麼彆扭,他還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兒。
  「雷修遠,你是幾月的生辰?」莫名其妙地她就問了一句,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她對他的事情知道的卻一點都不多。
  他淡道:「妳呢?」
  「我這個月廿五就要十一歲了。」
  他眨了眨眼睛,「我十月便已十二歲了,小鬼頭。」
  是可忍,孰不可忍,姜黎非跳起來抓起一把雪又要朝他臉上蓋,被他笑著擋住,道:「走吧,還在測試。」
  對,還在測試,未時前得離開蒹葭山,仙家弟子必須分得清輕重,姜黎非對他有點牙癢癢,不服氣,還有點依依不捨方才的玩鬧,這會兒看他居然沒以前那麼討厭了。
  雷修遠撣掉身上的殘雪,見她像隻小狗一樣瞪著自己,倒撐不住,笑了。
  「先過了測試。」他伸手,替她把肩上的雪輕輕拍掉,「來日方長。」
  兩人再度御劍飛起,越過茫茫雪原,迎著風雪朝上飛了一段,姜黎非眼尖,只覺遠處一座險峰頂似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湊近一看卻是一扇金光璀璨的門,與二選時離開樹林的那扇門一模一樣。
  「這就可以出去了?」姜黎非只覺不可思議,讓書院如此慎重的測試就這麼簡單?
  雷修遠沒說話,他落在那扇門前,繞了一圈,輕道:「我猜這扇門未必是通向書院的,法門挪移可以開向任何一個地方,既然我們在這裡飛了那麼久也沒找到別的出路,那可以初步斷定這扇門是出路之一,不如試試。」
  姜黎非點點頭,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御劍飛進金色大門,一瞬間滿目蒼茫的雪色忽然變作了深綠淺綠,門後竟然有一方方圓不過丈許的小池塘,池水碧綠,這裡似是一個不算寬敞的地洞,高有數丈,沿著洞壁往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各類藤蔓,燦爛的日光撒在洞中,與方才的冰天雪地一天一地。
  姜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除了池水的澀氣,洞外還有一股山林特有的味道,想來洞外應當是一片森林,看樣子這裡才是真正的蒹葭山。
  兩人御劍飛起,正要飛出洞口,冷不防像是撞上一層透明牆似的,反應不及,紛紛從劍上摔了下去,好在這地洞不深,摔得不疼,姜黎非驚疑不定地跳起來,仰頭張望,為什麼飛不出去?洞口明明沒東西擋著啊!
  雷修遠再度御劍而起,不過這次飛得極慢,快到洞口的時候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指尖堪堪伸到洞口齊平便再也無法上去一絲一毫,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洞口一般。
  他凝神閉目,無數道金光猛然射向洞口,只聽叮叮噹噹一陣亂響,太阿術的金光紛紛被彈落,兩個孩子的神色頓時凝重了,須知太阿術是五行基礎仙法中攻擊力最強的,無堅不摧,洞口的結界連太阿術都無法打破,只能說明憑他們現在的能力沒辦法破洞而出。
  「會不會是往下,從池塘裡走?有通往外面的水道吧?」姜黎非試著跨入池塘,誰知一腳踩下去,連池水也沾不到,池塘上居然也有結界?
  雷修遠思忖半晌,道:「書院不可能安排這種完全沒法突破的困境給我們,是不是有什麼條件沒滿足?方才雪原上的妖怪沒殺光?進錯門了?」
  姜黎非怔怔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靈光一動,「是不是人沒齊?」
  雷修遠眼睛一亮,「很有可能,我們是一個組的,又在同一個結界裡遇見,是巧合的話,未免太巧了,說不定紀桐周和百里歌林也還被困在那個結界裡尋找出路,眼下只能等他們來了,四人組湊齊,大概才能出去。」
  萬一他們一門心思只在那片雪原上晃蕩,到未時也沒找來這裡,那又怎麼辦?
  姜黎非沒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估計雷修遠也能猜到這個隱患,說出來毫無意義,徒增焦急煩惱而已,她繞著地洞走了一圈,抬頭看看洞外的陽光,從日色來判斷,現在應該快午時了,還有一個時辰,不知來不來得及。
  回頭看看雷修遠,他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方才他們弄了滿頭滿身的白雪,這會兒全化了,他頭髮、衣服都溼漉漉的,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反正乾等也是急,不如說說話。
  姜黎非坐在他身邊,問道:「雷修遠,魯大哥多大了?他長什麼樣?」
  他卻不回答,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妳問這麼多,對我感興趣?」
  好像確實有點感興趣,但姜黎非總覺得要是承認了就會被他嘲笑似的,她沒遇過他這樣的男孩子,認識的人裡,葉燁穩重得像個大人,紀桐周驕橫自大,偶爾接觸的其他男弟子要嘛天真,要嘛寡言,反正沒有他這樣的。
  「不能說嗎?」她問。
  他偏頭望她,「那妳呢?妳說以前住在青丘,青丘風景怎麼樣?」
  明明是她問他,可到最後老是變成被他問,姜黎非正要說話,忽見池塘對面有個人影一晃,百里歌林憑空出現在兩人面前,她神情還有些茫然,呆呆地盯著姜黎非和雷修遠看了半天,又看了看這個地洞,突然驚道:「黎非,你們……這裡是……我們不算過關嗎?」
  姜黎非急忙迎上去,看樣子推測沒錯,必須四人組湊齊才能出去。
  她匆匆將情況說了一遍,百里歌林怪叫一聲:「意思是我們還得等那個小王爺?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話音剛落,便見對面又有個人影一閃,紀桐周同樣帶著滿臉茫然的神情出現在眾人面前。

  ◎             ◎             ◎

  「意思是現在我們四個人湊齊就能出去了?」
  終於把情況弄清楚的紀桐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簡直停不住,當即便要御劍飛出去,姜黎非急忙拽住他,「這個只是推測,先別急,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穩妥點。」
  說話間,百里歌林已經御劍飛起,及至洞口,她謹慎地抬手摸了摸,臉色變了,「還是有結界,出不去。」
