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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折】惡皇子的典當女~烏龍鎮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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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733.8折 會 員 價 NT$73 市 場 價 NT$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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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190
作者:
何舞
出版日期:
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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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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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夫難纏,小女人不識情滋味,馴夫羞答答;
美人難追,花心男情場一匹狼,寵妻很招搖。

元媵,堂堂烏龍鎮的當鋪老闆,自命風流瀟灑,俊逸溫雅,
大排長龍的後援粉絲全以「元宵」自稱,一顆一顆,
多得不勝枚舉。閒來無事元媵大爺更是四處拈花惹草,
天天與「元宵」打情罵俏,日子過得逍遙又自由。
直到,一名叫阮真真的女人出現,她清麗的冷傲,
教「元宵」會長一時心猿意動,才想上前跟美人搭訕,
誰知,美人難惹,活生生將白面書生的他給打得老遠,
那傷教他在床上躺平好些天,並且要她賠償一千兩?
這人是土匪嗎?不過是輕傷罷了,竟然索求這麼多銀兩?
氣得阮真真恨不得再踹他一腳,索性一翻兩瞪眼,
擺明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而這元媵大爺也真夠爽快,
早打好如意算盤,他不要錢,不要她的小命,
只要她將自己給「當」了,末了還不知死活的附帶要求,
一是這輩子都不給贖,二是夜夜幫他暖暖床……。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楔 子


  一個亂世。

  自後周朝顯德元年,大將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改國號為宋,從此大周朝煙消雲散。隨著荊湘、後蜀、南漢、北漢、吳越等王朝的相繼滅亡,五代十國中唯一苟延殘喘的,只剩下勢力較強的南唐。

  這場戰爭,使得民間長年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曾經的大好河山,如今滿目蒼荑。

  飽受戰爭創傷的人們,終日惶惶度日。很多人都在想,普天之下,可會有一方淨土能安居樂業、養兒育女?那個地方存不存在?如果真有那樣一個地方,它會在何處?

  漸漸地,許多人開始懷揣著那份並不執著的信念,背井離鄉,只為尋找心中的一方淨土,抑或一個小小的希望。

  當他們終於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遲疑並思索著,世人遍尋不著的桃花源,會是這個位於西南方向的偏遠山區,三國接壤的邊陲小鎮嗎?在這個面積不大不小,人口不多不少,風景不美不壞的地方,真是他們要努力尋找的美好家園嗎?

  這裏的山,那裏的水,那掛在天際的一輪彎月,怎麼看,似乎都能隱約地睇出一絲絲、一角角的溫暖親切。

  只除了這裏的人。那是一群很奇怪的人,見錢眼開的客棧老闆娘、陰森寡言的棺材鋪老闆、膽小怕事卻詭計多端的私塾先生、狡猾又毒舌的帳房……啊!還有霸佔著山上道觀卻從沒見她吃過素的女道士,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詭異與神秘。

  這群人,會不會也是在經歷了無數次的磨難和滄桑後才找到了這裏?在這裏開墾、耕作、養植,生活,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小鎮裏,閒看過路人穿梭而成的風景,笑看天下間的風雲四起,以及一場又一場的愛恨情仇……並且艱辛、忠誠、固執,並全心全意地守護著這座平靜的小鎮。

  誰知道呢?


第一章


   正值夏末。皇城內宮,成片的荷花池裏滿眼的綠,少年俊秀的臉龐滿是煩燥氣悶。

  真煩,這鬼地方沒有一樣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咦?池邊何時多了個十來歲的瘦小宮女……額上有傷,還淌著血珠。

  她是誰?那個北漢王朝最有權勢侯爺家的侍女嗎?

  哼,原來看起來不男不女的信陽侯,不僅會在皇爺爺面前吹拉彈唱,討好賣乖,還會打人……

  阮真真至今還記得,她來到烏龍鎮的那天是四月初八,正好是佛誕日。

  烏龍鎮,這個壓根兒不起眼,甚至在地理版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一直無聲無息地存在著。

  她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命令自己來這裏,但既然師父會選上這個地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靜下心去等待。

  這個地方,沒什麼特別,可是時間一長,她居然喜歡上這裏,這於一向對身邊凡事都漠然視之的阮真真來說,是件多麼令人驚詫的事!

  在這裏,她頭一次感覺到空氣是那樣清新、太陽是那樣燦爛、孩子們的笑容是那樣開懷。在等待師父前來赴約的日子裏,她時常獨自一人坐在鎮西頭的那片山麓上,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的呼吸。

  時日一久,她居然都快要忘掉,人,應該怎樣安詳而自然的呼吸了。

  沒有血腥的味道、沒有死亡的氣息,也沒有心驚膽顫的恐懼。只是,靜諡地呼吸,因為活著。

  一個月前,北漢國的信陽侯被聖上降旨獲罪後突然失蹤,侯府被禁軍查抄,她身為府中的女眷被收押流放。在流放途中,赫然傳來北漢國被大宋滅國的消息,一時間,無論是官兵還是囚犯,眾人都只能作鳥獸狀,一哄而散逃命去。

  她無處可去,只得漫無目的地四處飄流,直到在西南的一個小城鎮發現師父留下的消息,命令她前往烏龍鎮等他,他會給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那是個多大的誘惑!於是她孤身一人上路,打聽著烏龍鎮方向,遇山爬山、遇水涉水。當她站在位於一片峽谷的入口處時,才驚覺自己居然從枝杈間堆著積雪的春天走到了野花綻放的初夏,她整整走了兩個月!

  可是這裏,並非世人遍尋不著的桃花源,也沒有熱情好客的居民迎接她,甚至從一開始就刻意刁難和冷落她。但她除了留下,別無它法,只能接受那些令人惱火的刁難和冷落。

  她一身風塵僕僕,又累又饑地站在鎮子入口處、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的一間破屋子中央,面對著對面五六個正襟危坐,看來是能替鎮上當家作主的男女。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首先開口的是個女人,滿臉的胭脂水粉像不要錢似的,抹得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宛如猴子屁股,實在叫人看不出年紀。

  「阮真真。」她如實回答。

  「幾歲啦?」問話的換了人,約二十七八歲,穿著件打滿補丁的白色長衫,看起來慢條廝理,眼底卻暗藏著無數陰謀詭計的男人。

  「十九。」

  「妳想在烏龍鎮待多久?」魁梧粗壯,捲著褲腿,農夫模樣的年輕男子憨厚地對她一笑,兩排雪白的牙直晃眼。

  「我不確定,等我要找的人來了,就會離開。」

  「哦,這樣啊。」眾人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神情,似在傳遞著什麼訊息。

  「如果只是暫時停留,那就好辦多了。」桌邊那個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斯文男子,一面撥著算盤珠子一面看帳簿。

