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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寶珠二嫁《上》

她,朱寶珠是倍受家人寵愛的小女兒,愁嫁十八年無人相問, 好不容易嫁了,新婚夜卻因貌不美慘遭嫌棄,只好自下休書成了棄婦。 她以為和離後,天下男兒她誰都不能再嫁,哪知, 半路卻殺出梁記當家,他說要娶她這位沒名聲、沒臉面的棄婦。 身為鰥夫的梁楚,亡妻兩年前沒了,既無一兒半女,又無小妾, 這麼一個面貌俊朗,家底殷實的男人,既然都不在乎她的棄婦身分, 還願意許她一生不納妾,就娶她朱寶珠這麼一個女人, 她,朱寶珠有什麼道理不能再嫁?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涼拖
出版日期:
2013/07/23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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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嫁十八年的大齡女重獲春天,
為了難得的好姻緣,她不惜當個凶婆娘悍衛妻權;
為了獨守醋妻,他誓言此生再無姬妾進門,
百萬人氣晉江「涼拖」的重量級深情相依,不看會後悔喔!

她,朱寶珠是倍受家人寵愛的小女兒,愁嫁十八年無人相問,
好不容易嫁了,新婚夜卻因貌不美慘遭嫌棄,只好自下休書成了棄婦。
她以為和離後,天下男兒她誰都不能再嫁,哪知,
半路卻殺出梁記當家,他說要娶她這位沒名聲、沒臉面的棄婦。
身為鰥夫的梁楚,亡妻兩年前沒了,既無一兒半女,又無小妾,
這麼一個面貌俊朗,家底殷實的男人,既然都不在乎她的棄婦身分,
還願意許她一生不納妾,就娶她朱寶珠這麼一個女人,
她,朱寶珠有什麼道理不能再嫁?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初春的夜寒得料峭,素白的月彷如掛上柳梢,襯著下面滿院的喜紅,靜謐而疏美,正是洞房花燭夜。
  溫暖而又緊繃的氣息縈繞周身不散,平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漸漸侷促不安。
  隨著嫁衣件件褪去,涼風輕輕拂來,她忍不住哆嗦一下,呼吸似凝住般的紊亂。
  一直閉著的雙眸小小的顫抖了幾下,閉得更緊些,只是原本白皙的臉蛋嫣紅如三月桃花。
  心跳撲通撲通讓靜室充滿旖旎曖昧,過了今夜她便是真正的出嫁新婦,再不是守在香閨愁嫁的姑娘。
  桌上的燭火已要燃盡,屋外更鼓響了好多次,預料中該來的沒有來,久久沒有遮掩的玉白身體冷得越發僵硬。
  緊閉的雙眸輕顫了幾番,小心翼翼張開了縫隙,這一眼向上掃去,入目便是丈夫俊俏斯文的臉以及緊抿的薄唇。
  好委屈,他好像在這樣告訴別人自己的心思。
  朱寶珠頓時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得太過簡單,本以為既然嫁了,那便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原本百般不願,成了夫妻那便要做夫妻該做的事、該盡的職,卻不想自己妥協了,如今成為她丈夫的人妥協下還飽含無盡委屈和不甘。
  朱寶珠羞澀燥熱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索性張大眸子與這男子對視,見她如此,男子蹙眉別開眼。
  聽說已滿十九卻如十七八的清俊少年帶著稚氣和張揚的朝氣,緊抿的嘴、深蹙的眉、清澈雙眸中飽含毫不委婉的痛苦、不屑、失望、厭惡……
  此刻她已是他的妻子,他亦是她的丈夫,已成定局誰也不能反悔。
  這洞房到底該如何?
  但凡女人都不願在洞房之夜被丈夫冷臉遺棄,傳出去一生無臉見人。
  朱寶珠從沒像今夜這般憎恨自己沒有一張俏臉、一副曼妙嬌軀,不然就算這男子此時無意於自己,但見美色總不會無動於衷。
  朱寶珠收起漸涼的心境,稍稍拉起棉被遮擋自己肥碩的身軀,再一次閉上細小的雙眸,嘆息淹沒在刻意的平靜裡。
  「相公,該歇息了。」
  那僵坐的男人微微一動,眉頭更緊。
  「燭火趕緊熄了吧。」她又說。
  燭火太亮,越發照映出自己身體沒有吸引力的事實。
  新婚夜這般主動的示好,說出去都沒人相信,朱寶珠忍不住咬住嘴唇。
  靜坐良久的男子搖搖晃晃起身,再沒看床榻上的新人一眼,以雙手掩面悲呼哀號:「大哥,你饒了我吧。」
  她心頭一動,那男人已經跌跌撞撞衝出了新房,獨留一室紅紅火火的燭光和擺設,連雙囍看來也淒涼。
  她不知道這會自己應該如何作為,衝出去放口大罵抑或是一哭二鬧博同情?
