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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折】大愛晚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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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金陵雪
出版日期:
2009/12/29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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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時,薛葵的上司幫她安排一場相親,她刻意打扮成一個梳公主頭,
穿雪紡裙配大花的惡俗女人,讓卓正揚無論如何都入不了眼,
匆匆告別,從此各奔東西互不相關。再次遇到薛葵時,
卓正揚看到的是,一個機巧細思、語帶機鋒、咄咄逼人的女子,
將他高高在上,老謀深算的姑姑逼得避無可避;再然後,
他看見的是,那個和父親在一起會笑意盈盈、進退得宜的她,
冰冷、熱情、機智、聰慧的薛葵,豐富了卓正揚一直以來單調的生活,
多變的她,到底還有多少面是他卓正揚不知道也摸不透的?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電影院裡,卓正揚的親吻一如既往地讓薛葵意亂情迷,她無法判斷這越來越急的心跳聲屬於自己還是卓正揚。她膽顫心驚,怕卓正揚的熱度過去了,自己還沉溺其中,他手段太高明,看看辛媛就知道她的下場會是怎樣。


  也許她會成為第二個辛媛,變作怨婦去糾纏他的下一個女人,周而復始,永墜輪迴。


  她突然想起展開知道她和卓正揚開始交往時的那個表情,震驚得如同看見外星人降臨,瘋狂掃射地球人,只來得及說了一句老房子著火了,立刻遠離火災現場,逃往上海出差,完全拒絕接受摯友有新歡的態度,也難怪,他和卓正揚這麼多年形影不離,突然插進來一個女人,實在難以招架。


  而她這間老房子熊熊燃燒,大概在展開回來之前就會燒成灰燼了,讓風一吹,毫無痕跡,那時候又會是誰被帶到電影院來,跟他耳鬢廝磨?


  「喂,我們老實一點看電影好不好?」


  蘇儀的來電救了薛葵,卓正揚接起來聽母親說了幾句,就遞給戀人,薛葵貼著耳朵嗯嗯了兩聲,繼而捂住話筒,對卓正揚示意自己要出去接。


  卓正揚只好一個人面對銀幕上的惡俗鏡頭,薛葵不在身邊,讓他覺得興趣索然,雖然她只是出去了半分鐘不到,對他來說就好像半個世紀那麼長,他百般無聊地站起來,出去找薛葵。


  薛葵正站在大堂裡跟蘇儀通話,「嗯,好的……嗯,您別這樣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嗯,拜拜。」她結束通話,轉過身來就看見眼神彷彿在控訴被她遺棄的卓正揚。


  「你怎麼也出來了?」


  「我媽真喜歡妳。」擺明著大吃飛醋。


  「蘇醫生說,有個麻醉師的小孩要報考格陵理工的生物系,看我能不能提供一些導師資料,我週末要和她一起回學校。」


  卓正揚有些彆扭,他們交往了兩個星期,她還是改不過口。


  「薛葵,不許再叫她蘇醫生,叫她媽媽。」


  「不要開玩笑!」


  他想他可能又嚇著她了,「那就叫她蘇阿姨。」


  她懷疑地看著他,一隻手指住他的鼻子,「這是談判策略,對不對?」


  他哈哈大笑,摟住她的肩膀。


  「不看電影了,我們走吧。」


  ☆ ☆ ☆


  兩人從電影院出來,慢慢走回日本料理開車,薛葵一邊走一邊看路邊的櫥窗,卓正揚就陪著她看,走走停停的,沒多大一會兒,他開始覺得不太對勁,再走過半條街,他已經可以確定這種不對勁因何而起。


  如果不是他們今天提前從電影院出來,恐怕還發現不了,他低頭揚起嘴角,自嘲,他不知道自己的警惕性竟然退步了這麼多。


  「正揚,你看那件衣服。」薛葵拽拽他的袖子,「……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笑我自己變遲鈍了,妳想要嗎?那就進去買。」


  「不是,我只是想說盤雪一直想要一件這種顏色的修身短外套,配牛仔褲長靴。」她拉住卓正揚,不讓他走進店裡去,繼而拿出手機拍照,「新貨上市,照張相回去給她鑒定,你幫我看著,萬一店員以為是我商業間諜,衝出來毆打我,你要幫我擋。」


  每次都這樣,他想要給她買點什麼,她總是四兩撥千斤地糊弄過去,作為男人給女朋友買東西不是天經地義嗎?可是她好像生怕和他有金錢上的瓜葛,總是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要,清心寡慾到了極點,就只是吃飯看電影。


  那雙靴子還是他花言巧語地騙她說是託張鯤生弄來,不用分文,她才肯穿,他覺得奇怪,她做技術員的薪水不應該能夠應付這麼大的開銷。


  薛葵對於他的疑問是這樣四兩撥千斤的,「說出來你不要不相信,我曾經中過彩券三獎。」


  他怎麼可能相信,但是薛葵笑而不答,只說錢夠用,他甚至懷疑,再這樣下去,他載她上下班,她會付汽油費。


  其實薛葵也很焦躁,和卓正揚交往以來,她平時省吃儉用存的那點錢已經花掉了一半。


  兩個星期而已,她可是存了三四年,從卓正揚吃蘇眉那一次開始,她就應該瞭解到他的衣食住行全是要最好的,她根本沒辦法跟上他的腳步。薛家的家訓是寧可沒飯吃,不可欠人錢,女孩子要經濟獨立,尤其是在男朋友面前,所以她從來不要卓正揚的東西,也不用信用卡。


  每天領三千塊現金放在身上,再眼睜睜地看它一張張地飛走,現在光是吃飯和看電影,已經讓她荷包大傷,萬一哪天積蓄花光了,她總不能伸手向薛海光要錢拍拖吧?