  「那請問,我能暫時留下嗎?」店有店章,寺有寺規,小鎮是這些人在作主,阮真真自然要表現出良民身上的優秀特質,唇兒微勾,笑得既可愛又靦腆。

  「可以,但是你得找點事做,人太閒了就容易鬧點事出來,所以說都不能太閒。按鎮上的規矩,只要能在鎮上找到事情做,你就能留下來了。」那個濃妝女人的笑容比她裝得還要可愛,還一面口齒伶俐地解釋著:「現在世道差,外頭亂得很,不敢隨隨便便的放閒雜人等進鎮,若是危害到鎮民們的安危和生計,就是咱們這些人的不是了,姑娘妳說是嘛?」

  「當然,大娘說得極是。」這女人不好惹,阮真真故意叫得好甜。

  大娘?眾人的臉色都變了下,卻都極力忍著沒吭聲。只有道士打扮的年輕女人正端著茶碗喝水,「噗哧!」一下子全噴出來,捂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

  「咯咯……乖嘍!」那女人也不惱,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著阮真真。

  唔,這小丫頭片子還真是個俏姐兒,雖然長途跋涉,一頭土一臉泥的,仍然能看出小臉蛋生得花兒一樣嬌。一彎清秀的眉,生出一抹誘人的美好,尤其那雙漂亮的眼,蘊含著英氣和傲氣,不卑不亢的樣子,不急不緩的語氣,看得出來是習武之人,而且功夫似乎還不賴。

  「那再請問各位,我應該到哪裡找事做?」被人打量的同時,阮真真也在暗自打量著對方。

  從外表和氣質上看,這些人並非世代生活在此的無知鎮民,有些身上仍能瞧出掩藏著的江湖氣質,看起來深不可測,甚至帶著貴氣逼人的派頭。

  這些人都不好惹。這是阮真真觀察的結論。然而既來之,則安之,她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來等待師父。「先說你會些什麼吧?」背著麂皮製成的箭袋,正拿著剪刀「哢嚓嚓」修剪箭支上的羽毛的年輕獵戶發問。

  「嗯?」阮真真蹙了下秀眉,水眸裏閃著疑惑。

  「他是問妳有何特長。」女道士快人快語地提醒:「就是會不會種地、烹飪、算帳、繡花兒什麼的,妳會啥?」

  種地?烹飪?算帳?繡花兒?阮真真一陣愕然。要留在這裏,得會做這些事嗎?她不過是短暫的停留,又不是應聘工作,這算哪門子考試呀?

  「除了這些,殺雞宰羊,逗貓遛狗拿手也行呀。」女道士語帶鼓勵地說。

  不知道殺人能不能算是拿手?阮真真內心暗暗苦笑,無奈又不確定地回答:「我……都會一點,能先試試看嗎?」

  「可以!」幾個人交頭接耳一番,看樣子在討論要她先試哪一樣。

  不一會兒,打算盤的男子用手指指旁邊那些人,一一吩咐:「妳想試試自己會不會種地就跟小瞿到田裏去,今兒個地裏收麥子,正好缺人手。」

  被叫作小瞿的農夫立刻站起來,憨厚地一笑,搓搓手,又對她露出一口亮閃閃的大白牙。

  「想試打獵就跟小荊走,鎮上的于老漢祖孫倆今兒也要上山,剛好結伴。」一身野蠻氣息的獵戶,態度與農夫截然相反,瞟了她一眼,滿臉不屑。

  「覺得自個兒烹飪拿手的話嘛,跟著寶姑娘回客棧,那裏的家當全齊全。」

  寶姑娘?敢情那位濃妝大娘是個雲英未嫁的閨女!阮真真愕然地看了看「大娘」,後者對她眨眨眼睛,不以為然地嬉笑著。

  「會繡花嘛,就等著我通知繡莊的人來接你,若識得字能教學就隨皇甫先生……」話未說完就遭人打斷。

  「不必麻煩了吧,我那裏已經有新夫子上任了。」私塾裏的先生趕緊表明情況。

  「那正好競爭一下,俗語說得好,強中自有強中手……」指示者道。

  「你為何不讓她在這裏跟你競爭一下打算盤那玩意兒?」皇甫先生不服氣。

  「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斯文男子賊兮兮地說,話裏有話,意有所指。

  「你!」皇甫在心中翻來覆去地將他痛駡好一頓,接著決定,算了!懶得與這狡猾傢伙一般見識。

  斯文男子偷笑,開玩笑,也不看看他是誰,怎麼可能讓旁人來搶自己個兒的飯碗?

  他清下嗓子,繼續說:「至於老謝那裏……」打量一下看起來狼狽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的阮真真,果斷地道:「算了!一個姑娘家不適合成天待在棺材鋪。」

  「喂喂,為什麼不提我?難道天仙道觀很差嗎?」女道士不滿意受到歧視與冷落,馬上舉手抗議。

  「妳能養活自己嗎?最近鎮裏平安的狠,沒死人也沒鬧個鬼需要妳去唸咒超渡,想必日子也不好過,再加上一口人吃飯,難不成妳還真想留在觀裏吃素?」斯文男子毫不客氣,一針見血。

  好個毒舌的曲帳房!姓花的女道士理虧詞窮,只能在心裏將他祖宗八代全部問侯了一遍,再想起近日差到離譜的生意,一陣淒涼心酸。

  「還有我呢?」一直被眾人擋住,唯一一個趴在角落裏打瞌睡的年輕男子,總算自胳膊肘略抬了一下頭,微微睜開一隻眼,提醒眾人他的存在。

  「啊!差點忘了,還有咱們元公子,急什麼?等她統統不合格時,再讓你領回去看看她還有沒油水可刮便是。這些天忙壞了吧?連日奔波,千里迢迢的,現在趕緊睡,人都到了,還怕她跑了不成?」曲帳房揚眉,露出一絲別有用意的笑意。

  「嗯,說得也是……」年輕男子聞言,心領神會地繼續趴回桌上。

  就這樣,阮真真首先被接到曲帳房飛鴿傳書的繡莊主人所派來、被大夥稱作「酒窩妹」的小丫頭領走了。酒窩妹不僅生得明豔動人,手藝更是超群,只一出手,真真便知道自己的針線活兒根本不及人家萬分之一,不待人家開口,一個時辰後她自動返回曲帳房住處。

  接著,阮真真又跟著曲帳房去了皇甫先生的私塾,偏偏皇甫先生對半月前新來的夫子十分滿意,再一瞧皇甫家家徒四壁,窮得叮噹響,想必也再聘不起別的夫子了。

  那位新夫子原本好心地想把機會讓給後來人,怎奈人家皇甫先生一臉不捨,還對她直使眼色,暗示她趕緊走,她只得識趣地跟著曲帳房回去。

  然後,僅僅在田裏呆了半個時辰,阮大姑娘就差點兒被晌午的烈日活活曬暈過去,望著被人稱「小瞿」的年輕壯漢一手端著茶碗,一手幫她扇涼,耿直忠厚的臉上滿是歉意,一時間,她真是無語問蒼天。再然後,同憨厚的農夫比起來,那姓荊的獵戶就顯得太不厚道了,根本就沒打算給她任何機會「試一試」,直接甩掉她,自個兒上山去了。

  最後她被送進如意客棧,一個時辰後又被送返曲帳房處,被眾人稱為「寶姑娘」的女老闆給出來的理由是,炒菜比富公公好吃。若把她留下,富公公就要失業了,她寶絢香萬萬不能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出來。

  居然有這樣的理由!阮真真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受到這般明目張膽的刁難,不過是想在此落個腳等個人,這要求並不過份吧?可是這鎮上的人擺明瞭不想收留她,還找著各種各樣的難題和藉口想令她知難而退。

  一股憤怒自內心悄然而升,殺氣漸染上水眸,這些可惡的小人,不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只怕他們會繼續刁難欺負人,不如讓這些傢伙見識一下她真正的特長,那她就能在留下了吧?

