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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折】隔壁那個美嬌娘《上卷》

家族被抄,被親人拋棄,甚至是所嫁非人,最後被凌虐致死, 這已經夠讓人絕望的了。但對江妙伽來說這些都不是最絕望的, 最令她絕望的是,她明明已經死了,以為已經解脫了, 突然一睜眼又回到了最初受難的日子。 初次見面, 她就對沈思阮印象不好,認定玩世不恭的他是個不正經的流氓, 畢竟她再落魄,以前好歹是個名門閨秀,他只是個軍戶。 可這一身痞性的流氓卻揚言,他喜歡她,想娶她做婆娘, 想給她當靠山, 不讓任何人欺負她。沈思阮上輩子活了二十多歲, 好不容易從良了, 還看上這麼個美人,哪能放她另嫁呢。

會員價:
NT$753折 會 員 價 NT$75 市 場 價 NT$250
市 場 價:
NT$250
作者:
空煜錦
出版日期:
2018/01/04
分級制:
普通級
促銷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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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流放,再被賣,誰比她慘?
她這罪臣嫡女卻被隔壁的痞氣軍爺看上。
行,一百五十兩將她「買」回去吧。


家族被抄,被親人拋棄,甚至是所嫁非人,最後被凌虐致死,
這已經夠讓人絕望的了。但對江妙伽來說這些都不是最絕望的,
最令她絕望的是,她明明已經死了,以為已經解脫了,
突然一睜眼又回到了最初受難的日子。
初次見面, 她就對沈思阮印象不好,認定玩世不恭的他是個不正經的流氓,
畢竟她再落魄,以前好歹是個名門閨秀,他只是個軍戶。
可這一身痞性的流氓卻揚言,他喜歡她,想娶她做婆娘, 想給她當靠山,
不讓任何人欺負她。沈思阮上輩子活了二十多歲, 好不容易從良了,
還看上這麼個美人,哪能放她另嫁呢。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家族被抄,被親人拋棄,甚至是所嫁非人,最後被凌虐致死,這已經夠讓人絕望的了。但這些對江妙伽來說這些都不是最絕望的,最令她絕望的是,她明明已經死了,以為已經解脫的時候,突然一睜眼又回到了最初受難的起點。
  此時的江妙伽正坐在房裡托著臉,眉頭緊皺,一點都沒有重生後的喜悅,巴掌大的精緻小臉上滿是愁容。上輩子受了那麼多苦,難不成這輩子還要重新來一遭?
  「今兒什麼日子了?」江妙伽的視線落在窗外那株開得燦爛的菊花上,挪不開眼,想了許久才記起這盆菊花還是表哥陳又文在她生辰那天送來的。
  小丫鬟青皮想了想,笑著回道:「今日初九了,姑娘可是惦記姑太太的生辰了?」
  初九了,天仁帝三十年九月初九,而九月十一是現任戶部左侍郎太太三十五歲的生辰。
  「將我私房的盒子取來。」既然已經回來了,她總得為以後作好打算不是?總不能和上輩子一樣被人拋棄了,然後像條狗一樣地活著。
  青皮一愣,覺得這幾天自家姑娘有些和以前不一樣了,可看著現在有主意的姑娘,她的欣喜更多於擔憂。畢竟在這個家裡是繼室苗氏管家,自家姑娘現在這樣有主意,總歸是好的。於是青皮也沒多問,隨即走到櫃子旁,打開櫃子,將裡面一朱紅色的四方小盒子取了出來,然後捧過來放到江妙伽跟前的桌上。
  江妙伽想著前世的日子,揮了揮手,「下去吧,不叫不許進來,妳在門口給我守著。」
  青皮雖然疑惑,但還是聽話地福了福身子,出去並帶上門了。
  江妙伽將視線收回,快速地將盒子打開,清算了一下自己的私房。兩張百兩的銀票是祖母臨終前交給她的,還有兩張五十兩的小額銀票,並碎銀子若干,則是哥哥偷偷給的和自己的月例錢。其他的都是些首飾等物,雖然貴重,卻不好攜帶。