  等卓正揚對她失去興趣,那可真是慘絕人寰的人財兩空。


  她拍完照,嘆了一口氣,不行,她得和卓正揚談談,不能老是花錢如流水般地約會,她拉拉站在一邊沉思的卓正揚,「走吧。」


  卓正揚是非常想把薛葵拉進去,然後命令她選衣服,他付錢,如果她不肯,他們就一直待到打烊為止,可是今天不行,他還有點別的事情必須先處理。


  兩個人慢吞吞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才回到日本料理附近,卓正揚把薛葵帶到車前,讓她上車,然後打開音響,鎖上車門。


  「在車上等我。」


  薛葵手放在車窗上,從後視鏡裡看見卓正揚大步地朝他們身後的一輛計程車走去,她不明所以地探頭出去想要看個清楚,但是一個溜直排輪的小男生呼嘯而過,停在她的面前,手裡還拽著一顆白色氣球。


  「嗨,美女,送給妳。」薛葵看見那氣球上的畫和字,立刻縮回頭,手忙腳亂地想要把車窗升起來。


  「謝謝,我不要。」


  那小孩才不管這麼多,直接把氣球從車窗塞了進來,便滑走了,而另一邊的卓正揚也攔住了剛剛載上客人的計程車,敲敲後座車窗。


  「下車。」司機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他們。


  「喂,怎麼回事?」


  那乘客兀自鎮定地說:「沒事,開車,我不認識他。」


  「這可奇了,那你跟蹤我幹什麼?」卓正揚從車窗裡伸進一隻手,揪住他的衣領,「要我把你從車窗拉出來,或者你自己走出來,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和力氣。」


  司機決定不參與這件事情,叫那人趕快離開自己的車子,卓正揚把那人連拖帶拽地拉下來,他還非常強硬地指責卓正揚侵犯他的公民權,直到卓正揚強行打開他的包包,拿出數位相機及名片夾,他才舉起手示意卓正揚他並沒有任何惡意。


  「冷靜,冷靜,卓先生,大家都是混口飯吃……」


  卓正揚看了看相機裡的照片,立刻將相機狠狠砸碎,他制住了那人的脖頸,低聲怒喝:「是誰雇傭你來跟蹤我們。」


  喉骨快要被捏碎的私家偵探開始覺得自己不應該接這筆生意,面前這個男人很明顯是軍旅出身,有武術底子實在不好對付,他跟蹤這對戀人也有一段時間,他們和其他熱戀中的情侶一樣,眼中只有彼此,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他也得以拍了許多香豔刺激的照片交差,今天他們提前從電影院出來,他應該按兵不動,直接到日本料理附近堵他們,一時的失誤,結果就被逮住了。


  不過即使現在穿幫,他也已經收到了很大一筆賞金,夠了,而卓正揚這個人,還是別惹為妙。


  「卓先生,我不知道他是誰,也許是你女朋友的父親,年紀上差不多,而且表現的非常在意她跟你的交往,不過像卓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他實在不應該太擔心……」


  卓正揚明白了,他鬆開制住私家偵探的手,甚至還幫他整了整衣領,咧嘴一笑,笑得非常冷酷。


  「多謝提示,另外請轉告你的同行,所有人,如果覺得自己不想活了,儘管來跟蹤我和我女朋友,我卓正揚說的出、做的到。」


  ☆ ☆ ☆


  卓正揚朝自己的車走過去,心裡盤算著怎樣對薛葵解釋,他擔心她已經從後視鏡看到了。


  他非常後悔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連這種蹩腳的跟蹤手法都沒能馬上識破,他上車,看見薛葵拿著一顆氣球,呆坐著,後者看見他進來了,立刻用指甲把氣球掐爆。


  「我沒有下車。」薛葵有點語無倫次,但在卓正揚看來是心虛,「我、我買了一個氣球,但它爆掉了。」


  她把氣球的殘骸緊緊捏在手心裡,那上面畫了一朵向日葵,還寫著好久不見四個字,沒有抬頭、沒有落款,但她知道這是誰發出的奪命問候。


  以前何祺華總是會趁她睡著的時候,把整個天花板都飄滿氣球,等她醒了,就坐在床上,拿麥克筆來畫上一朵朵的向日葵,畫到最後何祺華也會參與進來,幫她畫滿整個屋子,那個時候太空虛,對於這種無聊的遊戲竟然樂此不疲。


  現在他是用這個氣球告訴她,他回來了,薛葵本來想和卓正揚商量一下,以後不要天天出門吃飯,如果有必要,她可以學燒菜,自己做總比外面吃便宜,但是現在她哪裡還有心思說這個。


  何祺華的出現,讓她很困擾,她不知道何祺華是否還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也不清楚自己能給他什麼。


  因為都存了心事,所以這次卓正揚開車送薛葵回家,兩人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卓正揚一反常態地一定要把她送上樓,薛葵只肯讓他站在門外面,讓他看著自己把鑰匙插進鎖孔,十分安全,下一秒就能進門。


  「盤雪在家,你進去不太好。」


  「那我走了。」卓正揚親親她的額頭,「妳晚上不要到處跑。」


  「都這麼晚了,我能跑去哪裡,我又沒有夢遊症。」她咕噥了一句,卓正揚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她。