  冷笑逐漸自紅唇邊漾開,眸中已然有殺機,他們不會知道,實際上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表面上的她是北漢王朝勢力最寵大的信陽侯姬煬身邊的一個小小女侍,暗裏卻是北漢國神秘的殺手組織「百鳥閣」中的殺手之一。

  多年來,信陽侯仗著這個組織在朝中呼風喚雨,不可一世,任何不小心得罪了他的人,下場只有滅亡。她自幼父母雙亡,八歲被叔嬸賣入信陽侯府做侍女,在侯府十年,她甚少做那些民間女子該做的事情,十指不沾陽春水,女紅更是經年不碰,她會的事情是殺人!

  死在她掌下的人不計其數,也曾想過從此洗心革面,可生活如此薄待於她,倘若要生存就必得傷人,她也在所不惜!

  殺意越來越濃!但,似乎沒有一個人在意。破屋子裏,算帳的繼續算帳,打瞌睡的睡得樂不思蜀,女道士纏著棺材鋪老闆討生計……也可能是粗心大意到壓根兒沒發現吧!

  纖手悄悄握成拳之際……「喂!」一聲懶洋洋的呼喝制止了她的動作。

  阮真真猛地一怔,抬眸望去,角落裏,一張好似沒睡醒的俊顏躍入眼簾。

  「發什麼呆,傻乎乎的,難怪他們都看不上妳,妳若真想留下來,就跟我走好了。」

  「你是誰?」在知道眾人的身份後,在見識過他們的乖張無賴後,這人,好像被她給漏掉了。

  「我?」一臉懶散的男子眸黑如夜幕,臉上掛著一副很古怪的神情,盯著她看了好長時間,才在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對她報上名號:「我叫元媵,我是開當鋪的。」

  原因?這是什麼怪名字?「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當。」她警覺地注視著那雙眼。

  這名外表看起來懶散無比的男子,卻有一雙銳利的眼眸。他適才叫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的意圖?還只是碰巧而已?可為什麼當那雙黑眸瞧著她時,她就心虛地認為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讓她有被抓個正著的錯覺。

  「別急呀,又不會吃了妳,雖然看起來很好吃得說!嘿嘿……」油腔滑調的口氣既像妓院裏的老鴇,又活像大戶人家的浪蕩子弟。

  阮真真皺起眉,內心倏地一陣厭惡。她不喜歡這個人……

  「曲帳房,我帶她走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再跟正伏案埋頭算帳的曲帳房打了個招呼。

  「哦,不送不送,最好也別回來。」曲帳房連頭都沒抬起來,直接開口送客。

  「我不去!」阮真真瞪著朝自己走過來的俊秀男子,下意識地拒絕。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妳不是想留在這裏等人嗎?」

  「我是想留下,可是……」她下意識地覺得跟誰都好,就是不能跟這男人走。

  「別磨蹭啦,我肚子餓了,是時候回家吃飯了。」他伸手抓住她細膩如凝脂般的手腕,熟得跟什麼似的。

  「放手!」阮真真被他的輕浮舉止給惹惱了,臉一扳、嬌吒一聲。

  「妳不餓嗎?還有,這身破衣服……好難聞耶,妳有多久沒換洗了?」他睨著她身上那件又破又髒的紫色衣衫,一臉的驚詫。

  阮真真被他眼底的鄙夷激怒了,他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她是臭水溝裏的老鼠。自卑又忿恨的感覺油然而起,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瞬間握緊成拳,正欲出手攻擊之時,倏地,她半邊胳膊登時一麻,完全使不上一點力氣。

  有人從身後點了她的穴!她驚愕到臉色都變了,被人攻擊,自己居然還毫無察覺,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可見這人是個絕頂的高手!

  會是誰?是那個看似單薄無害的曲帳房,還是古裏古怪的女道士?不,最大的嫌疑應該是那位陰沉沉、一直沒開口說過話的棺材鋪老闆。

  無論是誰,現在的阮真真毫無辦法,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元記當鋪的當家人手牽手地給強拽出屋子。一陣清風吹過,「嘩嘩嘩」地翻動桌上的帳薄,帳房先生仍然聚精會神「劈哩啪啦」地打著算盤,女道士仍忙著跟棺材鋪老闆吵架,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其實根本就沒有發生。


第二章


   粉白的荷花,開得正好。清澄的目光又盯住那個呆在池邊的小宮女。嗯,額上的傷結痂了,頰上卻又挨了兩記耳光。冷眼瞧著她被打成這樣也不偷偷躲起來哭,只是死死地盯著水面,緊咬著唇,大大的眸子裏露出兩簇小小的火苗。

  好個烈性的丫頭!少年的眼眸一溜,喂,妳叫什麼名字?阮真真。

  阮?耳旁一個元字?是。

  哈,我的名字裏有個元字,妳豈不就是我的小耳朵?

  那你是誰?我?我是……嗯……是個小太監啦!

  哦……小宮女狐疑,怎麼這皇宮裏的太監,比主子還要穿得像孔雀?

  在烏龍鎮,比起「如意客棧」超級難吃的飯菜、「如歸棺材鋪」賓至如歸的詭異,「皇甫私塾」裏讓人扼腕的毀人不倦,「元記當鋪」還能勉強稱為正常,除了三天兩頭的鬧個彆扭停下業罷了。

  而元媵,這位堂堂元記當鋪的當家人,在小小的烏龍鎮也能稱為身價不菲,曾與繡莊莊主一道勇奪「財大氣粗富豪榜」的冠亞軍,再加上模樣俊秀,數年來更是一直高居「芳心暗許情郎榜」前三甲,被眾多自詡為「元宵」的少女們趨之若騖。

  可是今天,當眾人看到元媵與一名模樣狼狽的女子手拖著手,態度親膩地走在鎮上最繁華的街道上招搖過市時,刹那間無數芳心碎了一地。

  「嗚……我不想活了,元公子居然牽那個女人的手……」

  「就是,太讓人傷心了,雖然元公子又嬌氣又任性又唯利是圖,但人家還是喜歡他足足三年零二十五天了……」

  「那女人是誰?怎麼都沒人認識?呀!髒兮兮的,元公子眼睛脫窗了是吧?」

  「唉!算了,我還是回頭喜歡曲帳房好了,曲帳房長得也一表人才,嗯……不過那人的狡猾程度跟元公子有得一拼,一樣不好對付!」

  一路上,阮真真咬牙切齒地被元媵拖著走,一面聽著無數道驚歎聲、嗚咽聲、吸氣聲以及擤鼻涕聲,一面還要提防著隨時有人朝自己衝過來。方才有個女孩子狂奔到她面前,紅著一對兔子眼盯著她瞧了足足五分鐘,才「哇」地一聲掩面痛哭地再狂奔而去。

  什麼跟什麼啊,她初來乍到,好端端地得罪誰了?搞得一街女人都跟她有仇似的?當然不用問,罪魁禍首就是旁邊這個該死的叫「原因」的男人!