  江妙伽想了想,從匣子最底部取出一只細細的、不起眼的銀鐲,從開合的縫隙處擰開,赫然是空的。江妙伽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將兩張百兩銀票捲成卷,然後塞進鐲子裡,又將尾部擰緊,隨手戴在手腕上。
  她又找來針線,取來她常穿的褻衣,將兩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縫進褻褲的褲腰邊緣。而碎銀子則分成三四堆,逐一縫進肚兜的邊緣。
  做好一切,江妙伽將私房的匣子上鎖,又放回櫃子裡,然後將肚兜和褻衣放到床的內側,以備明天穿上。若是她記得不錯,明天該是抄家的日子了。
  只是此時的戶部左侍郎府還沉浸在長子高中探花的喜悅當中,侍郎太太苗氏正喜孜孜地盤算著後日生辰上該請哪些達官貴人,誰都不知道這時候這家裡的大小姐已經作好了完全的準備,等待被抄家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整個侍郎府亂了起來。喝斥聲、哭聲、孩子的叫喊聲,一聲聲起起伏伏地在院子裡迴盪開來。
  青皮急匆匆地進來,眼中焦急,「姑娘快穿好衣服,外面來了好多官兵,讓全家到前院兒花廳聽旨呢。」
  江妙伽剛睡醒,臉上還帶著一點慵懶,聽完青皮的回話,不慌不忙地坐了起來,「妳出去等著吧,注意安全。」
  青皮要過來服侍,被江妙伽攆了出去。
  江妙伽將昨天準備好的肚兜和褻褲換上,外頭的秋衣裳裡頭又套了件夾襖。她起來就著盆中的水洗了洗臉,又將一頭青絲挽起,將一根碧綠的簪子插在髮間,又將腕上的銀鐲緊貼著皮膚擼到遠離手腕的地方,完了又取出兩只金鐲戴在腕間,這才施施然地開門走了出去。
  青皮正等得焦急,見江妙伽出來,趕緊道:「小姐快些,那些官兵凶神惡煞的,別去晚了被怪罪。」
  江妙伽沒吱聲,只是抬腳朝院子外面走去。路上,江妙伽將青皮的賣身契遞還給她,「青皮,若是出了事,妳拿著賣身契走吧。」
  青皮大驚,「小姐,可、可是出了什麼大事?青皮、青皮願意跟著小姐,伺候小姐。」
  江妙伽笑了笑,沒說話,到了門口的時候才道:「都大難臨頭了,哪裡還用得著丫鬟?」
  青皮一愣,癟著嘴差點哭了出來。小姐不要她了,這可怎麼辦?不過很快她就知道江妙伽說的是什麼意思了。只是那時江家已覆,她再也沒了主子,這些都是後話。
 
  ◎             ◎             ◎
 
  出了住了十幾年的院子,江妙伽回頭看著。這座院子以前是她生母住的地方,她生母離世後,便是她在住著,這裡的一草一木曾經她都那麼熟悉,可惜已經沒有時間再欣賞下去。
  沿路有許多官兵駐守,緊緊地盯著整個侍郎府,府裡的丫鬟和奴才驚恐地站在主院外頭,都拿不準究竟發生了何事。
  到了主院,戶部左侍郎江長封和太太苗氏正不安地站在花廳裡走動,一長相英武,一臉正氣的男子正端坐在主位,對這侍郎家的混亂毫不在意。
  江長封開了好幾次口,都想從首座上的男人的嘴裡套出點什麼,可對方完全不吃這套,只是沉默不搭理。
  江妙伽進來也不問發生了何事,找了個角落站著,等了一會兒,她的大哥江沉帶著江宇來了。江沉是江妙伽一母同胞的大哥,兄妹倆感情很是不錯。只是江妙伽知道,這次抄家卻意外地放過了江沉,所以她事先並沒有找大哥商量。
  倒是江宇,是江妙伽同父異母的弟弟,此刻正嚇得哇哇大哭,撲進苗氏的懷裡,驚恐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江沉兩人剛到,江家二小姐江妙儀和三小姐江妙仙也一臉淚痕地進來了,一進花廳就迫不及待地找父母尋求安慰。
  江沉鎮靜地看了江妙伽一眼,眼中滿是擔憂。
  江長封不知發生何事,明明昨日還為長子中了探花而宴請賓客,今日就有朝中武將帶人包圍了侍郎府。見美妻、幼兒被這陣勢嚇得瑟瑟發抖,江長封大著膽子問一進江府就坐到主位上一言不發的人道:「薛大人,這究竟發生何事?」
  薛堯冷冷地抬了抬眼皮,冷聲反問道:「人可來齊了?」
  江長封道:「幼子未到。」
