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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折】皇后,朕想侍寢《上》

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權傾一時,野心勃勃; 她是世家大族的女兒,身為後宮之主的皇后,卻讓皇帝對她又愛又恨, 「相信」,這個詞在皇家來說,猶如吉光片羽,得來不易, 曾經年少的山盟海誓、真心實意,在深深的宮牆裡備受考驗, 那一年,洞房花燭夜,舉國歡慶,她卻嚥下委屈; 那一月,她遷往離宮,天冷,心更冷; 那一天,她縱身火海,只為尋得一個出口; 那一刻,他望進她銀藍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冥冥中恍然明白有些愛,再也找不回,有些人註定困不住, 而這一次,他只想緊緊相擁,與她珍貴的獨守,無畏無懼……

會員價:
NT$642.9折 會 員 價 NT$6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荀草
出版日期:
2011/08/09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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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荀草」帶來天家帝后,既愛且恨的情愛糾葛!

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權傾一時,野心勃勃;
她是世家大族的女兒,身為後宮之主的皇后,卻讓皇帝對她又愛又恨,
「相信」,這個詞在皇家來說,猶如吉光片羽,得來不易,
曾經年少的山盟海誓、真心實意,在深深的宮牆裡備受考驗,
那一年,洞房花燭夜,舉國歡慶,她卻嚥下委屈;
那一月,她遷往離宮,天冷,心更冷;
那一天,她縱身火海,只為尋得一個出口;
那一刻,他望進她銀藍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冥冥中恍然明白有些愛,再也找不回,有些人註定困不住,
而這一次,他只想緊緊相擁,與她珍貴的獨守,無畏無懼……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天齊元年,九月。
  這日的早朝還在繼續,內廷麒福殿外長廊上已經人影不絕,熱熱鬧鬧,不時可以聽到鶯鶯翠翠的嬌語聲。
  不多時,一行姹紫嫣紅的隊伍慢慢悠悠地從拐角處走來,站在殿門口的嬤嬤們老僧入定似地瞇開一條眼縫,將款步而行的眾多秀女悄無聲息地打量了遍,挑挑眉,又閉上了。
  領著眾多秀女的魏嬤嬤沒想到殿門口已經立了兩尊門神,頓時斂了得色,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半禮,賠著笑臉喚人:「兩位嬤嬤辛苦,可是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
  左邊略胖的張嬤嬤根本懶得回答,只問:「人可都來了?」
  「來了、來了。」魏嬤嬤冷不防地往後瞪了一眼,早已有眼色的秀女,垂眉順目,一副恬靜的模樣,沒眼色的也察覺氣氛的怪異,皆都收回攀比、高傲的神色,垂手站立著。魏嬤嬤非常得意自己的威望,轉頭又堆滿了笑,「一共二十八位佳麗,嬤嬤要不要察對下?」
  「不用了。」張嬤嬤道,稍側身示意眾人進去,「太后還在用早膳,妳領著她們在外殿等著,安靜些就好,少一驚一乍地說了不該說的話。」
  魏嬤嬤疑惑,也不敢多問,只領著眾多貌美如花的秀女們陸續進了外殿。
  眾多秀女中,世家與二品以上的官宦女子,早已在新皇還是太子之時選做了嬪妃,是不會與其他秀女同進同出、爭奇鬥豔。故而,餘下競爭的二十八位佳麗中大部分是從未入過皇宮,乍然見到此等金碧輝煌地宮殿,都忍不住咋舌,唧唧喳喳一番。
  殿內寬闊,分外殿、中殿、後殿,在兩邊大柱之後,有翡翠珠簾垂著,看不見中殿具體的擺設,殿中上位是黃金三屏大座,騰龍舞鳳的靠背,簇新的金線瓔珞墊子,旁邊各置寬椅兩張,高高地矗立在大殿中,威嚴中帶著點閒適;殿最中央四角各自安放有一人之高的青銅香爐,嫋嫋桂花清香怡人。
  眾秀女或大膽、或謹慎地東張西望,不時發出驚歎聲,過了兩刻,再多的景色也欣賞完了,百無聊賴中,有人悄聲問:「妳們說,等會兒我們會不會見到皇上?」
  一位穿著鵝黃衣裳的女子嗤笑道:「皇上還在早朝呢,哪裡有空來選秀?依我看啊,皇后是肯定能夠見著,還有太后。」