  這種事就算問人,怕也得不到答案。
  她朱寶珠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第一奇人才會遇上天下第一奇事。
  她平心定氣,靜靜欣賞了一下床帳內各處精緻的繡花繡字,還是數正中大大的囍字最為奪目,紅色囍字裡蘊藏著數不盡的金線,聽說是臨城紅娘繡坊的絕技。
  朱寶珠卻不置可否,這手繡技還不如她家鄉白鳳繡坊的年輕繡娘,至於那些老一輩的更是無法相比,也難怪相公的長兄千里迢迢從北方去南方採貨,如果他不去南方就不會去她家中拜訪,更不會有這段姻緣了。
  沒有這段姻緣她朱寶珠還是一個十八歲卻愁嫁的老姑娘,即便她有一個讓無數男人羨慕覬覦的殷實家底,還有讓無數女人嫉妒的「朱寶齋」裡永遠穿戴不完的珠寶首飾,但她是個醜胖子,全城男人都知道,所以男人們不喜歡她。
  她不但是醜胖子,還是個喜歡穿金戴銀惹人眼紅的醜胖子,全城女人都知道,所以女人們都厭惡她。
  這樣的她愁了十幾年總算是出嫁了,從南方嫁到遙遠的北方。
  出嫁的時候轟動全城,她的嫁妝足足擺了一條大街,場面比相公的長兄帶去的商隊還浩大。
  她眨了下眼睛,拿過衣物草草穿戴好便跟著逃離而去的相公出了新房。
  今夜的羞辱她以後再也不想承受,必須想個法子解決才是。
  迎面撞上滿面怒容的陪嫁丫鬟玉容,玉容急急拉著她道:「小姐,姑爺真的太失禮了。」
  朱寶珠眉頭一皺,錯開她奔去了前廳。

  ◎             ◎             ◎

  遠遠聽到那兒傳來的怒罵聲,朱寶珠頓時慢下腳步隱身在門柱後,細細關注裡面的動靜。
  前廳中,長兄從文之咬牙切齒從椅子上站起,狠狠摔下手裡的茶杯,衝著自己唯一的弟弟亦是唯一的親人從應之怒喝:「你眼裡可還有禮義廉恥、還有一點孝心?弟妹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你不要單看一副皮囊,日後多多相處你自會知道她的好,你想休妻那絕對不可能!」
  休妻……白天才娶進門,晚上便想休,朱寶珠心靜如水,嫁衣卻被攪出幾條深深的褶皺。
  跪在地上的從應之耷拉著腦袋,滿臉無辜和委屈,只聽他道:「小弟知道大哥要我娶她是為了家中生意,興許她真如大哥形容的那般內秀,小弟本也不想讓大哥再操心,不然我哪裡會和一個陌生女子成親。
  可是現在小弟實在無法接受大哥的好意安排,小弟無能,小弟膚淺,小弟不想看到她,如果大哥不想小弟一生無子那我無話可說,我寧願一生不要孩子也不要去碰她,大哥你狠心拆散我和瓔珞,我心已死!」
  從文之聞言眉頭皺得更深,朱寶珠隔得老遠還能聽到他牙齒發出的咯咯聲,「弟妹不過胖了一點,有你說的這般不堪?我現在的確後悔,不是為你後悔,是為了才過門的弟妹嫁給你糟蹋了!」
  從應之搖頭,眼淚嘩啦啦直掉,哭起來臉紅紅的,俊美且可愛,可是看起來如此單純可愛的男子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朱寶珠恨不得羞愧撞死,聽他說著就好比自己是這世間最醜惡的母豬。
  從文之的怒氣難以收復,正欲繼續說教,從應之陡然站起身擺出滿臉決絕,放大嗓門嚷嚷道:「大哥你不要再說了,就當我配不上她,大哥你饒了我吧,我喜歡瓔珞,我只想娶她為妻,大哥若是不答應我,我就……」
  「你就如何?難道你要離家出走並且和我斷絕兄弟關係不成?」從文之靠近弟弟狠狠地逼問。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沒有離家出走那份勇氣,他離開了自己出去估計連飯都吃不飽,至於那個瓔珞雖然比弟妹漂亮,可是在他眼裡也僅僅只是漂亮而已,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子,單單漂亮又有何用?
