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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折】帶著縫紉機回古代《上》

新貴設計師夏顏,奮鬥數年終於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原本意氣風發的時尚新秀,剛要大展拳腳的時候……卻意外穿越了。 且慢,人穿過來就算了,怎麼連工作室也跟著來了? 夏顏望著嶄新的工業縫紉機傻眼了……沒有電!怎麼用? 既來之則安之,夏顏找上衙門,才知獨立女戶條件很苛刻, 不但家中要無男丁,女戶一年還要上繳稅錢, 這對夏顏來說極為困難。只是何老頭救了她,把她領回家, 給她吃穿,待她如親女兒,獨子何漾待她如親妹, 只怕他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屋簷,村人要笑話何家養了個童養媳。

會員價:
NT$723.1折 會 員 價 NT$72 市 場 價 NT$230
市 場 價:
NT$230
作者:
言囈
出版日期:
2017/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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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她揚言五年不成親,還吃軟不吃硬,
他日日打雜,夜夜站崗,把官一辭追妻去。
言囈筆下最逗趣縣令追妻日記,歡樂上市!


新貴設計師夏顏,奮鬥數年終於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原本意氣風發的時尚新秀,剛要大展拳腳的時候……卻意外穿越了。
且慢,人穿過來就算了,怎麼連工作室也跟著來了?
夏顏望著嶄新的工業縫紉機傻眼了……沒有電!怎麼用?
既來之則安之,夏顏找上衙門,才知獨立女戶條件很苛刻,
不但家中要無男丁,女戶一年還要上繳稅錢,
這對夏顏來說極為困難。只是何老頭救了她,把她領回家,
給她吃穿,待她如親女兒,獨子何漾待她如親妹,
只怕他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屋簷,村人要笑話何家養了個童養媳。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霜降過後的凌州城下了一場冰珠子,凍得路上的老狗幾天沒了聲響兒。
  寅時剛過,繞城的竹梆子敲了三下,夏顏在冷冰冰的被子裡搓熱了腳,摸黑起了個大早。她抓了一把米撒進滾水裡,又把陶罐裡僅剩的一碗雜麵粉倒進缽子,加水揉搓成團,放了油和細鹽,攤成餅子貼在熱鍋內。趁著這空當兒又去了一趟雞舍,拾了兩個雞蛋回來,洗淨後丟進了米湯裡。
  這邊剛忙活完,東裡間的柴油燈亮了。何大林手拿一桿水菸管,緊了緊披在肩上的罩衫,朝牆根下吐了一口濃痰。
  夏顏把麵餅子和蛋裝進草籮子裡,用小陶甕裝了粥,趁熱端上了桌。
  何大林見她麻利地做著活兒,傻呵呵地笑了兩聲,「大妞兒,又起早啦,昨兒妳熬夜紮花,仔細眼睛受不住,快些吃完飯,回屋歇著吧。」說罷抓起還熱呼的雞蛋,在袖子上抹了兩把,擦淨蛋殼上的米湯汁,就要往她手裡塞。
  夏顏往一邊避了避,輕巧地躲開了何大林的手,舀了兩碗稀粥,回頭對他笑了笑,「您今天要盤貨,還是吃飽些吧,天冷了,雞子下蛋也少了,這兩個您和哥哥一人一個。」雖有些彆扭,末了還是加了一句,「爹,趁熱喝了吧。」
  何大林聽見這一聲爹,通身都舒泰了起來,老臉上的褶子止不住開了花。
  夏顏背過身去,輕輕呼出口氣,來這家快一個月了,還是有點不太習慣。
  夏顏又想起一個月前的那場地震,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壓在廢墟下,動彈不得,滿心恐懼。後來何大林救了她,把她領回家,給她吃穿,待她如親女兒一般。可那些日子,她過得猶如行屍走肉,整日整夜躺在床上,米水不進,只想就這麼過去吧。
  夏顏不敢閉上眼睛,只要一閉眼,她就夢見自己踩著奢華、精緻的高跟鞋,手握裝著香檳的高腳杯,穿梭在人群中,和上流人士侃侃而談,在摩天大樓的頂層俯瞰繁華不眠的夜景。她奮鬥了五年,終於成立了自己的品牌,有了最頂尖的工作室和團隊,成功之門彷彿只須輕輕一觸就會打開……
  這個夢夏顏作了無數遍,早已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燭花爆了一聲響,把夏顏拉回現實。夏顏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沉溺於過去不是她的作風,搖搖頭把心裡那一絲悵然甩去。
  西裡間也傳來動靜,窸窸窣窣一陣響動過後,髒舊的棉布簾子被掀開,一少年打著呵欠出了屋,「見天兒這麼早,吵得人都沒法睡覺了。」
  何家大郎何漾說完埋怨的話,大剌剌坐了下來,拿起雞蛋就要剝殼,被何大林一掌拍了下去,「給你妹妹留著,雞蛋進你狗肚子白瞎了。」
  被罵了一頭,何漾也不生氣,嘻嘻哈哈地搶過雞蛋,耀武揚威地往門口跑。何大林作勢要攆,被夏顏攔了下來。
  「哥哥快去漱嘴吧,鹽巴已經拿好了,碗裡是剛開的滾水,仔細燙著。」
  何漾跑到門口,把手裡的雞蛋朝空中一拋,夏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握在手裡的溫度剛好暖手。
  飯桌上,何大林呼啦啦地喝了兩口熱米湯,滿足地嘆了口氣,又把新炒的菜苔子嚼了滿嘴,「大妞兒,今兒官府造新冊,妳正好去把戶頭立一立。」
  夏顏聞言一愣,心裡千迴百轉,雖然她對這個陌生的時空還在排斥,但有了身分,將來行事就便宜許多。她一向務實,便脆生生應下了。
  月前的地震不僅死傷了數百人,還壓垮了大半個府衙,文書戶冊都有缺失,這才要重新造冊,夏顏也就打算去鑽這個空當兒,把自己塞進凌州城的戶頭裡。
  用完飯,夏顏擰了一塊熱毛巾給爹擦臉,想起早上空空的米麵甕子,抿了抿嘴,低眉道:「家裡的口糧快沒了……」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要錢,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何大林微微一愣,抹了把嘴笑笑,從懷裡摸出個毛了邊的小荷包來,抖落了兩下,倒出一枚小碎銀子,「妳拿去給家裡添些柴米,若有餘,就給自己買些頭花、脂粉,權當作零花吧。」
  眼見何漾打了個打呵欠回屋補覺了,何大林便壓低了聲道:「東邊屋裡圓角櫃下面有個小罈子,裡面裝了些銅板,妳往後要錢使,就去取,別告訴妳哥哥,他要知道早摸了去……」
  話音未落,西邊屋的何漾就提高了嗓門,「這話就小瞧人了啊,誰不知道罈子裡那幾枚破銅子兒,還真當我缺這點子花銷嗎?」
  何大林被噎得一愣,低罵了聲:「臭小子,倒長了雙狗耳朵。」
  西邊屋又傳來輕飄飄的聲音,「您這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啊。」
  何大林被頂得氣笑了,再不理會自家這個渾小子,兀自去前頭鋪子盤帳了。