  「妳要不要喝點涼茶?還有,這裏的棗泥糕很好吃,想不想嚐嚐看?」走得熱起來,元媵在一處涼茶攤子旁停下腳步,仰著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好幾碗茶水後,再端了一碗過來餵她,手裏還捏著一塊新鮮的糕點。

  「走開!」方才雖然沒被客棧老闆娘瞧上,但好歹已經在那裏免費吃過飯喝過茶了,所以阮真真小臉一偏,壓根不接受他的好意。

  「嚐嚐嘛,要不會後悔喲!」他不死心,放下碗,空出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

  「放開我!」她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扳著俏臉,咬牙切齒地怒道:「你若不想見閻王就趕緊放開我!」

  「啊?敢威脅我?嘿嘿,膽子很大嘛!」他一副不信邪的痞樣,同時還挑釁似地湊到她耳邊低語:「告訴妳吧,公子我偏偏不想見閻王爺,也偏偏不想放開妳。」

  「你!」她氣得小臉發青,心底一遍一遍地發著誓言,待穴道解開之時,便是這輕薄男子去死之日!

  「生氣啦?生氣的樣子真好看,臉紅通通的好像一顆紅蘋果。」他喜出望外地拿兩隻手捏著她的臉頰,還擠出各種形狀,玩得不亦樂乎。

  滿街的行人、擺攤的小販們全都瞧傻了眼,賣涼茶的大嬸張大嘴,手裏拎著涼茶壺,毫無意識地往已經注滿水的茶碗裏一股腦地倒,直倒得桌面上水流成河。

  「豬素……努這各粉段!」阮真真咒駡著,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在大街上這樣輕薄自己,無奈穴位被點,她使不出一點力氣踢開這混球小子,只能憤然罵著這些聽來就讓人噴飯的句子。

  「在說什麼呀,讓我猜猜看……」他仔細地猜測著,歪著頭,非常認真地思索,再猛地恍然大悟:「住手……你這個混蛋?」沒錯,你就是個混蛋!阮真真對他怒目而視。

  「哇!」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又是一陣歡天喜地,「妳好會罵人耶?罵人的聲音也好好聽哦,繼續繼續,多罵幾句,我還要聽!」

  兩隻忙個不停的大手越發不規距起來,放開她的頰,改為片刻不停地拍著她的香肩,摸著她的薄背,再順著玲瓏曲線往翹臀滑去……

  「你這個無恥下流齷齪可惡至極的變態……」阮真真差點暈過去,這個色胚子!

  羞憤交加的罵聲,從不絕於耳再到漸漸遠去,兩人曖昧有餘的模樣和親熱不足的神色,看在旁邊路人的眼中,毫無疑問地又引來一陣傷心欲絕的抽氣和議論。

  這一路,元媵上下其手吃著嫩豆腐,聽著佳人口裏的咒駡聲,直走到東街一處懸掛著一面「當」字旗幟的大宅門口,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

  駐足,再似模似樣地咳嗽一聲,門口垂掛的簾子馬上一掀,爭先恐後地跑出兩個年齡加起來足有一百多歲的老頭、老太太,一見他便眉開眼笑。

  「公子,今兒回得可真早!玩得開心嗎?」說話的白鬍子老頭兒,滿臉的皺紋綻放得跟朵大菊花似的。

  「公子,吃飯了沒有?哎呀,就怕您吃不好,想想那曲帳房窮得只剩條命了,能有啥可吃的招待您,正要給您送些小點心去呢!」開口的胖老太太,同樣笑得像朵燦爛的菊花。

  「公子,那個住在鎮南邊的柳鐵匠家的寡婦今兒個又來了,說是要贖回她亡夫三個月前典當在這裏的泥觀音,您說那東西能值幾個錢,她怎麼就不死心呢?」大菊花不停口地說個沒完。

  「公子,我今天弄了好些酸梅湯,拿冰塊涼著,瞧這天氣真夠熱的,您快進去喝一些好去去暑氣。」另一朵大菊花也繼續噓著寒問著暖。

  然後,根本不給自家主子開口,兩道目光一致轉向冷著一張俏顏的阮真真,異口同聲地問道:「公子,這位是……」元媵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被他握在手裏的那只雪白皓腕猛然一掙,頃刻間重獲自由,再以千鈞一髮之勢,毫不客氣地朝元媵擊去……

  「砰」地一聲,阮真真還來不及雀躍自己的報復成功,反而震驚地看著那具被自己一掌擊飛,倒地不起的男人。

  有沒有搞錯?他、他居然不會武功?一路上,她認定這浪蕩公子哥兒的行為舉止如此頑劣不馴,多少也該會那麼一點點功夫,否則怎可能如此膽大妄為?可是方才,她掌心下觸及的身軀,分明是一個從未修練過內功心法之人!

  心虛、慌亂、疑惑,還有一點點的悔意瞬間湧上心頭。她比誰都清楚,自己這一掌的力量有多大,後果有多嚴重。

  「公子!」兩聲大叫整齊如一,響徹天際。

  接著,兩朵菊花再也不像花了,成了地獄裏索命的厲鬼。一個迅速地朝元媵奔去,另一個殺氣騰騰地朝阮真真攻擊過來,動作之快,氣勢之洶,簡直令人咋舌。

  「住手!不許傷她……」元媵從地上坐起來,一手撐起身子,一手捂著胸口,氣若遊絲,意思卻清楚明白。

  「公子!這死丫頭敢傷您,要她死一萬次都不足惜!」被叫住的老頭兒雖然不服,卻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只得死瞪著阮真真,用目光砍得她體無完膚。

  怔怔地盯著那個被涕淚交加的老太太抱在懷裏,一臉死白的元媵,阮真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過來。」他看著她,再虛弱地喚她。

  「做……什麼?」她也看著他,卻沒有過去的意思,腳反而朝後退了兩步。

  倘若他會那麼一點武功,她絕不會生出一絲內疚,偏生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老百姓,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令她分寸大亂。

  「跟我進去。」他示意她進屋。阮真真一咬牙,她一向敢做敢當,如果他就這麼死了,那她給他償命就是了!思及此,雙腳不由自主地趨步跟上前去。

  「不三不四……」身前的他居然氣若遊絲、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他還有力氣罵她不三不四?!