  從應之沒想到大哥會說出這種話,臉色微白大聲號哭起來,邊哭邊道:「大哥你不要逼我,我真的無法面對她,你要是再逼我,我寧願撞死!」
  砰一聲,從應之的腦袋狠狠撞在門上,如他所料撞得暈死過去,本來白皙的額頭血水橫流。
  「應之……快叫大夫!」
  本是洞房花燭夜,朱寶珠靜靜看著滿屋子下人全部忙碌起來。
  看著從文之滿臉悲痛、憂心不已的將弟弟抱回房間,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卻沒發現她的存在。
  朱寶珠獨自在前廳坐了下來,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在忙來忙去的從家人面前慢悠悠的品茶。
  桌上的燭火閃爍不停,屋外春風輕拂,從大門灌進來使得朱寶珠微微發冷。
  茶水將盡,沉思半晌的朱寶珠淡淡嘆氣一聲,喚道:「玉容,拿紙筆過來。」
  小心翼翼躲在旁邊很久不敢出現的玉容立即應聲,速速離去。
  得到紙筆後朱寶珠稍稍發了會愣,其後便在玉容的注視下信筆揮灑,絲毫不作停留,以最乾脆的速度完成了一封休書,休書是以從應之的角度去寫,其罪便是朱寶珠不孝長兄、不敬丈夫。
  玉容一個字一個字看得清楚,震驚得差點當場暈死過去,還沒等她緩過勁頭,朱寶珠將休書放在桌上吩咐:「玉容,去看看從應之好些沒,想想也應該沒什麼大礙,妳將從大哥喊過來,說我有事找他。」
  玉容不動作,垂著腦袋眼淚嘩嘩滴落,啞著嗓子難受道:「小姐,妳這又是何必?老爺、夫人若是知道豈不會……」
  朱寶珠不說話,只是拿細小的雙眼打量她,玉容心中一顫再不多問,匆匆跑去喊人了。
  從文之沒一會便到了前廳,見朱寶珠穩穩坐在椅子上微微一愣,隨即微笑柔聲道:「夜深了,弟妹何不早些休息?」
  朱寶珠也不看他,只是搖頭輕笑,「我朱家世代從商,人人都說無商不奸,此話雖不假,但無論如何我朱家絕對沒有幹過殺人放火的極惡之事,如今因為我朱寶珠貌醜駭人倒是差點釀成命案,這教我情何以堪?」
  從文之臉色青紅交替,明顯是尷尬之極,他狠狠咬牙暗罵小弟太不懂事,也心驚朱寶珠此番言語聽來她好似瀟灑鎮定得很。
  見他望著自己,朱寶珠又是一笑,細小的眸子幾乎瞇成一條線,臉蛋上胖胖的白肉微微輕顫。
  「為了不愧對朱家列祖列宗、不殘害大好兒郎,大哥就當我朱寶珠沒有來過,明日我會帶著屬於我的東西原路返回,這是休書,大哥過目。」
  不是沒有想過勉強自己將就人生、得過且過,但是真遇上某些事她發現根本無法強求,別人要死要活,她何日能安生?還不如放過彼此。
  從文之如拿到一個燙手山芋,抖了好幾抖才將休書接住,雙眸瞪得如銅鈴般大,臉色慘白一片,即便敲碎他的腦袋他也想不通這是一個女人說的話、幹的事。
  但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滿篇洋洋灑灑的墨跡不似大多女子的娟秀,反而多了幾分大男兒的氣概,很漂亮的字、很乾脆的休書,她已經拿定主意鐵了心,這些文字告訴他這點。
  從文之久久無法動彈,好似被休掉的人是他。
  「玉容,向朱家的各位下僕知會一聲,然後把我帶來的東西全部收拾妥當,明早便走。」朱寶珠的聲音打破靜謐,玉容苦著臉離去。
  從文之面色難看的抬頭看朱寶珠,朱寶珠淡淡道:「這封休書麻煩大哥叫你弟弟蓋上印章,我想他看到這個什麼傷都會好了。」