  發問的女子有些失落,轉瞬又問:「聽說皇后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知道性子如何?」
  鵝黃女子鄙視她,「皇后娘娘的性子哪裡輪到妳、我評足!讓我說啊,靠皇后還不如靠皇上,若是籠絡了皇上的心,再多的天下第一美人,也是虛名。」她這話大言不慚,引得了其他秀女的側目。發問的女子索性拉著一旁默不吱聲地柳綠衣裳的女子道:「皇上選秀,當然要才貌雙全的女子才是最好,不說其他,我們這些人中肯定是容貌最好的小喬先冊立為妃,接著才是才學第一的鄺小姐。」
  鵝黃女子的鄺小姐跺腳,「我會不如小喬?安怡,妳等著瞧好了,皇上才不是那等膚淺好色之人,第一眼就選中空有美色、一無是處之人。」
  發問的安怡有股子傻氣,頓時也頂嘴道:「不需要皇上選,我們找個外人就能夠比出來。」說罷,左看看、右望望,正巧在偏角一處窗櫺邊上看到一名女子。
  梳著高髻,畫著宮中最時新的飛霞妝,眉目如畫、唇如桃蕊,一襲金沙牡丹十二幅長裙拖曳在地,捧著一卷書端坐在靠椅上,懶懶洋洋中透著一股子閒情逸致的貴氣,她的旁邊只伺立著一名宮女,正將一杯新茶奉到女子的手中。
  說也奇怪,這麼多的人在一個宮殿中,硬是無人注意到她,若不是仔細去尋,誰也沒有想到厚重垂簾邊上,坐著這麼一個人,靜悄悄地,半明半暗的光線穿透窗櫺落在她的身上,似妖狐、似鬼魅。
  安怡毛毛躁躁地跑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端詳了對方一陣,覺得晴天大白日裡不可能見了鬼,穩住了腳步之後,這才輕聲湊過去問候。
  女子似乎很和善,含著三分笑,專注地聽了安怡的話後,朝著殿中張望了兩次,只是沉默。
  安怡急得臉紅,又嘚嘚地跑了過來,拖著小喬與鄺小姐過去,問那女子道:「妳若是皇上,妳會選誰?」
  小喬嬌羞地拉著安怡的衣袖,「妳,別太放肆了!這裡是皇宮,驚擾了貴人不好。」
  鄺小姐頭高高地揚起,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女子道:「妳就知道對方是貴人了?看她這裝扮,頂多也是一名美人而已。」可不是,這女子身上既無三品以上宮妃才能佩戴的五尾鳳凰的頭飾,也無五品宮妃們才能用的玉帶等物,且身邊的宮女只有一名,說不定是六品的寶林也不一定。
  今日過後,這宮殿中的大半秀女品級都會比此女子高。
  女子輕笑,輪番將三人仔細查看了番,等到安怡急得都要眼眶都紅了,這才道:「皇上剛剛登基,最喜愛溫柔賢德的妃子;品貌姣好讓人賞心悅目,自然能夠得到皇上的青睞;才學過人的解語花,更是能夠讓皇上心情愉悅、一掃疲累。」
  小喬不自覺地舒口氣,輕聲道謝;鄺小姐沒被落人下乘自然也面色好了起來。
  那女子品茗了一回,又對著安怡道:「性子明朗如葵花的女子,亦可以常年陪伴皇上左右,引他開懷。」
  安怡眼中倏地綻放了喜悅,「姊姊,妳真好!我都要緊張死了,聽妳這麼一說,嘻嘻……」
  女子莞爾,旁邊的宮女輕聲附耳:「娘娘,太后就快到了。」
  安怡拍掌道:「太后要來了,皇上是不是也會來?」
  女子微點頭,正想看看外面的天色,冷不防地從窗外冒出一個身影!女子嚇了一跳,瞧清楚了來人,輕聲道:「下朝了?」
  男子盯著女子大片光潔的鎖骨,「在外面好玩?」
  女子道:「蠻好玩的,比你、我的住所好玩多了!這不,你也來瞧熱鬧。」
  男子薄怒,「我是來辦正事。」
  女子展顏,「我也是來辦正事,天底下也不是就你一人忙得腳不沾地。」
  男子隔著窗櫺瞅了瞅殿中眾多女子,一甩袖子,指著她,「看看妳這樣子欺負外人,讓妳心情舒坦還是怎麼著?」
  女子拉了拉衣襟,瞄了自己的心口道:「我這是與你賭氣呢!欺負了你的人,看你氣得跳腳謾罵才是最好玩,你繼續吼大聲點,我聽著呢,等會太后來了,你可以跟她老人家告狀,大不了,再罰個一個月、兩個月的不准我出宮門就是,難得出來透氣一會兒,把你給氣成這樣也賺足了本。」
  「妳!」男子手指抖了幾次,咬牙切齒,「妳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女子嗤笑,「你、我半斤八兩!還指著,等會兒讓人看了笑話又不是丟我的顏面。」她眨了眨眼,「或是你想就這麼搧我一耳光?要我把頭伸出去嗎?」
  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渾然不像苦大仇深的敵人,倒似斤斤計較的小娃們鬥嘴耍皮子。安怡等人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只咋舌,暗忖著這皇宮裡真正什麼樣的人都有,剛剛還笑如春花的女子諷刺起人來牙尖嘴利、睚眥必報,忒強悍了。
  倏地,男子大吼:「妳給朕出來!」