  「不許傷她……不許……」阮真真百般不解地聽著元媵斷斷續續地再冒出下一句,抬起頭怔忡地見他腿一軟,身子後抑,一口鮮血直直地噴出來,昏死過去不醒人事。

  「公子!」兩聲大叫再一次響徹天際,接著是一陣嚎啕痛哭……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傷人者」阮真真已經被押進元記當鋪後院,縮在一間收拾得乾淨整齊的房屋牆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場面。

  她默然地看著那對一見到自家主子就笑得像朵菊花、現在瞪著自己就像對黑白無常似的老人家忙裏忙外,忙著替元媵輸注內力,忙著替他煎藥,還忙著……監視自己。

  他們是怕她跑掉嗎?乾澀的唇畔悄悄綻出一絲苦笑,她想,若是現在要死的是她,會有人替她擔心、為她難過嗎?沒有。她半生孤苦,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真正地關心自己。

  幼時,寄人籬下,嚐盡冷暖看盡臉色;少時,被迫習武,稍有一絲不稱意,便是無盡的打罵;成年後,在刀尖上討生活,完不成任務,便要忍受體內毒藥發作之苦。

  而眼前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卻比她要幸福的多。至少還有人打從心眼裏關心他、疼他、想救他……她在內心突然萬分羡慕起他來。

  「我不殺妳!」邊煎藥邊看守著她的老頭兒,瞪著阮真真,嘴中一直片刻不停地唸著,時刻提醒自己,生怕自己稍一恍神,便會將她給一掌劈了。

  「他若死了,你們殺我償命便是。」她輕聲允諾。這句話令屋裏頭的人倒吸一口氣,四道目光像利刃一樣掃過來,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老頭兒的牙咬得「咯咯」作響,卻斬釘截鐵地一字一句道:「公子叫我不殺妳,我任不三就不殺妳!」

  任不三?阮真真似乎有些明白,為何元媵要說:「不三不四……不許傷她」,不三不四,其實是這兩人的名字?怎麼會有人叫這種名字?聽起來還蠻好笑的,但阮真真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為他要死之前,居然還惦記著她的性命,不許旁人來殺她。

  她做錯了嗎?錯手打傷了一個難得一見的好人?她從小到大從來沒遇到過好人,她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算是好人,似乎這一次遇到了,卻又被她打得就快丟了性命。

  阮真真繼續縮在屋角,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膝,悄悄地將臉埋進臂間,哭了……


☆ ☆ ☆


   元媵沒死。他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不僅活得好好的,之後還變本加利地做盡缺德事。

  乍聞他身受重傷,隨時要去地府投胎超生,那群稍早變著法兒難為阮真真的一夥人爭先恐後拍馬趕到,黑壓壓的擠了一屋子。

  「要不要緊?有沒有性命之憂?」

  「到底是昏了還是掛了?怎麼沒一點動靜?」

  「就是,怎麼好像出的氣比進的氣還多咩!」此時夜幕降臨,幾個人擠成一團,高舉著火燭,居高臨下地瞧著那位躺在床榻上,閉著眼仍然昏睡不醒的元家公子,七嘴八舌地問著屋內唯一的女大夫。

  女大夫一言不發,只抿嘴一笑,走到桌邊拿起紙筆「刷刷刷」地開著藥方。

  「哦,明白了,能開藥方就是還有救,照這麼講,他一時半會死不……」圍在床榻邊的老闆娘,話說了一半,突然噤聲,識時務地瞧了瞧一直守在屋裏的神情萬分緊張的兩位老僕,趕緊收口:「啊,我的意思是咱們元公子一定能長命百歲,禍害千年……」聞言,老僕滿意地收起殺人的目光,終於放下了心。

  這看診的女大夫年紀不大,卻是鼎鼎大名的神醫之後,她願意出手相救,公子便肯定是死不了啦,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定要去放鞭炮大大地慶賀一番才是!

  只可惜,這屋裏除了他們二人這樣喜出望外歡欣鼓舞,再找不出第三個了。

  聽……「唉!」有人在歎氣。

  「完了完了,這下沒搞頭了!」有人在哀歎。

  「這誰下的手?怎麼這樣輕?下手前沒吃飽飯吧?」有人在詢問。

  「月大夫,妳不會診斷有誤吧?不如再診一遍?誤診了就不太好了……」還有人在質疑女大夫的水準,似乎不將病人診出個病危誓不甘休。

  一直呆在牆角,忐忑不安,備受良心譴責的阮真真,在聽到這些話後,愕然地無法置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不是元媵的朋友嗎?就算不是朋友,也該是鄉親、鄰居什麼的,就算沒有情誼,也應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故要咒他去死?

  「咳!這下欠他的帳又賴不掉了,到這個月底,我算算……一共是一百三十四兩六錢銀子。我的天啊,我得趕緊回家看看還有什麼能當的。」說話的是開私塾的皇甫先生。

  「那算什麼呀,我可還欠他兩百八十九兩銀子,我那幾口薄田他又瞧不上眼,當也當不出去!」扛著鋤頭、捲著褲腿,剛從田裏聞風趕來的小瞿一臉苦大愁深。

  「哎,我說,曲帳房,您親自跑這趟來,是想趁著元公子掛了,好混水摸魚收回這座宅子是吧?鎮口那間破屋長年失修漏雨,您這貴人實在住不下去了哦?」客棧老闆娘笑嘻嘻地損著人:「瞧您這算盤打得可真響!不過我就搞不懂了,您老好歹替各家管著帳,這麼些年了,平時裏掙的銀子都花到哪裡去了?」

  「那你呢?妳來做什麼?難不成妳那破客棧也欠人家元記的錢?」曲帳房遭此奚落,仍然一臉的雲淡風輕,不承認也不否認,反問道:「還有花茶煙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今兒個怎麼沒來湊熱鬧……」他話音未落,從屋外一陣風似地衝進來一個全副道士行頭的年輕女人,一手拿著把桃木劍,一手拿著一疊符紙,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眾人一瞧,正是住在西山道觀裏姓花的女道士。

  「死……死……死了沒有?」她跑得急,一頭秀髮已成飛蓬,還邊喘著粗氣邊問:「哎喲我的媽,今兒個晌午我不得已才親自下山去隔壁馬家鎮作了樁法事,作到一半就聽小荊叫人帶信說咱們元公子快掛了,我趕緊馬不停蹄地往回跑,可足足跑了五十里呀……五十里……呼呼……」

  「跑那麼急做什麼?又沒人跟妳搶生意,我們可不會唸咒驅鬼貼鬼畫符什麼的。」客棧老闆娘撇撇嘴,譏笑道:「我猜是怕錯過了好戲看吧?」

  「急著回來當然有急著回來的道理了!」花道士理直氣壯地說:「若是掛了,我便要回觀裏拿收魂的行頭了,還得順便去棺材鋪通知一下老謝;若是一時掛不了,就得找收驚的行頭了……跟妳說了妳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呀!」

