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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一刀驚春《下》

一場漫天大火,江展羿只來得及將唐緋丟出,自己卻喪身火窟, 唐緋曾說,這輩子只有江展羿不會丟下她,所以她要等他, 誰知,這一等就是三個春天。死裡逃生的江展羿想不起過往, 看著神醫家因為試毒而眼盲的姑娘,下巴小小,如狐狸般好看, 他忍不住想對她好,忍不住揹著她四處走,忍不住想去喜歡她, 那姑娘卻說,她心裡早有喜歡的男子,她叫他「猴子」, 那個人,她差一點就嫁給他了。 江展羿依稀想起,曾經有個姑娘,被他扯壞了肚兜, 他喊她「狐狸仙」,那姑娘總愛對他使小性子, 還總說要當他的媳婦兒,他總誇那姑娘韶華勝極, 她曾對他說:「江展羿,我非常、非常喜歡你!」 這一年,當他的狐狸仙聲音微顫道:「猴子,那你還要我不?」 江展羿拽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毫不猶豫地道:「要!」原來兩個人一旦有了羈絆, 便是一念情深,山遠水長了。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沉筱之
出版日期:
2012/09/17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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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氣作家沉筱之最暢銷江湖大作,看不識江湖險惡的唐阿緋,
卻遇到了連情書都不會寫的江大俠,究竟這兩人有可能攜手白頭嗎?
此外,最值得收藏的獨家感人番外,就只有在喵喵屋喔!

一場漫天大火,江展羿只來得及將唐緋丟出,自己卻喪身火窟,
唐緋曾說,這輩子只有江展羿不會丟下她,所以她要等他,
誰知,這一等就是三個春天。死裡逃生的江展羿想不起過往,
看著神醫家因為試毒而眼盲的姑娘,下巴小小,如狐狸般好看,
他忍不住想對她好,忍不住揹著她四處走,忍不住想去喜歡她,
那姑娘卻說,她心裡早有喜歡的男子,她叫他「猴子」,
那個人,她差一點就嫁給他了。
江展羿依稀想起,曾經有個姑娘,被他扯壞了肚兜,
他喊她「狐狸仙」,那姑娘總愛對他使小性子,
還總說要當他的媳婦兒,他總誇那姑娘韶華勝極,
她曾對他說:「江展羿,我非常、非常喜歡你!」
這一年,當他的狐狸仙聲音微顫道:「猴子,那你還要我不?」
江展羿拽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毫不猶豫地道:「要!」原來兩個人一旦有了羈絆,
便是一念情深,山遠水長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品茶會開始的前一天,眾多江湖人士都齊聚在暮雪宮;前幾天還清冷的宮闕樓閣,頃刻便熱鬧起來。二月初,春意也隨這熱鬧氣疏忽而至,翠葉軒外,一簇簇梨花如雪。
  蘇簡坐在翠葉軒內,將九冥陣圖推給江展羿。
  「聊表誠意。」江展羿與姚玄對視一眼,收下九冥陣圖。
  蘇簡又展開一幅暮雪宮的全景圖,指尖在兩處地方敲了敲。
  「品茶會的第二天夜晚,我會設宴款待江湖眾人,筵席設在正南的暮雪殿,開筵後,你藉故離開,至西處的望江樓,我的人馬會埋伏在此,屆時,只要蕭均的人手趁亂伏擊你,我們便來一個甕中捉鼈。」
  江展羿沉思道:「暮雪宮東面可有安插人手?」
  「有,但東面無甚漏子,我讓蘇澈帶了十數弟子守著,謹防蕭家的漏網之魚。」一頓,又說:「你若不放心,我也可把西面蘇淨的人手交給姚先生。」
  「不必了,畢竟蘇淨更熟悉暮雪宮的布局。」江展羿道:「安和,到時你去東面,以防萬一。」