  正說著,奶娘抱著三歲的江茂進來。江茂還沒睡醒就被人從被窩裡挖了起來,此刻在奶娘懷裡正不依不饒地伸手撓奶娘的臉,見花廳裡爹娘都在,小傢伙這才消了氣,樂呵呵地朝江長封要抱抱。
  江長封的眼皮一個勁地跳,沒有心情抱這平時疼愛的幼子。江茂見他爹不抱,氣哼哼地下了地,奶聲奶氣地找苗氏去了。
  薛堯見人來齊了,站起身來取出聖旨,朗聲道:「罪臣江長封聽旨。」
  一聽罪臣二字,江妙伽的嘴角湧出一抹諷刺的笑意。重來一世,江府還是未能擺脫罪臣二字,想必一街之隔的陳家此刻也正經歷著抄家吧。
  除了江妙伽,江長封等人嚇了一跳,驚恐地看向薛堯。薛堯裝作沒看見,又重複了一遍。江長封無力地領著眾人跪下,薛堯這才宣讀聖旨。
  聖旨宣讀完畢,薛堯江將聖旨遞給江長封,道:「江大人,證據確鑿,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江長封渾身的力氣似乎被一瞬間抽乾,呆呆地跪在那裡,不知道作何反應。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得勢,風光十幾年,最後竟然落得如此的下場,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本以為跟著那人會有更高的位置,誰想一夜間會變得一無所有。
  「來人,將所有人等一律押走,男女分開。奴僕暫且關押府中等候發落,府中一應財物全部沒收。」薛堯一聲令下,便有士兵上前將曾經輝煌一時的戶部左侍郎綁了起來。
  最後薛堯看了看女眷身上的首飾,冷笑一聲,也著人全都沒收下來。
  好在江妙伽先前藏好了銀子,此刻只有腕上的金鐲子和頭頂的碧玉簪子被收了去。江妙伽取下另一邊的木質簪子將頭髮固定住,冷靜地面對這一切。都死過一回了,還怕這些幹什麼?俗話說得好,一回生、兩回熟,說的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而嚇懵了的苗氏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頭的首飾被奪了去,頓時大哭不已。
  江茂見自己娘親哭了,也嚇得直哭。苗氏的兩個女兒也哭,陪嫁的嬤嬤、丫鬟等人也嚇得痛哭不已。
  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喊叫聲開始不絕於耳,直到江妙伽等人被關入大牢也沒有停止。
  江妙伽坐在角落裡,看著苗氏抱著江妙儀和江妙仙嗚嗚哭個不停,心裡卻嘲諷,不知苗氏現在是否後悔踩著嫡姊的屍體上位了?
  本就傷心欲絕,沒從抄家的打擊中回過神來的苗氏餘光瞥見江妙伽神色晦暗地盯著她們,頓時有些不爽。憑什麼她們怕得要命,這死丫頭卻一點都不怕呀?隨即,苗氏站起來走到江妙伽跟前,一同往日那般趾高氣昂地道:「坐馬桶那邊去,別在這讓人礙眼。」
  每個牢房都有一個馬桶,但是牢裡的馬桶哪裡會乾淨,即便坐得遠都能聞到騷臭味,更別說坐到馬桶邊上了,也就苗氏缺德,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江妙伽抬頭看苗氏一眼,覺得好笑。都進牢房了,還想著使著她侍郎太太的威風,當自己還是上輩子那個沒出息,任打、任罵的江妙伽呢。
  江妙伽復又低下頭去,根本不看苗氏氣得上火的樣子。
  苗氏的確被江妙伽氣到了,頭一次被自己以前牢牢握在手裡的繼女反抗。苗氏突然抓住江妙伽的頭髮便罵:「妳個不知忠孝仁義的狗東西,沒聽見我的話嗎?妳眼裡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江妙伽被苗氏拽著站了起來,抬腳便踢在苗氏的大腿根上,「誰是不知廉恥的狗東西,誰自己清楚,踩著親姊姊的屍體往上爬的才是最下賤、最不要臉的狗東西!」