  「喲呵,我們花大師還真是盡職盡責啊,充分體現了道業的操守,真乃全天下道士之楷模呀!」打算回私塾尋找可典當之物的皇甫先生臨走前也不忘快活下嘴損人。

  「廢話,換了你是我,只怕跑得更快。」花道士懶得理他,回頭問女大夫:「死不死得了?唔,不過不怕,我兩樣行頭都有準備了,不怕出錯呢。」

  女大夫出了名的好脾氣,還是不言不語,僅僅只是報以一笑,拉著屋裏兩位氣到快冒煙的老僕去熬藥了。見沒啥好戲看了,剩下的幾個也意興闌珊地紛紛離去。

  「快說說,到底是誰有膽子傷了他?」花道士還不打算走,一個勁地找老闆娘打聽事情真相:「別人不知道,妳總曉得吧?」

  「管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不是我。」老闆娘聳聳肩,申明一切與己無關。

  「那是誰嘛?快告訴我,要不我晚上睡不著覺呀!」花道士不死心。

  「告訴妳做什麼?要替他報仇呀?哎,我說,妳幾時變得這般熱心了?」老闆娘狐疑地瞄著她,塗脂抹粉的臉蛋上突然嘻嘻一笑:「難不成,妳也是『元宵』一粒?看上咱們嬌生慣養的元公子了?」

  「我不過是耳聽禪音,心繫紅塵罷了,誰有功夫煮元宵吃!再說我對小孩子沒興趣。」花道士白了她一眼,一雙媚眼兒骨碌碌一轉,一眼瞥到縮在屋角,正出神地聽她們說話的阮真真。

  「妳是叫……阮真真?是吧?」她走過去,把阮真真從屋角拉出來。

  「是。」

  「妳一直在這裏?」花道士若有所思地瞧著她,眸兒一溜,又瞧瞧床上的元媵。

  「是。」

  「該不會是妳把他搞成這樣的吧?」

  「是。」她全部承認。

  「哈!」花道士拍拍手,巧笑顏開:「幹得好!」啥?阮真真瞪大眼睛,眼前這個看樣子對元媵還算有那麼一丁點兒關心的女人。她剛才不是說她跑了五十里,就是聽說元媵受傷了,才急著趕回來的?

  「真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妳別怕,要是曲帳房他們要按鎮上的律令給妳定罪,我一定幫妳去說個情,不僅如此,我還要在今年的『鐵血丹心英雄榜』上投妳一票,以表彰妳的英勇行為,哇哈哈哈哈!」花道士邊樂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顯然元媵的受傷令她無比興奮。

  阮真真傻了眼。這個女人,原來跟剛才那夥人是一樣的,都是出於自己的目的前來看看元媵到底死沒死。

  這裏與別處有何兩樣?一樣的世態炎涼,人心叵測,人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顧他人的死活。與信陽侯府那個虎穴比起來,這裏不過又是一處狼窩罷了!

  「偶為共命鳥,都是可憐蟲」啊!阮真真心下一寒,忍不住望向床榻上可憐的傷患,稍微同情了一下。

  「吵死了……再不住嘴……咳咳……年底利息加收三倍……」床榻上飄來上氣不接下氣很像快要斷氣的聲音。

  「喔喔,小女子不打擾您休息了,馬上就滾……您老人家好好休息養傷,切記一定要遺臭萬年啊!」花道士見勢不妙,立即收拾包袱走人。

  「那我也走了,你可得好好活著,千萬別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啊!」老闆娘瞧見重病號醒了,也趕快跟著花道士溜掉,完全沒擔心房裏還留著一個極其危險的頭號元兇。

  難道她們就不怕她再次出手將元媵打死?清澈的視線掃向床榻,見元媵似乎仍然閉著眼睛,阮真真悄悄地移動腳步,想離開這裏。


第三章


   月光如水,月下可賞荷。

  小耳朵,我好悶啊,妳給我講講宮外的事情吧!

  小耳朵,妳餓不餓,咱們悄悄到禦膳房偷的點吃的吧?

  小耳朵,妳會武功啊?我也好想學的,可惜他們不讓。

  小耳朵,我好想離開這裏,到外面去啊……

  少年鬱悶的面容,女孩冷漠的神情,卻因語氣中的無奈而微微動容。

  是的,她也想離開,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藏起來……

  她想溜走……「別浪費時間了,妳是出不去的。」床上驀然又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

  腳步猛地停住,阮真真轉過頭瞪著床榻上的男人,他不是閉著眼睛嗎?怎麼知道她想做什麼?

  「我一開口,不三不四就會過來攔住妳……對付他們倆,妳有多大的勝算?」

  沒有任何勝算!那對年紀能當她祖父祖母的老人家,光是先前的幾聲怒吼,就知道內功驚人,她可不打無把握之仗。

  「就算妳出了宅子……也出不了鎮子。」他斷斷續續地說:「剛才那些人,我是他們的債主,妳既然進了鎮子,又傷了我,沒有我的話……他們不會放妳離開的。」

  那怎麼辦?非得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再過去補上一掌將他滅口了拉倒嗎?

  阮真真心下思忖著,又聽他道:「就算妳殺了我,那些人不見得就會放過妳……雖然他們興許會高興一陣,可他們的心腸都壞得狠,不但不會感激妳,也許還會將妳滅口,這筆生意,妳覺得划算嗎?」

  單憑她的觀察,這種缺德事兒那夥人絕對是幹得出來的!別的不論,看他們對這元公子的態度就知道了,一個個沒一盞是省油的燈。

  「那你想怎樣?」左也不是,右也不成,阮真真沉不住氣了。活了十九年,她還從未遇過一個能將她由裏到外看得如此透徹之人,他究竟想幹什麼?

  「等我好了,再告訴妳不遲。」他喘了口氣,不說話了。

  他其實是想說:「等我好了,再跟妳算帳」吧!阮真真暗自冷笑。

  夜深了,燭火有些微微弱起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太婆端著一碗藥從外面進來,還不忘憤然瞪她一眼,再小心翼翼地服侍元媵喝完藥,躺下,挾好被子,才沒好氣地對阮真真道:「還愣著幹什麼?到隔壁去洗澡換衣服拿被子。」

  「拿被子……做什麼?」洗澡換衣服她懂,但拿被子幹嘛?

  「當然是在這裏守著公子,萬一公子晚上有什麼事……哼!」老太婆重重一哼,言下之意是如果她家寶貝公子夜裏不小心翹辮子了,那她這個兇手也別想活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只能以自殺謝罪。

  「哦……是。」她乖乖照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應該就是指她目前的情形吧?

  這一夜,元媵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以柔軟的綾羅綢緞鋪成的溫暖被褥上,而阮真真睡在地鋪上,片刻不停地聽著他因為胸口疼痛鬧了一整夜,一會口渴要水喝,一會哼哼著存心讓她不好受。

  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了,她實在睏得不行,才打了個盹兒,偏偏又作惡夢來,夢裏的自己因為剔骨散的毒發作而眼睜睜地看著手腳都化成血水……

  當她被元媵自惡夢中喚醒,一身冷汗,可想而知那個夢有多可怕。

  當然元大公子也沒那麼好心救她出惡夢,他是因為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折騰了一夜,她還沒餓他倒是先餓了?