  女子臉色變換幾次,撐著扶手緩緩地站了起來,「本宮出去做什麼,應當是您進來。您還選不選美人了?」
  旁邊眾人一愣,這才仔細端詳窗外的男子,藏青底的蟠龍服,十八釦青白玉帶,劍眉倒豎……正發火,目如銅鈴,被氣得身如蒼松在發抖;雖然與幻想中的皇上有點差距,可這裝扮、氣勢和威嚴,的的確確是當今安定帝,顧雙弦。
  倏地一下,整個宮殿裡已經跪拜了一地的人,高呼萬歲。
  顧雙弦大踏步地走了進來,面對著女子咬牙切齒道:「妳的褘衣呢?」
  偏殿急急忙忙行來一名宮女,見得皇帝就「撲通」跪了下去,她的手中不正抱著玄青底金鳳褘衣嗎?女子輕笑,由著兩名宮女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展華衣,恭恭敬敬地替她鳳袍加身。
  暗中金華的衣裳上鳳凰抬頭,滴血的寶石眼、白玉鑲的啄,傲然的身軀盤踞了兩片前襟,長達三尺的九尾鳳翎衣襬拖曳在地,振翅欲飛,引得眾多跪拜的秀女瞠目結舌,似乎被那華貴的衣裳給耀花了眼。
  素手輕抬,本在殿外立著的張嬤嬤不知何時站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撐起女子手心,恭順且忠誠。
  明明只是一件褘衣,居然讓和順如春風的女子,轉眼添加了睥睨天下的傲氣,回眸之間,那溫潤的視線中疏離、冷漠,還有對世事的通透都一點一點展露,薄唇淺白,似笑非笑地抿著,讓人不由得想起方才此人的伶牙俐齒。
  隔得近的安怡似乎已經看到對方長出來的兩顆虎牙,正磨牙霍霍地想要咬死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們。
  此女,真是當今安慶帝顧雙弦的正宮皇后……夏令姝。
  魏嬤嬤跪在秀女的最前方,磕拜,「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宮殿那頭再一疊聲:「太后駕到。」
  三座大山齊聚,壓得秀女們心坎上沉甸甸的,安怡等人更是暗暗回想方才可有對皇后娘娘說過大不敬之話;鄺小姐早已額冒冷汗,苦不堪言。
  新皇第一次選秀女,歷來是為了充斥後宮之用,故而,三人一待坐定,魏嬤嬤就已經伺立在一旁,但凡太監唱諾一人,她就仔細回稟此女的家世、父親官職、母親品性等等。
  太后乃後宮最為尊貴的女子,自然關注的是女子的性情如何,往往需要多詢問幾句;皇上從太后進來後就一直沉默寡言,眼神滴溜溜地在眾多女子身上打轉,十足的好色之徒模樣。
  皇后倒是悠閒,只等到她上座之時,眾女才發現皇后娘娘的肚腹奇大,原來已有九個月的身孕,即將臨盆!她甚少說話,大部分的時候不是點頭就是搖頭,倒是嘴角的那一抹微笑自始至終地掛著,看得下面的秀女直打顫。
  顧雙弦指著鄺小姐道:「此女眉間的傲氣倒是像妳少時的樣子,好像鬥志激昂的小母雞。」
  皇后夏令姝淺淺的喝了一口茶,「小母雞長大後好歹也嫁了真龍天子,說不定此女以後有大福分。」
  「真龍天子」幾個字取悅了皇帝,於是,鄺小姐被封了四品美人;鄺美人心氣高地注視了皇后的肚子一眼,規規矩矩地下去了。
  皇帝臉色稍霽,又開始到處亂瞄,沒一會兒定在安怡的身上,「這個有意思,瞧那眼珠子,跟妳姊姊一樣,有什麼都顯在眼底,比妳直爽多了。」
  夏令姝淡淡地道:「直爽的女子性子也比較野,相信今晚皇上要多操勞了。」
  顧雙弦「嘿嘿」地奸笑,將安怡也冊封為美人;為此,安怡還大大地驚詫了一番,而後欣喜地給幾位磕了好幾個頭,真是傻得可愛。
  太后插話進來,指著最後一名女子,聽得魏嬤嬤報上名字,姓喬,閨名佳蔚。太后道:「這相貌放在皇城裡也是排得上名號了,就是不知道才學如何?」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女子答得妥貼謹慎,一雙美眸膽怯地不敢亂看一處,手指絞著錦帕,站在大殿中顯得嬌弱嫵媚、惹人憐愛。
  顧雙弦目不轉睛地道:「她有些面熟。」
  夏令姝知道對方就是安怡方才說的小喬,容貌自然是頂尖的,才學應當不如方才的鄺美人,可小喬的性子更為溫順,遇上隱忍而暴躁的顧雙弦,當得是天造地設。
  太后地視線在小喬與夏令姝身上兜轉兩圈,笑道:「此女的容貌倒是與皇后有些相近,溫柔婉約。」
  顧雙弦嘴角抽搐。
  皇后溫柔婉約?
  夏令姝笑意盈盈,謝了太后的稱讚,作主冊封此女為三品婕妤,意比古時有才有德的婕妤,而她皇后就是那蠱惑媚人的趙飛燕了。
  嘖嘖,這皇宮的人眼睛都瞎了。
  二十八名女子,除了小喬封為三品婕妤,其他美人有七名,才人十名,剩下的則是寶林和御女各半。
  臨行出殿之時,夏令姝背對著顧雙弦,對身邊的嬤嬤交代:「讓御廚這幾個月多預備一些虎鞭、鹿鞭湯,每日裡換著花樣給皇上送去一盅,給他補補。」
  顧雙弦氣得七竅生煙,「皇后貴人多忘事,想來早已忘記朕在床榻之上的威風了?」妳以為妳肚子裡的娃兒是怎麼懷上的?