  姚玄點頭,「好。」
  蘇淨道:「姚先生,到時若人手不夠,只管遣人來告訴我。」
  「蘇公子放心。」
  這一年前來品茶會的除了蜀中人,還有許多江南門派。早以前,江南武林是由江南和中原兩部分組成的,但因這些年來,流雲莊勢力太過強大,中原便並為江南武林的一部份。
  江湖眾人,為流雲莊馬首是瞻……這個道理放諸四海皆準,故此一些本是來找茬的武林人在品茶會上看到了穆三小姐以後,便默默認可了蘇簡重建的暮雪宮。
  一天茶會下來,穆情已是累極,好在……這是她在暮雪宮的最後一天了。
  翌日晨光如水,穆情收拾了行囊,只與唐緋一人道了別,聽聞她要走,唐緋很是吃驚。
  「不多留一陣子嗎?我還說叫妳一塊兒去平安城呢!」
  「會有機會的。」穆情笑道,從袖囊裡取出一物,「薄禮一份聊表心意,望阿緋姑娘收下。」
  攤開的掌心上是一個榴花香囊,煙色作底,榴花火紅。
  「妳繡的?」唐緋很吃驚。
  「穆情技拙。」
  「哪裡技拙了,這麼好看的東西我就繡不出來。」
  「阿緋姑娘喜歡就好。」
  穆情又與唐緋閒談了一會兒,卯時過半,便離開暮雪宮。
  出了暮雪宮,需沿著山道徒步而行,到了山下往東走五里,便是平安城。
  穆情走路,腳步聲極輕,春日清晨,一聲鳥鳴樹間,整個山道像是更靜了幾分。
  忽然間,身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妳要走了?」
  穆情回過身,蘇簡一身青衫立在不遠處,春光恰好,令他看上去就像浸在泉中的玉。
  「嗯,要走了。」
  「我送妳。」蘇簡走上前去,接過她的行囊。
  兩人並肩走著,一路無話,到了山腰拐角處,穆情忽道:「對了,你跟阿緋姑娘的婚約信物,可是那枚五瓣的緋色桃花玉?」
  「怎麼?」
  「那桃花玉我像是看誰佩戴過。」
  「我跟阿緋的婚約,是我們娘親訂的,那桃花玉,也是她的娘親給我的。」
  「嗯。」穆情頓住腳步,微蹙著眉,「我總有種擔心的感覺,但說不上來原因,那桃花玉真正的主人,你還是去查清得好。」蘇簡心頭百味陳雜。
  這些日子,穆情半點未曾提及那樁事,甚至沒有苛責過他;但她明顯跟從前不一樣了,雖然是淡泊如常,嫻靜如常,可彷彿越走越遠了。
  蘇簡只覺空茫無著,卻不知這種感覺是否就叫後悔。
  山下小鎮轉眼就到,穆情接過自己的行囊,「就送到這裡吧。」語畢,她轉過身,再沒看他一眼。
  「對不起。」看著穆情的背影,蘇簡忽然道:「那天,是我衝動了……」
  但那天的所作所為,豈是對不起三個字可以抹去的?
  穆情搖了搖頭,朝遠處的離離春草看去,「有因必有果,我種的因,所以自食其果。」
  蘇簡聽了這話,心口驀然一陣刺痛,他抬頭啞聲喚了句:「穆情……」可穆情沒有再停留片刻。

  ◎               ◎               ◎

  隔日夜,暮雪宮筵開幾十席,熱鬧非凡。
  席間,江展羿藉故離席,沿長廊一直走到西面的望江樓。望江樓位於高處,起名望江,只因在樓上可以遠眺長江水。
  春夜深靜,江展羿餘光四下掃過,手掌在欄杆上一撐,便躍下望江樓。
  數十個黑衣人被突然出現的江展羿嚇了一跳,即刻拔刀相向。
  果不出所料,這些人使得都是蕭家武藝,短刀手,奪魂鉤,在暗夜激起一陣尖銳的兵器碰撞之聲。
  然而,江展羿卻越打越狐疑……疑點有二,其一,倘若這些黑衣人是被蕭均精心安插在此的,打鬥起來怎會如無頭蒼蠅,毫無章法?其二,嶺南蕭家斷然不是泛泛之輩,何以這些人只會使一些蕭家的基本功夫?
  想到此,江展羿打了個手勢,示意蘇淨出現,下一刻,他凌空翻身,折了黑衣人領頭的手,一把揭開他的蒙面布。
  「怎麼回事?」眼前的人竟不是蕭均。
  蘇淨動作一頓,忽而大叫道:「小心他吞毒自盡!」然話音剛落,那黑衣人已然癱死在地了。
  江展羿四顧望去,只覺萬分擔憂。
  若蕭均的目標不是自己,不是蘇簡,那麼又是誰呢?在江南時,那幾道視線明明就是跟著自己的,後來回了雲過山莊,莊中弟子也……不對!
