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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和離,呸《上》

溫連永很小的時候便知道,國舅府欠了趙家一樁親事, 她娘說她是國舅府的大小姐,被嫁過去的機率鐵定是最高的, 所以讓她早早作好準備。於是二十歲這年,她進趙家大門, 成了趙偱大將軍的小媳婦。 她是九品小文官,他是京城大將軍,她沒怎麼喜歡他, 但這門婚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拆就拆了的,否則她爹肯定劈死她。 她以為夫妻感情不和,卻也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 趙偱如今將和離書送到她面前卻是做得有些太過了, 雖然她品階沒他高,可能名聲也沒他好, 但好歹她也是在朝堂上混的人,要她和離?呸!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趙熙之
出版日期:
2013/09/17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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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傻氣女書生要與硬氣大將軍和離,卻反被將軍拐上床的故事,
看剛正的他如何哄拐缺心眼的國舅府千金,讓她捨不得離開?
看「趙熙之」用溫暖的筆調描述一段溫馨逗趣的御賜姻緣。

溫連永很小的時候便知道,國舅府欠了趙家一樁親事,
她娘說她是國舅府的大小姐,被嫁過去的機率鐵定是最高的,
所以讓她早早作好準備。於是二十歲這年,她進趙家大門,
成了趙偱大將軍的小媳婦。
她是九品小文官,他是京城大將軍,她沒怎麼喜歡他,
但這門婚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拆就拆了的,否則她爹肯定劈死她。
她以為夫妻感情不和,卻也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
趙偱如今將和離書送到她面前卻是做得有些太過了,
雖然她品階沒他高,可能名聲也沒他好,
但好歹她也是在朝堂上混的人,要她和離?呸!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薛博士得了個怪病回家休養去了,童子科一群小朋友的旬試監考重任便落在了我頭上,小崽子們沒了嚴厲的薛博士盯著,越發肆無忌憚。
  廊簷底下結的那個褐巢裡,撲棱棱飛出幾隻小雀仔,屋子裡十幾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往外瞅著。
  「不老老實實寫就拎出去打哦。」有時候放狠話嚇唬小朋友是個極不厚道的事,每每說出口,總是有一種蹂躪小花朵的罪惡感。
  左側的移門忽地推開一點點,西二齋的徐齋諭探進來一個腦袋說:「講書,我替您盯著吧,廣業堂好像出了點事,您去瞅瞅?」
  鑒於底下一陣不安分,我擺擺手,「算了,你去看吧,我老了,沒那個好奇心,這邊我盯著就行了。」
  徐齋諭神色詭異地將腦袋縮了回去,移門被輕輕闔好,底下的小崽子們又開始抓耳撓腮了,想當年薛博士還被稱為薛講書的時候,我還和這群小崽子一樣,在底下想破腦袋默讀課本呢,轉眼間都到了我看著這群崽子在和講書、助教們鬥智鬥勇的時候了,年華似水流真是個俗氣又傷感的說法。
  好不容易等到旬試結束,小崽子們一個個苦著臉將卷子送上來,又耷拉著腦袋走了出去,等小崽子們都走了,我揣著試卷往廣業堂走。
  童子科辦公的地方本是很清淨的,但自從西二齋那群人一起挪到這邊來之後,便整天鬧騰得厲害,薛博士多次要求和西二齋的人分開辦公,都被司業大人一口駁回。
  司業大人說:「童子科被薛博士帶得一點生機都沒有,西二齋熱鬧活潑,良性互補,此乃上上策。」
  然薛博士深感憂慮,西二齋的學生們年紀小的十六七歲,年紀大些的都二十好幾了,和童子科混在一起委實不好,如今純潔的童子科沾染了西二齋的惡習,也變得不怎麼愛學習了,小朋友們踏入學問大門的第一步就沒走穩,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廣業堂還是一如往常的吵,還沒走過去,便瞥見孫正林不顧形象地奔了過來。
  「連永……」他將尾音拖得無比長,「妳快來說說怎麼回事。」
  我皺皺眉,他這樣子奔起來,真是同我二姨娘心尖尖上那隻小黃毛狗像極了。
  孫正林拉了我就往內堂走,一群人立在那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可我剛邁進去,便看得西二齋的各位同僚們陸陸續續出去了,本來還熱鬧得翻天的廣業堂裡忽地安靜了下來,我摸了摸後腦杓,倒覺得有些不大適應。
  屋子除了我和孫正林,便只剩下成徽不動聲色地坐在椅子裡翻著手裡的書。
  見我進來了,成徽便抬頭看我一眼,淡淡道:「妳恐怕有得忙了,這次的卷子我來看吧。」
  有得忙?我有些不得其解,近來我閒得很,手頭上倒沒什麼正經事。
  孫正林兩步走到我桌子前,捏了一張薄薄的紙過來,在我面前抖著嗓子嚎道:「妳完了啊,估計這事情過會兒全國子監的人都知道了,妳男人真他娘的不是人啊,老子幫妳去揍他!」
  我更迷糊了,忙接過來一瞧,偌大的「和離書」三個字當真是閃瞎我一雙老眼。
  趙偱這人做事太高調了些,竟一聲不吭地將和離書給我送到國子監來了,這個私了的態度很奇特,我長這麼大了還真心沒有見過,非抖落得讓所有人知道幹嘛呢?少年啊,我真心為你所受的早期家庭教育感到悲哀吶。
  孫正林哀嘆一聲:「真憂心吶,妳男人是不是不能那啥道了?或是妳太烈女了,所以妳男人慾求不滿,一怒之下將妳休離了?」
  成徽在一旁不急不忙地提醒他,「正林,是和離不是休離。」
  「哦,和離……」他一拍桌子,「那派人送這種東西到國子監來也太不懂事了,老子替妳抽他去。」