  「葵,對不起。」他突如其來的道歉讓薛葵一時摸不著頭腦,不過他這麼親密的碰觸立刻讓薛葵警覺起來。


  「什麼?……等一下!不要在這裡欺負我,盤雪會聽見的!」


  她低聲喝止,大力把卓正揚推開,打開門衝進去,立刻關上,盤雪正在客廳裡上網,笑得一臉詭異,門上又傳來叩叩叩三聲。


  「明天早上來接妳,晚安。」


  腳步聲漸漸遠去,卓正揚下樓了,薛葵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解開外套,又把手中的氣球殘骸扔在門後的垃圾桶裡。


  「我們的門真的很薄。」盤雪壞笑著說:「不過再薄也比不上妳的臉薄,薛葵,妳的臉紅得就快燒起來了。」


  薛葵拿出手機遞給她,要想堵住盤雪的嘴,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注意力,「這是我今天在專賣店看到的新款冬裝,是不是妳一直想要的那種款式?」


  「就是這個顏色!配我的暗金色長靴最好了,喂,薛葵小姐,妳週末有沒有空,陪我去逛街?」


  「對不起,我沒空,我要陪蘇……蘇阿姨去格陵理工。」


  盤雪一下子洩了氣,「未來婆婆出馬,我哪敢說什麼,可是妳不陪我,我很沒有心思去逛街。」


  「改天吧,好不好?」薛葵摩挲著盤雪的背,哄著她:「我一定會陪妳去,而且妳想想,現在剛上市,肯定不打折,我們等耶誕夜打折的時候再去買,好不好?」


  「耶誕夜,哼,妳肯定陪卓正揚。」盤雪一邊翻看著薛葵手機裡的相片,一邊不滿地朝好友抱怨,翻著翻著她覺得十分奇怪。


  「咦,薛葵,為什麼妳的手機裡面淨是一些花花草草、爸爸媽媽的照片?妳和卓正揚都不拍照的?」


  薛葵一愣,再想一想,的確,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拍過照,好像有一次她到樓下去等卓正揚的車,卓正揚在車上給她拍了一張,她也沒看拍的如何,倒是卓正揚說要用來當手機桌面,但是她不太確定,因為沒看過,她不是那種會拿著男朋友的手機翻看隱私的人。


  「妳以為我們是十七八歲,還要把大頭照貼滿全身以示私有不成。」


  「這是情趣吧?是不是卓正揚不太上相?據說這裡的帥哥一般都不上相。」盤雪繼續翻看她的手機,薛葵也沒有什麼不能讓人看的內容,就任由她胡鬧,盤雪一邊看一邊嘆氣:「簡訊也只有兩三封,千篇一律的『我在樓下了。』、『我到了。』就只有這些報平安的簡訊嗎?」


  「總不能報平安還打電話,很貴的。」


  盤雪對她的不解風情翻了個白眼,繼續看。


  「通聯記錄倒是很多,全是卓正揚、卓正揚、卓正揚……這就是他在妳手機裡的代號?」


  「不然呢?」


  「你們總該互相有個暱稱吧?阿貓阿狗什麼的。」薛葵搖搖頭,想把電話從盤雪手裡拿過來。


  「人老了,沒有這麼多心思,盤雪小姐,這所有的浪漫情結,就留待妳談戀愛的時候一一實現。」


  「薛葵,做人要積極向上,談戀愛應該會使一個人變年輕,但我反而覺得妳這兩個星期簡直好像老了十歲。」薛葵心想,妳試試一個星期花幾千塊,不加速衰老才怪。


  「對了,我想我們這棟大樓又有個灰姑娘要出閣了,今天有輛加長賓士向我問路,當然了,還是妳的奧迪R8比較酷。」


  加長賓士。


  「妳有沒有注意車牌?」


  「沒注意,好像是京字頭的,京什麼的。」


  京XK-0314,薛葵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車,他竟然已經找上門來了,掛著以她的名字縮寫和生日數字為車牌的加長賓士,本來是要送給她的訂婚禮物。


  她覺得厭煩,何必這樣偷偷摸摸,為何不正大光明地出來和她講清楚?是否他仍然覺得她還是當年那個不堪一擊的薛葵,所以要對她進行精神虐待?


  電話響了,盤雪打趣道:「卓正揚報平安來了。」薛葵看了看來電顯示。


  「不是,是我學弟,喂,江東方嗎?」


  盤雪繼續上網,足足有三分鐘,她沒有聽見薛葵說任何話,還以為她已經掛了呢,再看她,她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扶著桌子。


  「薛葵?妳沒事吧?」


  薛葵沒有聽見盤雪關切的詢問,她仍在聽,又足足過了五分鐘,她才用六個字結束了這場談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不,我絕不原諒。」盤雪愣住了。


  「薛葵,怎麼了?」


  「沒什麼。」掛上電話的薛葵立刻去洗手間洗臉,擰開水龍頭接水,接了水,把手浸進去,搓了毛巾。


  「喂,薛葵,我先睡了,妳待會出來的時候記得關燈。」


  「好。」


  「妳有專車接送,可以睡懶覺,我不先睡明天怎麼趕公車……不、不是啦,薛葵妳千萬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要讓卓正揚也送我,他那張撲克臉……完了完了,我怎麼還是老說錯話,唉,我果然不適合跟有情人的女生多來往。」


  「好。」她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嘗試著露出一個笑容,她明天還要去見卓正揚,還有蘇醫生,也許何祺華也會出現,還有很多很多人,她得笑,笑得無懈可擊才行。