  「弟妹何必如此?小弟的確有不對,是我管教無方,日後我會嚴加看管不會讓弟妹受一點委屈,這休書就算了。」
  朱寶珠微微扯起嘴角,心想從應之的確該管教管教,十九歲的男子還像個沒長大的少年,為人沒德也沒品,鐵定是被這位大哥從小寵大的。
  原先知曉從家長輩早逝,年幼的從文之一手帶大襁褓中的弟弟還要兼顧家業,很讓人同情且敬佩,她猜測那位和大哥一起長大的弟弟肯定也是位真男子。
  「大哥,你若還有點良心就成全我和令弟,我不想一輩子活得太難堪,相信你也不願唯一的弟弟三天兩頭撞牆出血。」
  從文之氣惱的拍下休書狠狠道:「弟妹妳別難過,我這就給妳出氣去,看我非打得他認錯為止。」
  從文之氣沖沖去將從應之揪了過來。
  從應之的額頭已經止血,上面擦著藥酒,在前廳看到朱寶珠時他蒼白的臉色變得慘白,眼眸裡還是隱沒不去的厭惡和痛苦。
  「應之,你還不向弟妹認錯!」
  從應之瞪大眼睛,哇一下又開始號哭,「都怪爹娘死得早,我只有大哥你了,大哥你為什麼要逼我?你明明說過這輩子只要我快樂就好,可是現在你拆散我和瓔珞,還逼我娶這個女人,我還不如撞死了好!」
  「沒人逼你死。」朱寶珠一句話阻止了從應之的二次自殺。
  只見她緩緩起身,拿過休書遞給滿臉驚愕的從應之,「蓋個章明天送去衙門,以後我和你就不再是夫妻,若是知道你膽小如鼠,我一定不會大老遠跑來嚇你,寶珠在這給你道歉。」
  「弟妹!」從文之氣得跳腳,欲要去追朱寶珠。
  愣了半天的從應之拽住大哥悶悶道:「大哥,她瞧不起我。」
  從文之瞧著弟弟這一副模樣,恨不得撞暈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弟弟!
  翌日從文之多番誠心挽留,差點又鬧得從應之去撞牆。
  吵吵鬧鬧好幾場子,朱寶珠最後還是帶著所有嫁妝和家眷離開了臨城。
  她和從應之不過是一日夫妻的緣分而已。
  坐在馬車中出神望著外面與家鄉大不相同的土地,朱寶珠全然沒有了面對兩兄弟時的那份瀟灑,她不過是想和天下所有女子一般嫁人、相夫教子而已,等了十八年,本以為是天賜良緣,卻不想得來的是個天大笑話。
  她想到出嫁那天暖風徐徐的碼頭,父母、兄長們滿面的開心笑容和不捨,多番叮囑言猶在耳,眨眼一月過去,新婦成了棄婦且還是自找罪受。

  ◎             ◎             ◎

  四月份的安水城仍舊寒風刺骨,河道兩旁的柳樹不見綠意,渾濁的河水在冷風肆虐下波濤洶湧,似要把人給吞噬進去。
  腳下是乾燥的黃土地、頭頂是陰沉的天空、身邊是裹著厚衣匆匆路過的人們,沒有一樣是朱寶珠熟悉的暖春時節。
  冬去春來過了十八載,年年春天她都喜歡帶著玉容出去踏青賞花,今年背井離鄉沒了家,連那些好景也只能藏在心裡再也看不見了。
  「小姐,王家夫人快來了。」身邊的玉容出聲提醒發呆的朱寶珠該到回家的時辰了。
  朱寶珠點頭,眨了眨細小的眸子,轉身便離開清冷的河道。
  回到朱寶齋她見到洪掌櫃正在輕撥算盤的珠子,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清脆流暢,很是悅耳。
  伙計小李正麻利的擦洗桌椅木櫃。
  余掌櫃攏手坐著,面前的茶水已經沒有半絲熱氣。