  「搞什麼啊!」紀桐周火了,「四個一起上,把結界打破算了。」
  要能打破,剛才他們早就打破出去了,姜黎非無語地看著他跟百里歌林兩人五行仙法輪著用,一波一波招呼在結界上,除了消耗靈氣,一點進展也沒有。
  鬧了半天,結界還是紋絲不動,紀桐周累得氣喘吁吁,想找個地方坐,但見這滿地泥濘,又恐汙了衣裳,想起池塘上亦有結界,他索性朝池塘上坐下,一面道:「上不去、下不去,有這麼為難人……」話未說完,他只覺坐了個空,剎不住勢頭,撲通一聲摔進了池塘裡,喝了好幾口水這才掙扎著抓住岸邊的藤蔓,只覺不可思議,「不是說池塘有結界嗎?」
  姜黎非倒是又驚又喜,池塘結界在四人湊齊後突然消失,那就是說下面必然有水道通向外面,她顧不得說話,一腳跨進池中,這池塘很淺,她身材矮小,池水也不過沒到腰間,然而越往池中心走,水越深,姜黎非罩了一層土行防禦,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進去。
  池水碧綠渾濁,根本無法看清池底的景象,她伸手在淤泥裡亂摸了一陣,只覺池底中心似乎有個洞,不寬不窄,大概剛好可以讓他們這些小孩鑽進去。
  「水中渾濁,視線多有被遮蔽之處,不知裡面藏著什麼,須得謹慎點。」姜黎非往每人身上丟了個土行防禦,「相互別離太遠,遇到變故別一個人亂跑。」
  這話是對紀桐周說的,這位小王爺總把自己當作四人組的老大,他大概根本不懂「齊心協力」四個字怎麼寫。
  四個孩子鑽進池塘,果然池底有個洞,手探進去只覺水溫比池中要寒冷許多,洞內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紀桐周凝神結印,下一刻薄薄的一層明亮火光忽然將他整個人包圍住,看起來像個火人似的。
  這也是其他三個非火屬性靈根弟子還沒學到的火行仙法浮魅之火,此火與凡火不同,不懼凡水,在水中依舊熊熊燃燒。
  既有光亮,池底的景象便比先前看得清楚多了,姜黎非做了個手勢,自己第一個鑽進洞內,這個洞狹小無光,僅僅能讓身材還未生長完畢的孩子們穿梭,換個大人在這裡估計就要卡死了。
  好在在水中握住劍柄運轉靈氣,比鳧水要快許多,水道曲折多彎,游了一陣,洞壁漸漸不像先前那樣幾乎貼在身上了,越向前越寬敞,不需要紀桐周的浮魅之火也能看清一些景象,有光線自前方隱隱傳來。
  身後的三個孩子突然停下,水裡不能說話,只能各自用眼神和表情傳達要說的內容,姜黎非見他們幾個擠眉弄眼,似有驚惶之色,不由萬分好奇,雷修遠游到她身邊,指尖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著什麼。
  前方妖氣強橫,小心戒備。
  又是妖氣,姜黎非心情有點複雜,為什麼他們都能感覺到妖氣,自己卻一無所知?
  驅使著手中的石劍放緩前行速度,再行一段,忽地豁然開朗,竟是從水道中出來了,此處水域寬曠,水質十分清澈,水草糾結盤生,竟好似是一座湖泊。
  百里歌林忽然上前一把拽住姜黎非的袖子,神情驚恐,朝前面指了指,姜黎非瞇眼看了老半天,除了水草什麼也沒看到,正疑惑時,忽覺原本平靜的湖水似是被一雙巨手翻攪,湖底的淤泥翻捲而起,清澈的水一下就變得渾濁不堪。
  雷修遠急忙指向頭頂,四個孩子驚慌失措,拚命朝湖面升去,然而湖中的水像是起了巨大的漩渦一般,無法抗拒的拉力使得他們如同風中落葉,上下顛覆。
  一種十分可怕的、從未聽過的嘶吼聲自湖底傳來,姜黎非只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她竭力控制石劍上的靈氣流轉,試圖穩住身體,然而漩渦的拉力卻越來越強,伴隨著那恐怖至極的低吼聲,更有無數小漩渦蒸騰而出,像是要撕碎湖中一切般。
  姜黎非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鑽出湖面的,她第一個飛出來,摔在湖畔的草堆裡大口喘氣,驚慌中才發覺這裡果然是一方湖泊,此時湖水跟沸騰了一樣,上下翻捲,巨浪不休,沒一會兒,雷修遠架著紀桐周從湖裡飛了出來,小王爺驚恐下嗆了水,倒地咳得驚天動地,動也動不了了。
  百里歌林很快也手忙腳亂地浮上來,她似乎十分精通水性,游得飛快,眨眼就上了岸,顫聲道:「你們剛看到沒?湖底有門,被那個大妖怪壓在身後。」
  紀桐周好不容易緩了口氣,虛弱地喃喃道:「該、該不會叫我們打敗這妖怪才能過關吧?」
  四個孩子誰也不敢靠近那片湖泊,御劍飛起在遠處等了一會兒,沸騰般的湖水卻翻騰得越來越劇烈,忽地一隻龐然大物自水底一躥而出,百里歌林嚇得驚叫一聲。
  這隻妖怪大得難以想像,生得更是奇形怪狀,鳥頭、魚身、蛇尾,兩隻巨眼血紅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貪婪地注視著這幾個孩子。
  突然牠長長的蛇尾一下豎直,跟個桿子似的,緊跟著張嘴尖利地叫了一聲,眾人只覺颶風席捲著湖水襲面而來,不由紛紛躲避,那條原本豎直的蛇尾一瞬間又變得柔若無骨,無聲無息地捲向雷修遠。
  雷修遠腳下石劍猛然剎住,險險避過這一捲,然而巨尾帶起的狂風卻一下將他吹得如風中落葉般飄了好遠,眾人不敢久留,紛紛避開,百里歌林腳都軟了,語無倫次地道:「這是蛇精還是魚精?我們……要跟這種東西打?能不能不打?」
  紀桐周怒道:「不打怎麼過測試!」
  雷修遠臉色還有些蒼白,方才他避得極巧,只要差一點就會被蛇尾捲中,不用想都知道被那條尾巴纏一下是什麼滋味,只怕身體瞬間就會被絞成肉泥,再來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避開,他輕道:「這東西看上去不像是普通妖物。」
  除卻那些天生的妖獸、神獸、靈獸之類,世間大凡妖物都是鳥獸魚蟲成精而來,模樣一看即知,從沒見過這種怪模怪樣的東西。
  紀桐周低頭想了半天,突然叫道:「我想起了,總覺得眼熟,原來曾在凶獸錄上見過,鳥首、魚身、蛇尾,這是凶獸虎蛟!」
  凶獸?眾人不禁悚然變色,凶獸大多是天地間凶煞之氣凝結而成,天生妖力強橫,比妖物要凶惡百倍,更有幾個驚天動地的巨大凶獸曾在世間惹出無數禍端,昔日被廣微真人斬殺於礪鋒之下的便是四凶之一檮杌。
  就算墨言凡、胡嘉平他們在這裡,也沒有把握能對付一隻凶獸,更何況他們這些堪堪入門的弟子。
  百里歌林的退堂鼓打得更響了,「我、我看還是算了吧……」
  雷修遠思忖片刻,道:「虎蛟雖為凶獸,但我看牠行動緩慢、叫聲淒慘,似乎原本已經受了重傷,這不過是書院的一個測試,我想應當還是有一戰的機會。」
  「我們輪流上,車輪戰把牠累死!」紀桐周不甘心就這麼認輸,當即捏印要用出離火術。