  ☆ ☆ ☆


  魏主任知道薛葵最近春風得意,一輛奧迪R8風雨無阻,來往接送,那可是卓紅莉無比矜貴的大侄子卓正揚,不過槍打出頭鳥,他可不敢做第一個向卓紅莉彙報八卦的人,誰知道卓紅莉對於薛葵和她侄子交往到哪個階段,萬一是不贊成,萬一要棒打鴛鴦,那他魏國棟豈不是拍錯馬屁。


  所以一方面要對薛葵倍加關愛,一方面又要在卓紅莉面前裝聾作啞,他最近對薛葵已經完全出於一種培養接班人的熱忱,做足十分提攜她,兼之把她當作小輩而非下屬般親近,一剎那薛葵又成了藥理所的叱吒紅人,她深知這都是託卓正揚的福,自覺不值得抬愛,但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魏主任的一片赤誠,薛葵收是收到了,但能不能報答,又是兩回事。


  星期五魏主任照例十點多才到藥理所,先去收發室拿格陵晚報,結果就看到了寄給薛葵的一個長扁禮盒,掂了掂份量,搖搖晃晃,好像是衣物,於是親自送到實驗室去給薛葵,薛葵卻不在,原來謝伊夫所長召開臨時會議,剛剛散會,他又熱心地跑到會議室,在眾人面前把禮盒親手交給薛葵。


  「小薛,妳的禮盒,我幫妳拿過來了。」


  薛葵接住,上頭又是什麼都沒寫,只有她的名字,魏主任反正閒著,背著手站在一邊笑瞇瞇地看著她,其他同事包括盤雪在內也起哄,讓薛葵當著大家的面拆,薛葵只好笑著攤攤手。


  「這衣服恐怕是盤雪心儀的那一件。」盤雪瞪大了眼睛。


  「薛葵妳不要嚇我,這卓正揚總不至於把妳追到手了還愛屋及烏吧。」


  「就是就是,怎麼只照顧盤雪,不照顧我們?至少請大家吃個飯嘛!我們要求也不高,大富貴就行。」


  「這要求還真不高……」薛葵正在撕包裝紙的動作突然停住,甩了甩手,抬起頭,四周看了一下,「誰有剪刀?」


  倒沒有人自告奮勇地過來幫忙撕扯,而是魏主任無比慈祥地把自己的瑞士刀第一時間貢獻出來,薛葵說了聲謝謝,還沒割上去,先傷著了手,一串血珠子湧出來,她哎呀一聲,丟了利器,盤雪趕緊扯了兩三張面紙幫她止血,好在所裡酒精、棉球、碘酒什麼的都有,立刻消毒,包紮好,薛葵小心翼翼地翹著受傷的無名指,把禮盒推到一邊去,表情十分厭煩。


  「不拆了。」主角受了傷,再多事的人也不會想要看禮盒裡是什麼,眾人待了一會兒,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薛葵何時把禮盒帶走了,也沒有人注意。


  她把禮盒拿進自己的實驗間,關上門,抵住,然後輕而易舉地將禮盒拆開,果不其然,裡面躺著一條十分眼熟的緞面婚紗,奶白色的綴花蓓蕾簇擁在胸口,附網面頭紗同一對蕾絲手套,左手無名指上套住一只極其奢侈而高調的粉紅鑽戒,鑲著一圈寶石,戒面有一顆榛子那麼大。


  只有何祺華會做這種無聊事,卓正揚不會隨便買禮物,他十分嚴謹,不會心血來潮討好她。


  薛葵嘴角噙住一絲冷笑,將婚紗展開,觸感依然很滑順,如水銀般洩到地面上去,若不是手指受傷,她倒很想試試那戒指大小,她現在的戒圍比當年小了半號,不知何祺華是不是細心到連這個也沒漏掉。


  禮盒過大,實在引人注意,她扯了只大號垃圾袋把衣服揉成一團扔進去,準備下班的時候帶走,如果何祺華認為她的八年蟄伏是一種逃避,那就痛痛快快地來個了斷吧。


  ☆ ☆ ☆


  「你今天晚上不要來接我。」中午吃飯的時候,薛葵對卓正揚說:「我大舅來格陵了,我得去見他。」沈玉龍到格陵,當然是迎接何祺華聖駕,但是卓正揚不打算問,如果薛葵想說,她會自己講出來,不需要他強迫。


  所以她要禮物,他就會給;她不要禮物,他就什麼也不送。雖然這樣有時候會讓他覺得肝火上升,這和基督山不在仇人家中吃一粒鹽,有什麼區別?都是為了將來可以愛恨分明。


  他不明白為什麼跟她交往必須要保持如此親密而又的距離,交往以來她提出來的唯一一個要求,也不過就是今天中午自己跑到卓開門口,站著等他,他出來的時候,熱情地揮著受傷的手,說好想吃牛腩粉。


  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挽住他的胳膊,死拉活拽地上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到了格陵大學,竄進附近小巷子裡一家沒有店名但有許多客人的店鋪,直接對坐在窗戶一排吃的極香的人說麻煩讓讓、讓讓,硬是擠出兩個位置來,歡天喜地坐下,叫老闆來兩份牛腩粉加蛋。


  他知道小巷子裡常常藏著老饕名店,一嚐之下,果然名不虛傳,早知道這樣,就應該由著她的性子多來這種食物,而不是看她在高檔優雅的餐廳裡,對著滿滿一碟香茅銀鱈犯愁,吃,不喜歡;不吃,太浪費。