  江展羿的思緒一轉,渾身頓時僵冷起來。
  也許、也許蕭均的目標真的不是自己,因為那時候,他的身邊總是跟著另一個人……狐狸仙……
  「不好!」江展羿驀然大吼一聲,往唐緋住的深雪齋飛奔而去。

  ◎               ◎               ◎

  與此同時,暮雪宮的正殿外,有弟子忽然來報。
  「少宮主,不好了,深雪齋失火了……」
  深雪齋失火了。
  蘇簡一聽這話,頓時愣住,方才在筵席上,唐緋說自己累了,要回深雪齋歇息,他出於謹慎派了兩個弟子陪著她,可是……
  方至此時,昔日的一個個片段才逐步在蘇簡腦海裡拼湊完整,叱吒天下的杏花令,來歷蹊蹺的緋色桃花玉,這種種線索無一不在說明唐緋與江南流雲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難道她是……
  一個念頭忽然在蘇簡腦中炸開……原來自己竟弄錯了蕭家重現江湖的真正原因!
  「蘇少宮主如此情急,不知所為何事?」
  迴廊盡頭,繞出一個修長身影,蘇簡定睛一看,此人竟是一年前與自己比過武的七煞門阮辰。
  「倘若少宮主不嫌棄,不妨指教我們師兄弟一二。」
  阮辰周圍,頃刻又出現七人,這七人擺出七絕陣,攔住蘇簡的去路。
  「讓開!」蘇簡手中寒芒一閃,雙刃畢現。
  「少宮主應該知道,以暮雪七式對付我七絕陣,縱然能勝,也會耗費些許時辰。」阮辰說著,一笑,「而阮某的目的,不過是想耽擱蘇宮主片刻。」
  「你……七煞門與蕭家合作?」
  「有何不可?有共同的敵人,便是朋友,我七煞門和蕭家,跟穆小公子算是不共戴天,如今只要他女兒一人的性命,也算慈悲為懷了。」
  「阿緋她真的是……」
  「看來蘇少宮主已經猜到了,不錯,唐緋便是穆小公子的親生骨肉,抑或者,我們應當稱呼她為……穆緋?」
  暗夜的天穹看不到一顆星子,雲層翻捲,日月無光。
  蘇簡目不轉睛地看著七絕陣,慢聲道:「蘇茗,張亦,攻陣北,蘇決,毀陣眼!」
  樓裡樓外都起了火,火舌子一浪高過一浪,滾滾濃煙撲來,嗆得人眼淚直流。
  唐緋立在樓中,難以置信地看著蕭均,她手裡的銀色軟劍還滴著血,周圍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屍體。
  「小丫頭功夫不錯。」蕭均勾唇,露出一枚森冷的笑。
  唐緋的心裡卻慌亂極了,她方才回到深雪齋,裝上了蕭均一行人。這些人不知何故,死活想要自己的命,唐緋迫不得已,只好出了殺招。
  她從沒殺過人,這會兒渾身沾滿了鮮血,不是不怕的。
  「為什麼……」唐緋茫然的聲線裡帶著一絲哭腔,「你們為什麼要害我?」
  蕭均掃視一眼地上的屍體,「果然是穆玨的種,動起手來心狠手辣!」
  「我不認識什麼穆玨!」唐緋亦惶恐地看著那些屍體,「我、我殺他們,是因為我想活命,因為剛剛在筵席上,我聽人說……」
  「穆姑娘,妳那些瑣碎的理由,我好像沒必要知道吧?」唐緋渾身一震。
  「現在擺在妳眼前的,只有兩個字,生,或者……死!」
  眼見蕭均揮鞭打來,唐緋咬牙將軟劍凌空一抽,劍身如銀蛇,竟比蕭均的九節鞭更靈活三分,誰知就在此刻,蕭均忽然甩開鞭子,閃身躍至唐緋身後,點了她的穴道。
  「丫頭功夫雖不錯,就是人太嫩了點。」蕭均揶揄道,周圍都是火光,他撿起地上的長鞭,慢慢朝唐緋走近。
  忽然間,一截屋梁經不住烈火灼燒,砸在蕭均和唐緋之間。
  唐緋被困在一處死角,蕭均過不去。