  夏令姝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對嬤嬤再補一句:「補湯每日再加一盅。」
  顧雙弦吼她:「妳想讓我七竅流血?」
  「不!」夏令姝淡定地解釋:「臣妾覺得皇上越是說行的時候,說明他真的不行了,為了大雁朝皇族的子孫繁榮,皇上,您就勉為其難的多補補吧。」

  ◎             ◎             ◎

  出了麒福殿,轉過十八彎的長廊,就可以看到圍繞整個大鳴宮的曲流池,池長數十里,寬百尺,盤踞在深宮內院的亭臺樓閣之間,像身長千里的妖蛇,安靜地守護著小小的寶山。
  夏令姝興致甚好,在漫天的桂花香中往煌央殿行去。
  長廊的另一頭,顧雙弦也正前往北陽殿,兩人再一次在岔口上碰頭;顧雙弦還在惱火她方才的調侃,乍然再見忍不住又想扳回一城,問她:「妳又要去耍誰?」
  夏令姝挑眉,仔細想了想才道:「耍你兒子。」
  咦,兒子?
  不錯,這會子顧雙弦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煌央殿讀書,夏令姝每日裡都要親自去查看皇子公主們的功課。
  顧雙弦看了看她白得透明的肌膚,才兩個月不見,她比以前更加蒼白了些,還有大得如燈籠的肚腹,因為身子不穩,她一手還撐在腰後,另一邊由嬤嬤攙扶著,越發顯得人的精力不足。
  隨時都要臨盆了還不忘去查看皇子們的課業,她是真的關心皇兒們還是想要去敲打他們?看著越來越大的肚子,那些小崽子們才有一點危險意識,覺得嫡親的弟弟隨時會從那肚皮裡頭鑽出來,奪取他們的輕鬆歡樂的啟蒙生涯?
  夏令姝為人處事素來有根有據,不能小視。
  「朕同妳一起去。」
  夏令姝瞇瞇眼,「皇上,您不是還要看奏摺?大臣們還在北陽殿等著您商討國家大事,而您剛下朝就忙著選美人,選完了美人又去逗皇子們,讓臣子們知曉了,會寒了心。」
  新皇剛剛登基才一個多月,皇上就只顧著後宮和樂,嘖嘖,明兒御史肯定會參上一本,讓皇上別兒女情長、因小失大了……什麼,沒有御史敢出這個頭?哦,還有汪雲鋒哥哥呢,只要三言兩語,她就可以說服那蠢蛋來收拾皇帝!反正,汪大人是錚錚鐵骨,大臣們輪番上陣打都打不死的小強,皇帝打是打不了他、罵也罵不過,用他來消遣皇帝,正好。
  顧雙弦經過她這麼提醒,才想起今日盡做些傻事了;大雁朝立國的根本,一是皇帝的勤政,二是臣子們的忠誠,他這新上任的皇帝的確不能如做太子時,那般耍著小性子胡作非為了。
  顧雙弦沉吟一會兒,警告她:「不准嚇唬、恐嚇、威脅、辱罵他們,也不准無緣無故地讓他們挨板子。」
  夏令姝捂嘴輕笑,「皇上,敢情我是那母老虎,從來不善待自己的皇兒。」
  顧雙弦咬牙,「妳比那母老虎還要無情!」
  夏令姝一愣,直覺地心口有什麼抽抽地痛起來,捏緊了張嬤嬤的手背站穩了,低垂著頭,半晌才道:「臣妾知了。」
  她那一閃而過的脆弱沒有逃脫顧雙弦的厲眼,如往常一般,他暗暗地定住自己的雙腳不讓自己靠前一步,擰直了雙臂不讓它去擁抱,梗住脖子,一甩長袖,氣勢洶洶地遠去了。
  「娘娘!」
  「本宮沒事。」夏令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前行。
  多少次,兩人總是相遇、相愛、相恨,之後再分離,她已經習慣了……夏令姝不會輕易地倒下,也不會輕易地放棄,她會無數次跌倒了再爬起來。
  顧雙弦在迎娶太子妃夏令姝之前,內院就有兩位側妃,三位小妾,弱冠之後,側妃和小妾各自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等到他登基,生了兒子的側妃被封為德妃,小妾被封為昭儀,女兒的娘親被冊封為充媛,當年的五美,死了一個,最後一個被勉勉強強封了美人。
  大雁朝的規矩是皇子公主們長到三歲就要開蒙,五歲之時隨著官宦世家的子弟一起入讀白鷺書院,十歲皇子們就開始領些零碎的小差事做做,公主們則回宮接受正統的皇族教導;為了在入讀書院之前,皇子公主們不至於丟皇族的臉面,負責啟蒙的國子監大臣們每一年都卯足了力氣,勢要教出一兩位才子、才女來,課業是相當的繁重。
  夏令姝愛去煌央殿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她只是愛那裡讀書的氛圍,讓她心裡寧靜,當然,她絕對不喜歡看大臣們揠苗助長,逼著皇子們讀書的情景;不過,看小娃娃們憋淚背不出書的時候,她那一整日的心情都會很不錯。
  皇上其實猜對了,大雁朝的新皇后,的確有些小小地壞心思,可也沒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煌央殿不大,長寬各百尺,皇子們在其內讀書的時候,四周的窗櫺都會打開,窗外種植著各季花樹,張眼望去,姹紫嫣紅、一片豔麗,風景獨好;夏令姝來看過一次之後,又在周圍的園子裡添了些奇珍異獸,比如,孔雀!