  大家見朱寶珠回來了都笑著喊了一聲小姐,言語間並不多熱情,隱隱還有些尷尬和不屑。
  安水城就在臨城的隔壁,實在沒臉回家見父母的朱寶珠改道來到這兒,目標很明顯就是為了接手這家父親送給自己做嫁妝的朱寶齋。
  朱家以銀器起家,祖祖輩輩努力經營,如今不說富可敵國,但凡說起朱寶齋,誰不知道上那兒就能找到滿意的珠寶、銀器。
  朱寶齋遍布齊國諸多大城,其盛名在外,在同行裡面還真找不到可以與它相抗衡的對手。
  朱老爺捨得拿一家朱寶齋給女兒做嫁妝,那份寵愛誰不知曉,從家大哥就是瞅中朱家兩老對朱寶珠的喜愛才會毫不猶豫答應弟弟的親事,娶朱家的女兒有什麼不好?不但有無人能及的嫁妝還有朱家這個大靠山,只可惜這到手的肥肉又溜走了。
  朱寶珠那般乾脆決絕,在從大哥眼中多少有點自掘墳墓,一個女人這樣不聽勸告的休掉自己,回到家鄉還有誰敢娶?只會讓自己丟人也讓朱家丟人,她這一輩子等於被自己給毀了。
  知情的外人都覺得朱寶珠不識好歹,唯有朱寶珠自己覺得丟掉了包袱,只不過又得揹起一個更大的包袱。
  她從愁嫁變成棄婦,這一輩子注定再沒人要了,儘管她還是個姑娘……
  可是看著琳琅滿目的朱寶齋,她心中燃起熊熊熱情,如果說每個女人從襁褓小兒長成芳香少女都在為了嫁人生子作準備,她朱寶珠就不是,嫁人生子固然重要,但如果能像大哥那樣立業發家更好。
  她也曾嫉妒大哥,懊惱自己為何不是男兒。
  她有自己的驕傲和剛強,既然有家不能回,有天下男兒卻不能嫁,既然注定這輩子成了大笑話,什麼名聲、什麼臉面她看得淡了,她不會為了女兒名節而拿白綾自縊,最後卑微的結束人生。
  十八年前她以為春天都該是柳條搖曳、花香四溢,但這一年的春天寒冷滲骨,淺淺的綠無法溫暖她的心,天南地北不盡相同,只有活著才能看到繽紛的美好。
  「王夫人您請坐,玉容快沏茶,王夫人可嚐過南鄉的清茶?」朱寶珠等待的客人如約前來,看那架勢必定是肯信她。
  王夫人是安水城近衛軍將軍王響的兒媳婦,三十來歲、肌白面善,不算美人卻勝似美人,笑起來溫柔如水,多看幾眼就忍不住覺得親近已久了。
  「南鄉清茶?我哪有機會品嚐,我生在這裡嫁在這裡,呵呵,這就是清茶?今天可要嚐一嚐。」王夫人端起小巧的茶杯細細品味。
  玉容又端來剛出爐的糕點,全是南方口味。
  朱寶珠打定主意留在安水,那些隨嫁過來的下人也一併留下了,用慣的廚子更是不會放掉,朱寶珠暫時還吃不慣北方的菜餚,每天叮囑廚子多準備一些可口糕點,自己吃不了就拿來店裡招待客人。
  雖然她才來幾天,但是也有客人每日到訪就為了那幾盤小糕點。
  朱寶珠拿出紙筆娓娓說起正事,「王夫人您上次說想訂製的髮簪我給您細細計算了一番,這些您請過目,有哪兒不明白直接問我。」
  白紙黑字上寫得清清楚楚,一支髮簪要用的原料數量、色澤、花樣、尺寸算得尤為精細,精細到客人心裡有明確的印象,不會是稀里糊塗的總不放心自己拿出的金子會被朱寶齋佔便宜。
  這位王夫人面相柔弱和善卻是精打細算的主,上次拿著兩只金鐲子過來說想熔掉鐲子打造一支髮簪,拉著掌櫃說了一上午最後還是不放心的走了,總認為自己的鐲子打造掌櫃說出的髮簪會吃虧。
  掌櫃對這樣的客人並不在意,朱寶齋從不缺有錢的貴客。
  朱寶珠卻覺得這樁生意明明可以做到彼此都不吃虧,為何彼此都不如意呢?何不坐下來好好談,他們拿出客人滿意的銀器,客人給他們應得的報酬,何樂不為?