  「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這種應酬。」薛葵瞪住碟子裡的雞蛋,用筷子一陣猛戳,「好煩,又不得不去。」


  她並不希望卓正揚在生物科技附近待太久,否則收到禮物的事情一定會傳到他耳中,這家店是她能想到最近的小吃,又平價又好吃。等到了之後,她才想起這裡環境吵雜,衛生馬虎,更加沒有停車場,卓正揚恐怕不會喜歡,但是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嚐過幾口之後大讚美味妙不可言。


  她以為他不太能吃辣,沒想到卓正揚還加了許多辣椒,大汗淋漓地脫了外套,還要求她一定要吃完,他從來不說假話,她又想起兩人過去也曾在這裡吃過飯,可見卓正揚並不是身驕肉貴的人。


  她今天去見沈玉龍,意在何祺華,她想她總得和何祺華談一次,這種敵暗我明的局勢,她不喜歡,以前的何祺華吃軟不吃硬,固執多疑又老謀深算,但八年以後,什麼都有可能改變。


  「我知道妳討厭。」他想起她跟辛媛逛街那一次,也在他面前下意識地抱怨過,「我陪妳去。」


  薛葵咬著筷子,有些為難,「可是你以什麼身份去?我還沒告訴家人我們的事情。」


  卓正揚放下筷子,從外套裡拿名片夾,他記得應該有一張薛海光的名片。


  「喔,找到了。」他開始撥打薛海光的手機號碼,「我來告訴他。」


  「別、別、別……」薛葵趕緊伸手去奪卓正揚的手機,「別嚇他,你也知道他不喜歡你……」


  完蛋,一不小心說了真話,卓正揚完全愣住,十分不解,「為什麼?」


  薛葵也不知道怎麼說,難道說是因為你不夠放得開?她眼巴巴地望著卓正揚,用眼神哀求他不要打電話給薛海光告訴他這個噩耗,她簡直可以想像薛老爹肯定會第一時間被雷飛到火星上去。


  卓正揚把手機放在桌上,「等妳看不見的時候我再打給他。」


  「不行,我……」她一句話沒說完,瞟見卓正揚的手機桌面,短髮微笑的女子,果然是她的照片,她悄悄地拿起他的手機,這應該是他來接她上班的時候照的,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笑得如此富足,彷彿只要看著卓正揚出現就已經幸福滿滿,所有的起床氣都煙消雲散。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薛葵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他縮小了藏在手機裡貼身攜帶,甜蜜而安全,她是極容易因為一點小事就感恩的人,而這事情若是卓正揚做出來的,便有了蝴蝶效應,暴風一般襲捲全身,全然領悟面前這人一直堅持不懈地敲著她的心門,時急時緩,絕不停歇,一直要敲到她肯開門為止,她怎能如此的不體諒。


  卓正揚已經吃完,見薛葵面前的一碗牛腩粉幾乎沒有動,便敲敲桌面,「別玩了,好好吃飯。」


  薛葵乖乖地把電話放回他的口袋裡,笑著望入他瞳仁深處,一張小臉盈滿愛意,「我今天晚上應酬完他們,陪你看九點半的電影好不好?」


  這可是她頭一次主動提出陪他「看電影」,但是卓正揚並不想冒險,他跟張鯤生打過招呼,而張鯤生建議他未能確定安全之前,最好不要再去這種公眾場合做出一些太親暱的舉動。


  「妳到家之後打給我。」他答非所問:「剩下的時間再安排。」


  這小女子眼中的羞怯立刻轉為不解,又變作平靜的了然,不過這了然,大概不是他的本意。


  「好。」她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食物,吃飯落於人後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卓正揚知道她是不願意讓人等,搶她的筷子,叫她慢慢吃,薛葵抬起眼睛找紙巾,突然看見窗外有個女孩子敞著風衣,低頭走路,而她身後跟著一個最多十五六歲的小男生,手裡拿著一把傘,慢慢地靠近她。


  薛葵看見小男生伸出了手來,立刻站起來,但下一秒她就被卓正揚按回座位,他把外套交給薛葵保管,自己快步走出店鋪,攔住小偷,從他手裡拿回錢包,遞給那個懵懵懂懂的女孩子,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一瞬間笑容燦爛,拼命對卓正揚道謝。


  可是在薛葵看來,那女孩子的笑容不是因為錢包失而復得,而是因為幫她出頭的是個帥哥,看她不停地道謝,還拿出手機討要電話號碼,難道不是為了結識他?


  她什麼也不想吃了,匆匆結了帳,拿著卓正揚的外套走到店門口,呆呆地看著那個女孩子仍然纏住卓正揚說話,恨不得立刻上前表明自己才是卓正揚的正牌女友,喝退所有鶯鶯燕燕,一瞬間她失望得簡直想哭,原來她也有嫉妒心,那又有何立場記恨沈西西的惡毒。


  「真的很感謝,我的錢包裡不僅有錢還有金融卡、學生證、身份證什麼的,要是掉了,現在哪裡還有人肯見義勇為,你真是個大好人。」


  「不客氣。」要換在平時,卓正揚早就轉身走人,但是他想拖延點時間,讓薛葵沒有負擔地慢慢地把飯吃完,「下次走路注意點。」


  「我平時很注意,就是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女孩子一句話沒說完,後面追上來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氣喘吁吁地一拍她的肩膀。


  「老婆,妳跑那麼快幹嘛?我打妳電話妳也不接,別生氣啦。」


  「我在和恩人說話,怎麼接電話?」那女孩子對住老公把眼一瞪,又對卓正揚十分感謝地微笑,「總之謝謝你,呃,那邊是不是你女朋友?那我們先走了……還不快走,討厭死你了。」