  ◎             ◎             ◎

  何家這是個二進的院落,後面的屋院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前頭的院子沿邊架了兩個大棚子,下面整齊地碼著木料,再往前,臨街的屋子就是個妝奩鋪子。
  何大林有一手刨木的好手藝,打出來的木器件件精美,尤其是妝奩匣子一類的小物件,層層格格,巧思不盡,很得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喜歡。
  夏顏見屋內無人了,便回到自己的廂房,反手將門栓插上,閉上眼集中注意力。一瞬間,眼前白光一閃,她便進入了一片新天地,出現在她眼前的,正是她最熟悉的工作室。
  工業縫紉機、拷邊機、整燙檯、裁剪檯、立體人臺整齊地擺在一起,另一面牆上釘著上百個線架,套著不同顏色的縫紉線。
  對面還有個小門通向一間面料室,裡面堆放著成山的服裝面料和輔料,從針織料到雪紡紗,從金屬釦到彈力繩,應有盡有,眼花撩亂。
  夏顏無視這些成堆的布料,徑直跑到最角落,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只塑膠箱,打開蓋子,裡面整齊地擺著幾十條手帕。
  手帕上印著各色圖案,有小碎花、卡通圖案、幾何線條、歐式花紋等等,都是當初夏顏利用剩餘的邊角料做出來的。
  夏顏仔細挑選了幾條花色清新的帕子,塞進了自己的袖袋中,剛準備再找一些得用的物件時,頭頂的燈閃了一下,緊接著陷入一片黑暗。只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景象又回到了何家的廂房。
  夏顏嘆了一口氣,又被強制退出了。
  自從她發現自己居然能進入另一個空間後,就嘗試了無數次,可每次待在裡面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似乎和工作室的電力供應有關,有一次她進去了,沒有開燈,在黑暗中堅持了近半小時,後來試著踩了會兒縫紉機,就又被「踢」出來了。
  工作室裡倒是有一臺腳踩的老式縫紉機,是夏顏創業初期用的,一直沒捨得丟掉,但眼下顯然不能把這個惹眼的東西帶出來。而且憑她現在這副小身板,根本搬不動那樣的重機器。
  一想到此,就讓夏顏心煩不已,她來到這個世界,身體也硬生生小了一輪,樣貌還是自己的,就連手腕上的紋身都還在,可瞧上去只有十三四歲大。夏顏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長大,萬一永遠都是這副樣子呢?
  夏顏拍拍臉頰,丟下這些煩心事,拿出小戥子把何大林給的碎銀一秤,竟有三錢重,不禁咋舌,這些都夠買上兩百斤的穀子了。
  手裡有錢,腳下輕快,夏顏小腳一踏,就去街市逛了。
  凌州的小蘆河是個直通南北的大運河,碼頭貿易極其繁盛,夏顏一路打聽,總算摸索到了最繁華的碼頭。
  剛開早市,碼頭前煙霧繚繞。炕煎餅的、蒸包子的、煮甜水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一船貨剛到,精壯的漢子們拉著纖繩,打著號子,吼聲震天響。
  貨郎拉著小推車,手搖波浪鼓,見著大姑娘、小媳婦就推銷頭花和手絹,把糙貨也能吹捧上天。
  夏顏走到貨郎跟前,低頭仔細觀察車上的商品,都是些粗糙的小玩意,小麵人、小頭繩之類的,繡的帕子也是粗粗幾朵小花,面料厚硬不均,顏色也暗沉。就是這樣一帕子,也要四五文錢。
  夏顏拿在手裡翻來覆去查看,貨郎還當她有意要買,中聽的話像蹦豆子似的倒出,「妳瞧瞧這質地、這針腳,五文錢可是討著大便宜了,若不是這繡娘急用錢,斷不會賤賣的,小娘子的手這般白嫩,配水仙花最合適不過了。」
  這話說得有些造次了,若夏顏不是穿越而來,對男女大防沒那麼講究,只怕要被他輕浮的話氣惱了。
  當下夏顏也不怒,狀似不經意地從袖袋裡拿出了四條手帕,隨意抖落開,貨郎的臉色當下有些不美。幾條帕子是一系列的和風印花布,有的滾著蕾絲花邊,有的是鑲珠滾邊,還是雙層的,花色不一,卻相互呼應,看起來極雅緻。
  「大哥,你說,我這帕子能賣幾個錢?」夏顏唇紅齒白,白嫩嫩的小臉上掛著笑問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貨郎的臉色好看些,拿起帕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針線活著實鮮亮,針腳像是比著尺子紮出來的,我這小攤子可收不起哩,小娘子不如往麗裳坊問問去。」
  麗裳坊夏顏早上路過見過,是很大氣、奢華的門面,夏顏到沒想這幾條帕子能得這樣青眼。按捺住興奮的心情,當下也沒細想,一轉身就往本城最矜貴的玉明街去了。