  姜黎非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搖頭道:「車輪戰耗到明天也打不完,我覺得這裡不能單打獨鬥,應當四個人一起,四人組原本五行就有搭配,我想這樣分組肯定是有道理的。」
  雷修遠忽然道:「方才那隻虎蛟只要發出吼叫,必然伴隨颶風巨浪,一定要及時躲開,牠行動間似乎一直護著肋下,想來肋下一定是要害了,我和紀桐周主攻,不要打腦袋和尾巴,只攻擊肋下。
  牠那條蛇尾很危險,吼叫後便會攻擊,無論是被捲住還是被拍一下,只怕我們都會沒命,百里,妳一定要注意牽制住牠的尾巴,萬一有什麼閃失,黎非,妳記得立即上土行防禦和治療網。」
  他言辭清晰地交代完,一時三個孩子倒有些無話,思前想後,與其躲避,不如就硬碰硬試試,何況雷修遠這一番戰術安排思路清楚,分配到位,他平日裡那種看誰都是蠢貨的態度在這個時候反倒教人感到莫名其妙地安心起來。
  紀桐周有點惱火,他一向把自己當作四人組的老大,結果方才從水裡出來多虧雷修遠幫忙,這會兒又被雷修遠搶了鋒頭,怎麼能甘心,但不甘心歸不甘心,他心底也實在有些佩服,自己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這種戰術。
  「就這麼辦。」他沒有廢話。
  四個孩子商定完畢,忽然雷修遠與紀桐周一左一右朝虎蛟疾馳而去,一時間火光、金光漫天炸開,巨響不斷,那隻虎蛟早已怒不可遏,張開嘴又是一聲長長的尖嘯,數道颶風呼嘯著捲來,將濃煙火光瞬間捲走。
  雷修遠急道:「就是現在!」
  百里歌林早已趁他們造出大聲勢時悄悄飛近了虎蛟的尾部,果然那條尾巴豎得筆直,颶風出來後,牠忽然又變得柔若無骨,盤旋扭曲,蓄勢待發,只等躲避的身影過來便一擊而中。
  她揚手射出無數片小葉子,劈里啪啦全貼在了牠尾巴上,葉片瞬間化作粗長而極具韌性的藤蔓,將牠的長尾牢牢捆住。
  紀桐周與雷修遠一左一右,離火術與太阿術分別打入牠兩邊肋下,虎蛟這一痛吼可謂驚天動地,劇痛掙扎下藤蔓盡數斷裂,百里歌林躲得快,早已避開牠的蛇尾範圍,再一次凝神結印,這一次葉片卻變作了無數粗長尖利的木樁,一根根將牠身體釘在湖畔,教牠再不能遁入湖底。
  這一連串動作可謂電光火石,孩子們個個驚魂未定,恐懼之餘竟又覺得有一絲興奮,因見虎蛟血流如注,掙扎的勢頭越來越弱,四個孩子在遠處等了許久,那隻虎蛟終於再無聲息,估計徹底死透了,他們這才御劍飛過去。
  紀桐周飛在最前,他以往只在圖冊上見過凶獸,一直以來都對仙人們騰雲千萬里,上天入地斬妖除魔、除凶祓穢的軼聞熱衷無比,方才太過緊張以致沒仔細看看凶獸虎蛟,此時靠近了方覺牠委實大得驚人,一張嘴估計把他們四個都吞下去還不夠塞牙縫。
  除去剛才他和雷修遠攻擊的肋下,虎蛟的腹部還有一條極長的傷口,這才是真正的致命傷,果然被雷修遠說中了,牠早已身負重傷,書院不可能給他們超出能力範圍的測試。
  其實仔細想想,這隻凶獸並不算特別難對付,沒有銅皮鐵骨,也沒有什麼厲害的妖法,關鍵在於對戰術的布置與時機的把握,四個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更是關鍵,有一個人慢一步就難免重傷,甚至丟掉小命。
  能殺掉虎蛟還是雷修遠的戰術布置功勞最大,紀桐周愣了半天,突然抬腳朝他腿上重重一踢,怒道:「你不錯嘛,以前那個窩囊廢哪兒去了?」
  百里歌林也毫不客氣一腳踹上去,「你個兩面派還挺厲害。」
  雷修遠回頭看了看他倆,輕輕笑了起來,大家都以為他又會說點什麼讓人氣得跳起來的話,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笑,笑著笑著,其他人也忍不住一起笑了。
  這是他們四人組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齊心協力打倒凶獸,原來大家一起行動比單獨一個人逞英雄的感覺好多了,原本看不順眼的人,此刻又覺得以前的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雷修遠笑著轉過頭,姜黎非對上了他漂亮的眼睛,之前他也笑過很多次,可她覺得他現在是真的在開心,雖然臉上滿是汗和泥,頭髮也黏在上面,衣服上到處是灰還有血,她又覺著這樣的雷修遠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神采飛揚。
  「辛苦了。」她難得笑咪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修遠勾起嘴角,「原來妳會笑。」
  說得好像她從來沒笑過似的,姜黎非懶得和他辯,聳聳肩膀,「誰說我不會。」
  「很少見妳這樣笑。」
  她哼哼兩聲:「那是不想對你笑。」
  這下連他也無語了,百里歌林笑吟吟地撲過來,「咱們走吧,出去了要好好吃一頓,對了,我見北面食肆有酒呢,咱們偷偷拿一罈嚐嚐?」
  姜黎非正要拒絕,忽然異變驟生,原本應該死透的那隻虎蛟張開大嘴,陰森又淒厲地長嘯起來,牠殘餘最後的那一絲妖力徹底釋放,颶風捲著湖水呼嘯而至,四個孩子反應不及,頓時被捲了進去,激烈旋轉的水流與颶風像銳利的刀片一樣切割著他們,若不是之前姜黎非給他們都套上了土行防禦,這會兒只怕個個都碎了。
  姜黎非只覺暈頭轉向,高高被拋起,轉了半天又被狠狠彈飛,跟她一起被彈出來的還有一柄石劍,不知是他們誰的,她急忙伸手抓住,勉力運轉靈氣,翻身跳上石劍,再一轉眼,其他三個人都被颶風白浪彈飛出來,虎蛟的蛇尾柔若無骨地朝最近的紀桐周拍過去,他的石劍早已被大浪捲走,儘管仍有神智卻如何能避開,眼睜睜看著這條長尾當頭朝自己打來。
  姜黎非立即放出一道透明的土行牆擋在他身前,只聽一聲巨響,蛇尾拍在透明的赭色牆上,僅一瞬便將那面牆拍得碎成了粉末,她心念意動,調動全身靈氣,連罩了數堵牆搶在蛇尾前攔住,她自己疾飛而去,顧不得許多,一把撈住紀桐周的頭髮。
  本想拽著他逃離蛇尾範圍,然而凶獸的垂死掙扎比想像中還可怕得多,又是數聲巨響,那幾面牆輕而易舉被蛇尾拍碎,根本來不及逃離。
  姜黎非再也不敢保留,將全身靈氣揮霍一空,兩層土行防禦將兩人裹住,緊接著只覺當胸一陣奇痛,一股全然不能反抗的大力砸中她的身體,她當時就覺得眼前發黑,下意識地緊緊握住紀桐周的頭髮,兩個人被撞飛數里外,將林中樹木都撞倒大片。
  紀桐周好半天才緩過勁,全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不過這些和頭皮的劇痛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麼,他用手摸了摸腦袋,居然摸了滿手血,他的頭髮該不會被扯光了吧?