  「罷了,老天爺要多留妳片刻,我也不能逆了他的意思。」與此同時的梅園盡頭,江展羿持刀而立,不斷喘息。
  周圍皆是拼殺之聲,眼前一個白髮長須的老者,卻仍氣定神閒地說著話。
  「老夫聽聞,江公子原是蕭家族人,親緣嫡系血濃於水,何故要幫著外人來對付蕭家?」
  此人是七煞門的掌門阮振,先時,若非阮振在江展羿對付蕭家三大高手時突然偷襲,江展羿怕是早就趕到了深雪齋。
  蕭家的三大高手橫屍於地,江展羿縱刀一揮,「蕭家中人,不配跟我提親緣二字!」
  「江公子切莫妄動肝火。」阮振看著江展羿煞白的唇色,印堂隱隱透出的黑澤,「方才強使內力,毒素攻心,公子此刻莫不是已經毒發?」
  對方的沉默不語令阮振肯定了心中猜想,笑起來,「其實憑江公子的武功,勝過阮某乃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公子若再妄動一次內力,說不定斷送的便是自己的命。」
  五臟時而如墮冰窖,時而又如烈火焚燒,這便是冥泉毒發的感受嗎?
  江展羿吃力地握緊手中的青龍刀,饒是眼前景象早已模糊,他也清晰地記得三九寒冬時,唐緋為他跪在唐門前的身影。
  江展羿一直說自己只是個粗漢子,但他心底清明堪比賢者,一直曉得什麼該放棄,什麼該珍惜,什麼該以命相搏。
  暗沉的黑夜裡,忽有一縱刀光如水,驚散月色,驚破春光,唐緋昏沉之際,似乎看到有人劈刀斬火而來,為自己解開穴道。
  這身影再熟悉不過了,這一聲「狐狸仙」也再熟悉不過了。
  她睜開迷濛的眼,委屈地叫了聲:「猴子。」滾燙的淚珠便順著臉頰滑下。
  江展羿把唐緋攬入懷裡,輕聲道:「別害怕,我在。」又問:「能走嗎?」
  唐緋一身都是傷,她方才不覺得疼,可此刻看到江展羿,傷口卻驀地疼了起來。她搖了搖頭,說:「猴子,我疼……」
  「沒事,我揹妳。」
  也許是因為從來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也許是因為火光帶起的熱浪太過滾燙,唐緋趴在江展羿背上的時候,沒有意識到他周身早已寒冷如冰,更沒有意識到他向來穩健的步伐如今走得蹣跚跌撞。
  她錯誤地以為,只要他寬厚溫暖的肩膀還在,自己就可以無所畏懼,一往無前,於是唐緋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話。
  「猴子,方才有人要害我,我第一次……殺了人。」
  「嗯。」
  「可是我沒法子,我是一定得活著的,剛剛在筵席上,我聽人說從前的穆盟主也有腿疾,是被一個叫醫老怪的神醫治好的,我想陪你去找醫老怪,求他為你解毒。」
  「……好。」
  「猴子,剛才我真地非常非常害怕,你知道我是怎麼撐下來的嗎?」
  「怎麼撐的?」
  「那個時候我在想,你的毒還沒解,我怎麼能被別人害死呢?只要你在這個世上活一天,我便會陪著你過一天……」
  火勢吞捲了樓梯,此刻的深雪齋,就如凌空的閣樓,隨時有可能塌陷。
  而江展羿,已無力再施展輕功縱下樓閣。
  唐緋又在他背上昏沉沉地睡過去,江展羿頓住腳,看著忽然出現的蕭均,竭力握緊手中的青龍刀。
  蕭均看著眼前這張與蕭楚相似的面容,歎了一聲,「把背上的人留下,你走吧。」
  冥泉至毒攻心,連呼吸都艱難。這一刻,江展羿想了許多。他想,還好唐緋是穆玨的骨肉,以後狐狸仙有流雲莊庇護,他即便不在了,也可安心;可轉而又想,狐狸仙生性好動,若她哪日溜出門玩,被蕭均的人馬發現了怎麼辦?