  ◎             ◎             ◎

  玉明街可比碼頭邊的新倉街安靜多了,夏顏一路走來,行人沒見著幾個,高篷馬車倒是路過好幾輛。
  腳下的黃土路被馬車壓得硬實,過了幾個周邊的鋪面,主道上竟還鋪砌了青石版,各家門前都灑掃得乾乾淨淨。
  夏顏老遠就見到了麗裳坊的幡,因是成衣鋪子,他家的幡也與別家不同,俱是巧手繡娘繡出的萬福圖。
  一路走來,夏顏的身上微微發熱,她理了理鬢角、衣裳,平復了呼吸,抬腳便跨進店內。
  一年輕婦人正在櫃檯上打算盤,指尖動作飛快,不時停下在帳簿上記著數目。她的髮髻梳得一絲不亂,別著一支暗紋金釵,面色微黑,眉梢上吊,嘴角下撇,面相上瞧著是不好相與的,饒是在職場上混慣了的夏顏,也覺出一股氣場來。
  夏顏立在櫃檯前,清了清嗓子,故意發出一絲響聲。
  那婦人這才抬起頭來,見著面前是個半大不小的丫頭片子,衣裳、鞋面倒是整齊乾淨的,但料子卻是平常小門小戶才穿的,連大戶人家的丫鬟都不如,便知是個買不起東西的,一雙細長的眉毛頓時擰了起來。
  「掌櫃的,您瞅瞅,這幾條帕子可能入您的眼?」夏顏也不多言,雙手奉上東西。
  麗裳坊的梅老闆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目光在夏顏的手上頓住了一刻,又多掃了一眼,才收了回去,語氣裡也有了一絲不耐,「去去去,妳當我這是雜貨鋪嗎?我們向來不收外面的東西。」
  夏顏被輕視,臉上微微有些發熱,但多年的職場經驗讓她依舊保持了一副寵辱不驚的神態,她抿了抿嘴角,聲音也有些冷了下來,「那打擾了。」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夏顏出了門,走出好遠才深吸一口氣,回首望了望遠處的萬福幡,咬緊了嘴唇。麗裳坊的一頭冷水澆下來,倒讓她收起了輕視、浮躁的心,讓她明白無論是在任何時代,想要往上爬都是一條披荊斬棘的路,而這條路她曾經走過,現在不過是重來一回而已。
  雖然有些丟臉,但麗裳坊的老闆倒是提醒了她,可以到雜貨鋪碰碰運氣。
  夏顏去了隔著兩條街的坊市逛了逛,這裡不如玉明街氣派,但也住著不少小富之家,最終她選了一間鋪面不大,但貨品齊全的店面,和掌櫃的攀談了一會兒,很快就把手裡的帕子脫銷了。一條帕子賣出八個大子兒,一下子就進帳了約一百五十文。
  經過一個上午的試水,夏顏決定今後先做中低階層的銷路。她的手藝和料子自然沒話說,只有一些審美偏差,工作室裡的東西也不是全能用上的,她一邊往回走,一邊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知不覺就到了飯點,飯肆裡飄出一陣陣肉菜香,夏顏這才覺出餓來,暗道一聲糟糕,怎麼把買菜、做飯的事忘在腦後了。眼下現做是來不及了,便只好在小食鋪裡買了幾樣熟菜,用荷葉包好匆匆趕回了家。
  夏顏從後門進了屋,家裡正無人,何漾也去前頭鋪子幫忙了,今日盤貨,正是短人手的時候。
  夏顏繫上圍裙,把買回來的滷味用小缽子裝好,放進大鍋裡用熱水溫著,再把昨晚吃剩的一盤白米飯取出,去雞舍裡摸出了兩個蛋,將蛋打散,澆到米飯上,倒進燒熱的油鍋裡翻炒起來。待飯炒熟出鍋,又溫了一小細瓶黃酒,連同荷葉肉一齊裝進食盒裡,趁著熱呼,趕緊送到前頭去。
  夏顏還未走進鋪子,就聽見了爭執聲。
  「何漾!你這潑貨,竟敢誆我!」聽聲音是個陌生男子,因為氣急敗壞,嗓門有些尖細,「前兒你賣給我的鼻菸壺,竟謊說是聖祖爺的愛物。那明明是蘇家的玩物,準是你趁月前地動,蘇家大亂的時候順手牽羊出來的!」
  夏顏已經走到了門口,站在木料棚子後面觀察,只見一肥碩的少年背對著她,耳朵根都急紅了。對面的何漾倒是老神在在地蹺著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雙臂枕在頭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你聽哪個亂嚼舌根的?那才是誆你,整天老實巴交的,被人戲耍了多少次?」
  胖少年的滿腹牢騷被幾句輕飄飄的話堵了回來,臉頓時漲成豬肝色,「蘇家二少親口說的,那物件是他賞給底下小廝的,那還有假?」
  「就說你是個木魚腦袋,活該被人耍,是不是又被人騙了一頓酒?」何漾換了一隻腿蹺著,嗤笑一聲,「何二那貨眼鼻登天的,連宮裡的夜壺都說成是他家的,再往後去,怕是連大惠朝的半邊天兒都吹成是他家的……」
  話未盡,就被何大林的一聲怒喝止住了,「這砍頭的話也是你渾說的!」
  夏顏見何大林是真動怒了,端著食盒輕輕巧巧地邁過了門檻,「爹爹,今兒我給您打了荷葉肉,還有酒,您吃完了先歇歇吧,剩下的活兒交給我和哥哥就成。」
  何大林聽見女兒的聲音,心先鬆了一半,後又正色對那胖少年道:「雲哥兒先回吧,不如先找個人驗驗貨,我家大郎雖皮實些,但坑矇拐騙的勾當是斷不會做的。」
  「跟他說這麼多做什麼?」何漾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直接丟了一塊銀角子過去,「銀子退給你,趁早把貨還回來,那東西一天一個價兒,我還怕沒有識貨的嗎,就當是白給你玩了兩天。」
  他這麼一說,胖少年倒躊躇起來,拿著的銀角子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他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何漾,囁嚅了幾下,像甩開燙手山芋般把銀子丟在了桌上,一句話也沒說就灰溜溜地走掉了。
  何漾好似沒事人一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揭開食盒蓋子,猛嗅了一下,「這味兒夠香。」
  夏顏一邊擺碗筷,一邊勸說道:「和氣才能生財,哥哥這樣做生意,可不得得罪人……哎呀!」夏顏捂住被敲疼的腦門兒,怒瞪著他。
  何漾哈哈一笑,作勢還要再來一記板栗,「小丫頭片子也敢來教訓為兄了。」
  夏顏靈巧一溜,躲到了何大林身後,瞪了他一眼。
  一頓午飯在吵吵鬧鬧中度過了,飯後何大林去午休,何漾繼續對帳,夏顏收拾了碗筷,正準備再出門一趟。
  「洗過碗來鋪子裡幫忙,弄完了和妳一道去把戶籍辦了。」何漾一邊撥算盤一邊說道。
  夏顏一聽是正事,立即應了。
  這次盤貨把一些久囤的舊貨都翻檢出來了,夏顏拿了抹布,把一件件器具擦拭乾淨。
  擦到一輛小推車時,原本一體的車身微微晃了一下,夏顏捏住凸出的小花球,輕輕往旁邊一拉,竟是個推拉門,裡面有兩個隔層,還有個帶鎖的小抽屜。這輛小車倒比一般貨郎推的精巧許多,車身也十分輕便,就是夏顏這樣的小身板推起來也不吃力,就是幾個拐角處上了霉,便一直沒賣出去。
  「哥哥,這輛小車真好啊。」夏顏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笑咪咪地對何漾說道。
  何漾一聽這個語氣,就知道她有求於人,一個多月下來,他也摸出了一些她的脾氣,「怎麼,妳想要這個?」
  夏顏有些害羞地點點頭,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開了口,「可以先賒帳不?等我賺了錢再還……」
  何漾噗嗤一聲笑了,「妳能還幾個錢?把妳按斤賣了都不夠數……」眼看夏顏臉上有了些薄怒,知道自己看輕她,惹她不快了,便也不再逗她,「妳若喜歡這樣的,改明兒讓爹爹再給妳打個好的,四輪的。」
  夏顏搖了搖頭,這輛小車雖然是兩輪的,但後頭還有兩根腿柱子,抬起來能走,放下來能立,很是輕便、靈活,夏顏對此很滿意。
  知道鋪子裡的事情還是何大林作主,何漾是從來不插手這裡的生意的,夏顏便打定了主意要去磨一磨何大林。一輛小車的手工活兒不輕省,夏顏也沒打算白拿,白放著發霉可惜了,不如賣給她。霉掉的地方清洗了晒乾,再上漆就好了。
  收拾完貨物,何漾拿著自家戶籍,帶夏顏前去辦戶籍了。
  何漾人脈廣通,在衙門裡也有相熟的,辦事章程一點沒拖沓。
  原本像夏顏這樣「來路不明」的身分是有些難辦的,因怕她是罪奴、逃奴,審核的程序要一道嚴似一道,鄉人、里正都要證明,還要有保人,如今何漾幾句笑談,就把事情辦下了。
  在衙門裡,夏顏還聽到在這裡是可以單獨立女戶的,但條件也很苛刻。首先要家中無男丁,否則不能平白無故分出來,就連寡婦若是有了兒子,那戶主也是兒子的。女戶一年還要上繳一兩銀子的稅錢,這對於只能繡花糊口的女人來說是極難的,夏顏聽過便早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             ◎             ◎