  身上重重地壓著一個人,他用盡全力才將那人推開,吃力地轉頭一看,卻見姜黎非胸前血肉模糊一片,臉上也鮮血淋漓,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樣。
  紀桐周驚得魂都飛了,急忙輕輕推了推她,她動也不動,他顫抖著把手放在她鼻前,只覺氣若游絲,而且出氣多入氣少,只怕再一會兒就真的沒氣了。
  她是為了救他!紀桐周一顆心瞬間就沉到了最底,他居然讓一個女孩子救了,而且這個女孩子甚至會死……
  紀桐周輕輕把她抱起來,好在石劍落在一旁,當即朝湖泊疾飛而去,此時那隻虎蛟是真正死透了,原本漆黑泛光的身體也變得灰沉暗淡,湖面上隨著水波上上下下浮動著兩個人,正是百里歌林和雷修遠,他們離虎蛟最近,颶風大浪驚人的力道將他們傷得遍體血痕,早已暈死過去。
  方才還好好的,一下子就只剩他一人站著了,紀桐周將水裡兩人都撈上來,粗粗查看了一下傷口,幸好都不是什麼致命傷,只有姜黎非的傷最重,隨時可能死掉。
  紀桐周在她身上加持了一層浮魅之火,奮力抱起三人,這時哪裡還管會不會鳧水,手忙腳亂地沉進湖底,果然前方有一座金光璀璨的大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游過去的,一穿過大門,入目便是熟悉的重樓百殿,巨大的青銅鼎裡香仍未冷。
  胡嘉平幾位原本待在高臺上的先生早已疾馳而來,紀桐周只來得及說了一聲:「快救救他們!」一語未了,人已栽倒在地。
  到後來紀桐周才知道,他們這組居然是最早通過測試的,結果也是傷得最重的,特別是姜黎非,左丘先生說,再遲來一會兒,她必死無疑。

  ◎             ◎             ◎

  推開門,外面已是夕陽西沉,剛好望見匆匆趕來的胡嘉平,他冕服都未來得及換下,因見紀桐周出來了,他眉梢頓時一揚。
  「你們過得很精彩。」胡嘉平走到這個神情沮喪後悔的男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難過,幾位創立者都在裡面,他們都不會有事。」
  紀桐周沉默很久,忽然啞聲問:「姜黎非……真的不會死吧?」
  她是為了救他,四人組只有她會土行防禦,要不是最後她拚盡全力將靈氣揮霍一空架了兩道防禦,他只怕也要重傷。
  胡嘉平難得溫言撫慰,「仙家弟子怎麼會那麼容易死,你莫要擔心,此次測試你們都通過了,放下心來,先去休息吧。」
  紀桐周搖了搖頭,「我想等他們。」
  「百里歌林和雷修遠要明天才能痊癒,至於那個小丫頭大約要等好幾天了,你臉色很差,快回去,明日再來。」
  紀桐周被他輕輕一推,不由自主地出了庭院,遠遠地望見蘭雅和幾個狗腿子們匆匆趕來,一見他,蘭雅的眼圈又紅了,抽抽搭搭地哭起來,狗腿子們圍上來,阿諛奉承的話又響起來,他卻只覺得厭煩,一個字也不想聽,一個字也不想說。
  胡嘉平輕輕推開房門,無聲無息地走進去,內室的兩張床上分別躺著百里歌林和雷修遠,他們所受皆是皮外傷,主要是與凶獸的妖氣直接接觸,身體接受不了,至此才始終昏迷不醒。
  嚴重的是最裡面那個小丫頭,三四位書院創立者神情凝重地立在床前,柔和的一團團白光正瑩瑩絮絮地落在她體內,這是高等水行治療仙法玉雪術的光芒,然而從諸位書院創立者的神情來看,情況似乎並不怎麼樂觀。
  胡嘉平悄悄捏緊拳頭,自覺掌心中全是汗水,不由苦笑起來。
  「左丘先生。」他輕輕喚了一聲。
  那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微微點頭,低聲道:「她受傷太重,胸骨全碎了,內臟也破損八成,若非體內靈氣渾厚,當場便要氣絕,我已將太液金丹給她服下,然而仙丹也好,靈氣復甦治癒也好,終究不過是微薄人力,能否活命依舊看天意。」
  胡嘉平口中微微發苦,喃喃道:「這次是我的失誤,不該選擇凶獸虎蛟,事先該提醒他們……」凶獸虎蛟有假死之術,防不勝防。
  左丘先生嘆道:「每一個弟子都需經歷真正九死一生的修行方能成長,吃一塹長一智,你這次提醒,卻不能以後次次提醒,時時處處的庇護,終究不過培養出禁不起風雨的嬌花罷了,從書院出來的,無論去往什麼門派,都是精英弟子,甚至親傳弟子,這正是書院創立的意義,你走吧,留在這裡也是心焦,莫要感情用事。」
  胡嘉平靜靜看了一眼床上的姜黎非,她滿身鮮血,胸口凹進去一大塊,呼吸極其微弱,他心跳一下急促起來,不敢再看,咬牙轉身便走,這樣也能叫保她平安無事嗎?