  「江展羿……」這個時候,蘇簡終於趕了過來,一身青衫浴血,是竭力拼殺過一場。
  他正要縱身上樓,忽然看見江展羿朝他搖了搖頭。
  「蘇簡,接著。」一道緋色的身影從高樓上落下,江展羿橫刀攔在蕭均面前。
  而就在這一刻,深雪齋再也經不住烈火的焚燒,轟然塌陷……

  ◎               ◎               ◎

  唐緋作了一個夢,夢境很簡單……
  暮春的一個午後,她和江展羿坐在雲過山莊前的大樹下,她說著話,他就安靜地聽,後來她道:「猴子,我們該走了,還要去江南找醫老怪給你治腿呢。」然而,江展羿聽了這話,卻站起身來,他揉了揉她的髮,輕聲說:「狐狸仙,我不去了,妳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
  唐緋緩緩睜開眼,眼角莫名有一片淚漬。
  屋外天光晦暗,早春的清晨,寂靜如死灰。
  「阿緋,妳醒了?」屋內響起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
  唐緋別過頭去,蘇簡布滿血絲的雙眼,大抵是因一夜未睡。
  她努力撐著坐起身,望著空蕩蕩的房屋,心裡忽然就害怕起來。
  「蘇簡,猴子呢?」
  「……」
  「猴子……人呢?」
  「江少俠他……」
  「別、別說!」忽然間,唐緋驚慌地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摸下床榻,朝昨夜深雪齋的方向跌撞跑去。
  其實那時她並非全無察覺,當江展羿把她拋下樓時,凜冽的風聲曾讓她睜開眼,看見那一抹置身於高閣火海中的身影,看見樓閣屋梁轟然塌陷……
  天方亮,火不過剛剛熄滅,深雪齋殘骸遍地,一片狼籍,有人從廢墟中拖出幾具已燒成焦炭的屍體,早已不辨面容。
  唐緋蹣跚跑來,見到姚玄,話堵在喉嚨,問不出口。
  「阿緋姑娘,」姚玄面色灰敗,臉頰上有明顯的淚痕,「莊主他……」
  唐緋難以置信地睜大眼,一邊搖頭一邊後退,忽而折返身爬到廢墟之上。
  蘇簡到來的時候,便看見唐緋一人蹲在廢墟邊上,徒手挖著昨夜殘留的碎磚爛瓦,手指被扎破,滲出血來。
  「阿緋,江少俠他已經……」
  「不會的!」唐緋回過身來,「猴子他不會扔下我的,他是這世上唯一不會扔下我的人!」
  「阿緋姑娘。」姚玄握緊拳頭,「從前莊主如何對待阿緋姑娘,我安和,還有雲過山莊,便會如何對阿緋姑娘……」
  「不可能!」唐緋忽而驚叫,她的聲音顫抖起來,「你們不明白的,這個世上,再也沒人能比他對我好……」
  「我愛唸叨,只有他能耐著性子聽;我愛美,只有他會買首飾送我;每次我累了走不動了,只有他肯揹著我。天黑了他會等我回家,被欺負了他會幫我出頭,使小性子的時候他就讓著我,我說的每一樁小事,他都會記在心上。我去江南那半年你們知道嗎?那半年我過得很苦很苦,如果不是猴子給我了一百兩銀子,那麼冷的冬天,我都不知道怎麼熬過去……後來猴子來了江南,他跟我說,如果不開心,就回來吧,所以我回來了,因為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縱然天大地大,起碼還有一個人肯收留我……」
  數牆之外,有一紫衣翻飛,眉目英挺飛揚的老者聽了這一番話後,長歎一聲,他扛起身邊已半死的少年男子,一個縱身,便消失在這紫陌紅塵中。
  三日後,暮雪宮一劫傳遍江湖,這一劫中,江南七煞門滿門覆滅,嶺南蕭家重現江湖只曇花一瞬,曾經以一刀春意驚豔整個武林的江展羿,卻在一場大火中亡故。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即便再苦再難過,也要努力撐著活下去。
  這一日,姚玄打起精神,前來跟蘇簡道別。
  蘇簡黯然道:「這次若非我事前沒有覺察,江少俠也不會……」
  「蘇少宮主不必自責,嶺南蕭族針對阿緋姑娘,我與莊主也始料未及。倘若同樣的事在雲過山莊發生,莊主為救阿緋姑娘,也同樣會不顧一切。」 蘇簡又歎一聲,忽然覺得很累。
  這些日子,他常有這樣的感覺,荒涼無措地竟能淡去昔日仇怨,穆情的離去,江展羿的亡故,明明是想真心相待的人,可最後呢……
  「蘇淨,你去送姚先生。」
  蘇淨看了姚玄一眼,點頭道:「姚先生,這邊請。」
  然而,兩人還沒踏出房門,便有一小徒慌張來報:「少宮主,姚先生,不好了,阿緋姑娘不見了……」
  屋內三人皆是一驚,姚玄問道:「什麼時候不見的?」
  「小的不知,小的在阿緋姑娘的房間找遍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愣著幹什麼,還不派人去找!」
  可是一個人若真想要離開,哪有人能攔得住呢?