  王夫人本就不是糊塗的女人,看了朱寶珠寫出的細目,腦子便清明多了,甚至還覺得如果照這樣做,朱寶齋除了賺一點手工辛苦錢,其他都有點虧。
  王夫人這下子便放心了,立刻拿出金鐲子遞給朱寶珠,而一旁的洪掌櫃立即拿出紙筆記單。
  王夫人又再三叮囑道:「我這人不喜歡金首飾,熔掉它們送給妹妹挺合適,我妹妹下月便要出嫁,朱小姐可記得別錯過時間。」
  「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趕出來。」
  「那就有勞了。」
  送走王夫人,朱寶珠拿著那一對鐲子掂量掂量,緩緩走向兩位老掌櫃。
  掌櫃們兢兢業業跟了朱家大半輩子,和朱家的關係好是好,就是有點瞧不起身為女兒家的朱寶珠。
  面上雖不說什麼,朱寶珠唯有慢慢的努力做給他們看,她可不想和這兩位老前輩鬧僵。
  「洪掌櫃,王夫人訂的髮簪由我辦可好?」
  洪掌櫃搖頭毫不客氣的說:「不行,小姐是小姐,怎能做這等辛苦事?還是交給師傅們吧。」
  「洪掌櫃,您應該知道我娘的手藝不比師傅們差,我自小跟著娘和大哥學習打造銀器,不會讓您失望,而且幾位師傅現在手裡都有活計,忙得脫不開身,王夫人這簪子能多快趕出來?」
  「小姐不用擔心,老夫會送到瑸京打造,時間還是來得及的。」洪掌櫃好整以暇的看著朱寶珠小小的眼睛,不由得好笑,這位小姐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跑來這裡,小姐過來卻不見姑爺跟隨,有點奇怪。
  「他們能做到這樣?」朱寶珠將方才的細目遞給洪掌櫃。
  洪掌櫃一看頓時拉下臉,「小姐,照妳這麼來我們太吃虧了,費神費力,不划算不划算。」
  朱寶珠不置可否,淡淡解釋道:「如果多費點神和力氣可以做出超越客人預料的完美,那樣客人會更加滿意、更加高興,這樣有何不好?明明可以做到十分好卻總是為了佔油頭而故意做到八九分好,這樣別人雖然看不出來,朱寶齋還可以多賺,但是這有砸招牌的嫌疑不是嗎?」
  洪掌櫃臉色鐵青氣得渾身顫抖,他們哪敢做出砸招牌的事,朱寶珠所說的一切都是朱當家的授意而為,這麼做了幾代人,誰敢說朱寶齋半分不是?
  這丫頭果然天真,天下哪有為客人考慮而故意少賺錢的商人?
  朱寶珠遞給掌櫃一杯茶,客客氣氣道:「您是前輩,我理應聽您的,寶珠任性而為對不住您,您別動氣,要不這樣吧,王夫人這髮簪交給我負責,如果到時候我交不出王夫人滿意的東西我就離開這,如果我做的更好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寶珠並不是信口開河的無知小丫頭,您總得給我一個機會不是?」
  洪掌櫃暗想覺得不錯,沒嘗過失敗哪裡知道自己的分量,就算砸了一筆生意也無關緊要,大不了好好賠償便是。
  洪掌櫃點了頭,朱寶珠便放心的去了。

  ◎             ◎             ◎

  翌日清晨醒來,屋外竟是難得的大晴天,朱寶珠看著久違的朝陽一笑,雙眸彎彎瞇成了一條縫隙。
  用過早膳朱寶珠便來到前屋店鋪,一早晨鋪子裡只有伙計小李在做清掃,朱寶珠徑直坐在掌櫃的位置,拿出抽屜中的帳本來看以打發時間。
  玉容見天氣放晴就想出去轉轉,跑過來慫恿朱寶珠,「小姐,妳看外面天氣多好,今天也沒有冷風,不如出去轉轉?我們來到這兒還從沒去過街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朱寶珠好笑的搖頭,臉上嫩白的肥肉微微輕顫。
  玉容一直不敢說自家小姐一笑啊,那下巴跟彌勒佛一樣……只不過小姐的肌膚又白又嫩,每次對著自己笑,都有點想伸手去掐她的臉蛋一把。
  「我剛來有很多正事要忙,玉容妳自己出去便好,昨天不是給了妳銀子?對了,給我買幾樣好成活的花草回來,咱們後院真難看。」朱寶珠隨口吩咐。
  玉容得到赦令立即跑出了朱寶齋。
  玉容前腳離開,朱寶齋後腳就迎來今日第一位客人。
  小李剛準備跑去喊掌櫃,朱寶珠已經和和氣氣的迎了上去且吩咐:「小李倒茶,公子先坐會,想買什麼給您端上來。」
  來客正是一位二十來歲的華衣公子,他的身形偉岸、面相剛毅,眉頭帶著一股唬人的煞氣。