  「得了,我家私事你操個什麼心。」我將手裡一沓卷子隨手撂在成徽桌子上,轉而同孫正林道:「昨天陪我妹寫了一晚上的戲本子,正睏得很,今日沒課我就先回去了。」
  「妳妳妳……」他指著我鼻子乾號的模樣很有怨念,這樣不大好,傳出去倒又是我欺負他了一樣,「薛老爺子以前說的太好了,同輩裡頭妳最沒良心,旁人替妳乾著急,妳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老子、老子快要被妳氣死了!」
  我拍拍他的肩,「你我同窗多年,到現在才看清我的真面目,真是替你感到遺憾。」
  一旁的成徽抬起頭來,同他道:「正林,去喝口水順順氣。」繼而又轉向我,「帶著和離書回趙家和趙偱談談吧,妳老這麼耗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門婚事說到底也是太后指的,莫要太不當回事了。」
  成徽總將事情放到最理性的狀態下去想,委實是我見過的最沉得住氣的人了,我看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的眼睛,仍是沉靜無波,看不出喜怒悲歡。
  我認識的人很多,真正的朋友卻很少,成徽便是其中之一,初見成徽還是八年前,那時他剛進國子監,且進來得比我們要晚許多,西二齋一群上舍生逮著機會就欺負他,同窗之間也沒人待見他,想想那時候的成  徽真是可憐死了,我這個人英雄救美的心一旦氾濫就收不住手了。
  看著成徽總是坐著木輪椅獨來獨往的樣子,我真心覺得這位病美人戳到我的悲憫心了,於是和當時身為我好閨密的孫正林一道保護起這位腿腳不利索的美人來。
  我還記得我妹那年到國子監來找我時,第一次看到成徽就瞬間驚呆了,她小小年紀便作出了「這個人看上去很有故事」的偉大評價,果然,多少年之後她以成徽為原型寫了個戲本子,深受西京小媳婦大閨女的追捧。
  其實成徽這個人,一眼望去便是太老成持重了,同齡人不大相稱,大約是自己一個人獨處時想得有些多了,自然要比我們這些整日聒噪的人心裡要清明得多。
  我走出廣業堂的時候,還聽得孫正林在後頭抖嗓子,這傢伙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離開國子監,晌午的日頭穩穩當當懸在當空,有些許刺目卻也算不得熱了,西京的秋天來得甚早,我瞧著路上有些人家院子裡爬出來的地錦都開始掉葉子了,走到岔路口,我摸出懷裡的和離書,對著大太陽又瞧了瞧,說字如其人真是一點都不為過,趙偱那一張禁慾臉配上這一張寫得冷冰冰的字,真是太絕了。
  我很小的時候便知道國舅府欠了趙家一樁親事,我娘親說我是長女,我被嫁過去的機會鐵定是最高的,所以讓我早早作好準備,於是等我曉得這話裡的意思時便開始未雨綢繆了,逮著機會便往趙府跑。
  與其兩眼一抹黑嫁過去,還不如早點認識未來夫君,當時趙家的長子趙懷寧都十六歲了,而我才六歲,且他出身將門恐怕很是凶暴,因而我十分鬱悶,但後來趙懷寧拿茶點和糖果招呼我的時候說:「小姑娘,等  妳長到十六歲再來吧。」這溫柔模樣委實合我心意,後來我便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十六歲再去時,趙懷寧將軍已經娶妻了。
  後來我又等了趙將軍兩年,那兩年恰好趕上邊疆太平,他有許多的時間在西京耗著,我便常常能見到他,我娘親見我這樣喜歡他,說要不就讓趙懷寧娶兩個平妻,不准娶妾室……我覺得娘親這提議太過凶殘便作罷。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我就再也等不到他了,那時我覺得,我同趙家的緣分大概便止於此,也再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趙家的那一門親事了。
  眼看著快二十歲了,弟弟妹妹都說好了親事,我卻還是孤家寡人,也不知道誰嘴快,同我那皇宮裡頭的親姑姑說了這事,溫太后稍稍一問,後宮裡頭便有人積極又有效率地給出了解決辦法。
  說是趙家的小兒子今年也快二十了,一表人才,倒是和溫家的大小姐很是相配,溫太后樂呵呵地覺得此事甚好,便讓人合了八字,一看果然不錯,於是我溫連永就這樣被指給了趙偱。
  據聞那天趙家主母拿到寫著我生辰八字的吉帖時,驚訝發現我與趙偱是同一天出生,只是時辰上我比他早了兩刻鐘。
  我妹那時候正在寫一個現實題材的戲本子,一聽說這個立刻拍了腦袋說:「姊,妳看同一天過生辰多好啊,省麵條又省禮物,還不用擔心會忘了對方生辰,加油吧,你們會過得很幸福的。」
  溫連翹我踹死妳,其實溫太后哪裡是隨便聽人忽悠,她是早就打算好了,在他們這輩人眼裡,小輩們的婚姻也是握在手裡的籌碼,得失是早在心裡頭盤算好的,只不過偶爾裝裝糊塗,樂呵著讓有些事順利些罷了。

    ◎             ◎             ◎

  我將和離書重新收起來,看了看面前的岔路口,往趙府走了。
  我同趙偱大約有半個月沒見面了,他同趙家主母說我剛嫁過來不習慣,自己回娘家去了,這席話說得他深明大義,倒說得我小家子氣了,虧得趙家主母大約也是覺得我這個兒媳婦不怎麼重要,也沒遣人去國舅府尋我,我樂得自在,在連翹的小宅子裡混吃混喝這麼過了一陣子。
  但紙包不住火,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我寫了封信給趙偱,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地過算了,你單獨闢出個小屋子來給我住,我就不必這麼委委屈屈地住在我妹這裡了。
  趙偱簡略地回了兩個字,不行。
  我彷彿能想像他擺著一張臭臉惡狠狠地說「不」的樣子,典型的命太好了,所以傲嬌。
  後來我想了想,他大約已有了傾慕之人,現下娶了我,定是嫌棄我耽誤了他,心裡的確是不舒服的,棒打鴛鴦這樣的事委實是有些缺德,我便又回了一封信過去,意思是,吶,這只是你人生路中的一點點小挫折,少年啊,你的路還長得很,姐姐准許你再娶的,不會耽誤你的,你自由了。
  收到的回復仍然是「不行」兩個字,我哆哆嗦嗦打開信封看到這兩字的時候,差點以為趙偱是個沒文化的傻青年,難道除了這兩字他不會寫其他的?