  回去路上,夏顏順便去了米麵鋪子,粳米和白麵粉各買了一斗,五穀、豆子也裝了滿滿一甕,又買了幾尺棉麻布和針頭、線腦,三錢銀子就只剩個零頭了。本打算和何漾一起把東西搬回去,奈何這傢伙長了一副少爺脾氣,硬是不肯出力,最後還是雇了一輛車,才把東西都運了回去。
  夏顏坐在騾車上,看著走在旁邊的何漾,故作老成地嘆氣,「哎,你手腳這般散漫,可怎麼頂門定居?千金家財也不夠你花的。」
  何漾一臉壞笑,嘖嘖了兩聲,「放心,妹妹的嫁妝會攢著的。」
  若是一般的小姑娘大概早就臉紅了,偏夏顏是個臉皮厚的,「那你可得攢出百畝田莊來。」
  不意夏顏會這麼一說,倒把何漾逗樂了,「田莊、鋪子和頭面,一樣不會缺,妳可還要列個單子?」
  「待我回去思索兩日,定給你列個一尺長的清單來。」
  兩人就這樣唇槍舌劍地走了兩刻鐘,剛到家巷口時,就見何家木器鋪門口圍得水洩不通,隨即一聲哭天搶地的號哭傳來。一聽見這聲音,何漾的俊臉頓時冷冽了起來。
  哭喊的人正是何漾的嬸子何氏,她此時正坐在門檻上,涕淚橫流,旁邊勸架的人說什麼也不聽,嘴裡只反覆念叨著命苦。
  「他二嬸,妳這樣攔著我做生意也不像樣,要不這樣,妳先回去,晚間我再去瞧瞧。這裡有些銀子,妳拿回去給板材治病。」何大林被鬧得頭疼。他拿這種婦人最沒法子,自己又是個鰥夫,和弟媳拉扯不清,傳出去最是難聽,只好破財消災,指望把這瘟神送走。
  何氏眼疾手快地接過錢袋,在手裡掂了掂,啐了一口,「呸,你當打發叫花子,一錢、兩錢地給?這鋪子一年出息多少?可不還有我們家板材一半兒。」
  「嬸嬸這話什麼意思?」何漾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臉色冷得像冰渣子,「當初分家的時候就理清了,叔叔分了祖屋、祖田,我爹只拿一間鋪子,這白紙黑字寫好的契據,還能賴的?」
  何氏一見何漾,心裡先打起了鼓。這小子油鹽不進,比她還潑賴,從他身上從沒討到過便宜,但既然事情已經鬧大,看熱鬧的人多了,自然不能先軟了下來,「那是你們大房欺我家板材年輕不知事,哄騙了他去的。」
  何漾不怒反笑,抬起一腳就要往下踏。何氏還當他要踢自己,抱著頭哭號了起來。
  卻不料何漾只是把腳踩在門檻上,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彎下腰靠近何氏,滿面譏笑,「若是這樣,那何家的祖田也該有我爹的一半才是。我是長房長孫,少不得還有我一份吧。當初幾百畝田賣了多少來著?」
  何漾一邊說,一邊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摸出個巴掌大的小算盤,劈里啪啦撥得脆響,最後一顆珠子撥好,遞到了何氏面前,「可是這個數?拿出來一起分了吧。」說罷作勢要去取何氏手裡的錢袋子。
  這點銀子可是她好不容易從何大板手裡摳來的,怎麼可能輕易讓回去。何氏當即捂緊了,急急站起身,朝人群裡鑽去,嘴裡止不住地罵罵咧咧。
  圍觀的人見正主都跑了,便都一哄而散。夏顏待在人群裡,聽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過,也把前因後果聽了個大概。
  何家兩兄弟確實是按何漾所說分了家的。弟弟何板材成親多年,膝下無子,何大林只當弟媳不好生養,便把田舍都讓了出去,好讓他們夫妻多些錢財傍身,自己則帶著老婆、孩子搬到了鋪子裡。
  當年的木器鋪只是個一進的破院子,全憑何大林和他婆娘起早貪黑打理,才把門戶立了起來,幾年下來,又添了一進院子,生意也越來越紅火了。
  何家二房這才眼紅了,祖屋、田地早就敗光了,何板材前年學人跑馬做生意摔壞了腿,從此就落下了跛腳的毛病,二房的夫妻倆也就時不時以這個為藉口,訛幾個錢花花。
  何大林知道兒子最厭惡他拿錢貼補他二弟一家,不禁掃過去一眼,而後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又見女兒一人從車上搬米麵,便上前幫了一把。
  何漾也跟了上來,一齊抬東西。
  「這回只給了兩吊錢,救救急。」何大林搓了搓手,有些討好地說:「到底是一家人,他們日子過成這樣,誰見了不難受?你是不記得你叔叔當年的風光……」
  「他風光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們?」何漾暗諷的一句話又把老爹堵得沒話說。
  何大林剛要示弱,又想到是在女兒跟前,自然不能讓她看扁了去,便挺起胸膛,拿出爹的威嚴來,「你倒是翅膀硬了,還敢跟你老子頂嘴?」
  何漾哼了一聲,撣了撣袖子上的灰,一臉懶散,「我也懶得理這攤子爛事,你愛填多少隨意,最好把我的老婆本也填進去。」
  這話倒讓何大林瞬間破了功,他憋著笑喘了兩口氣,「原來臭小子是擔心這個,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有多少私房。你的老婆本自己掙,家裡這些產業,將來給你妹妹做嫁妝。」
  鬧了這麼一場,眾人都累了,夏顏把中午吃剩的滷肉剁碎了,和在麵裡,簡單炕了幾個餅子,幾人就著米湯吃了個肚兒圓。
  晚間為了省燈油,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做活兒。何大林覷著眼查看老黃曆,何漾打算盤記帳。夏顏就拿著木炭在紙上打版,她打算給自己做個腰包,將來做生意能用得上。
  一想到自己將來的打算,肚子裡的話轉了幾圈,夏顏才抬頭對何大林開口,「爹爹,今兒我看前頭有輛小推車不錯,雕著金雞報曉的那個,您便宜些賣給我吧。」
  何大林擰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一臉恍然大悟,「妳要喜歡,拿去耍就是,不值什麼,就是有幾處霉斑,等明兒給妳重新漆一遍。」
  「我打算拿它來做生意呢。」夏顏說了這一句就低下頭,靜靜等著,捏著木炭的手都攥緊了。
  這下連撥算盤的聲音都沒了。靜謐了好一會兒,何漾饒有興味的聲音才響起,「紮兩辮兒的毛丫頭能做些什麼營生?」
  夏顏早料到何漾會打趣,當下也不惱,只撇過臉,認真地看著何大林解釋道:「我想賣些荷包、頭花,攢幾個零花。」
  「妳不是真要給自己攢嫁妝吧,哈哈哈哈……」
  何漾笑得眼角泛淚,氣兒都短了,被何大林瞪了一眼才漸漸止住。
  何大林倒是一臉慈藹,拉過夏顏的手,摸摸她黃絨絨的小辮子,「可是零花不夠?爹爹每月再多給妳一吊錢吧。」
  夏顏搖了搖頭,垂下眼,聲音也低了,「我想去人多的地方打些交道,沒準就能打聽到我爹娘的下落呢……」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說辭,雖然在這世間她已是孑然一身,但何家爺倆都以為她跟家人失散了,她料想他們斷不會拒絕這個理由。
  果然,何大林嘆息一聲,握著夏顏的手又緊了緊,粗糙的老繭刮得她手背微疼,「去吧,若是有人欺負了妳,就告訴爹和妳哥哥,定不教妳受了委屈。」
  夏顏開心地點了點頭,又一臉燦爛地望向何漾。
  何漾翻了翻白銀,從鼻孔裡噴出一股短氣,嘟囔了一句:「小沒良心的。」
  第二日,夏顏照例起了個大早,天日晴好,夏顏打算把屋子裡外都灑掃一遍。
  何家兩個男人到底是糙漢子,打掃、整理的活兒完全不放在心上。門簾的邊角都汙得看不出原色了,几案、箱櫃上也落滿了灰。這會兒已是深秋,還掛著帳子,被褥也睡得硬邦邦的。
  夏顏決心這幾天定要把這個家理出個樣來。
  她先燒了熱水,把簾子、床單、被罩洗了個清爽,又去隔壁王棉花家裡訂了兩床新被。舊被晒在院子裡,用竹拍一打,肉眼眼見的灰塵都往外跑。
  夏顏慶幸自己早有準備,拿出已經做好的口罩、頭罩和罩衣,全副武裝穿戴好。再一手拿雞毛撢子,一手拿溼抹布,把家裡從裡到外打掃了個遍。
  「喲,這麼大陣仗是做什麼,要過年了嗎?」一聲清脆、爽朗的聲音響起。
  夏顏回頭一看,頓時喜笑顏開,是巷東頭的劉大娘。
  劉大娘是個爽利、大方的婦人,她男人和何大林是發小兄弟,好得穿一條褲子。兩家原先也常走動,只後來劉大伯因一場意外癱在了床上,劉大娘為避嫌,便漸漸少了來往。有了夏顏後,何大林就時常讓夏顏跑腿送東西接濟他們,這才又熱絡起來。
  「大娘今兒來得不巧了,家裡現在著實不像樣,您先端個椅子坐院子裡吧,我去洗個手就來。」夏顏說罷就要除掉罩衫,被劉大娘一把拉住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妳忙妳的,我也搭把手。」劉大娘笑咪咪的,四處打量一番,不住點頭,「這樣才好,家裡多了個丫頭,總算有了溫熱氣兒,往日裡就他爺倆兒,冷鍋冷灶的,不成個樣子,連打個補丁都跟耗子啃似的。」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劉大娘攆了夏顏去忙活,自己就去灶上,刷鍋、洗菜、燒火,蒸丸子、燴白菜、炒臘肉,小半個時辰就齊全了。
  一個上午灑掃下來,夏顏累得腰都痠透了,她正準備叫劉大娘一道用飯,卻不想廚房裡早已空無一人。灶裡的火星子還沒全滅,抹布都洗淨了搭在水缸沿,飯菜溫在大鍋裡,冒著一陣陣熱氣。
  夏顏趕緊取出一大碗公來,挾了些菜肉,又用瓷罐子打了飯食,放進包著棉絮的暖籮裡,匆匆送到劉家。
  進屋又是一番推辭,劉大娘才肯收下飯菜。夏顏臨走前還和劉大伯打了招呼,見他臉色較幾天前更烏青了,心裡嘆息一聲,告辭。
  吃飯時,夏顏把劉大娘來的事兒說了。何大林沉默了半晌才道:「準是為了官府撫恤銀來的,大郎你下午去衙裡問問。」
  「銀子過了雷螞蟥的手,還能留下渣滓來?」何漾往嘴了塞了一個丸子,含糊說道。
  雷螞蟥是本縣縣令,因慣會搜刮民脂民膏,故得了這個名號。
  何大林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反手就把筷子拍在桌上,「那也比乾坐著不出力強!」
  何漾見老爹動了怒,舔了舔嘴角,不再說話,雖然心知又是白跑一趟,臉上也沒露出不耐來,把最後一個丸子挾給老爹,自己扒白飯吃得噴香。