  朱寶珠仰頭看他,心中直嘆北方的男子真正是大塊頭,個子高得她唯有仰望。
  小李端來茶水,小聲對朱寶珠耳語,「小姐,這位是梁記的梁大當家梁老爺,小姐您小心,梁老爺這人很不懂憐香惜玉,脾氣暴躁易怒……」
  朱寶珠輕輕推開小李前去招呼,再這麼嘀嘀咕咕下去那姓梁的客人眼珠子就要瞪下來了。
  「梁公子請用茶,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梁楚往椅上一靠,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朱寶珠心頭發顫,如此牛飲清茶的人她還是頭回見到,朱寶珠趕緊吩咐小李滿上,梁楚端起再次牛飲而盡。
  小李再準備滿上,梁楚皺眉開口了,「我喝不下了。」
  這聲音低沉有力,小李聽了便嚇了一跳連忙退下,朱寶珠見狀心裡發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梁老爺需要什麼?」
  梁楚起身環顧四周擺放有序的首飾,髮簪、髮釵、手鐲、扳指、簪花等等數不盡數,他只覺得眼花撩亂,更是弄不懂女人的麻煩心思。
  「我想買一樣首飾贈人,十五歲的小姑娘生辰買什麼好?價錢好說。」梁楚聰明的將這個麻煩丟給女人。
  雖然看到這女人的第一眼他很震驚,原來天下有這麼肥胖的女子,一張圓盤大餅臉上,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呵呵,長得真是有趣,更令他震驚的是這麼大一家銀器店竟是女人掌管,挺有能耐。
  朱寶珠聞言莞爾,心想他定是想買禮物討好喜歡的姑娘,「那姑娘缺什麼首飾?」朱寶珠反問。
  梁楚攤手搖頭,「我哪知道那些,不過我看她平時不愛花俏,鮮少戴什麼首飾。」
  說到這裡梁楚忍不住看向這位老闆娘,胖是胖,好在膚白面嫩還有一頭烏黑光澤的頭髮,頭上帶著一支銀簪和三株小巧的簪花,肉肉的耳朵上有潤白的東珠耳墜,脖子上還有細緻的銀鍊一直垂到胸襟中……
  梁楚收回視線,揚手指向她的腦袋,「就妳這種髮簪好了。」
  朱寶珠啞然失笑,看來是個粗心的男人了。
  朱寶珠起身從櫃子裡拿出和頭上一個花樣的簪子,一支是銀簪,一支是金簪,還有一支玉簪,因為這花樣簡潔而且作工不複雜,所以當時便多造了幾支,不然很少會有這種同樣式但不同素材的成品。
  金子性軟最難塑形,白銀花樣最多卻不如金子來的貴重,送人難免寒酸,而玉飾太高貴,不是誰都適合戴。
  梁楚拿著三支髮簪瞧了一遍又一遍,實在很難取捨,覺得各有各的味道,看著簡簡單單的三樣髮簪卻如面對三位不同的女子,金子華貴、白銀婉約、翠玉冰冷。
  梁楚眼神微微一閃,指定金簪,「就這個。」
  一大早就做成一單生意,朱寶珠的心情大好,等梁楚走後她便拿出紙筆在那兒塗塗畫畫。
  小李從她身邊經過時無意一瞥,朱寶珠畫的圖案好像有點眼熟,正是梁楚腰間佩戴的玉。

  ◎             ◎             ◎

  王夫人訂製的金簪在朱寶珠手下已經見了形,簡略的型胚讓洪掌櫃刮目相看,心中對朱寶珠多了一份認可,面上卻什麼也不說。
  朱寶珠不慌,該忙的時候忙,該歇的時候歇。
  她縱然有份男人的野心,卻到底是個十幾年沒出門的姑娘,飽讀詩書哪兒比得上真刀實槍,精於計算卻一直沒處施展。
  她不會狂妄的認為自己有朱家代代相傳的手藝和爹娘平時教傳的生意經,就可以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她不懂的門道太多,生意場上的事更是要向老一輩的學習。
  她不會妥協在洪掌櫃的言辭諷刺裡,但是對他老人家該敬的還是敬,應有的禮數從不怠慢。
  短短半月下來幾位老前輩已經不如先前固執,心中不得不承認這位胖小姐很有朱家老爺的幾分風範,特別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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