  如今他給我將和離書直接送過來了,這回字寫得還挺多,不過不成,雖然我不大喜歡這個少年,但這門婚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拆就拆了的,一來我爹親會劈死我,二來溫太后也不會饒過我的,那時候不要說繼續在國子監任職了,我估摸著連連翹都會拒絕接濟我的,頭疼,委實頭疼。
  回到趙府時天光還亮得很,我估摸著趙偱還沒回來,便偷偷摸摸進了書房,在屏風後頭的軟榻上瞇瞪一會兒,昨晚上連翹一邊寫戲本子一邊唸給我聽,我同瞌睡蟲不知鬥爭了多久,鬧得我現在頭還疼。
  也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覺得腳有些冷便蜷起來睡,又覺得有些不對頭,一睜開眼便看到屋子裡已點了燈。
  我坐了會兒,聽聞屋子裡沒什麼動靜,覺得至少這屋子裡目前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嗓子有些乾,我便伸手去搆一旁案几上的茶盞,許是沒睡醒,杯子沒搆到卻把旁邊一只給碰翻了,咕嚕嚕滾到地上,碎了一地。
  陶瓷碎裂這樣的清脆響聲在這般闃靜的屋子裡頗為滲人,關鍵是我突然聽到屏風前面有動靜,於是就慌了一慌,結果這軟榻委實太窄了,翻個身一不小心就滾了下去。
  背後傳來一陣尖利的疼,完了,碎瓷片扎進去了,早知道應該裹著毯子滾下去,也不至於讓這小陶瓷片扎破衣服再扎到我可憐的肉,我背對著屏風支著身體坐起來,齜著牙吸了口冷氣,後背這傷處肯定不只一處,算了,忍一忍去連翹那裡找她幫忙。
  正打算站起來,一雙手從後面伸過來搭住我的前襟,清清冷冷的氣息跟冤魂似的,「夫人這又是做什麼?」
  我瞥了一眼一地的碎瓷片,忍著後背的痛,又低頭看了一眼他搭在我前襟交領上的手,皺眉道:「我估摸著是你們家的茶盞也想著趕我走,所以我還是走吧,省得以後連餐碟碗盆也都看我不順眼,一道造反了。」
  事實上最近我被這位內心陰暗,又有些板正的嚴肅少年折騰得連說話都酸溜溜了,以折磨別人心智為樂的少年都不是好少年,應當拖出去喀嚓。
  但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腰間一鬆,再一低頭,腰帶竟然給鬆開了,今天趙偱喝酒了還是被戀人拋棄了?好不尋常,他將我的寬幅腰帶隨手搭在軟榻上,我剛要探過身去拿回來,一隻手便牢牢按住了我的肩膀。
  左肩上一涼,外袍和中衣竟然被拉了下來,「扎了好幾處。」他停了停又道:「幸好並不深。」他說完便將衣服重新給我拉上去,淡淡道:「夫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既然在書房等我到現在了,可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我將外袍攏攏好,從軟榻的枕頭下面將剛才那封和離書抽出來,「本來想著雖然我們感情不和,但是也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你悄悄同我商量也罷了,如今將這東西送到國子監去就做得有些太過了,雖然我品階沒你高,可能名聲也沒你好,但好歹我也是在朝堂上混的人,你這麼做不大妥當。」
  我估摸著自己臉色可能不大好看,雖然語氣溫和可模樣凶惡,大約是嚇著他了,趙偱沒說話,方要從我手裡將那封和離書拿過去,我便倏地收了回來。
  「好了,既然給了便沒有收回的道理,我留著了,以後若是想通了我會考慮和離的,但現在還不行。」
  在這種人面前壓力太大了,只有從心理上藐視他才有勝算的可能,我笑了笑,「少年,上次不是同你說過了嗎?什麼事都好商量,千萬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你要是想娶別人的話,只須熬過今年就好了,實在不行你就在外面養著嘛,過了年再給名分好了,沒關緊要的。」
  後來我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出嫁前那個月,我在國子監還聽過關於趙偱的一些八卦,但我本著八卦有罪,八卦者下輩子都是啞巴的原則,壓根沒好好聽,依稀記得趙偱和他某個遠房的表姊還是什麼的特別有淵源。
  其實換成表妹我會更能接受,年輕嘛、貌美嘛、嬌羞嘛,然後瞬間激起趙偱的保護慾和佔有慾,所以愛來愛去很正常的事,不過這個表姊……據說好像比趙偱要大了三歲?嗯……女大三抱金磚,趙偱想發財?