  「怎麼了?妳被偷了?那小偷呢?竟然敢偷我老婆的錢包,不想活了,我要打死他。」


  「反正已經沒事,我們快去吃飯吧。」她嬌嗔著挽住老公的手,兩人親密地一起走掉了,卓正揚轉身看見薛葵拿著他的外套站在熬制牛腩湯的大鍋旁邊,膚如凝脂、眉眼分明,活脫脫一副生招牌似的。


  「米粉西施。」他捏捏她的臉蛋,拿過外套,自然地牽住她,「吃完了?」


  她突然掙脫了他的手,彎下腰去繫鞋帶,聲音輕微帶點顫音:「等一下,我鞋帶散了。」


  她也會因為愛而患得患失,又怎能對江東方的坦白及道歉說出絕不原諒的話來,她有什麼資格?


  ☆ ☆ ☆


  他開車總是全神貫注,薛葵靠在椅背上,入神地看著卓正揚的側面,她喜歡他黑漆漆的頭髮、喜歡他無意識地抿著嘴、喜歡他毛絨絨的衣領裡露出的半截脖頸也喜歡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臂,他做什麼都專心致志,無論開車,還是製圖,或者在廚房裡做那蹩腳的隔水蒸蛋,這種認真的態度,對大部分的女性都有著超強的殺傷力。


  「看什麼?」卓正揚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得嘴角上翹,但仍專注於開車,沒有去看她。


  「你最近不抽菸了。」


  「戒了。」她身體不太好,他就避免在她身邊抽菸,要知道吸二手菸的危害比吸菸者本身傷害大得多。


  薛葵並不知道這一面,只想這人還真是有自制力,說戒就戒。從她出生起薛海光一直嚷著要戒菸,到現在依然每天半包,她嘆了一口氣,想起另外一件往事。


  「以前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出去,爸爸總是讓媽媽坐副駕駛座,無論我怎麼任性撒嬌,也只能坐後面,每次我都氣得要命,說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坐這個位子,誰也不許和我搶,不過下一次總是被攆到後座上,真是討厭,現在終於可以坐在你旁邊……」


  這句話引得卓正揚看了她一眼,「結婚?暫時不行。」


  薛葵一愣,她只是說笑童年趣事,並沒有任何催婚的暗示,卓正揚何必這樣回答,但他這個回答,又未免太傷人。


  「不要慌,我還沒說完,現在想想,能夠坐副駕駛座的人,和司機的關係一定很親密,但遇到車禍,死亡率又是最高,真的很沒意思。」


  沈玉芳就是坐在馮慧珍的副駕駛座上而出了事,她怎麼能忘記。


  卓正揚眸色一沉,直接把車開到一邊停下來,他沒辦法在行駛途中和她講道理,那樣才是對她生命的不尊重。


  「為什麼哭?」


  「什麼?」薛葵下意識地否認,「我沒哭。」


  「妳繫鞋帶的時候掉眼淚。」他一針見血,「薛葵,我不聾不瞎不啞,聽得到也看得到,難道關心妳,妳還要撒謊。」


  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銳,薛葵深吸一口氣,大方坦承。


  「我難受、我難受所以掉了兩滴眼淚,這樣又如何?我不是只會笑,卓正揚,我偶爾也會哭,抱歉讓你受驚。」


  她的語帶譏諷氣得他一拍方向盤,又是這樣,彷彿他的關心只是多此一舉,他早就想和她吵一架,把事情都攤開來講,問清楚到底在她心裡他算什麼?可是看見她緊緊鎖起眉頭,眼中充滿無奈,悲哀和倔強,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握住她的手。


  「妳不需要勉強去見何祺華,我來和他談。」


  他怎麼知道何祺華到了格陵?薛葵雖然知道卓正揚灑脫,絕不會計較何祺華的事情,但畢竟還是有些自尊,於是立刻強硬回絕:「你不要管這件事情。」


  卓正揚咬緊牙關,這是交往以來她頭一次以倔強的姿態來拒絕他的好意,連掩飾一下都不屑。


  「好,隨便妳。」


  第二章


  其實沈玉龍不應該是有煩惱的人,姬水玉龍的生意蒸蒸日上,馮慧珍一年多沒犯毛病,獨子沈樂樂又即將學成歸國,要說唯一的遺憾,那就是葵葵。


  唉,為什麼她到現在還不結婚?可是因為青春年少時的自暴自棄而自卑?每每想到這一層,他就對身邊這個剛剛進來坐下的外甥女充滿憐愛。


  「葵葵,來啦,妳的手怎麼受傷了?」


  「作實驗的時候不小心割破了。」在何祺華的示意下,辛媛給薛葵倒了一杯清酒,薛葵把酒杯湊到唇前,淺淺抿了一下,帶點撒嬌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剛剛才下班,就罰一口好不好,我氣還沒喘過來呢。」


  「葵葵,還不快叫乾爹。」沈玉龍笑瞇瞇地看著薛葵,左手旗幟般地指向何祺華,生怕她不認識,「何老一到格陵,第一個想見的就是妳,這起碼也有七八年了吧?快點叫。」


  「乾爹。」薛葵微微一笑,無比聽話,如同當年。


  「葵葵跟八年前一模一樣,還是個學生嗎?一點也沒有變。」


  他在私家偵探的照片上看見過現在的薛葵,有微笑、有大笑、有平靜、有熱鬧、有旖旎風光也有細水長流。但那都是跟卓正揚黏在一起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現在她突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不施粉黛,穿一件樸實的格子牛仔外套,沒了卓正揚的護航,這美人頓時令他那顆衰老的心重新期待地跳動起來。