  不知過了多久,忽有一位創立者開口道:「是活是死只看今夜,我等也只能靜待答案了。」
  諸人皆是長嘆一聲,左丘先生默然片刻,道:「諸位先回,今夜我在此留守,有何異常,我會即刻告知。」
  屋內很快陷入安靜,只有時急時徐的呼吸聲緩緩流淌,姜黎非覺著自己好像是睡著,又像是醒著,身邊發生的一切她都可以聽見、看見,可就是不能動,不能給出任何反應,身體毫無知覺……這樣說或許不確切,她其實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有身體的存在,難道這就是死的感覺嗎?她的魂魄離體了?為什麼沒有去地府?
  想到自己或許死了,忽然之間感到一絲悲哀,她還有許多事沒做,師父、大師兄、修行還有她的朋友們……四人組關係終於融洽起來了,她卻死了,不知為何,想起這些心中更多的卻是麻木,或許是因為死已成定局,悲傷遺憾都再無意義,餘下的只有麻木了。
  突然又想起日炎,牠一直化作她的一根頭髮隱匿行蹤,她現在死了,牠要怎麼辦呢?
  眼前的光線驟然一暗,她有一種在下沉的感覺,這就是墜入黃泉的感覺?墜落再墜落,不知過了多久,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九尾狐,牠蜷縮著龐大的身軀,九條長尾包裹住自己,似是正在沉睡。
  日炎?姜黎非心念一動便已到了牠面前,牠起伏的脊背上有一道血紅的封印一樣的東西,隨著牠的呼吸一亮一暗,難道這個就是他說過的,因為遭遇禍祟之年而將他妖氣封存的封印嗎?
  她想伸手摸摸這隻狐狸豐盈雪白的皮毛,心裡這樣想著,彷彿忽然就有了身體,她慢慢走近牠,伸出手在牠毛茸茸的臉上撫摸了兩下,和想像中一模一樣,柔軟溫暖的皮毛。
  九尾狐的大耳朵忽然晃了晃,慘綠狹長的眼睛緩緩睜開,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地牠眼中充滿了驚愕,「妳怎麼了?」
  姜黎非朝牠笑笑,「日炎,我大概要死啦,可惜師父和大師兄都沒能找到,我死了,你一個人能逃走嗎?」
  牠眼睛頓時瞪得溜圓,「死?妳怎會死,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她搖搖頭,「我好像受了很重的傷,治不好了,今天測試,我們遇到凶獸虎蛟,我被牠的尾巴打中了。」
  日炎怒道:「開什麼玩笑,那種低等凶獸怎麼可能把妳打死。」
  這隻狐狸死活不肯接受真相的樣子也怪好玩的,姜黎非又摸了摸牠毛茸茸的臉,現在終於能摸到牠了,可惜她死了。
  「我死了,你一個人趕緊逃,書院裡有好多創立者,他們要是抓到你,你可真活不成了。」
  日炎似是再也無法忍受這愚蠢的對話,忽地一下立起,九條長尾如夢似幻地搖擺起來,牠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道:「這裡不是地府,而是我的意識中,妳進入了我的意識,和我相見了。
  我只說一遍,妳自己聽好,第一,妳還沒脫殼,不可能死;第二,能進入我的意識,說明妳因為身體受到重創,即將被迫徹底脫殼;第三,現在完全脫殼對妳來說絕不是好事,妳有空在這裡跟我瞎扯,不如趕緊抑制。」
  姜黎非不由怔住,她沒死?脫殼?她呆呆看著牠,忍不住道:「你……還是不肯告訴我,我到底是什麼嗎?」
  日炎淡道:「現在知道這些對妳有什麼好處?妳是中土人,除了體質特殊些,與常人無異,好好成妳的仙,將來妳的作為絕不會在這些書院創立者之下。」
  這是在誇她?今天太陽莫非是打西邊出來的,日炎居然會誇她?姜黎非想扶住自己的下巴,省得它掉下來。
  「看妳的蠢樣。」巨大的白色九尾狐鄙夷地藐視她,「現在不過是個蠢材罷了,快滾回去。」
  她急道:「等一下,你什麼時候能醒?我、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尚需幾日,妳想幫我?哼,先管好妳自己吧。」
  牠傲然說完,長尾突然一掃,姜黎非只覺自己被一股大力強行驅逐,似是要將自己趕離這片黑暗,她又急得大叫:「怎麼抑制脫殼啊?你又不告訴我!」
  牠的聲音變得嫋嫋,「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妳。」
  一語未完,再也聽不見牠的聲音,姜黎非只覺身體一重,像是撞在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上,不由「啊」一聲叫了出來,睜開眼,是有點熟悉的屋頂,是上回摔落禁地回來後睡的那間弟子房嗎?她就這麼被彈回來了?
  巨大的治療網架在自己身上,靈氣來回灌輸流躥,胸口那邊木木的,一點感覺都沒有,明明那裡受了致命的創傷,她試著想抬手,可身體卻無比沉重,原本靈活的四肢如今像是外面套了一層沉重的軀殼,她甚至有個衝動想要甩脫這具沉重的殼。
  莫非這就是日炎說的脫殼?她動也不敢再動,閉目靜靜地躺著,她不知道怎麼抑制脫殼,只能一遍遍自言自語似的對自己說:「這是我的身體、這是我的身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胸口的傷居然開始疼痛起來,漸漸地從輕微的疼痛變成了劇痛難耐,她實在忍不住痛叫出聲。
  在外屋的左丘先生立即聽見了,他疾步走來,面帶喜色,「醒了?」
  姜黎非疼得臉色煞白,喃喃道:「好疼……我……受不了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汗溼的小臉,姜黎非只覺他的手溫暖而柔軟,忽然間疼痛彷彿遠離她而去,她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糟糕,該不會又要開始脫殼了吧?可是這具身體會睏,或許不是脫殼?