  扯遠了,此時趙偱的眉毛擰得有些緊,這是自然嘛,小小少年聽我這樣一個已婚婦女講這樣的事難免會有點糾結,等你到了我爹親的年紀,隨隨便便娶一房妾室什麼的,就和去吃個飯、喝個酒一樣順其自然了。
  嚴肅年輕的男人真可愛啊,我收斂了笑意,看看他這一張臉,心底裡隱隱約約浮上來一絲嘆息,其實眉目裡同趙懷寧還真是像啊,還記得大婚那天我在新房裡不知不覺喝多了,沒把持住,默默哭了大半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他黑著一張臉將我從床上拖起來,一聲不吭地走了。
  喝酒誤事,那天我可恥極了,在趙家的宅子裡看著滿屋子的喜色,我想如果趙懷寧沒有死的話,也許我坐在這裡是另一種角色。
  不過不重要了,我娘親的事例告訴我,即便同將要成婚的男人一點都不熟悉,也會有嫁過去一生美滿的結局,我還記得我那些昔日同窗收到喜帖之後,紛紛回信道賀,一個個都是說趙偱好話的,最後也不忘加上一句,沒有想到當年在國子監仗勢欺人的溫連永也能嫁得這麼好啊……哦呵呵,恭喜妳啊。
  所以說如果和離了,大家肯定覺得是我的錯,雖然西京這裡嫁娶自由,但再嫁什麼,基本上還是要遭受許多閒言碎語,出於私人目的我也不能離啊。
  趙偱皺著眉頭問道:「我何時說要同妳和離了?」
  白紙黑字還在這裡呢,這樣抵賴不大好吧。
  趙偱沉默了會兒,忽地一本正經同我說:「不得不提醒夫人一句,這世道上別有用心之人不少,莫要被騙了。」
  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小小年紀總是覺得人世險惡很傷身的,今日不同你說這個事了,我得找連翹處理傷口去,少年再見,我隨手拿了軟榻上的腰帶,打算繫好了去溫連翹那裡,哪料剛邁出一步,就被他給拖回來了。
  「這麼晚了,夫人要去哪裡呢?」
  我抿抿唇,抬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先頭我們說好婚後自由生活,就是本著互不干涉的原則,那我如今要出去,合著你又想管,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夫人還傷著,這麼出去萬一出點事便不好了。」趙偱頓了頓,拿過我手裡的腰帶,「夫人還是隨我回臥房上藥吧。」
  「慢著,我上回跟你說的另外找間小屋子給我住的事,你想好了沒?」
  「夫人住在娘家便算了,可若是住在夫家還單獨住一間屋子,那傳出去也是不好的。」這才多大就這麼注重名節問題,真是太有心機了,語氣再平淡也掩蓋不了你虛偽的本質,如今我整日同國子監的小朋友混在一起,已越發不懂得成年人的心思,委實可悲。
  「哦,傳出去會怎樣?」我淺瞥他一眼,「說其實趙偱不能那啥道,所以溫連永一怒之下和他分房單過了?或者溫連永是個貞潔烈婦,不肯跟自家丈夫住一個屋?又或者……」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手腕上一緊,便被人拖著往外走了。
  「欸,我就假設假設……」趙偱的手勁非我等文弱書生可比,被拖到臥房之後,我很是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秀才遇到兵,委實太吃虧了。」
  「夫人口不擇言的毛病須得改一改,如此下去,即便有好名聲也壞了。」他說得不急不慢,儼然成師尊狀。
  的確,他這模樣的確比我更適合去國子監任教,說不定能培養一大批嚴肅板正的小小少年,從此童子科張口閉口都是仁義道德,一個個小臉上全是一副憂國憂民的少年老成樣,很不錯。
  回過神來,發覺我的腰帶還在他手裡,我嘆口氣,幽幽道:「那算了,既然必須住一個屋,你就委屈委屈睡地上吧。」一定要迅速搶佔第一選擇權,於是我迅速爬進被窩,扯過被子就往身上裹。
  趙偱拿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偏過身子從妝臺的抽屜裡拿了一個藥瓶,看著我道:「給妳上藥。」
  我抱著被子看著他,猶豫了會兒才轉過身去,背對著趙偱坐著,將中衣拉了下來。
  趙偱此人很是正直,從不趁人之危,故而即便睡一張床,我估摸著也不會有什麼,但理智讓我覺得還是跟此人保持距離的好,因為看不透他便無法把握,若是輕易交付真心,說不定到頭來反倒自己一身傷。
  忽然背上一涼又有些痛,他用指腹慢慢塗著藥,換了大約七八處地方,該死的碎瓷片,扎得人跟漏勺一樣,也不知會不會留疤。
  他卻忽然說道:「夫人這些天吃得清淡些,能好得快些也不會留疤。」
  竟然說中我心思,我癟癟嘴,酸溜溜地嘀咕道:「無所謂了,又不是傷在臉上,留就留吧。」
  他的手忽地停住,拇指指腹輕輕劃過我的右肩胛骨,隨即卻又從後頭將我的衣服拉了上去,帶著隱約的悵意問道:「夫人這一處傷,當時很深吧?」
  右肩胛骨處那個傷口,當時是被人一刀子狠狠扎進去的,自然很深,後來因為種種原因,結痂的時候裂開了好幾次,等到最終癒合時疤痕十分醜,我曾拿鏡子照著大約瞄過一眼,此後便再也不打算看了。