  好在她自小當侍女,知道怎樣伺侯人,再加上她對元媵多少有些愧疚,也就忍氣吞聲地由他鬧去。等他再次安逸地熟睡,天際已泛起魚肚白,公雞也在窗外打鳴了。

  算了!阮真真歎了口氣,打算第二天就離開烏龍鎮。她不等師父來了,留在這稀奇古怪的小鎮,不知還會有多少離譜的事情發生,她沒那個閒功夫奉陪,不如自動離去尋找師父的下落。

  可惜的是,沒等她離開,就先一步被人找上了門。

  接著她被十分鄭重地通知,因為傷人,她犯了鎮上「居民居住條例」的某一章某一條,要接受什麼烏龍鎮鎮委會的審訊。


☆ ☆ ☆


   莫明其妙的阮真真就被帶到鎮口歪脖子樹下曲帳房的破屋子裏。裏頭又虎視眈眈地坐著一排人,正是她昨日來時遇到的那群,用元媵的話來說,都是些「心腸壞得狠」的傢伙。

  他們似模似樣的拿出一本破的快要掉線的手抄冊子,通知她,鎮委會將依照這本鎮之寶對她進行處罰。

  「什麼?」阮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次?」

  「因為妳故意傷人,而且傷的是本鎮的新星、財子、未來的精英,因此罪加一等。」曲帳房很好說話地將適才的判決書重覆一遍:「處罰結果為:賠償元家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開玩笑!她現在身無分文,一兩都沒有,更別說一千兩了。

  「我沒有!」沒這麼欺負人的吧?她已經任勞任怨地伺侯傷患一整晚了,見他再無性命之憂才放下心來,這個勞什子破鎮委會憑什麼要她賠一千兩?昨夜那個放話說要幫她求情的花道士人呢?敢情是故意躲起來了嗎?

  「元公子,阮姑娘不服判決,你這苦主有什麼意見嗎?」曲帳房突然一眺目光,朝門口說了句話。

  聞言,阮真真也飛快地扭頭一瞧,喲!元大公子居然躺在鋪著名貴白虎皮的躺椅上,被兩個忠心耿耿的老僕抬來了。

  「乖乖!可憐見的,一晚上而已,怎麼都憔悴成這樣子了!」客棧老闆娘搖著頭嘖嘖有聲:「依我看啊,一千兩都賠少了。」

  這女人,居然趁機落井下石?阮真真對著老闆娘怒目而視。

  「沒錯哩,咱們鎮的財子,散財童子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傷心欲絕呀……」皇甫先生哀怨的語氣更像說風涼話。

  這些人明裏握著手,暗地就下手。先前還巴不得元媵早死早投胎?現在當著人家面,倒討好賣乖起來。跟這幾個心腸壞得狠、兩面三刀的傢伙相比,那個元媵好像也不是那麼惹人嫌……

  阮真真一面忿忿然地聽著,一面在心裏暗暗盤算,如果她跟元媵打個商量,讓她先離開這裏,回頭去籌錢來賠他,不知他會不會答應?

  還未想好對策,就聽見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的飄忽聲音響起:「我有個好法子,妳要不要聽聽?」

  咦?是在跟她說話?阮真真趕緊抬頭,狐疑地望向正舒舒服服躺在椅中的元媵,好奇地問:「什麼法子?」

  「不三不四,清場。」元媵不回答她,卻對旁邊的僕人發出命令。

  「是!公子。」聽到主子召喚,老頭和老太婆又笑成了兩朵大菊花,連請帶攆地請鎮委會各位成員離場。

  「幹嘛啊!過完河就拆橋呀?」皇甫先生抱怨,還想賴著繼續欣賞。

  「真得不需要俺們旁聽嗎?萬一打起來……」曲帳房一臉意猶未盡。

  「趕緊消失!」元媵不容分說地揮揮手,直接轟他們走。

  木門輕輕掩上,閒雜人等相繼離開,元家老僕猶如兩尊門神駐守在門口。屋內靜悄悄的,只剩下傷人案的兩位當事人大眼瞪小眼。

  「你快說,是什麼法子?」阮真真有點焦慮,她的確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但又想,萬一跟師父錯過了,豈不是更耽誤時間?

  「先別急,妳不妨先告訴我,妳想要什麼?」因為身上有傷的緣故,此時的他不像昨日那樣恣意妄為,玩世不恭。他說話的語速很慢,聲音也變得溫和,有條不紊的模樣就像……一個有教養的貴族公子。

  阮真真盯著他看,突然間有點恍神,自己似乎在哪裡,曾經看到過這張臉,這雙眼?可是,是在哪裡呢?「怎麼不說話?」他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開口催促。

  「我……」沉默了一會,她如實回答:「我想留在這裏。」

  她還是想留下來,留在這裏等師父來找她,給她解藥。之後像個平凡的老百姓一樣,安靜的生活直到過完餘生,這是她唯一的願望。

  「呵呵……」他笑了,表情如釋重負般,語氣也顯得十分輕鬆:「那妳就留下來好啦。」

  「可是外面那些人不想讓我留下來。」她委屈的抱怨。

  他們不僅不讓她留,而且還讓她賠一千兩銀子出來,真是夠了!說來這裏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裏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也不是不讓吧,而是……妳會做些什麼?」他又繞回最原始的話題。

  「我不明白你們的意思,為什麼非得會做些什麼才能留下來。」她賭氣似地回答:「如果一定要個答案,那我……會殺人。」

  好個老實的丫頭!元媵忍不住又笑起來,引來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完才反問:「如果我告訴妳,天下第一殺手現在正在鎮上幫著殺豬,妳會作何感想?」

  「嘎?」天下第一殺手蕭殘夜?那個毀了整個「金風細雨樓」的蕭殘夜也在這裏?

  「他的特長也是殺人,我想妳應該比不過他吧?」

  「……」她一陣啞口無言。

  「所以,若妳要留下來,又不用賠錢,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當給我。」

  「當……什麼?」她懷疑自己的耳朵。

  「妳打傷我,就得賠錢給我。不過呢,看妳全身上下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賠,我是開當鋪的,在我的鋪子裏,任何東西都可以典當,妳可以考慮一下把自己當了還債。以後有我罩著妳,妳既不用離開,也不用賠錢出來,更沒有人去難為妳,妳說這個法子好不好?」他解釋詳盡,娓娓道來。

  「我沒聽錯吧?」

  「沒錯。」

  「當給你?」

  「嗯哼!」

  「我把自己當給你幹嘛?」他沒被她一掌劈成神經錯亂吧?她明明記得剛才沒打他的頭啊。

  「當丫頭、當妾。」他曬笑,「不三不四年紀大了,我差個人伺侯,看妳挺合適的,呶?我剛才的建議,妳覺得怎樣?」

  「憑什麼?」她怒極,手握成拳,握得死緊,強忍住沒衝過去一掌劈死他。

  「憑什麼?嘿……」靠在椅背上,他蒼白著臉注視她,黑眸有如黑幕中的星辰,熠熠生輝。

  「對,憑什麼?」阮真真冷笑起來,一雙水眸寒意逼人。

  不錯,她是丫環出身,可她好不容易才擺脫掉了信陽侯那個噩夢,還會笨到再聽另一個男人的使喚?他以為他是誰?真是夠了!剛才還以為他是個可以好好打個商量的人,想她還曾為了他的傷去內疚、去後悔、去祈禱……全是狗屁!這個男人不僅不是好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爛人!