  「睡吧,醒來就不疼了。」左丘先生的聲音模模糊糊,聽在耳中更加深了睏意,她無意識地偏過腦袋,但見窗外晨曦微露。
  天快亮了,這是她最後一個意識,然後便陷入了黑甜的沉睡。

  ◎             ◎             ◎

  再度醒來時,冰藍色的治療網已經消耗一空,床上不知何時架了帳幔,淡淡的蓮青色十分素淨。
  姜黎非只覺身體似乎比以往輕快不少,她慢慢坐起,後背忽然有種像是要裂開般的劇烈麻癢感,她伸手用力一抓,卻抓下一把薄紗般輕柔的皮,她嚇得怪叫一聲,沒命地將手裡東西甩出去,那層雪白的皮落在地上,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她驚惶失措地揭開被子,這才發覺自己根本沒穿衣服,又是一陣驚恐,紅白交織的嶄新弟子服正放在床頭,她一把抓過來,縮進帳幔深處,手忙腳亂地開始穿。
  是又脫皮了嗎?這個難道就是日炎說的脫殼?這樣一層層脫殼,那到最後她會變成什麼樣?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嗎?
  急匆匆繫好腰帶,姜黎非搶過床頭櫃上的銅鏡,這一看卻讓她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還是原來的鼻子、原來的嘴臉,就是好像又白了那麼一絲絲。
  她很少這樣照鏡子仔細打量自己,此時巨細靡遺地端詳,到底還是覺得自己確實與剛下山的那個小炭塊判若兩人,或許是皮膚變白太多的緣故,又或許不僅僅因為變白。
  她的臉曾經與師父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自己就像看見了師父,可現在這張臉上師父的影子慢慢在變淡,五官並沒什麼變化,連眉毛裡的陳年舊疤都還在,可湊在一處看,卻越來越不像師父了。
  房門忽然被打開,滿身青鱗的蜥蜴女妖端著水盆走了進來,聲音中有些驚奇,「妳醒得這麼快。」
  姜黎非見著是女妖,又鬆了口氣,太好了,看樣子幫她脫衣服的是女妖,如果是先生們或者左丘先生那樣的老頭子,她可不知該有多尷尬。
  蜥蜴女妖輕輕揭開帳幔,見她縮在角落裡,手裡還拿著銅鏡,不由嘻嘻笑了,「小姑娘就是愛美,剛醒第一件事居然是照鏡子,放心吧,漂亮著呢,還香噴噴的。」
  蜥蜴女妖招呼姜黎非起床,替她擦了擦臉,又在後面替她梳髮、綰髮髻,剛梳好,房門忽又開了,左丘先生與胡嘉平走進來,見她起了,兩人都面帶喜色。
  「醒了?可還有什麼不適?」左丘先生摸了摸她的腦袋,神情欣慰,「那樣的重傷能這麼快痊癒,妳的身體素質相當好。」
  姜黎非急忙道:「我都好了,完全沒事,謝謝您。」
  左丘先生笑道:「好的只是身體上的傷,精神與消耗的元氣卻回不來,今天暫且好好休息,修行的事明天再說。」他事務繁忙,匆匆說了幾句便走了。
  胡嘉平湊過來在她小腦袋上敲了敲,嘆道:「丫頭,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啊。」
  姜黎非見他眼底有些陰影,大概是由於擔心沒睡好,心裡倒有點感動,這位先生雖然吊兒郎當的,其實人很好。
  「先生,我們測試過了沒?」現在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他笑了,「都過了,你們是第一組通過測試的,不只你們,這次十六人全過了,倒真是罕見,往常這種測試都要刷掉一半多人的。」
  居然所有人都過了,這可真是件大喜事,姜黎非見他滿臉輕鬆,不由笑道:「先生也輕鬆了,不用再費力分組。」
  他在她粉嫩的臉頰上掐了一把,因覺手感很好,忍不住又多掐兩下,一面道:「你們還是太粗心大意了,這次是個教訓,不到最後一刻都不可放鬆警惕心,下次再不能這樣疏忽。」
  他說得對,他們還是疏忽了,沒有仔細觀察虎蛟是否真的死透,還好這是測試,倘若以後再這麼粗心大意,真的活不成。
  姜黎非點頭道:「先生說的是,我記住了。」不過他能不能別再掐她臉上的肉了?
  胡嘉平拍拍她,溫言道:「妳睡了五天,新的修行已經開始了,空了追下進度,不必急在一時,今天先歇歇吧,妳的朋友都在外面等得心焦呢。」
  五天,這麼誇張?怪不得起來後總覺得腰痠背痛,躺了那麼久不累才怪。
  胡嘉平推開門,果然外面站了好幾個小孩,正是百里歌林他們,一見他出來了,紀桐周比誰都急,連聲問:「先生,她怎麼樣了,醒了沒?」
  胡嘉平把姜黎非輕輕推出來,眨眨眼睛,「好了好了,這幾日天天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人給你們送來了,小屁孩們自己樂呵去吧。」說罷人一眨眼便消失了。
  眾人見姜黎非笑咪咪地站在門邊,衣服穿得彆彆扭扭,似是比先前又清瘦了些,大約是重傷初癒,膚色尤為蒼白,平日裡那種粗魯的男孩子氣頓時大減,終於像個秀秀氣氣的漂亮小姑娘了。
  百里歌林第一個撲上來,抱著她都快哭了,一個勁叫:「黎非、黎非,嚇死我了,我醒過來的時候見著妳全身是血,他們還說妳可能活不了。」
  姜黎非趕緊動動手腳,「沒事沒事,妳看,我好好的,有那麼多書院創立者在,我哪會這麼容易死。」
  她抬頭,見葉燁和百里唱月,還有雷修遠、紀桐周他們幾個都在,個個關切地看著自己,心中只覺暖洋洋的,有朋友的感覺真好。
  「我沒事了。」她又強調一遍,「讓你們擔心啦。」
  紀桐周尷尬道:「誰、誰擔心妳了,不過是過來看看妳醒沒醒。」
  百里歌林咯咯笑了起來,「這個小王爺又開始撐面子,方才最急的人不曉得是哪個。」
  「多嘴。」紀桐周瞪她一眼。
  姜黎非笑道:「謝謝了,對了,最後我們是怎麼過測試的?」
  紀桐周道:「你們都暈了,就我醒著,那隻虎蛟鬧了一陣也死透了,我將你們送回來的。」
  他猶豫了一下又望向姜黎非,她又瘦又矮,臉色還那麼蒼白,居然又一次讓這個小丫頭救了自己一命,他實在不知是什麼滋味,臉色又變得黯然,這次測試最沒用的人就是他了,幸好姜黎非現在沒事,她如果是因為救他而死,這個陰影一定一生都如影隨形,到死也忘不掉自己的無能。
  「那個……妳救了我,謝謝妳。」他小聲道謝,雖然尷尬得耳朵都紅了,到底還是沒像上次一樣轉身就走。
  「客氣什麼。」姜黎非拍了拍他的胳膊,跟好哥們兒似的,「你後來不也是把我們送出去了嗎,扯平啦。」
  她粗魯得像男人似的動作又讓他有些驚訝,可轉念一想,她要是像蘭雅一樣溫文爾雅,自己好像也有點吃不消,姜黎非果然還是這樣最自然,他也笑了笑,在她胳膊上輕輕一捶,「還活著,太好了。」
  「別在這裡說啦。」百里歌林笑咪咪地抱住姜黎非的胳膊,「正好是吃晚飯的時候,咱們去北面食肆大吃一頓吧,黎非睡了這麼久可算醒了,這一頓就算遲來的慶祝,祝賀咱們都過了測試!」
  孩子們個個興高采烈地御劍飛往北面食肆,也不管吃不吃得完,拿了一桌子菜,百里歌林瞅著角落裡還堆著酒罈,本想偷拿一罈嚐個鮮,卻被葉燁發現了,在她腦門兒上彈了好幾下,「胡鬧,才多大就喝酒,那些酒只有先生們才能拿,教人發覺咱們偷來喝,妳一個人挨罵嗎?」
  百里歌林急道:「偶爾喝一次怎麼了,堂堂仙家弟子連酒都不會喝,丟不丟人。」
  正說著,卻見一旁的蜥蜴女妖端了一只酒罈過來,道:「這是胡嘉平先生交代給你們的,說只有一罈,給你們嚐個鮮。」
  孩子們頓時哄然大叫,胡嘉平太夠意思了,絕世好先生!