  蘇簡的人手從暮雪宮找到平安城,再沒找到唐緋的身影。

  ◎               ◎               ◎

  三個月後,杭州西郊的榴花開了,一簇一簇火紅的色彩。一個老叟推開木扉,看著外頭那個如榴花般好看的姑娘。
  姑娘已跪了很多天了,執意要跟自己學醫。
  老叟伸了個懶腰,踱出門外,問:「你為何想要學醫?」
  「為給一個人治病。」
  「那個人呢?」
  姑娘搖了搖頭,「不知道。」
  「已經死了?」
  姑娘靜了很久,終於答道:「可能是死了吧,我在遇到他之前,一直過得不知所云,直到他來到我身邊,我才有了一個生的信念,就是治好他的腿疾,從此以後,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現在他不在了,我又不知道自己為何活著了,不過幸好這個信念還留在我心底。」
  老叟凝視著這姑娘,點頭道:「妳可以跟我學醫,但我醫老怪有個規矩,凡做我的弟子,三年之內,只鑽醫術,不問世事,且無論從前發生何事,都需換個名字,自此改頭換面,身為一個醫者而活。」一頓,又問:「那麼姑娘,妳現在的名字是?」
  「我姓江,叫江緋。」
  微雨的杭州初夏,一行翠竹間,幾抹榴花深紅。
  唐緋曾經問過江展羿,為何第一回送她東西,要送榴花樣式的,彼時江展羿木訥得非常人能比,這個問題,他卻答得極好。
  ……我曾經聽爺爺提過「韶華」這個詞,覺得很是喜歡,妳韶華勝極,名字又是一個「緋」字,合該用點紅彤彤的顏色。
  如今,江湖上再也沒有了唐緋這個人,而那般燦爛的韶華也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原來年華不單單會隨著時光變老,有時候一個人的離開,也會讓人的一生滄海桑田。

  ◎               ◎               ◎

  兩年多後的深冬,江南落雪,西塘村一夜之間銀裝素裹,嚴寒的季節,只有紅梅傲雪凌霜。
  西塘村是杭州以西一個臨海的小漁村,破曉時分,海天一線,一個姑娘從村東的木屋中走出,對裡頭的人道:「只要不再受寒,等到開春,馮伯的腿疾就好了。」
  馮天遊是西塘村的村長,因年少時摔斷過右腿骨,跛了大半輩子。經年累月落下的毛病,本是醫無可醫,誰料前幾天村裡來了一位姑娘,竟幫他把腿疾治好了。
  「江大夫,我老馮跛了大半輩子,沒想到了這把年紀,還有丟開拐杖的一天。」說著,又喚兒子拎了幾條海魚,「一點心意,江大夫笑納。」
  「不必了。」姑娘笑道:「為人治腿疾,我是不要報酬的。」
  她的下巴尖尖的,面色如雪潔淨,一雙眼生得極好,可眸子卻無半點神采。
  「馮伯,麻煩你幫我把木杖拿過來好嗎?」馮天游應了,姑娘接過木杖,摸索著離開了西塘村。
  看著雪地上蜿蜒的腳印,馮天遊不由長歎一聲。
  「多好的一個姑娘,只可惜……」
  「爹,阿緋姑娘不是說了嗎?她的眼睛是試毒的時候弄瞎的,等到毒散了,就能複明了。」
  馮天遊回過頭,笑罵道:「臭小子,我話都沒說完,就你急著幫她辯解!」這話正中馮舟的心事。一時間,馮舟臉上浮起一團紅暈,被堵得啞口無言。
  卻說這位江大夫,便是當年跪在翠竹齋前的唐緋。
  學醫兩年餘,不問世事,唐緋的醫術突飛猛進,去年夏天,醫老怪破天荒地允許她離開翠竹齋,為鄰近幾個村落的村民看病。
  只是,唐緋雖有華佗之手,卻不能如扁鵲望聞問切……她的眼與耳,在去年一次試毒的時候弄傷了,如今耳朵雖漸漸復原,雙眼仍舊盲著。