  ◎             ◎             ◎

  何大林把夏顏的小推車又改造了一番,聽她說要賣些針線活兒,就在車頂打了兩個孔,插上木桿子,再用細木棍串起來,就可以掛些小玩意兒了。
  就在小車完工的同時,夏顏的腰包也完成了,分了兩個夾層,還有暗袋,用彎角釦開合,做生意找零錢是極便宜的。
  夏顏考察了許久,還是覺得碼頭這一帶最適合出攤。碼頭上天剛濛濛亮就人聲鼎沸了,旁邊就是菜市,早起的婦人們也會來買菜,夏顏算過了,若是生意好,出個早市就盡夠了。
  她這次定下的目標人群,就是碼頭的工人們。這些工人天天拉纖、搬箱,一雙手糙得不像樣子,還時常被纖繩磨破老繭,汗水一浸,幾天都好不了。
  夏顏用空間裡的棉紗布做了幾十雙工裝手套,這棉紗比現在的紗質要軟和得多,套在手上又輕便又耐磨。
  這時代雖已經有了五指手套,但大多是皮質的,是富貴子弟戴著狩獵用的。夏顏這幾副做工精細,戴著做工也不妨礙。她給自己戴了一副,剩下的都掛在車上,在碼頭上吆喝一圈,四文錢一副,比普通手帕還便宜,很快就賣出了一半。
  小車前有了人氣,從眾效應下,光顧的人也越來越多。夏顏先前準備好的手帕、串珠都有人要,這些都是空間裡現成的,並不花費工夫。
  倒是頭花,夏顏著實費了一番心思。夏顏這次只做了兩種珠花,一種用硬質粉紗做的掐絲櫻花,花蕊是模擬珍珠,小小一顆,瑩潤潤的,年輕小姑娘戴上立刻嬌俏三分;另一種是青花布髮網,褶皺梅花下用彈力布兜著,婦人戴上極牢靠的,比一般裹髮的包巾強多了。
  出了一個早市,夏顏的小推車就空了一半,還有人來問她的腰包怎麼賣的,直把她樂得合不攏嘴,哼著小曲兒推車準備回家,腰包裡的銅板叮噹響。
  夏顏去了菜市,打了一斤肉,買了幾段藕和一把菠菜就回家了。家裡兩個男人都愛吃藕,從上市吃到下市,怎麼吃都不膩,只這個天兒的藕都老了,炒著吃不香,夏顏就想換個花樣。
  回到家,夏顏把腰包隨意掛在小車上,就繫上圍裙忙活了。
  牆根下種的小蔥綠油油的,夏顏掐了一把,和其他菜一起丟進菜盆子裡,又從灶上的暖罈裡舀了一瓢熱水,兌上冷水一齊洗了起來。
  這也是夏顏做事的一個習慣,天冷了擦洗總要用熱水。何大林知道後也沒怨她費柴,反倒是每天早晨都會劈好柴給她使用,自己刨木餘下的木屑也給她留著引火。
  豬肉用開水一燙更容易退毛,夏顏切下一小塊來剁餡兒,和蔥花、薑末和勻了,撒上細鹽和糖,滴上芝麻油跟醬,用力攪拌起來。
  正當夏顏一抬頭時,就見二房的何氏鬼鬼祟祟地站在院子裡,手上正拿著她的腰包。夏顏差點氣得七竅生煙,放下手裡的盆子就衝了出去,怒喝道:「妳要做什麼!」
  何氏被這一吼聲唬了一跳,回頭見是夏顏,便嗤笑了一聲,又瞬間變了臉,惡狠狠地道:「滾滾滾!外姓的小賤蹄子,吃了我家、穿了我家的,還想拿錢花?」
  「誰吃妳的、穿妳的了?我只認爹爹、哥哥,妳算哪門子親戚?趁早給我把東西放下,不然就報官抓妳。」
  何氏不料這小丫頭這般潑,瞇著眼靜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怎麼辦。但很快,她就又換上一副輕蔑的嘴臉,提著小包就往門口走去。
  夏顏趕緊追了上去,一把揪住何氏的袖口,賴坐在地上。沒辦法,她現在比何氏還矮一個頭,細胳膊細腿的,也沒什麼力氣。夏顏四處觀察,見有人走動,立刻卯足了勁兒大喊:「來人啊,搶劫啦,何板材家的入室搶劫啦!」兩句話就把事情的重點說得清清楚楚。
  何氏不意這丫頭還能說出入室搶劫這樣的話來,越發覺得難纏,當下也是下了死力氣一把推開她,又順勢在她胸口上踹了一腳。
  夏顏只覺胸口一陣甜腥,眼前也一陣陣發黑,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了,眼淚也不爭氣地掉了下來。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又覺得心頭有股悶氣咽不下,她長這麼大,還沒這麼窩囊過。
  何大林一早進木料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何漾聽見動靜趕到的時候,就見自家小丫頭坐在門口哭,鼻尖通紅,淚水像珠子似的往下掉。
  何漾急急上前兩步把她扶了起來,關切道:「可傷到哪兒了?」
  「心口疼……」夏顏說了一句話就沒力氣了,靠在何漾身上大喘氣兒。
  何漾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腋下,慢慢把她扶進屋裡,又把她放到床上,親自給她褪鞋、蓋被,沉默了片刻才道:「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夏顏越想越氣憤,咳嗽了兩聲,忍下心口的悶痛說:「她搶我錢,我要報官。」
  何漾原本邁出去的腳又收回來,轉過身立在床頭,默默盯著夏顏看了一盞茶工夫,才柔聲應道:「好,我幫妳。」
  大夫和捕快是前後腳進門的。大夫細細診了脈,說是夏顏鬱結於心,只開了兩副發散的藥便回了。辦差的捕快先問了大致情形,又問了被搶小包的樣子。
  「是個拴在腰上的包,絳紫色的,裡襯繡了個顏字,咳咳……」夏顏說了兩句話就有些氣喘,喝上幾口熱茶才好些,「總數不少於兩百文吧。」
  裡面具體有多少錢,夏顏還沒來得及數,只能估算個大概。雖然為了兩百文報官,有些小題大作,但她更咽不下這口氣。
  那捕快問清來龍去脈後便離開了,臨出門前與何漾打了個眼神招呼,看樣子也是熟識的。夏顏不禁有些擔心他會礙於何漾的面子,從輕發落。
  送走了捕快,何漾回到屋子裡,支起兩個小爐子,一個煎藥,一個熬粥。他背對著夏顏忙活,又講了一些趣事,見她依舊眉頭緊鎖,便輕聲安慰道:「妳放心,我也早就想出這口惡氣了,這些年不知被他們刮走了多少。這次定會給妳討個公道。」
  夏顏聽了這話,一顆心總算放回了原處,面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何漾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道:「妳就這麼不信我?好冷情的丫頭。罷了、罷了,我也不和妳個女娃娃計較。只眼下妳一定要好好靜養,若是為這事落下病根,可真是不值當了。」
  夏顏聽進了這個道理,勉強支起身吃了小半碗粥,吃得身子微微發熱。待藥煎好後,又捧著藥碗喝了個精光。
  鬧騰了這許久,夏顏只覺疲倦不已,臨睡前她才想起何漾連午飯也沒吃呢,便忍著睏意道:「今兒廚房裡本準備煎藕夾子的,肉餡我都拌好了,你打了雞蛋和進豆粉裡,裹在藕夾外滾一遍油鍋就成。」
  「我哪裡會弄那個,妳別瞎操心了,待會兒我送到劉大娘家去做就是了。」
  一陣陣睏意襲來,夏顏也不再理會,搭上眼皮就睡著了。