  都到了這時候了,自己根本用不著怕苗氏,而且本來就是苗氏欠他們的,自己總得讓苗氏知道她當年做的事並不是無人知曉的,否則讓她心安理得地過著一輩子,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苗氏大腿吃痛,一下坐到地上,看著江妙伽的眼神愣住了。這還是以前那個任打、任罵,窩囊、聽話的繼女嗎?苗氏一瞬間迷茫了。
  江妙伽自然不願意再給苗氏鬧騰的機會,當即扯開嗓子大喊:「打人了、打人了,繼母欺負人了,沒天理了。」
  牢房很大,也關押著許多犯人,聽到叫聲,紛紛看了過來。
  苗氏覺得這丫頭瘋了,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捂她的嘴,「妳個死丫頭妳瘋了,給我閉嘴!」
  江妙伽對苗氏早有防備,冷哼一聲,一下抱住自己的頭,哇哇大叫:「救命啊、救命啊,繼母惱羞成怒,要殺人了。」
  苗氏氣急敗壞地道:「誰殺妳了?少胡說八道,妳給我閉嘴!」
  可她倆現在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可不就是苗氏正抓著江妙伽捶打嗎。江妙儀姊妹倆嚇得忘記了哭,驚恐地看著這一幕,誰都沒敢上前。
  「妳們兩個還不過來幫我!」苗氏養尊處優多年,哪有什麼力氣和江妙伽對抗,可她還有兩個女兒啊,豈會真的怕了這臭丫頭。
  江妙儀和江妙仙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尖叫一聲,也朝著江妙伽撲了過去,四人一時間扭打成一團。
  這時,聽到動靜的獄卒帶著大刀不情願地進來了,將大刀砸在柱子上砰砰作響,「吵什麼吵?還以為這裡是妳們家呢,再吵拉出來打板子了。」
  江妙伽被三個女人圍著,身上被打了好幾下,可她現在也不是吃素的,專門往這母女三個身上隱蔽的地方招呼。苗氏母女三個平日養尊處優,事事不必親力親為,居然在江妙伽的手裡落了下風。可江妙伽哪裡肯這麼輕鬆地放過她們,對著獄卒的方向哭著喊道:「救命啊,繼母毆打繼女啊,有沒有天理了?」
  獄卒一看,可不是嗎,三個女人圍著打一個,又見裡面挨打的姑娘哭得可憐,便知這姑娘就是那婆娘的繼女,頓時心裡有些可憐她。
  若是以前,一個小獄卒而已,他怎麼也管不到侍郎太太的頭上。可這侍郎已倒臺,進了牢獄,自然顯示出他的優勢出來。當即他瞪著眼,對牢裡瘋婆子一樣的幾人喊道:「快住手,否則有妳們好看!」
  許是在侍郎府時被凶狠的官兵嚇壞了,苗氏和江妙儀姊妹聽到獄卒的叫喊和砰砰的威嚇聲,慌張地便鬆開了江妙伽,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
  獄卒見三個女人聽話地鬆開了手,心裡還是滿意的,雙手背在身後,看似很嚴肅地道:「都老老實實的。都被抄家了還鬧騰,真不知所謂。」
  雖然只是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可已足夠令已經神經緊繃、驚恐萬分的苗氏母女三個害怕了。
 
  ◎             ◎             ◎
 
  獄卒走後,江妙伽拍拍身上的灰塵,重新坐回遠離馬桶的角落,靠在牆上怔怔地發呆。
  苗氏被獄卒一嚇,果然不敢再隨便動手,雖然時不時地拿眼刀凌遲江妙伽,卻也不敢上前,生怕這個繼女再將獄卒招來。
  到了晚間,白日的獄卒又來了,手裡提著一個食盒進來,揚聲問道:「誰是江妙伽?」
  江妙伽抬頭,冷靜回道:「我是。」
  獄卒見是白日被人欺負的繼女,點點頭,將食盒遞了進去,「有人給妳送了飯菜,趕緊吃吧。」
  江妙伽道了謝,接過食盒又坐了回去。
  不遠處的苗氏連同江妙儀和江妙仙聞著食盒裡散發出來的香味,吸了吸鼻子。江妙仙只有九歲,拉著苗氏的袖子委屈地道:「娘,我餓了,想吃飯。」
  獄卒本來已經轉身,聞言又瞪著眼道:「再讓我看見妳們三個鬧事,便將妳們賣到窯子裡去。」
  天知道他哪有這等本事,只是嚇唬人罷了。可苗氏三人早已是驚弓之鳥,之前又被獄卒喝斥過,這會兒苗氏一個哆嗦,就攬著兩個女兒縮了回去,看向食盒的眼睛更是充滿了渴望。