  江南之地,人才輩出,其中不乏妙手回春的醫者。昔日名噪一時的醫老怪,柳先生暫且不提,如今名揚四海的華商,更是當世第一名醫。
  只是近年來,江湖上忽然沒了華商的消息,有心人若想算算華神醫消失的時間,那便要推到當年的暮雪宮之劫了……

  ◎               ◎               ◎

  三個月後,江南開春,桃花塢。
  烏篷船泊岸,一個紫衣身影剛下船,便發出一聲驚天哀嚎:「蒼天啊……」
  穆衍風抖著手腕,捧起岸邊一隻淹得半死的雞仔,義憤填膺地往桃林深處走去。
  桃花剛開,林子裡一片淡淡的煙霞色,林深處,立著一白衣身影,白衣勝雪,風華絕代。
  「小於!」穆衍風暴喝一聲,將雞仔拎到他面前,「小黃是怎麼回事?」
  于桓之的目光在那雞仔身上淡淡一掃。
  「大概是清早吃撐了,去岸邊遛彎了吧。」
  「遛彎能遛到水裡去?」
  「土壤滑坡了。」
  「……」
  于桓之剪下一段桃花枝,又朝精舍走去,穆衍風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只得跟在他後頭。
  「我之前不是讓你照顧小黃嗎?」
  「嗯。」
  「那怎麼還……」
  「你這幾年,什麼都往我桃花塢裡帶。」于桓之回過身,「前兩年帶回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便不說了,之後又把梓沉找回來,再後來又養起雞仔,穆大盟主,你可是覺得天底下都是你流雲莊的地盤,儘管的為所欲為?」
  「蒼天啊,小于,你不能六親不認啊!」穆衍風一時語塞,「好歹梓沉也叫你一聲爺爺,是你看著長大的。」
  「跟醫老怪學醫,改名更姓,不是我逼他的。」
  「再說了,前兩年也是你讓我找點事做,培養情操的。」
  「你培養情操就是養雞?」
  「小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穆衍風即刻正色道:「所謂眾生平等,你可以種桃花,我也可以養雞嘛……」
  于桓之看穆衍風一眼,見他已徹底跑題,但笑不語。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青竹屋,華商推開木扉,笑道:「江公子,時辰到了。」
  江展羿一個打挺從榻上坐起身,接過藥碗一口喝罷。
  「怎麼樣?」華商問道。
  「大周天一整圈,小周天兩圈。」
  「應當是沒事了。」華商點頭,「如今江公子的感官和真氣都已恢復,只差記憶了。」
  江展羿沉默。他方才運氣時,恍然入了夢境。
  夢裡頭,得見一抹緋色身影,有個小丫頭像是在喚他的名兒,他每聽她喚一次,心口便會疼上一疼。
  「華大夫,我從前……」
  「江公子還是莫要問的好。」華商笑道:「從前的記憶,最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來,若是記得太急了,反成累贅,影響心緒倒是其次,耽誤病情便不好了。」
  江展羿猶疑片刻,點了下頭。
  「展羿……」隨著一聲喊,穆衍風推門而入,一巴掌拍在江展羿的肩頭,「怎麼樣?好多了吧?」
  「好多了。」江展羿答道,又喚了聲:「師父。」
  穆衍風聽了這聲「師父」,受用地在桌旁坐下,又對華商道:「梓沉,你去跟你那討人嫌的爺爺說,今兒中午,我跟我自家徒弟搭伙,讓他自生自滅!」
  「這……」華商猶疑,轉念一想,又道:「也好,我正有事要拜託桓公子。」