  她才踏入殿門,就聽得一聲哀號,顯然有皇子挨打了!哎呀,可不是她的錯。
  「是孔雀的錯!」大皇子顧興雋大叫:「誰讓那臭孔雀在本皇子讀書的時候開屏,牠在勾引我。」啪地又一聲,大皇子叫得更加淒慘了。
  「大皇兄,是你讀書不專心。」小公主的童音軟綿綿,惹人憐愛。
  「小娃兒一邊去,本皇子今日就要收拾了這隻騷包孔雀,燉湯喝。」啪、啪、啪連續幾下,大皇子一邊叫一邊跑,衝到門口,立住了,「母……母后。」
  夏令姝笑咪咪,十足地狐狸眼,「大皇子要燉了哪一隻孔雀,告訴母后,本宮命人即可抓來,今晚就給你加菜。」
  大皇子臉頰噗噗地冒出一股火焰,「我,嗯,兒臣只是說笑,其實,兒臣是想去將牠給趕開些,別驚擾了我們的上課而已。」
  夏令姝疑惑,「你不想吃牠?」
  「想,不……當然不想。」
  「可惜了,」夏令姝歎氣,「我原本就是來這裡抓孔雀燉補湯的,你不想吃,那我就分給二皇子和公主好了。」
  「啊!」大皇子成了苦瓜臉。
  公主顧興瑉已經跑了過來,絆住夏令姝的小腿,「母后,九皇叔來給我們上課,妳送給九皇叔喝吧。」然後,他們也就可以喝九皇叔的份了。
  「定唐王?」夏令姝抬頭望去。
  明媚光輝中,只能看到一抹淡到月白的青綠身影影影綽綽,待走近了,才發現此人面如美玉、眸如碧珠,穿著白底淺青五爪蟒袍,繫著墨玉釦腰帶,站在人前只覺清風拂面,不覺心曠神怡。
  定唐王一手持書,一手持著板尺,疏朗淡笑,作揖道:「皇后娘娘,數月不見,身子可還好?」
  夏令姝無法久站,等到嬤嬤攙扶著她在老位置上坐下了,這才答話道:「託九王爺鴻福。」隨手看向他手中的書本,卻是「孝經」,笑容頓了頓,轉向大皇子顧興雋問道:「方才在外面就聽到你挨板子,可是嫌棄九皇叔的課說得不好?」
  呃,大皇子剛剛笑顏逐開的臉色又苦了下去,嚅喏道:「不是,就是跟平日裡太傅們教的不同,聽起來有些驚世駭俗罷了。」
  夏令姝點了點他的鼻尖,「一種米養百樣人,一種學問自然也有百種說法,你既然認為師傅教得不對,可你又怎麼認定你的才是對的?你能否指出哪裡不對,為何不對?說出來,大家探討的道理才是真理;單單就因為學問不同就直接否決了師傅的教導,可不是一位學子該有的行為。」
  定唐王早年在外遊歷,見多識廣,養成了凡事從民眾角度考慮的習慣,很多想法都能夠讓皇家中人耳目一新,是新皇一輩中頂尖的人物;以往每年他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大雁朝周邊各國走動,直到去年知道先皇病重這才長居皇宮,一直到協助太子即位,對於這位皇嫂的流言蜚語他聽過不少,最多的評論無非是八面玲瓏、心思細密、行事大膽的一位世家小姐,六月定康王逼宮之前,他因為選妃之事見過這位嫂子,隔得遠,也沒說上幾句話,可從選定的妃子身上瞧來,是個知人善用的後宮之主。
  現在再看,倒覺得對方十分有主見,不像尋常小姐們人云亦云,多了一分注目,他索性挑明了說:「其實,大皇子說得沒錯,本王的言論的確有些有違倫常,就拿『孝經』中喪親章來說,『喪不過三年,示民有終也』這一句……先皇病逝,皇上不出三月即登基為帝,這是其一;先皇病重之時,皇上作為嫡子沒有日日奉湯藥於榻前,可見孝心不足為其二;其三,故皇后被戰亂波及仙逝,皇上不但沒有『哭不偯,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連三日之後才用膳食都做不到,可見皇上是一位不孝之人!臣以家國天下為重反駁,最後認為皇上既然是天下之主,自然不能以常理而論。」
  夏令姝聽得對方侃侃而談,只垂目輕笑,一派恬靜的模樣。
  大皇子耐不過她的沉默,不禁忐忑道:「皇兒錯了,母后切勿將這番話告訴父皇。」
  定唐王摸摸大皇子的髮頂,笑道:「皇后娘娘乃白鷺書院第一才女,自然明白這些話並無大逆不道之處,我們只是討論,不是爭論。」若是鬧到了皇上面前,那只能是皇后心胸狹隘,不容於小小的大皇子性命了。
  他停了一會兒,等不到夏令姝的問話,索性接著說了下去:「俗話說長兄若父,長姊如母,大皇子認為定康王與定永王、定壽王早已圈禁,可到底是天家子弟,既然皇兄無法為已故的父皇、母后一盡孝道,不如就讓其三王代替皇兄守靈三十年。」
  夏令姝偏頭望著他手中的板尺,細細數著上面的刻度。
  定唐王將整本『孝經』攤平在她的面前,「微臣認為,趙王與皇兄歷來親厚,除了皇兄之外,趙王也算得上剩下的兄弟中頂當當的第一人,讓已經被圈禁的皇子去給父皇、母后守靈,不如讓趙王在封地守孝三年,兄弟同心同德,相信趙王也會首肯,對不對?」
  讓趙王守孝三年,還是去自己的封地!真正的好打算,他們一家人能否平平安安到封地還不一定呢,別逼宮的定康王等人還沒有老死,趙王就被江湖流寇給擊殺!到時候,皇上在流下兩滴熱淚發表一下慰問之情,然後安撫一下夏家,再過兩個月,就可以踹了她這明媒正娶的皇后,一吐惡氣。
  好打算,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夏令姝知道皇上恨她,可沒想到關了她兩個月出來之後,首先想到的是要撕開她的臂膀,將她給逼入絕境。
  無情,這天家有誰又真正的有情?