  陰雨天氣的時候,那個傷口總還會隱隱約約地疼,像是那把鋒利的刀子還留在裡面,動一動便察覺到它的存在。
  這些天天氣一直晴好,我都快忘了這個疤了,他這麼一提我倒覺得有些疼,兩年前那些回憶發了神經一般往上湧,趙偱真是不識趣,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捲了被子就躺回去,閉上眼翻了個身,打算一睡了之。
  我聽到藥瓶輕輕擱在案桌上的聲音,以為隨即而來的是滿屋子的黑暗,然後便是趙偱走出去的聲音,哪曉得不但燈沒有被吹滅,他的腳步聲也顯示他往門的對面方向走了,沒記錯的話那邊是衣櫃,哦,是要給我拿一件衣服換,我這才想起身上這件中衣定是血跡斑斑,遂倏地坐了起來,然我睜開眼睛,偏頭一看卻委實被嚇了一嚇。
  雖然在沒出息的年紀裡,我對男性身體進行過各種意淫和猜想,並且嚇得孫正林一度對我退避三舍,其實我對他本人不感興趣,我只是單純想從理論上對我的猜想進行證明,但是後來國子監裡私下流傳的一樣東西讓我恍然大悟,那就是春宮冊子,在證明了男女構造的確不同之後,我就再也不好奇了,於是孫正林再度做回了我的好姐妹。
  目前這個場景在我看了一眼之後便消失了,趙偱發現我偷看之後迅速地換好了衣服,乾咳了兩聲,然後從櫃子裡抽出一件乾淨的中衣,朝床這邊走了過來。
  乾咳證明他尷尬,所以他不會對我做什麼,因而我也完全沒必要擔心早上起來會發現自己被剝光,或者是腰腿痠痛這種情況,害羞的少年啊,我沒有故意要佔你便宜,我也知道偷看別人換衣服會長針眼,真是對不住啊,這個實在非我所願。
  趙偱將衣服拿給我,一臉的沉著,且保持著一貫的穩重板正姿態,淡淡道:「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夫人先休息吧。」
  不知什麼心理作祟,我似乎是想安慰他一兩句,於是幾乎沒過腦子就開口道:「其實挺好看的,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什麼的,反正我們都是夫妻了,而且也暫時不會和離。」
  趙偱的臉色倏地黑了黑。
  好了,你快去忙吧,再見了少年,這種幸災樂禍並且喜歡讓別人臉黑的壞毛病很不好,下次一定改正。
  趙偱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我便很是自在地換上乾淨衣服,抱著被子睡覺,先前被溫連翹折磨,回來之後又被碎瓷片折磨,在連續兩天沒睡且受了點小傷的狀態下,我順利入睡了。

    ◎             ◎             ◎

  第二日一早我醒得很是突然,夢裡面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結果是我踹了被子一腳,然後就清醒了,感慨完那畢竟是夢境而不是事實,所以人生在世健康活著多麼美好之後,我套上外袍,理了理頭髮,打算去洗漱。
  猛地瞥到桌子上擺著的小藥瓶子,馬上抓過來揣進袖袋裡,然後發現不對勁,這身外袍不是我的,當然這個尺寸也不會是趙偱的,反正這不是我嫁過來時帶的衣服,我抬起袖子聞了聞,對自己的後知後覺表示一番鄙夷,再確定這衣服只有皂莢香而沒有脂粉香氣之後,心安理得地走了出去。
  等我到了國子監,孫正林已經一臉哀怨地替了我的晨課,真是太自覺了、太無私了、太好姐妹了,這是又要我破費請客了嗎?
  看著孫正林從屋子裡出來,正打算上前表示慰問與感謝,他卻驚呼道:「連永妳怎麼了?連永妳是要當寡婦了嗎?和離了也沒必要穿一身灰啊。」
  「不不不,我要是當了寡婦,朝廷就少了一位優秀的將軍,我不會捨大家為小我的。」我揉揉鼻子,想問一下和離書風波的最新進展,「這會兒沒人傳這個事了吧?」
  孫正林斜睨我一眼,用正常的語調說:「夢還沒醒吧?」
  「嗯,你將永遠只活在我夢中。」鼻子有點癢,於是我打了個噴嚏,有些不雅。
  孫正林抱著書往前走,忽然湊過來道:「想開點,反正妳名聲本來就不大好。」
  我乾笑兩聲,抬頭便瞧見成徽坐在走道的盡頭看著我倆,孫正林大笑兩聲,拍了拍我後背說:「哎喲,我還擔心什麼啊,連永妳不是沒心沒肺嗎?」
  演技真拙劣,鄙視他的同時我也跟著悶哼了一聲,是真疼啊。
  孫正林可疑地看了我一眼,「沒事吧妳?」
  「沒有沒有,昨晚上磕到了,背痛。」我快走了兩步,想離他遠點。
  但事實上,這個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沒有之一,他毫無預兆地又拍了一次,我齜牙咧嘴貼到牆邊上,等著他先走過去,好逮著機會從後面踹死他。
  但這個混蛋跟著我一起停下來,對著我一臉曖昧地笑了笑,又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得出結論道:「磕到了……我懂了。」
  就你那些喝花酒、看春宮的經驗還裝老練,怎麼不回家娶一房媳婦試試啊?我咬咬牙,孫正林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讓你變成公公!