  華商原名于梓沉,是于家後人,他如今客套地喚于桓之一聲「桓公子」,是因當年跟醫老怪學醫時,立誓改名華商,從此身為一個醫者而活。
  「試探武功?」于桓之聽了華商的來由,一頓,「比武這等趣事,何不勞煩穆大盟主?想必他樂意得很。」
  「穆盟主是江公子的授業恩師,若是盟主去試探江公子的武功,華商恐怕看不真切,所以想請桓公子幫忙。」
  于桓之看了華商一眼,放下手裡的桃花瓷瓶,「憶風最近可好?」
  「爹一切都好,方才聽穆盟主說,爹前幾天去了流雲莊一趟。」
  「哦?」
  「桓公子,桃花……桃花姑娘的忌日快到了,爹想回桃花塢來看一看。」
  桃花姑娘,是江湖人對于桓之仙逝的夫人南霜的尊稱。
  于桓之聽了這話,莫名安靜了良久,「罷了,你讓江展羿下午到桃花林來找我。」
  江展羿的記憶,停留在三年前他從昏睡中醒來,四肢百骸如有烈火焚燒,痛入骨髓。當時他以為自己必定活不成了,誰知又一次醒來後,那種劇烈的疼痛竟奇蹟般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肢麻木,眼不能觀,耳不能聞。
  一直到這兩年,江展羿的四肢五官漸漸恢復知覺,華商才道當年的他是中了一種奇毒,而置之死地而後生,便是解毒的辦法。
  江展羿一邊思索著往事,一邊來到了桃花林。
  林子深處,于桓之折下一段桃花,放在一座孤墳前,墳前墓碑刻著六個字……愛妻南霜之墓。
  若要在這個江湖論及鴛鴦眷侶,那麼于桓之和南霜必定排的上前列。然而,饒是相守百年,也終有一個人會先走,攜手同老已是福澤,南水桃花這一生,過得很圓滿。
  「桓公子。」江展羿立在不遠處,又看向那一方孤墳,「桃花姑娘,打擾了。」
  于桓之安靜一笑。
  「恢復得怎樣?」
  「好多了。」江展羿猶疑一陣,「華大夫說,讓我來與桓公子比試。」
  「嗯。」于桓之從地上撿起一段枯枝,扔給江展羿,「你以枯枝為刀,我徒手。」
  眼前的人看不出年紀,一身白衣,絕世的眉眼,恍然天人一般。
  桃花林裡,四周都是淡淡的春氣,于桓之白袍一展便向後掠去,江展羿立刻屏息,持木如刀。
  真正高強的武功,也許不需要殺多少人,流多少血,卻能在瞬息之間無孔不入,遊刃有餘之下,又不多傷及一分一毫。
  縱是江展羿已沒了從前的記憶,他也可以確定眼下這個人,是這一生至今遇到過最強的敵手,連他自己也不敵。
  暮雪七式的第七式「凝水為刃」練到極致,哪怕空中的一絲春氣,葉尖的一滴水露,也可被于桓之化為無堅不摧的利器。
  林中粉色桃瓣紛飛如雨,桓公子腳步在一片花葉上微微借力,揚手打落江展羿手中的枯枝。
  江展羿落地收招,心服口服,「桓公子武藝驚世駭俗。」
  于桓之微微一笑,朝林子外頭的人道:「真氣和內力都恢復了七成,差不多了。」江展羿愕然。
  這時候,華商從林間走來,先對桓公子道了一聲謝,笑道:「既然如此,那江公子這兩日收拾好行囊,便跟華某離開吧。」
  「要走?」
  「江公子不是想恢復記憶嗎?」
  「嗯,可是不知……」
  「江公子的傷勢,說到底還是經絡血脈的問題。如今內力和真氣都已恢復,只需有高人施針,公子的記憶便可在不日後尋回。」華商道,又說:「只是我從前學藝不精,在經絡針灸方面實在技不如人,只有帶江公子去找我的師父,請他為你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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