  可笑的是,在人前他們兩個還要一如既往地扮演天下最恩愛和睦的夫妻。

  ◎             ◎             ◎

  修葺了三個月的鳳弦宮總算整修完畢。
  當夜,是新皇后夏令姝第一次名正言順地進駐這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從正殿的最高層遠眺,可以看到萬家燈火通明,處處繁榮昌盛的景象。
  張嬤嬤悄無聲息地行到她的身後,低聲道:「娘娘,方才皇上去了菖靈殿,招了喬婕妤侍寢。」
  夏令姝轉回頭,只看到巍峨的宮殿像是一座龐大的怪物,蹲著身軀、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想要吞噬她。
  回宮的第一日,獨自一人用了晚膳,由宮女們服侍著沐浴更衣,等到月上屋簷之時,她才躺在龍鳳大床上,孤枕而眠。
  夢裡見到蜿蜒在大鳴宮的曲流池化成了蟒蛇,張著血盆大口由上而下地怒視著她,鮮紅而巨大的蛇信子在她周身捲起又伸長,腥氣撲面而來讓人作嘔,她呆呆地對視著牠,想要憑藉平靜無波的神情讓對方放棄攻擊,那蛇捲著她的身子,越勒越緊,她覺得身上有什麼流淌了下來,黏糊糊得難受。
  「娘娘,醒醒!」鳳梨搖晃著她的肩膀,驚慌失措道:「妳羊水破了。」
  「羊水?」夏令姝一時還沒從惡夢中清醒,單手覆在肚腹上的肌膚波動非常厲害,「痛!」
  張嬤嬤已經跑了進來,大叫:「快傳御醫,娘娘要生了。」
  後宮深處,顧雙弦正將喬婕妤的短衫解開,看著那鴛鴦戲水的肚兜含笑不語。
  喬婕妤面似桃花、唇含春蜜,低垂著眼睫,一雙小手不知道要往哪裡放才好。
  顧雙弦見多了女子嬌嬌怯怯的樣子,也不以為意,只安撫兩句,正待埋下身去,殿外拉破風箱般嚎出一嗓子:「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顧雙弦虎牙一痛,嘖嘖,生什麼生?他這裡的小皇上都要煮熟了。
  他伸手到喬婕妤頸後,用力一抽,那肚兜的掛帶就鬆散開來,玫紅地鴛鴦貼在胸口要滑不滑,更有欲語還休之感。
  喬婕妤膽怯地往床榻更深處縮了縮,柔弱地喚:「皇……皇上……」
  顧雙弦腆著臉,十足的色狼,「叫朕六郎。」
  喬婕妤驚喜交加,腳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他的大腿根部,隨即疾速地縮到臀下,整個人如小兔子般揉成了一團,粉撲撲、軟綿綿;顧雙弦張牙舞爪,內心嗷嗷地狼叫,立起身子就要撲倒她……
  殿內,一門之隔,再一次響起公雞嗓子:「皇上,三皇子要出生了。」
  嘁,他就兩個皇兒,哪裡來的三皇子?
  伸手一撈,就將小白兔的褻裙給掀了開來,厚實的大掌摩擦著小白兔的腳背,嘖嘖,真膩人。
  「皇上!」糾纏不休的破嗓子這次響在了耳邊,皇后娘娘的御用太監小卦子立在床頭,垂首磕頭道:「皇后娘娘要臨盆了。」
  顧雙弦那雙手在小白兔的後腿停了停,「知道了。」看他這意思是不準備過去了!
  小卦子撇了撇嘴,暗自思索一切如皇后所料,知道皇上無論如何都要給皇后下絆子才會心裡舒坦!臨盆這等大事,就算放在皇宮也是母子在鬼門關打轉,隨時可能一屍兩命,皇后娘娘又是第一胎,更為艱難。
  皇上不來,就放狗咬著他來!