  「謝謝。」


  「我還真是老了。」何祺華自嘲,「今天心血來潮,跟人打了幾杆,晚了兩個小時才恢復過來,真是不認老也不行,葵葵,妳說呢?」


  「哪裡。」薛葵輕聲道:「我記得您以前特別喜歡唱一首歌『天天年輕』。」


  大家都誇薛葵會說話,沈玉龍立刻覺得外甥女的書沒有白唸,這大學生,應對作答就是有本事,正要誇她兩句,手機響了,他出去接聽,是國稅局的戚自強,戚自強跟人在按摩院按摩,叫沈玉龍也去,當然也就是叫他去買單,他一面應付著一面走,無意中旁邊包廂的門開了,看見卓開的卓總跟格陵市商業罪案調查廳的張警司正在吃飯,於是互相點了個頭示好。


  沈玉龍又進來包廂,想著滿座的人,他也很難跟何祺華說上幾句話,還是應付戚自強比較著急,「何老,這戚處長說是有緊要事,我得立刻趕過去,你看……」


  「是嗎?」何祺華伸伸手,示意他把手機拿過來。


  「喂,戚處長嗎?我是何祺華,……哈哈,託福託福,……天大的事情吃完飯再談不行?……嗯,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再見。」


  他把手機還給沈玉龍,「過兩個小時再去,他們一時半刻也離不開。」


  「哈哈,那就聽您的了,葵葵,吃這個羊肝,對眼睛好。」


  沈玉龍心想萬幸,否則他走了,葵葵肯定不會願意和這些人坐在一起吃飯,她有知識份子的通病,太清高,看不起生意人滿身銅臭,以前叫她出來玩,她也總是繃著臉,活像玷污了她的書卷氣似的,不然就笑得極假,純粹應付。


  殊不知出來吃個飯唱個歌什麼的,也就是娛樂一下,在座哪一個的年齡不是足以作她的長輩了,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飯後沈玉龍開車送薛葵回宿舍,他的駕駛技術太差,在倒車時刮花了車,就棄車和薛葵一起慢慢地走進去,在樓道裡又硬是塞錢給她,要她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別苛著自己,薛葵當然是千恩萬謝,又問了一番姬水家裡的情況。


  沈玉芳的車禍一直都是沈玉龍的痛處,雖然出錢給妹妹裝了義肢,但仍覺不夠,遠遠不夠。


  「要不是為了樂樂,我早和妳舅媽離婚了,這老婆子,唉,只會累人累己。」


  「舅媽現在好嗎?」


  「反正一年多沒犯毛病,大概是樂樂快回來,最近情緒特別好,還想過來看看妳。」


  「她還是多休養的好。」兩人又說了幾句後,沈玉龍就走了,薛葵不想上去再下來,就在門口等著,她的宿舍在三樓,能聽見盤雪出來陽台晾衣服,玻璃門一陣陣地響動,還有抖動衣物的聲音。


  何祺華的加長賓士終於出現在巷口,他們遲早是要面對面地坐下來談。


  「戒指合適嗎?我訂的是五號半的戒圍,比妳以前的尺碼小了半號。」


  「我只是個小人物,受不起如此重禮,心領了。」他摸摸頭髮,並不尷尬,他快五十歲,竟然還滿頭烏黑,皮膚也不鬆垮,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下巴有些突出,算得上堅毅。


  「葵葵,我要退休了。」


  「恭喜。」


  「澳洲和加拿大,妳喜歡哪個?」


  「我喜歡格陵。」


  他撫摸著裹了小羊皮的胡桃木把手,她有戒心了,「我記得妳說過,想做個牧羊女,可是妳又喜歡吃魁北克的楓糖,住的地方房間不能太大,因為妳怕空曠;游泳池又不能太小,因為妳喜歡游泳。」


  他面前的美人看來有些急躁,緊緊鎖住了兩條眉毛,拼命忍耐。


  「說重點。」


  「嫁給我。」


  「絕不。」他緊接著她的話尾求婚,一點喘息的餘地也不留,但薛葵料定了他會這樣說,即刻厲聲拒絕,整場意料之中的對話,僅僅持續了一秒半。車子依然在緩速前進,滑入繁華夜色,畫一個圓,從起點回到終點,毫無進展。


  何祺華從鼻腔裡吭了一聲,格陵百分之六十七的動力來自可再生能源,綠化覆蓋面達百分之九十五,空氣極其清新,陪她的那段日子通體舒暢,百病全消,再回到總部,竟然患上鼻炎,八年以來只賴於一邊鼻孔呼吸,要慢慢習慣,此番再度踏上格陵的土地,病情還是毫無起色。


  他想,多住些日子,可能會好些。


  「葵葵,我們都沒老,所以這中間的八年,應當消失,在我的身邊,妳可以隨心所欲,永遠做十五歲的薛葵,就算有缺點也沒關係,這個世界上,除了妳的父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妳,也不會有人比我更能包容妳。」


  真好聽,他總是一語成懺的,知道她害怕什麼、需要什麼。


  「如果你要當這八年不存在,那也別忘了我有多麼的憎惡你。」


  他翹起腿,審視地望著薛葵,「其實妳根本沒有得過暴食症。」


  她不作聲,何祺華突然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從胸腔裡發出,十分沉穩。


  「為了讓妳不再自暴自棄,我自動放棄了婚約,不過現在也都無所謂了,以前答應過妳的事情,現在依然有效,妳的父母絕對不會知道妳曾是我的未婚妻,沒人會知道過去的舊事,我們都應該往前看。」