  第二章

  何大林回到家,聽到夏顏被打了,著實怒了一回,指著何漾罵他沒看顧好妹妹。再得知何漾竟報了官後,又發了好一通脾氣,大罵他冷情、冷血,不念親情。
  何漾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吟吟地任何大林罵,可就是不肯鬆口去衙門銷案。何大林無法,只好自己出門奔走。
  夏顏知道後只深吸了兩口氣,很快平復了心裡攪動的怒氣。何大林什麼都好,就是濫好人。可她也得感謝這樣的何大林,若不是他好心收留,她現在還不知過著什麼日子呢。
  夏顏對這事兒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惠朝重刑罰,按律何氏是要蹲牢房的,可到底還是何大林出了力,官府收下銀子,只關了她一夜,當眾打了十板子便放回了。
  一想到何氏被扒了褲子打板子,夏顏就忍不住想笑,一口惡氣也算出了。心裡鬆快,身子也跟著好了起來,這兩日她已覺不出有什麼不妥了。
  這日晴空萬里,夏顏便想出門透透氣。
  劉大娘一進門,見夏顏下了床,立刻回身把門關嚴實了,「就在屋裡走動走動吧,出門吸了冷風,可不得激得咳嗽,那就落下病根了。這幾日病症收尾,萬不能掉以輕心。」
  夏顏嘟了嘟嘴,還是聽話應了。這些日子都是劉大娘忙前忙後地照顧夏顏,她家裡還有個癱瘓丈夫要伺候,著實不容易,夏顏也不會逆她的意。
  今兒劉大娘煨了肚肺湯,嫩油油的蔥花飄了一層,夏顏吹開蔥,細細喝了一口,熱烘烘的湯水順到肚腸裡,說不盡的暢快。
  才喝了小半碗,院門外就響起了一陣騷動,夏顏聽見那尖細的嗓音,眉頭就是一皺。
  「她大伯,你萬不能這般狠心啊,千錯萬錯都在我,我去給那丫頭賠不是,可你不能毀了我們家芝姐兒的前程啊。」
  芝姐兒是何板材的獨女,何氏進門過了五年才懷上的,今年也有十來歲了。只不知道何氏口中說的「前程」是什麼。
  「嬸子這番話好沒道理,芝姐兒的前程自有叔叔操持,怎麼就賴上我爹了?再說……」
  「你閉嘴!我跟你爹說話,你插什麼嘴?家裡正經妹妹你不扶持,倒偏向個外姓的小貨……」
  「他嬸子!」何大林一聲怒喝,讓何氏把後面的話瞬間吞了回去。他忍了又忍,才放緩語氣道:「這事急也急不來,蘇家招人自有一套章程,少不得要等到臘月吧,你們別聽風就是雨的,先回去等消息吧。
  我家大郎跟蘇大少曾是同窗,總能幫妳打聽著些。只是我得提醒妳一句,替大戶人家做工可不是什麼輕鬆活計,你們可得想清楚了。」
  何氏的聲音頓時興奮起來,夏顏隔著牆都能想像得到她那諂媚的嘴臉,「哎呀呀,咱家大郎竟這般出息吶,連蘇家少爺都有交情,芝姐兒的事兒還得靠你這個大哥了。」
  何漾沒出聲,過了許久才接過話頭,「不是才說要跟阿顏賠不是?現在就去吧。還有她的東西可曾還回來了?」
  「瞧你說的,那日官府可不是把包都收了回去?我這就回家看看還有什麼落下沒有。」何氏丟下一句話就走沒影了,隻字不提道歉的事。
  腰包是還回來了,裡頭的銅子兒不僅一文不少,還多出許多。夏顏心知肚明,準是這爺倆偷偷塞進去的,以何氏的性子,怕是早就把那些錢搜刮乾淨了。夏顏沒再刨根問底,這事兒就算揭過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才從牢房裡出來,蘇家怎麼會看上他們?」何漾嘖嘖了兩聲,不以為然地說。
  「你還說,是誰送她進去的?我們老何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何大林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像小時候一般揪他過來甩兩下屁股,語氣也硬邦邦的,「芝姐兒的事兒你也上點心,他們家能多一筆進項也是好的。」
  「我不去,事情是你攬的,你自己操心去,我家裡還有個正經妹妹要照顧呢。」
  「臭小子,皮又癢癢了是不?」
  罵聲和頂嘴聲都漸漸遠去了,屋內才又重回寂靜,夏顏和劉大娘面面相覷,又都同時噗嗤笑了起來。
  「哎,妳是個有福氣的。」劉大娘嘆了一口氣,把夏顏鬢邊的碎髮別到耳後,點了點頭笑道:「妳家這爺倆也是好的,只是攤上這麼一家子……」大概也覺出說人是非不好,劉大娘及時止住了話頭,把夏顏吃剩的飯菜收拾好,闔上門出去了。