  百里歌林一把撕開封紙,一股甜香的酒氣漫溢而出,她聞了聞,奇道:「這是米酒吧,切,米酒算什麼酒。」
  葉燁從她手裡搶過酒罈,一人給倒了一杯,杯中酒渾濁而香甜,果然是米酒,他笑道:「米酒已經出格了,明天還要修行,莫要太過忘形,來,先賀黎非重傷痊癒,大家乾杯!」
  眾人嘻嘻哈哈地乾了這一杯,這裡的孩子大多是第一次喝酒,之前又沒吃飯,一大杯米酒下去,酒氣居然就這麼漫開了,姜黎非倒是面不改色,她跟著師父在外面混了這些年,不要說米酒,再烈的酒都嚐過,不過都是淺嘗輒止,師父也不許她多喝的。
  葉燁再次舉杯,道:「來來,再賀我們都過了測試,再乾一杯!」
  兩杯酒下肚,氣氛頓時熱烈起來,連百里唱月話都多了,扭頭跟雷修遠不知說什麼,葉燁和紀桐周居然也開始聊天,他倆一個是前高盧皇子,一個是現越國英王爺,意外的談得來。
  姜黎非挾了一塊蘿蔔正要吃,百里歌林忽然湊了上來,她酒量極淺,兩杯米酒下肚連脖子都紅了,眼神迷離,拽著她嘀咕:「我跟妳說,妳睡的這些天,紀桐周丟了魂一樣,昨天見妳還沒出來,他都快哭了……」
  「妳又在胡扯什麼!」紀桐周急了,一把將她拽下來,她怎麼就那麼喜歡添油加醋,姜黎非因為救他差點要死,他不擔心的話還是人嗎?
  百里歌林好像已經快醉了,瞥他一眼,哼哼一笑,「小王爺,你的小郡主呢?這次不陪她在弟子房吃飯了?」
  紀桐周皺眉道:「我不過中午與她一同用膳而已,她是諸侯國郡主,於情於理,我不可冷落她。」
  「冠冕堂皇。」百里歌林搖頭,忽又湊到他身邊笑道:「我們黎非不比那個蘭雅好?人家還救了你呢。」
  姜黎非、蘭雅,這倆是一類人嗎,居然能把她們扯一塊,紀桐周懶得搭理她,悶頭喝酒。
  他也是第一次跟這些平民一起吃喝,以往不是獨來獨往便是跟蘭雅一起吃,他們這些皇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訓誡,起先他只覺他們吵,可漸漸卻又覺得有趣極了,葉燁十分健談風趣,百里歌林也活潑愛鬧,席間歡顏笑語不斷,他的心情也慢慢變得好起來。
  多了心事的小王爺偷眼朝姜黎非那裡看,她笑咪咪地喝著米酒,頭也不抬,大概是夜色外加燭火的緣故,她跟之前那男人氣十足的小叫花子簡直像兩個人,由於重傷初癒,臉色蒼白,在燈下像玉一樣,清瘦的臉龐,秀緻的輪廓,下頷尖尖,眼波流轉,竟有一絲十分別緻的韻味。
  紀桐周看著看著突然有些發窘,急忙移開視線,一時覺得窘迫,一時還有些疑惑,她為什麼要這樣拚命救自己?上次在禁地也是,這次又是,甚至差點搭上小命,他實在不懂,在他短短十二年的人生經歷中,討好、拍馬屁者無數,可這樣為了他搏命相護的卻只有一個姜黎非。
  而被她這樣不顧一切地付出,他竟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得意,對了,前幾天也是,他不想還書,大晚上的她居然二話不說就幫他還了,她、她這樣……難不成、難不成是喜歡他?
  想來想去,她會這樣幫自己,肯定是對自己有好感吧,自大的小王爺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了,以前王府的侍衛也說,女孩子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愛跟他吵架作對,想到姜黎非因為喜歡自己才這麼拚命,他頓時感到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但他不可能給她任何回報,沒辦法,他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這份情他記著了,以後一定還給她,再對她好些吧。
  想到這裡,高傲的小王爺望向姜黎非的眼神難免有種高高在上的憐憫,他忽然舉起酒杯朝姜黎非手裡的杯子碰了一下,帶著些許施捨般的溫柔,道:「來,我敬妳一杯。」
  姜黎非渾然不覺,笑咪咪地跟他乾了一杯米酒,卻聽紀桐周咕噥道:「那個……謝謝妳了,總之妳的心我懂了,但我沒法回報妳什麼……」
  他說什麼啊?姜黎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忽聽旁邊砰一聲,百里歌林跟百里唱月說著說著忽然歪在桌上,酒杯都翻了。
  葉燁把她扶起看了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居然醉了,不能喝酒還成天嚷嚷著要喝。」
  眾人不由大笑,說話間,百里歌林又醒了,迷濛地看了一眼葉燁,忽地一把推開他,喃喃道:「你別碰我。」
  百里唱月勾著她的肩膀,讓她靠自己身上,笑道:「下次還逞能不?」
  百里歌林嘴裡嘰哩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麼,說著說著靠在她肩上睡著了,葉燁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又坐回去跟他們說笑。
  姜黎非數杯米酒下肚,耳朵也漸漸熱起來了,再看看紀桐周,他早就離得遠遠的跟葉燁說話去了,自己身邊的雷修遠只默默喝酒,菜也吃得很少,話說得更少,她不由問:「你怎麼只顧著喝酒?」
  雷修遠放下酒杯,忽然坐得近了些,扶著下巴望她,半晌,低聲道:「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姜黎非敲了敲胸口,「沒事,好著呢。」
  他握住她的手腕,又放回去,「好了也不用敲,萬一以後一直平著怎麼辦。」
  他、他說了什麼?姜黎非覺得自己的下巴差點要掉了,是不是她喝多了產生了幻聽?