  江妙伽感激地對獄卒一笑,隨即打開食盒將食物取出。
  獄卒被這美貌的姑娘一笑,頓時腳下一軟,差點跌了下去,回過神來趕緊提腳朝外走去。
  牢獄外,江沉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見獄卒出來,急忙問道:「我妹妹可好?」
  獄卒笑道:「令妹好著呢,江公子放心,定不會讓令妹吃了委屈。」
  江家落了難,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全都關進牢裡,可唯獨江家大少爺江沉沒事。非但如此,江沉之前中了探花授予的官職也正常授予,而且天仁帝似乎對他還很器重。
  獄卒官雖小,可照顧一個、兩個的犯人還是可以的。
  江沉告辭離去,想著早上妹妹的鎮定,微微蹙了蹙眉,但隨即便又鬆開。鎮定些好,總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任人宰割了。
  而另一邊,江妙伽將食物取出,見只是尋常的清粥小菜,淡淡地笑了。江妙伽小口小口地吃著,感受著難得的美味,誰知道下一頓可口的飯菜會是多久以後呢?上輩子,她被當成球一般踢給了陳家,她的親姑母將她看成浪費糧食的累贅,一路上若不是她咬牙苦撐著,恐怕到不了肅州就已經餓死了。
  此刻,江妙伽看著眼前珍貴的飯菜,端起來仔仔細細地吃了起來,一抬頭卻見不遠處的苗氏正和江妙儀、江妙仙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江妙伽咧嘴,邪惡地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吃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的聲音,江妙伽聽得清清楚楚,可她卻不願意浪費一粒糧食在她們身上。
  苗氏氣得磨牙,可想到獄卒的警告,又無可奈何。
  江妙仙抽抽噎噎地看著,小聲地衝江妙伽道:「大姊姊,我餓,能不能給妙仙幾口飯吃?」
  江妙伽抬頭,正對上江妙仙可憐巴巴的眼睛。江妙仙雖然只有九歲,卻長得很不錯,尤其是一雙大眼,即使什麼都不說,都讓人覺得可憐,若是頭一次見的人,恐怕就被這眼神欺騙了。
  可江妙伽卻是吃過虧的。上輩子她被踢給陳家的時候,這兩個妹妹可沒有一個人替她說話的,甚至還幸災樂禍地覺得沒有人和她們搶東西了。
  就是平日裡,那也是對她這個大姊冷嘲熱諷。雖然對她冷嘲熱諷的是江妙儀居多,可江妙伽卻知道江妙儀並沒那麼好的腦子,一切都是年紀小的江妙仙在後面指揮,然後在人前又扮演著小白兔。
  她在這兩姊妹手裡吃過多次虧,開始的時候她還不知道,甚至這江妙仙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的時候,她真的以為江妙仙是無辜的。可她即使再蠢笨,次數多了,也覺察出來了。
  江妙伽瞇了瞇眼,喝了一口粥,又咬了口油餅,緩緩開口,「想得美。」可不就是想得美嗎,她寧願扔了都不願意給那娘三個吃。
  江妙仙本來對食物志在必得,往日她看上了長姊的什麼東西,只要可憐巴巴地看著長姊,長姊就會無條件給她的。可這一回,長姊竟然回絕了,而且眼神那麼陌生。江妙仙委屈地癟了癟嘴,埋進苗氏的懷裡哭了起來。
  江妙伽似乎聽不見江妙仙的哭聲,兀自吃著最後的美味。
  苗氏狠狠地瞪了江妙伽一眼,罵道:「養不熟的白眼狼,一家姊妹竟然如此生分,自己有肉吃,卻連口湯都不給姊妹喝,這教養算是都被狗吃了。」
  江妙伽的生母去得早,江妙伽和江沉可不就是苗氏養大的嗎?只是怎麼養大的,過得好不好就另說了。外人都說苗氏盡心盡力,可只有江妙伽和江沉才知道,他們這個姨母是多麼的惡毒。只是一個踩著親姊姊屍體上位的姨母,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她說教呢?