  ◎             ◎             ◎

  夏顏在屋子裡將養了五六日才算大好了,她心繫的第一件事自然還是生意。上次帶去的珠花、手絹都是緊俏貨,新穎又精緻,不用吆喝就賺足了眼球,價錢又是人人都出得起的,自然賣得好。這次夏顏足足備了一車貨,一大早吃完飯就出門了。
  受上次啟發,這次夏顏還多做了幾個腰包,集市上到處是人來人往的貨郎、小販,沒準就能賣出幾個。
  放在空間裡的縫紉機用不了,著實讓夏顏焦心了幾日,後來她總算想出一個法子。
  她先在外面完成打版、裁剪的活計,再帶著煤油燈進空間,就著油燈,用老式的縫紉機把裁片車好。鎖邊機是用不了了,只好在接縫處多車幾次,也算牢靠。
  這樣幹活可比手工縫紉快多了,這幾日夏顏就趕出了八個腰包、二十多只頭花,還把剩下的手帕都帶了出來,有些花色可能對於這個時代來說過於前衛了,但沒準就能投了獵奇者的眼緣呢。
  由於這些東西都是背著何家爺倆做的,這次夏顏打算去遠一些的地方擺攤,省得被他們撞見,解釋不清。好在何家爺倆也沒把她做生意當一回事,只當她是心血來潮鬧著玩的,也沒過多關注她到底賣了什麼。
  這次夏顏把車推到了凌州互市去了,這裡和碼頭不同,來往商販大多是做大宗買賣的,一單流水少則幾十,多則上萬兩,夏顏這個小攤子就很不夠看了。
  但誰也沒規定不能擺攤啊。夏顏取出一塊大白布鋪在地上,上面整齊擺放著她的手工活兒,花色和素色搭配陳列,一眼望過去,賞心悅目。
  和上回不同,這裡來往的商客大多行色匆匆,駐足詢問的人寥寥無幾。夏顏只當今天要無功而返了,眼看日頭高了,準備收攤,卻有個穿綾的商人停在了她面前,夏顏不禁對他多打量了兩眼。這時代的商人只允許穿絹、布,能穿綾的怕不是普通人。
  那人穿著高筒氈靴,袍子下襬沾了些黃泥,身形極高大,二十來歲模樣,開口就是一腔官話,「妳這些物件都是怎麼賣的?」
  「腰包三十文,帕子八文,珠花十文、二十文不等,看您選什麼樣式了。」有客上門,夏顏自然笑臉相迎。
  「價倒不貴,只這些料子都罕見,可是妳自家印的?」他舉起一串珠花,仔細研究著上面的珠子,一顆顆大小、顏色俱都一模一樣地排列在一起。
  夏顏聽見這一問,心裡咯噔一聲,又觀這人神情,確實是好奇居多,便按捺下心頭慌亂,強作鎮定道:「客官好眼力,這些都是番貨,小蘆河碼頭運來的,據說是西洋人的東西呢。」
  這個時候確實已經有了遠洋貿易,只夏顏不知道現在西方是個什麼發展程度了,眼下無法,只好拿來頂包了。
  不料這番話沒能打消他的疑慮,倒教他眼中的疑色更重了,「西洋的東西為何會如此賤賣?」
  這下可真是輪到夏顏支支吾吾了。她答不上來,便觀察起附近的環境,實在不行,只能棄貨逃跑了。
  幸好那人並未繼續追問,只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怕是沒交稅銀吧,似乎把這些東西當成走私品了。
  「妳的這些東西我全包了,算個價吧。」他把手上的珠花隨意丟了回去,又道:「這些貨成色都不錯,下次大集妳可還來?我還要進些貨。」
  夏顏被嚇出一身冷汗,哪裡還敢再生是非,嘴裡只會說好的、好的,連帳都算錯了兩次,才算把這位難纏的顧客送走了。
  夏顏手裡捏著一塊銀錁子,也沒看究竟是多少,慌慌忙忙就把攤子收了,一路小跑回家去,直到進了家門,她的一顆心才算落回了實處。到底還是太張揚了些,她給自己敲了敲警鐘。
  回到家,夏顏把賺到的錢放進了匣子裡,和上次的一起數了數,光這兩日下來就賺夠了一吊錢。她用繩子串好,打算賺足五兩就去換個銀錠子回來。
  雖然夏顏累得腰背痠痛,可還得燒火做飯。天冷了,口味也重了,何家爺倆現在是頓頓不離辣。夏顏把泡好的老滷白菜取出一顆,切了一半備菜,另一半放進碗櫥裡,打算晚上燉鍋子吃。
  廚房籃子裡有晒乾的辣子和鹼麵,夏顏把辣子直接丟進油鍋裡炒,煙火嗆得她直流眼,粗粗抹了一把眼睛。麵用開水焯過,再用冷水湃一回,直接下熱鍋和白菜一起炒,老滷味重,都不用加鹽就入了味。
  何家爺倆吸溜麵條的聲音引得門外的老狗都叫喚了起來。
  收拾過碗筷,何大林繼續把手上的一點活計收尾。何漾拿出條小巾子擦拭硯滴,不知又是從哪裡收羅來的文玩,夏顏也見怪不怪了。她正準備歇個晌兒,卻被何漾叫住了,「這兩日咱倆把東邊廂房收拾出來吧,給妳盤個炕,凌州這冬日能凍死老狗呢。」
  夏顏這幾日確實覺得手腳冰了,湯婆子焐到夜裡就冷了,她又懶得起來換水,可不就得這麼冷過下半夜去。
  盤炕的事她也想過,可到底是個大工程,她沒好意思開口。何大林是個粗人,身上火氣又旺,自然不會想到這上頭,沒想到何漾倒是個細心的。
  夏顏喜笑顏開地應了一聲,倒惹得何漾不快了,「跟妳說過多少回了,缺什麼、短什麼要開口說,妳這是跟誰見外呢?讓爹知道了,可不得難過了?」
  「知道啦,我正準備過兩日說呢。」夏顏吐了吐舌頭,回屋蹬了鞋就瞇上了。
  下午隔壁棉花鋪送被胎來了,新上的棉花又軟又厚實,用紅繩綁著,夏顏這副小身板都抱不過來。只沒想她訂了兩床,送來的卻多了一床。
  「妳哥哥又去補訂了一床,說是給妳屋裡添的。」王棉花喝了口水,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這下夏顏是真的對何漾刮目相看了。這人整天不著調的樣子,沒想心思卻比一般人還細。
  原來的兩床舊棉被用不上了,正好門簾該換厚的了,夏顏就把被罩拆了下來,做新門簾。
  原來的簾布上有幾處油斑洗不掉,夏顏就想遮補上。刺繡太耗力氣,拼花又顯得娘氣,何大林不說,何漾是斷不肯掛上的,正好上回買了一塊紅布,夏顏就剪出幾個福字來,倒著縫了上去,又在空間裡找了一塊青白方格布,給簾面加了滾邊,這樣看上去就顯得喜慶又鮮亮了。
  這個家裡正在一點點地變得精緻、舒適,夏顏對此很有成就感。
  受到做門簾的啟發,夏顏想到自己也可以用這時代的普通布料為主,空間裡的料子為輔,做一些既不扎眼又別緻的東西來,這樣價錢低些也不會惹人懷疑了。
  光是這個靈感一現,夏顏的腦子裡就冒出好幾個點子,但一口吃不成胖子,計劃總得一步步實現。
  東廂房裡堆的都是何漾收羅來的古董文玩,一個個用稻草裹著,裝在帶隔板的小箱子裡,足足搬了半個時辰才搬空。
  夏顏拿了水進屋灑掃,把蛛網、鼠屎都掃乾淨。屋子空出來後有兩丈見方,很是寬敞,夏顏就想在靠窗的牆邊搭個工作臺,再擺個大立櫃,可以放她收集來的面料、輔料。
  但她也知道開這樣的口是極過分的,何家雖然待她不薄,但也不能由著她提出格的要求,於是只好先把這一塊空著,等日後有機會再慢慢添置。