  成徽在走廊盡頭淡淡道:「別鬧了,薛博士回來了。」
  我奔過去握住成徽的手,感激涕零地說:「還是你好,你從來不打趣我。」
  成徽很是自然地掃了我一眼,語氣淡然道:「若是第二天有晨課,晚上還是節制些的好。」
  天地良心,心灰意冷,冷……接不上了,我哀嘆一聲,決定踹開這兩個損友,自己去找薛博士。
  薛博士還是老樣子,怪毛病估計還沒好,我敲了門進去的時候,他說:「哦,連永啊。」然後手就一直抖一直抖,連筆也拿不穩,我關好門,規規矩矩地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瞥了瞥他的右手,抖得比前兩天還厲害,好端端一個人突然間就得了這樣的毛病,可見人世間的事有多麼不靠譜。
  薛博士孤單了一輩子,到老也沒個人陪,委實可憐,當年我們還是小崽子的時候,薛博士還是個大好青年,如今卻不知不覺地老了。
  薛博士瞧了我一眼,伸出那隻抖個不停的手,從一摞書上頭拿了個冊子給我,「司業大人剛送來的,說是從西域來了一個遊學青年,估摸著會在西京留一月有餘,讓童子科老師領著見識見識西京風土人情,我如今這把老骨頭定是不行了,成徽腿腳不方便,正林又冒失,想來想去就只有妳了。」
  「為何指派給童子科?」對司業大人此番決策深表懷疑,按理說西齋那群歡快的同僚定能帶著這位遊學青年玩得風生水起啊。
  薛博士抖著手道:「說是好像不大會說中原這邊的話,底子和童子科剛入學的孩子們差不多。」
  話都說不利索就來遊學是害人啊,想來動用到司業大人這層關係,這位遊學青年非富即貴,家世背景應當很好,我有些苦惱,「博士,我不懂番話,沒法和他溝通啊。」
  薛博士抬頭看了我一眼,「趙偱跟著趙老將軍在西域待了那麼多年,應是會說的,近水樓臺,可以多學一學。」
  我懂了,薛博士這招是充分利用人脈資源,可惜他不曉得昨天的和離書風波,否則也不會把這個缺德的任務丟給我。
  薛博士捏了捏手裡的筆,意味深長道:「連永啊,年紀小難免做些衝動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不要太惦記著,要是為了一星半點的小事鬧僵了,老了會後悔的……」
  我今天是遭災了還是怎麼了?人人都不忘提醒我婚姻乃終身大事,不可怠慢,救世情結怎麼瞬間就成瘟病了呢?
  我敷衍了一聲,拿了冊子告退了。

    ◎             ◎             ◎

  天氣如此晴好,不可白白浪費,當然前提是替孫正林把下午的課上完了,然後去成徽那裡領昨天考試的卷子,去拿卷子的時候就成徽一個人在廣業堂裡,我瞧著時辰還早,便坐下來喝了杯茶。
  果然,成徽將卷子遞給我時淡淡問道:「昨天同趙偱談得如何了?」
  我皺皺眉,抿了口茶道:「沒哭沒鬧沒上吊,趙偱該不會是覺得我太賢良淑德,捨不得同我和離了?」
  成徽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便轉了身過去,繼續低頭看他的書,我則趴在桌子上開始翻卷子,偶爾抬頭看一眼成徽清瘦的背影,真是摸不清楚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良久,成徽背著我幽幽嘆息,「妳還是忘不了趙懷寧。」
  廣業堂裡吹進來一陣涼風,秋意越發濃,我都嫌冷了,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委實讓人難捉摸,我瞥了一眼大院子裡的花架子,葉子飄了一地,九重葛都快要枯死了,我瞇瞇眼,溫連翹住的那條街上應當有糖炒山栗賣了,過會兒去找找看,右肩胛骨疼得厲害,這好天氣想必也長久不了,估摸著雨天快要到了。
  我不斷地走著神,成徽忽然轉過身來輕叩我面前的卷子說:「連永。」
  我猛地回過神,順勢擦了擦口水,連忙應道:「怎麼了?有什麼事?」
  他抿了抿唇角,神色依舊柔和,「沒什麼,怕妳睡著了。」
  我收起卷子,從底下櫃子裡將油傘拿出來,起身打算回溫連翹那裡。
  成徽看著我收拾完東西,又看著我離開椅子往門外走,那樣子委實像極了送丈夫出門的小妾,我停住步子又走回去將薛老頭給我的冊子拿走,笑了笑同他道:「明天替你帶一包糖炒山栗,我這就先回去了,要是薛博士問起來,就說我找遊學青年見面去了。」
  成徽因行走不便而長住國子監,吃著傭工們燒得極其難入口的飯菜,穿著萬年不變的青灰色袍子,在外人看來實在是太過清貧,我和孫正林一度以為他家境貧寒,可後來才曉得他是江南富商成家的嫡子。
  然國子監這地方,作威作福的從來都是官宦子弟,一個商賈家的孩子進來之後,也定是被嫌棄或是被盤剝的命,成徽將自己隱藏得極深甚至騙過了我和孫正林,當初我以為他是求自保,可等到當初的同窗們都各奔東西,他自己亦熬出頭時卻仍然過著如此清貧的生活,倒讓人覺得有些詫異。