  「謝謝你的高尚。」


  「用另外一種方式來感謝我。」


  「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看她的雙手交疊著放於膝上,十指纖長修細,突然想要撫摸她溫婉如玉的手背,問問她的手指為何受了傷。


  「葵葵,妳還年輕,話不要說的這麼滿,我並不高尚,也不是多麼的非妳不可,只是沒有得到妳,始終是一種缺憾,而這種缺憾,也許會讓我做出一些卑劣的事情,妳不怕我了,沒關係,薛海光、沈玉龍怕不怕?姬水玉龍怕不怕?」


  他攤開左掌,給薛葵看他無比深刻的生命線跟事業線,「別忘了,汽車這一行,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找妳,給妳四個星期的時間養傷和考慮,只是四個星期後的今天,我們一定會在月輪湖旁的私人會所結婚,然後去長島定居,如果妳選別的路,那就等著看其他人的下場會如何。」


  ☆ ☆ ☆


  每個人都給了二十八天的期限,但她只用了一夜就下定決心。


  周日陽光甚好,薛葵起了個大早,把床鋪被褥全部搬到頂樓天台去曬,又去打掃,要讓整個宿舍變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看她這麼勤快,盤雪也不敢賴床,打著呵欠一邊拖地一邊埋怨。


  「待會是不是卓正揚要來,妳直說嘛,我幫妳打掃完馬上回家,晚上還要去相親。」


  「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薛葵十分好奇,「我什麼時候把他帶進來過……再說,他來不來和我打不打掃有什麼關係?」


  「唉,以前我的室友一旦開始打掃,就說明要招待男友了。」


  薛葵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以前不也定期打掃房間,難道和卓正揚交往起來,打掃房間就有了特殊含意不成?


  「蘇阿姨今天飛尚比亞,他要去送機,不會來。」


  「尚比亞?去那裡幹嘛?」


  「是格陵和當地的一個醫療交流,血液病的預防及治療。」


  「哇,蘇醫生真厲害,可是妳怎麼沒去送機?」薛葵手中的抹布頓了頓,又用力擦起流理台。


  「我們中午吃麵吧?冰箱裡好像還有點菜。」說到吃,盤雪就振奮起來,勞動了一早上,胃口變得極好。


  「好啊,再加兩個雞蛋,想到晚上又要裝淑女,還是中午多吃一點吧。」


  一切打掃完畢,中午兩個人就在宿舍裡隨便煮了點麵吃,丟一把青菜,加兩顆荷包蛋,吃得極香,吃完後又在電腦上看了部電影。


  薛葵邊看邊打毛線,她兩個星期前才開始學習織圍巾,現在已經手法純熟,上下翻飛,盤雪冷眼旁觀,心想,好好一個姑娘,就快成良家婦女了,現在商場裡的圍巾多如繁星,花團錦簇,哪裡還有女孩子自己織?大戶人家的媳婦,真難做。


  看完電影,薛葵覺得睏,收了被子睡午覺,盤雪也稍微裝扮了一下,準備回家去商量第三十二次的相親大計,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穿粉紅色毛衣的卓正揚站在車邊打電話。


  盤雪瞪大眼睛,薛葵,妳灑掃庭院的勞動成果馬上就有人來驗收了。


  「妳好。」倒是卓正揚落落大方地跟她先打招呼:「薛葵在不在?」


  「在……在睡覺。」話雖這樣說,她可不願意拒絕卓正揚想見薛葵的要求,萬一兩個人因此而鬧彆扭,那她豈不是罪魁禍首嘛,所以她殷勤地引卓正揚上樓,親自幫他開門,在門口卓正揚還示意她聲音小一點,免得吵醒薛葵,然後輕輕把門關了。


  想起薛葵已經有伴,而自己又要去金碧輝跟第三十二個男人吃義大利麵,盤雪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走了,男人、男人你在哪裡?


  薛葵是一挨枕頭就能睡著的體質,迷迷糊糊聽見盤雪出了門,又迷迷糊糊聽見她開門進來,大概是忘了什麼東西,她也沒管那麼多,繼續睡自己的大頭覺,絲毫沒有覺察卓正揚已經到了她的床邊,拉過椅子坐下。


  她沉睡的時候有點鎖著眉,手放在臉側,攥成拳頭,據說這種睡姿的人,十分怕受到傷害,就連睡夢中也作好了防禦的準備,卓正揚溫柔地把被子輕輕拉起來,遮住她削瘦的肩膀,今天去送機,母親說的話,言猶在耳。


  「你們兩個要好好的,知道嗎?」他也想好好的,週五吵過之後,他們只通了一次電話,說了些不相干的事情,都避免提到不愉快,週六她和媽媽去了格陵理工,根本找不到人,今天媽媽上飛機前對他說,要學會對換立場思考。


  從機場回來的路上他有反省,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一站在薛葵的立場思考,就立刻明白自己有些事情說的不清楚,應該好好地對她解釋,因為誤會而互相折磨,那不是太可惜了。


  薛葵翻了個身,壓住了枕頭邊上的一個紙袋,露出半截毛線針,卓正揚心想,她還真不怕戳著自己了,於是伸手拿起紙袋,出於好奇他撥開袋口,看見裡面是一條才織了一半的淺灰色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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