  ◎             ◎             ◎

  第二日盤炕的工人就來了,夏顏這日便不出早市了,工人做的是力氣活,巳、申兩時還得加一頓副餐,夏顏早早就提了小籃子去買菜。
  買了豬肉和大料,又搭了一根豬骨,去豆腐坊切了一塊老豆腐,夏顏一邊走一邊盤算今天該做哪些菜,見路邊攤上的蘿蔔正水靈,又揀了幾根脆蘿蔔,那小販還硬要塞一把青菜,只好又多給了幾文。
  夏顏回到家,見劉大娘也來幫忙了,便笑著打了聲招呼。在這時代,家裡砌灶、盤炕都是大事,左鄰右里都會來搭把手,此時就多了四五人進出,夏顏頓時感到壓力,一刻也沒歇就忙了起來。
  夏顏才剛把蘿蔔上的泥洗淨,何氏就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夏顏一見她就不喜,自然沒給她好臉色看。
  「喲,這個天就用熱水洗菜吶,這得費多少柴?作孽的敗家精。」何氏嘴裡說著陰陽怪氣的話,一雙眼睛止不住地亂轉,「那肉也買得太瘦了些,這還能出油花?這家給妳當得白瞎了銅子兒了。」
  夏顏最煩何氏在身後挑三揀四的,若不是今天辦大事,早就吵起來了,但眼下她也沒忍著,只學著何漾的神情,一臉嘲諷地說:「牢裡蹲得可快活?」
  何氏臉色一僵,腫眼袋子抽搐了一下,抬手就要打來。夏顏迅速端起了泥水盆,瞅準了位置一把潑了出去,不料因夏顏力氣小,慢了一拍,倒讓何氏躲了過去,只跟在何氏身後的小姑娘沒能躲去,一盆水全濺到了她腳面上。
  嶄新的花布鞋上沾滿了泥漬,芝姐兒心中一疼,哇嗚哭了起來。
  何氏見女兒的新鞋被髒水汙了,擼起袖子就要鬧。夏顏也不是吃素的,抓起大勺護在面前,她要真敢出手打人,就別怪自己打她的臉。
  好在何氏只是破口大罵,一雙小眼睛警惕地看著夏顏。經歷了兩個回合,她也明白夏顏不是好惹的了,心裡不禁有些慌,這些年她在這裡作威作福慣了,一時下不來檯面。何大林向來是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何漾雖然精些,卻也沒真把她怎麼樣,不過占些口頭上風,她總有辦法摳出些錢來。
  可這丫頭卻不一樣,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兒,翻起臉來六親不認,連官都敢報。一想到這,何氏就覺得腚上的皮肉又火辣辣地燙起來。
  廚房裡亂成一團,劉大娘最先趕到了,她一把擋在了夏顏面前,對何氏冷冷道:「何家妹子,先帶芝姐兒回去換雙鞋襪吧,這大冷的天兒,仔細寒從腳入。」
  「家裡哪還有富餘的鞋?錢都給她爹治腿啦。」何氏號了一嗓子就要哭,手下掐了芝姐兒一把。
  芝姐兒吃疼,哭得更厲害了。
  「這是鬧什麼?」何大林滿手泥漿地跑來,汗水滴進了眼裡,不住眨眼,看到眼前這景象,頭又疼了。
  「爹,她要打我。」夏顏搶先答道,白著一張小臉,不知是怕的還是氣的。
  何大林一聽,立刻唬了臉,看何氏的臉色也有些不善,「上回打得她幾天出不了門,這回還要作妖?」
  「她大伯,你怎麼能被這小賤……小丫頭唬了去?你看看我們芝姐兒。」何氏把女兒往前一推,小丫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何大林瞧見了芝姐兒溼漉漉的鞋子,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指著窗臺下一雙晒著的鞋襪道:「那是顏姐兒新做的,先給芝姐兒換上吧。」
  那雙鞋是夏顏做了跑生意用的,鞋底納得厚厚的,鋪了棉花墊,走遠路也不會疼了,鞋面是藥斑布,裡襯加了細絨布,保暖又透氣。何氏一見,立刻雙目放光,大步奔了過去,連身邊的芝姐兒都被撞了個踉蹌。
  夏顏知道這雙鞋是有去無回了,心裡有氣,剛要出聲攔她,卻被何大林一個瞪眼止住了。夏顏不禁一愣,他還從沒這麼嚴肅地對過自己。
  心裡委屈,夏顏連何大林也不想再多看一眼了,轉過身兀自做活,把骨頭剁得咚咚響。何大林搖了搖頭,也不理會夏顏的小性兒,揭下手背上的乾泥塊,轉頭又去忙活了。
  劉大娘拿了簸箕和掃帚把屋子裡的積水掃盡,回頭見小丫頭雙手握著廚刀,拚著力氣剁骨頭,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便扶住了她的胳膊,自己接過刀去,一邊使力氣一邊道:「下回讓賣肉的替妳剁小些就成。」
  夏顏一言不發,又拿了鉋子削蘿蔔皮,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別怪大娘嘴碎,今兒這事,是妳浮躁了些。」劉大娘把剁好的骨頭掃進盆子裡,下鍋焯水,拿著勺子不住地攪,「她那副德性是鄰里皆知的,誰遇著她還不躲著走。妳人小力薄,何苦還去硬碰硬?」
  「遇上這種無賴,難道硬要忍著嗎?爹爹當家時我不知,現在是我管花銷,斷不能讓她刮了去。」夏顏把蘿蔔滾切成塊,抓進碗裡放在一邊備用。眼看時間不早了,又趕緊和起麵來。
  「這話妳爹爹是第一個不贊成的,怎麼都是一家人,打落牙齒肚裡吞,到底血濃於水,他是長房長子,肩上挑著擔子,斷不能看著弟弟、弟媳吃苦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夏顏把老酵麵掰下一塊來,拿水和開了,倒進麵粉裡,揉勻、發酵,又接過剛才的話頭,「爹爹就是濫好心,養了這些年可養熟了?到頭來只為博個好名聲嗎?」
  劉大娘切肉的手一頓,看了夏顏一眼,把手邊的油、鹽遞了過去才又道:「我是不曉得什麼德啊怨的,妳只憑良心問問自己,妳爹爹待妳可是真心?難道這也是為了博名聲嗎?」
  夏顏咬著唇,不說話了。她剛剛那番話確實不懂事,只希望何大林沒聽到才好,甫一抬頭,見到何漾正站在門口笑咪咪地看著她。
  被夏顏瞪了一眼,何漾更加覺得好笑,「我倒不知妳這丫頭還知道孔夫子。」
  夏顏舉起大勺揮了兩下,威脅般露出一雙小虎牙,「孔夫子還說君子遠庖廚,還不速速離去!」
  何漾噗嗤笑了,把手裡的一小袋芝麻糖遞給了夏顏,依舊是一副痞痞的樣子,「剛剛貨郎路過,買一袋給妳解解饞,可別再哭鼻子了。」
  夏顏知道他這是在安慰自己,原本心裡的那點不快也散了,嘴上卻不接受他的好意,「你當我還是三歲小孩嗎?」
  何漾捏起一塊糖,眼疾手快地塞進了她的嘴裡,拽拽她的小辮子,說道:「可不是。」
  夏顏舉著大勺攆走了他,轉過身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劉大娘被這對活寶逗得直樂,手上動作卻不停,麻利地把蘿蔔塊倒進煨了半熟的骨頭湯裡。
  麵團發酵好已經是兩刻鐘後了,這期間有劉大娘幫忙,包子餡兒也調好了。菜餡兒裡拌了白芝麻,比滴麻油香多了,肉餡兒裡也加了香料,一點也聞不出腥味。夏顏抽著空還做了蘿蔔絲餡兒的,何家爺倆嗜辣,撒了辣面子進去,光聞著就能把人的饞蟲勾起來。
  劉大娘手活兒漂亮,包包子的活就交給她了,夏顏只在一旁打下手,把麵團捏成一塊塊小劑子,滾了乾麵粉給劉大娘擀。劉大娘動作麻利,一屜包子剛出鍋,另一屜就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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