  他讓我曉得,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為了富貴榮華在讀書,興許我眼中這些珍貴的東西,在他眼中都是些俗物,那以後我便離他有些距離,雖然這距離短得連自己都察覺不到,可還是有些不同,即便如此他仍是我  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他總能一語中的,吃準我的心思,並及時進行引導。
  他說的對,我真的沒有忘記趙懷寧,那不現實。
  回到連翹那裡,她對我昨晚徹夜未歸的事實進行了露骨的嘲諷,隨後塞了兩包糖炒栗子給我,然後說:「算了,我知道我親姊最愛吃這個了,剛回來的時候順便買了兩包,一包妳吃,另一包替我帶給成徽。」
  我揉揉眼睛,哽咽道:「連翹妳真是太菩薩心了,我要在家裡給妳供一個牌位。」
  「呿,妳也就佔佔嘴上便宜,這些天吃我的、用我的,妳還嫌不夠?」連翹斜了我一眼,「真搞不懂怎麼會有這種缺心眼姊姊,快滾回趙家去,我這裡不收留妳了,一想到妳都有男人了還來蹭吃蹭喝,我連月事都不準了。」
  我看了一眼她肚子,「妳懷了?」
  她挑挑眉毛,「嗯,還是妳親姪女呢,妳怎麼捨得盤剝妳親姪女的娘親,快點滾。」
  我哀嘆一聲,「哎,妳這個放任自流、自甘墮落的樣子,成徽該多麼傷心啊。」
  她又斜了我一眼。
  曾經我以為連翹喜歡成徽,所以才拿成徽為原型寫話本子,可她跟我說她什麼人都不喜歡,她就喜歡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於是那年也不顧我親娘、親爹的反對,自己在外頭找了個小宅子搬出去了。
  她同戲子、藝妓們來往過密,這讓爹親娘親以及我都十分憂心,就怕她哪一天走上歪道,可事實證明她太拎得清楚了,什麼可以碰,什麼不可以碰,一清二楚,我估摸著,要是再沒有一個強大氣場的男人來鎮住她,這丫頭這輩子就要和薛博士落得一樣的結局,孤苦終老了。
  「記得好好養胎啊,十個月以後我來見我親姪女。」說完這番打趣她的話,我便抱著兩包糖炒山栗和一疊卷子,夾著一把油傘悶悶不樂地回趙府去了。

    ◎             ◎             ◎

  回到趙府天都黑透了,本來以為會下雨,結果連滴水星子都沒見著,我將油傘丟進角落裡,坐在床上抱著一包栗子慢慢吃,吃著吃著我便又走神了,於是趙偱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眼神渙散、一臉迷茫的大齡女青年坐在亂糟糟的被子上,無意識地剝著栗子。
  看到趙偱我很是坦然,栗子殼被我丟在一個紙包裡了,因此並沒有汙了室內,趙偱掃了一眼案桌,忽然問我,「藥瓶呢?」
  我抬頭看了他一會兒,眨眨眼回道:「哦,不好意思,我帶到國子監忘記拿回來了。」
  見他不說話,我接著補充道:「我改天帶回來。」事實上我覬覦那個小藥瓶子有些日子了,裡面的藥膏倒是次要的,關鍵那個瓶子做得太好了,於是我皺皺眉繼續道:「不過我最近接了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估計這幾天都不回國子監了,等我什麼時候記得再說吧。」
  他瞥了一眼案桌上的卷子和小冊子,淡淡道:「夫人若是喜歡就留著吧,不必拿回來了。」
  好了,這個瓶子是我的了,「那就不謝了。」我爬下床,將剩下的半包糖炒山栗擱在案桌上,又將裝栗子殼的油紙包捏起來,放在角落裡明天帶走。
  「夫人大晚上吃這麼多不大好,以後還是少吃些吧。」趙偱皺了皺眉。
  過午不食的人真討厭啊,我又不吃你的東西,你急什麼呢?說小氣吧又不小氣,可這計較起來真是偏執上到某個層次了,我嘆一聲:「我從小過的就是豬一樣的日子,好吃懶做慣了,你莫介意。」
  「夫人雖已不年輕,但懂得自省倒也不算遲。」
  我張了張嘴,安撫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回道:「三歲看老懂嗎?我三歲的時候就很懶了,所以我注定是懶一輩子的人,不要試圖拯救我了,你會失望的。」
  可是這位少年太執著了,他是精力太旺盛了還是白天太閒了?大晚上的不睡覺給人上思想教育課,真的太適合為人師了,我心甘情願從國子監那個鬼地方滾出來讓賢。
  被趙偱嘮叨一陣之後,我抱著被子淚奔著滾到床裡側睡覺了,結果他隨手翻了一下我帶回來的小冊子說:「國子監來了西域的學生?」
  我抱著被子點點頭,「據說語言底子還如幼兒,為此我深感憂慮。」
  本以為他又要長篇大論一番,結果他不說了,脫了外袍便打算睡覺,不不不,這果斷是不行的,少年你必須睡地上,不然就去書房窩著吧,這張床太小了,兩個人睡難免擠得慌,多麼不自在、多麼不悠閒。
  我連忙爬起來阻止他要掀被窩的手,心平氣和道:「你看我都是豬了,你和我睡一張床太委屈你了,真的,所以……」我瞟了瞟外面,意思是你可以去書房睡覺。