  雷修遠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倒笑了,「妳倒是奮不顧身地救小王爺。」
  好吧,就當方才是幻聽好了,姜黎非瞪他一眼,「什麼奮不顧身,我不救他,他豈不是要死掉,能救為什麼不救,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同儕死在自己面前?」
  「事實是他沒事,妳卻差點死掉。」
  姜黎非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虎蛟那麼厲害,一切太快了,來不及反應,不過我不是好好地活著嗎。」
  「差點死了。」雷修遠看著她,「我問妳,不管是誰,妳都會救嗎?」
  姜黎非搖頭,「怎麼可能,我沒那麼大的本事。」
  事實上她也沒那麼熱心,可能換個情況她就未必會出手了,虎蛟那次真的是一個衝動,之前以為一切都圓滿完成,大家高高興興的,忽然發生變故,誰受得了。
  話再說回來,紀桐周是同儕,還是同組的,雖然驕橫自大不討喜,但大家都一起修行那麼久了,感情總是有的,難道可以淡定地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她不至於如此冷血。
  「那時候是你或者歌林,我都會救的。」她摸了摸臉,酒喝多了,有點發燙,「可如果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她見雷修遠還是盯著自己看,不由皺眉,「你到底看什麼?」
  他移開視線,淺嚐一口米酒,道:「妳上回沒說完呢,青丘的風景怎麼樣?」
  姜黎非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他指的是測試中被打斷的話題,都隔了五天,他居然還記著,她笑道:「我才不說,是我先問的,魯大哥長什麼樣?多大啦?」
  雷修遠也笑了,輕道:「他看上去大約有二十來歲,不過仙家弟子,年紀不可光看外表,我也不知道他真實年紀,他長得……嗯,就是個普通人,可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
  「他教你拳劍之法嗎?為什麼不教你仙法呢?」
  「仙法不可隨意傳授給外人,否則是門派中的重罪,書院請來的先生,傳授的也都是最基本的東西,再高深的仙法只能等進入門派後才有師父傳授了。」
  姜黎非俯在桌上,看著他低頭喝酒,他怪能喝的,沒吃多少東西,酒倒喝了不少,而且好像沒半點醉意。
  「雷修遠,你想好要去哪個門派了嗎?」她問,這問題她也是最近才開始考慮的,再半年多他們就要離開書院了,曾經一起修行的同儕或許就此天各一方,仔細想想,有些不捨。
  他又一次反問:「妳呢?」
  真是狡猾,每次都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姜黎非搖搖頭,「我大概會去無月廷吧,你知道的,我得去找大師兄。」
  他輕輕哦了一聲,喝乾杯中酒,忽然微微一笑,「那我也去無月廷吧。」
  姜黎非有些驚喜,「真的?」
  「嗯,星正館肯定不能去了,其他門派我又看不上,也就無月廷順眼些。」
  看不上?姜黎非再一次失笑,他可真是大言不慚,可這話由他說出來居然一點也不違和,雷修遠確實有說這個話的資質與本事。
  見他杯中沒酒了,姜黎非撈起身邊的酒罈替他斟滿。
  「倒好啦。」她推了推他,一面又道:「對了,你剛才回答了我的問題,那現在輪到我了,青丘很大的,風景也好,就是地勢太險惡,普通人根本無法上下,我跟師父在虎口崖那邊掛了麻繩,每次都從那邊上下……」
  她說了半天,漸漸竟有些睏了,左丘先生說的沒錯,就算傷勢痊癒,可精神與元氣不是那麼快就能恢復的,她睡了五天才醒過來,這會兒居然又睏了。
  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腦袋,緊跟著身上一暖,似是有人披了件衣服上來,姜黎非睜開眼,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靠在了雷修遠肩上,他的外衣正披在自己身上,見她睜開眼,他道:「睡吧,等下我送妳回去。」
  她揉了揉眼睛,「沒事……我能撐住。」
  他伸出手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睡吧。」
  他好像……真沒那麼討厭,姜黎非靠著他的肩膀,衣服上全是雷修遠的味道,說不出的味道,和他從朋友變成了敵對,又從敵對變成朋友,想想居然有點高興,如果能一直做朋友就好了。
  剩下的半罈酒很快就被喝完,紀桐周醉倒在桌子上,葉燁笑道:「挺晚了,今日喝得盡興,下次若有機會再一醉方休。」
  他見紀桐周不勝酒力,只怕根本沒法回去,姜黎非也靠在雷修遠身上睡著了,便道:「我送王爺回去吧,唱月,妳能御劍嗎?」
  百里唱月扶著額頭輕道:「有些頭暈,你先去,我吹吹冷風在這裡等你。」
  自上次御劍墜崖之後,一向大膽的她也開始謹慎了。
  雷修遠將姜黎非輕輕抱起,她似是真的累了,只嗯了一聲,居然沒醒,一路御劍飛回千香之間,他推開門將她放在床上,想了想,還是幫她脫了鞋子,正要蓋好被子,忽然有一股幽幽的異香鑽入鼻腔,與花香香料截然不同的一種香味,清而不冷,暖而不膩,勾魂奪魄。
  雷修遠四處嗅了嗅,只覺這股香氣若有似無的,忽淡忽濃,尋了一陣,忽然發覺什麼似的,低頭湊近熟睡的姜黎非,果然那香氣自她領口吐息中漫溢出來,雖然極淡極清幽,卻銷魂蝕骨。
  他愣了一會兒,扯過被子將她蓋好,奇怪,以前怎麼沒在她身上聞過這種香氣?
  轉身要走,卻又有些捨不得似的,他坐在床邊,湊近她的領口,深深吸了好幾下,骨頭彷彿都要被這股異香熏酥了,燈光下,她的嘴唇微微翹起,神情無辜,他突然沒來由地感到無措緊張,急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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