  「憑妳沒有其他選擇,妳有嗎?」元媵笑得更開心了,胸部的震動扯動了內傷,讓他覺得痛,但還是笑得樂不可支,這讓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她反問。

  「不妨說來聽聽?」他欣賞著她氣得發青的俏臉,嘴裏輕輕吐出三個字:「小雀兒!」轟地一聲!阮真真頭腦一片空白,震驚遠遠大過恐懼,簡直被他給嚇傻了。這人是從何處得知她就是「百鳥閣」旗下的殺手「旋木雀」?

  「你說什麼?誰是小雀兒?你認錯人了吧?」她不承認,抱著僥倖心理認為他不過是瞎貓子碰見死耗子而已。

  「還想騙誰呢?旋木雀。」他拆穿她,好整以暇地看著因驚駭而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妳該知道,若是我放出消息,會有多少仇家在鎮子外等著要妳這條小命了吧?」

  「你……你還知道什麼?」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應該比妳想像中多那麼一點兒。」

  「說來說去,不就是條命嗎?」她怒道:「我就算死,也絕不受你威脅!」

  「對,死也沒什麼好嚇人的,對於你們這種人來說,死也許是個解脫。」他輕嗤:「就怕沒那麼容易死掉,『剔骨散』的滋味……應該很難過吧?」

  「你……怎麼會知道?」阮真真徹底六神無主了。

  曾經也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無奈自小就被迫服用「剔骨散」的她,早有耳聞身中「剔骨散」的人在臨死前會痛不欲生,要哀嚎七天七夜,直到全身潰爛化成一灘血水,生命才算真正結束。

  死前還要看著自己的手、腳、大腿化成血水後才斷氣,想起那種恐怖的情形,她就忍不住一陣反胃。

  「我有解『剔骨散』的辦法,妳難道不想試試?」他瞧著毫無血色的小臉,誘惑著:「『剔骨散』三月一發作,妳身上還有藥可以吃嗎?」

  她的確已經把身上的最後一粒丸藥給吃掉了,阮真真再忍受不住更多的刺激和驚嚇,雙手撐住桌沿,兩腿發軟地顫聲問:「你,你到底是誰?」

  「小小年紀,記性這麼差,居然忘了我是誰。」他話中帶話,好脾氣地提醒她:「妳家公子我的大名是元媵,記好嘍!」

  「為何……要為難我?」她不懂他怎會單單看上她?

  單拿她見過的幾名女子來說,除去妝太濃看不清容貌的老闆娘,行徑和言語一樣古怪的女道士,不是還有一位長得貌美如花、清麗脫俗的女大夫嗎?怎麼偏偏是她入了他的法眼?

  「因為無聊。」

  「因為……無聊?」她沒料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個令人吐血的原因。

  「鎮子裏太悶了,無聊得要死,而且那些傢伙心眼壞不說,又無趣得要命。好不容易來了新人,不好好玩下怎麼對得起自己?妳說是不是咩?真真……」他故意拉長音叫她,她討厭得只想將他一把掐死。

  「再說你傷了我,讓我痛成這樣,還差一點就死掉了。我可是個報復心很重的人,就這麼殺了你,好像又太便宜你了,不如當了給我,折磨你一輩子,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很棒吧?」

  阮真真再也不想聽他說任何屁話。眼一閉,心一狠,就想咬舌自盡,突然又聽他急急地叫道:「喂喂喂,要死也得聽我把話講完……」

  「講什麼?」她睜開眼睛對他怒目而視。

  「忘記說了,救我的女大夫可是能起死回生的神醫,咱們這裏尋死的,半條命沒了她都能救回來……這想死其實也不容易,俗話說好死不如耐活,又何必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

  「……」這下可好,連死都死不了了。

  「我數到十,妳考慮清楚要不要當!」他勝算在握,興味盎然地看她作最後的掙扎。

  她不說話,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瞪著他,恨不得希望他突然傷勢發作而亡,省得活著到處禍害人。「一、二、三……」他緩聲數著,突然加快語速:「四五六七八九十!時間到!」

  這姓元的混蛋絕對是故意整她的!阮真真氣得七竅生煙,忽然領悟到自己越生氣,那元混蛋就越開心,她幹嘛要遂他的願?

  「快說嘛!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時間寶貴呀!」元媵兩手一攤,俊臉上掛著惡作劇般的賊笑。

  他知道她不服氣,怎奈不止上下左右的路被他斬絕,就連後門都給他堵住了,獨留一條獨木橋給她走。「我……只當丫環不作妾!」深吸一口氣,阮真真總算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怪了,寧可當丫頭也不當妾?如此愛慕公子我,即使沒名沒份也願意?」他奇道。

  她白了他一眼,似乎在告訴他做人要有最豈碼的自知之明好吧?

  「可是,我急需要找個人暖床耶!」他又自言自語地講出個彷彿非常正大光明的理由來。

  「暖你個頭!實話告訴你,姑奶奶我什麼都不會,就只會殺人!你想不想試試?」她又輕而易舉地被他激怒了,平日裏難得動氣的她,打從跟這小子糾纏不清後,說上三句話就注定要發火,還真是怪事!不過她說的這到是實話,就因為她啥都不會,一事無成,不會種田教書打獵繡花兒,所以才會淪落到不得不將自己典當給他的下場,他不就是這樣看她的嗎?

  「哎呀!千萬別頂撞長輩,姑奶奶可比妳厲害多了,沒事可別惹她!」他嘻笑著說她不懂的話。

  相隔數百米的如意客棧外,剛踏進大門的老闆娘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轉身狐疑地看向天際……

  「反正妳以後只能聽我的,我叫妳幹嘛妳就幹嘛,我說了算!」他自己拍板。

  「如果我不聽你的呢?」她挑釁地睨著他。

  「一、還錢;二、關禁閉直到毒發身亡;三、拖到鎮子外頭,脖子上掛一幅上書『旋木雀在此』五個大字的木牌等待仇家到來……妳挑一個先?」他一臉得意。

  半晌……「當就當!誰怕誰?」阮真真氣急敗壞地對著元媵怒吼:「我告訴你……」

  誰知他不等她講完,眉頭一鬆,精神一振,整個人像來了勁似的,朝門外大叫:「不三不四,快進來抬我回家呀……」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半扇,冒出兩顆腦袋,全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和……喜出望外。

  「公子,您幾時學得跟曲帳房一樣黑心?另外還有皇甫先生的一半奸詐了?居然能這樣輕易地將人要脅到手,老奴真是太太太佩服您了……」

  「嗚……公子總算能保護自己了,真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兩人的話令阮真真差點氣到吐血,自家主子幹出這種軟硬兼施、威脅利誘的缺德事,身為僕人居然還好意思感謝佛祖?

  刹那間,她好後悔,不該因為想要解藥而聽師父的話來到這個鬼地方。

  她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過平靜的日子,卻不知「從頭開始」這四個字,對於滿手血腥的她而言,根本就是個無法完成的奢求。

  天下烏鴉一般黑,何曾有所謂的淨土?早知道自己應該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的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連死也死不了。天啦!她到底是遇到了怎樣的魔頭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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