  趙偱看了我一眼,這一眼看得我真的魂都要跳出來了,我又不是敵軍細作,你這麼看我幹什麼?他捏著可憐被角的手慢慢鬆了開來,仍是看著我不急不忙道:「我看是夫人自己想要和離吧?」
  「瞎扯!」我有些急,故而這語調起得偏高了,自己聽著都嚇一跳。
  瞎扯瞎扯,我在心底裡進行更進一步的嚴正抗議,明明是你小子送和離書給我,如今還賴到我頭上來,無視最起碼的道德,我收回方才說你適合去國子監教書的言辭。
  趙偱眼神無波地看著我,眉頭微皺了皺,將外袍重新穿好,一言不發地走了。
  好吧,還是住在連翹那裡舒服,省得回到趙府還要每天為了一張床作鬥爭。

    ◎             ◎             ◎

  遊學青年並非我臆想中好吃懶做的紈褲子弟,這位勤奮青年在天色尚黑的時候就到了國子監,並成功吵醒舍監和各齋的齋長、齋諭,據說當時唯有童子科一群崽子們被周公拖走,躲貓貓去了,因而對此一無所知,保持一顆童心委實太重要了,只有死孩子們才能睡得幸福啊。
  於是我到了國子監時,西齋的同僚們還圍著這位長相奇特的遊學青年上躥下跳,可憐的童子科娃崽們削尖了小腦袋,想擠都擠不進去。
  孫正林站在最外圈吼了一聲,現場仍是一片混亂,小崽子們瞅瞅他,繼續往裡圈鑽,孫正林正無奈,薛博士走過來,抬起那隻發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於是孫正林重新吼了一次,小崽子們一回頭,看到表情嚴肅的薛博士,終於被孫正林這狐假虎威的姿態嚇住,紛紛耷拉著腦袋從人群中滾了出來。
  薛博士冷著臉道:「回去罰抄『弟子規』。」於是孫正林趾高氣昂,跟趕鴨子一樣將一群小崽子趕回教舍去了。
  所以我覺得我真是仁慈多了,當然是同薛博士比,薛博士氣場強大,走到哪兒,哪兒人就散了,委實是國子監一朵奇葩,可惜年輕時沒有好好保養,老得太快就變成了一朵皺巴巴的花。
  而我也託薛博士的福,終於見到了這位遊學青年的真面目,五官輪廓分明,身量同趙偱差不多,興許還要再高一些,著裝……不敢恭維,太豔了,豔得跟隻雄孔雀似的,嘖嘖,一定要找機會讓溫連翹看看,指不定她會有新靈感,且這隻孔雀青年還有一個中原名字叫李子。
  我看到他名字的時候,真的就突然想吃李子了。
  我咳了咳,薛博士同他說了幾句話,大意是未來一個月由我領著他、揣著公款,在西京各大小角落進行各種腐敗行為,比如吃飯喝酒、聽戲、買吃食、買土產。
  遊學青年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樂呵著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笑道:「妳……我……」他糾結了一會兒,估計是實在不曉得怎麼表達,便只好尷尬笑了笑。
  我在一旁陪著苦笑,偏過頭打了個乾哈哈,壓著嗓子對薛博士道:「老師您也忒不厚道了。」
  薛博士瞧我一眼,緩緩道來,「趙偱跟著趙老將軍在西域……」
  打住!不要再和我提趙偱了,我相信人類可以突破語言障礙進行溝通的,比如我正在努力地打手勢、做動作,試圖讓李子理解我要表達的內容,但是我氣餒了,我決定這個月把自己變成啞巴和肢體行動障礙青年。
  薛博士站在旁邊幽幽道:「連永啊,晚上有燈會,領著李子去瞧瞧吧。」
  我抬了袖子擦了擦眼睛,對李子道:「我們去燈會,燈會懂嗎?」
  李子手舞足蹈地表示聽懂了,然後說了一句讓我哭笑不得的話,他說:「等誰?」
  算了,真的算了,我不掙扎了,兄弟,我還是帶你去見了什麼叫燈會,之後再說好嗎?
  敬愛的薛博士此刻已經消失不見了,院子裡如今空曠得很,我看看身邊這個大高個子,再看看不遠處的廣業堂,想著成徽早上沒課,就應該把遊學青年丟到成徽那裡,讓他耐心地進行基礎教育。
  於是我同李子招了招手道:「你跟我過來。」
  這回我語速放得極慢,李子似乎聽明白了,便跟著我往廣業堂走。
  看到成徽我就跟看到救星一般,迅速將李子丟給了他,「來,成徽你還沒見過這位遊學青年吧,我來介紹下,這位青年的中原名字叫李子,就是你們家種的可以吃的那種李子,哦,我差點忘了……」
  此時我將手裡一包冷透的糖炒山栗放到成徽桌上,「這是我妹買給你吃的,我不邀功,說明她還忘不了你,仍時時刻刻惦記著你,好了,話題重新回到這個李子身上,他語言底子太差了,我不知從何教起,你懂得……」
  成徽波瀾不驚地看著我,等著我一口氣說完,慢悠悠推過來一杯茶,「喝吧。」
  緊接著這件事便朝著比我預期更圓滿的形勢發展了,成徽看了一眼李子慢慢說道:「若是李兄不介意,便由在下教你吧。」
  李子顯然對成徽很感興趣,二話不說,拖了張椅子就在成徽桌子對面坐下了。
  很好,沒我什麼事了,先溜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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