  領命之前,皇后如此交代。
  皇后養的藏獒他是請不動,那麼,作為一名被寵信的小太監,他也有絕招。
  小卦子暗暗歎口氣,為新晉的喬婕妤灑一滴鱷魚淚,然後,從自己的袖子裡面掏出一個鏤空的小銅籠子,將上面的小門一挑,咻地,裡面竄出來一隻活蹦亂跳的肥老鼠,直接奔著喬婕妤的裙底而去。
  「啊!」喬婕妤如某人願地驚叫,手打腳踹。
  「哦……」這是被色所迷而誤傷的皇帝。
  顧雙弦捂著自己的命根子,指著小卦子發抖,「你、你方才說什麼?」
  「奴才說,皇后要給皇上誕下三皇子了!皇后有命,請皇上去一趟鳳弦宮。」
  顧雙弦故作鎮定地問:「她已經生了?」
  小卦子退後一步,恭敬道:「剛剛才陣痛。」
  顧雙弦沉聲,再問:「傳了太醫沒?」
  小卦子忍不住再退一步,身子落在八寶屏風之後,彎身,「傳了。」
  顧雙弦猛地拿著一個枕墊擲在他的腦袋上,「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到底是大雁朝的子民,還是夏家的奴才?」
  小卦子「撲通」一聲跪在地板上,小籠子咕嚕嚕地滾到紗簾邊,梅紅的簾子、棕黑的籠,融在一處如血液侵染;顧雙弦眼神一跳,只覺得有什麼在心口最深處割鋸出來,他一把掀開喬婕妤的裙襬,沒看到老鼠的蹤影,再左右張望。
  喬婕妤指著床角悶頭悶腦打轉的老鼠,「在那裡!」
  顧雙弦瞪她一眼,暗痛和驚慌稍縱即逝,探手一抓,就將老鼠的尾巴給提了起來。
  白色的小老鼠在空中掙扎地唧唧叫,小眼睛恐懼著,牠的身後是同樣瑟瑟發抖的柔媚女子;隨手一甩,將老鼠砸在小卦子腦門上,「太瘦了。」燭光微暗,人已經下了床榻,沒有看向尖叫過後弱弱哭泣的小白兔。
  太瘦了,是要小卦子再養胖點?跪在地上的小太監糾結了,再來不及細想,又機靈地爬起來替皇上穿上衣衫,扣好腰帶;金冠還沒戴,顧雙弦已經丟了開,疾步走到了殿門口,頓了頓,再瞄著內殿床榻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越看越眼熟,越瞧心裡越發苦悶。
  真像!可到底不是那個人。
  若是她肯對他示弱,他也犯不著尋根究底地苦了她。
  軟弱,好像是夏令姝天生就缺陷的情感,哪怕是生死一線的臨產,她都是用著絕對冷靜地語氣提醒他:「身為皇帝,你有責任和義務陪伴在皇后身邊。」
  冷漠得讓人恨,高傲得讓人妒,還讓他不得不順著她的棋盤來落子。
  一行人明明腳步慌亂,在外人看來卻是晃悠悠,緩慢地來到鳳弦宮。
  太后的人馬也從燈火通明的另一頭趕了過來,不是親生母子的母子面面相視,顧雙弦先打了招呼,讓太后先入了宮殿,自己再跟上。
  張嬤嬤與方嬤嬤是夏令姝的隨嫁嬤嬤,早已去了內殿,太醫們隔著一層薄紗聽脈,醫女們有條不紊地讓人準備熱水、剪刀、藥物等,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顧雙弦從來沒有見過女子生孩子,乍然見到這麼多人在宮殿中穿行,每個人臉上都是慎重和緊張,也不由得揪著心,面上還不露分毫地讓人奉茶,好整以暇地與太后說起了閒話。
  太后是趙王的親娘,是已故的靜安太后的姊妹,靜安太后在大皇子逼宮之時被人害死,皇上感念趙王為大雁朝做的貢獻,加上謀害靜安太后的賢妃也被淑妃正法,登基之後,才奉當時的淑妃為靜淑太后,頤養在後宮。
  兩人以前也是母慈子孝,現在太后一心在皇后臨盆上,顧雙弦勉強維持淡漠討不到好,沒多久就沉默了下去。
  內殿除了太醫細聲討論藥方的說話聲、醫女的輕聲吩咐聲,硬是沒有絲毫夏令姝的痛叫,就算是顧雙弦他也隱約有點擔憂起來,想起皇后的親姊姊夏令涴生產之時的慘叫,只覺怪異,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喚住宮女問:「皇后身子到底如何了?」
  那宮女被顧雙弦略顯兇狠地表情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回答:「皇后她不肯出聲,奴婢們也不知道她……她到底有多痛,只是,皇后的肚腹動靜很大,羊水流了大半了,太醫說、說……」
  還沒說完,張嬤嬤已經出來,雙目通紅地對太后稟告:「娘娘說自己不成了,讓人去夏府請得趙王妃來,她有遺旨想要交代。」
  「什、什麼?」顧雙弦驚叫,出了聲之後才發現那話有點殘破,裡面的恐懼像是一根琴弦繃斷了,發出嗡嗡的迴聲,他捲著雙手背在身後,極力忽略上面的抖動,平靜地問:「皇后不是好好的嘛,交代什麼遺旨?妳是她的奶嬤嬤,說話要有點忌諱。」
  張嬤嬤隨著夏令姝陪嫁過來,對這兩位的事情是最明白不過的,當下也不害怕,用著比皇帝更加冷淡的表情道:「娘娘自從上次被人下毒之後,就從來未曾好過,怕將毒遺留給腹中的皇子,自己硬是逼著太醫們用藥壓下了毒性在肺腑,之後皇上讓娘娘遷往離宮暫住,離宮是避暑的地方,風涼地潮,娘娘每日裡咳嗽不止,還要來往煌央殿審察皇子公主們的課業,身子早就不堪重負,今日受了刺激,回來後就說胸口疼,早早睡下了,奴婢們以為會沒事,哪知道此時要臨盆,方才太醫把脈,問娘娘是保大人還是孩子?」
  今日的刺激是什麼?只有兩樁,一樁是選秀女,一樁自然是九王爺在她面前說的那番話。
  誰不知道夏家是皇后的娘家,皇上要拿她娘家開刀自然也是做好了廢棄皇后的打算,驚怒交加之下影響了胎氣也是正常。
  顧雙弦吶吶無語。
  太后在一旁道:「皇后身子一向強健,雖然是第一胎也不至於母子陰陽兩隔的地步。」
  張嬤嬤對著太后作揖道:「本是無礙,只是……」她盯了盯顧雙弦,裡面的憤怒怎麼也掩蓋不住,「方才小卦子去找皇上,被人攔在了外面長達半個時辰,只說今日是喬婕妤的洞房花燭夜,掃了皇上的興不好,小卦子來回話,皇后體內一直壓制的毒就發作了。」
  太后與顧雙弦臉色大變,張嬤嬤繼續道:「太醫們說了,羊水快盡,若是還生不出來,就要剖腹將孩子取出來。那樣的話,皇后的性命定然是……」是什麼,已經不用明說了。
  太后眼眶微紅,擺擺手,「去請趙王妃和夏黎氏入宮,還有夏家三房的大公子,對了,柳家的少主也帶來,讓他們一家子見最後一面吧。」
  顧雙弦看著張嬤嬤冷硬地吩咐人出宮,掩蓋在衣袖下的手指相互摳挖著,也不覺得痛,半晌,才道:「太后,朕想去看看她。」
  太后想他這個時候還能克制著自己的言行,不禁心冷,可到底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也不好多說,只點了點頭。
  夏令姝躺在雕龍畫鳳的床榻上,床幔的大紅襯托著她的臉頰,有股不自然的豔麗,隔著帷幔,他也能過看到那薄衫下的腹部波動厲害,那是孩子掙扎著要出世的表現,看樣子應當很疼,夏令姝偏生咬得牙齦出血也不哼一聲,固執得讓人心疼。
  宮女們見到皇上進來,俱都嚇了一跳,太醫們是見慣了生離死別之人,看著皇上那白淨面容上呆滯的目光就知曉了緣故,不吱聲地打著招呼,讓宮女們下去了,太醫們俱都縮在屏風之外,細聲細氣地探討剖腹的具體細節。
  方嬤嬤握著夏令姝的手搖晃兩下,說:「娘娘,皇上來了。」
  夏令姝一臉的汗水與淚水,閉著眼轉過頭去,不睜眼看他。
  顧雙弦站在床頭,看著她一陣陣地痛得痙攣,肚腹上明顯地可以看到孩子的手腳畫著肚皮,似乎一個用力就可以破皮而出!因為中過毒,從敞開的衣襟縫隙中可以看到鎖骨以下有些泛青,也許,等到那毒蔓延到全身,就是她命喪黃泉的時候。
  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識將手掌放在那肚皮之上,與裡面未出世的孩子打著招呼,沒一會兒,就能感覺肌膚下有小手貼了過來,溫熱地、顫抖地、小小地溫暖從手心蔓延到了心底,然後,猛地被掃風腿給踢到,嚇得他立即收回了手掌,耳邊傳來夏令姝的悶哼,他伸手想要安慰,手到半空又停了下來。
  夏令姝好不容易順過一口氣,輕聲喚:「水……」
  顧雙弦聽了兩次才明白,左右看看沒人,自己只好去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夏令姝已經沒了神志,不停地冒著冷汗,一時喚「娘親」,一時又叫「姊姊」,再隔了一下居然連「爹」都呼喊了出來,顧雙弦手腕一抖,手中的茶碗都要端不住。
  夏令姝的爹爹因為賑災而得了瘟疫,在大年三十回家沒幾日就故去了,臨死之前,身為女婿,他都沒有去瞧一眼,甚至於對夏家三房連慰問都沒有一聲,十足地不忠不孝之人。
  夏令姝這個時候喚她爹爹,預示著什麼,或者,她在半昏迷中看到了什麼?
  烏雲罩頂,無端地讓他全身發冷,一手端著茶水,一手去搖晃夏令姝,他不會照顧人,也沒見過別人照顧過誰,搖晃著她只知道叫她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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