  江妙伽冷哼了一聲,並未搭理。苗氏見自己的話不被放在眼裡,頓時忘了獄卒的警告,吵吵起來,「妳瞅瞅、妳瞅瞅,這就是妳們整天敬著的長姊。自己有口吃的,竟然看不見自己的姊妹,更別提我這個母親了。我真是瞎了眼了,對待這麼個白眼狼好了這麼多年。」
  江妙儀的脾氣自小暴躁、任性,正惡狠狠地盯著江妙伽,冷哼道:「只當我們平日的姊妹之情餵了狗了。」
  說來說去都是飯菜惹的禍。但任憑她們說破嘴,江妙伽愣是沒吭一聲,只慢悠悠地享受著美味的飯菜。
  江妙伽慢悠悠地吃完了飯,發現籃子下面還有幾張乾餅,江妙伽環顧四周,見苗氏三人罵累了,懨懨地靠在牆上,沒有注意這邊,便將乾餅塞進懷裡兩張,袖子裡一張。
  深秋時節,溫度開始更為降低,好在早上她將夾襖穿在了裡面,懷裡放張餅也並不顯眼。
  沒過一會兒,有獄卒送來了飯菜。只是牢房裡的飯菜哪能好吃,江妙儀忍著噁心端起來聞了聞,便將碗打翻在地,「這破飯給狗,狗都不吃。」
  獄卒正在給其他牢房送飯,聽到這話,頓時火大,抄起牆角的鞭子便甩在牆上,「不想吃不要吃,看餓不死妳,還真當自己還是千金大小姐呢,以後有餿了的飯菜得吃就不錯了。」
  江妙儀被嚇壞了,也忘記了發大小姐脾氣,縮了縮脖子,躲到苗氏後面去了。
  獄卒走後,苗氏突然腆著笑臉湊近江妙伽,用近乎討好的聲音問道:「大姐兒,妳看,妳兩個妹妹實在吃不慣牢裡的飯菜,妳若有剩餘的,能不能分給兩個妹妹些?」
  江妙伽抬頭,冷著臉看著苗氏,「我可是白眼狼呢,白眼狼哪能記得您的教養之恩呢?」她特意將教養二字咬重,果然見苗氏的臉僵了僵。
  苗氏有些尷尬,僵硬地笑了笑。活了這把年紀,她可從來沒這麼丟人過啊,更沒有在這個繼女面前露過這樣的笑啊。
  苗氏問出口的時候,縮在一起的江妙儀和江妙仙也期待地看著江妙伽。江妙儀也忘了剛剛自己還諷刺過江妙伽,實在是牢裡的飯菜太差,否則她才不會向江妙伽低頭呢。
  「妳看,是姨母的不對,姨母不該這麼說。要不姨母給妳賠不是?」苗氏咬牙,僵硬地笑著,心裡卻想著妳這死丫頭敢讓我賠不是試試。
  江妙伽將這母女三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半晌又開口道:「有也不給。」
  上輩子,她大哥江沉也同樣送了飯菜,但是那時飯菜未到她手裡,便被苗氏給截了去,最後都落進了苗氏和苗氏兩個女兒的肚子裡,她可是一口也沒得呢,只能可憐兮兮地吃著牢裡餿掉的飯菜,看著苗氏等人大快朵頤。
  時光回轉,她又怎麼能在同一個地方再栽跟頭,痛苦了自己,愉悅了他人呢?她,已不是上一世窩窩囊囊、委曲求全的江家大小姐了。
  苗氏瞪大眼睛,張了張嘴,臉上諂媚的笑直接僵在臉上,臉上的肌肉抖動兩下,最終支撐不住,還是將臉拉了下來。
  江妙伽看著苗氏臉上表情豐富多彩,笑著問她,「妳憑什麼認為我應該將自己最後的食物讓給奪我母親性命的女人?憑什麼認為我應該讓著從未尊重過我的妹妹?」
  上一世她就是太窩囊、太膽小,才會讓這母女三個踩在腳底下,這一世她不會再心軟了。更何況,明天之後,她們還能不能再見都是一回事,她總得為自己曾經受到過的屈辱討回一些公道。
  江妙伽自小便知道苗氏是自己母親的親妹妹,她以為姨母會代替母親疼愛她,誰知表面上的疼愛都是假象,她不過是姨母在江家立足的藉口罷了。她的母親為何而死?還不是這個苗氏和她父親背著母親勾搭在一起,她的母親是活活被氣死的。
  那些不提,就說她,面色發黃、身體瘦弱,若不是常年自己幹活,恐怕連活下去都困難。就連當時身邊唯一的丫鬟青皮,還是老太太臨死前給她的。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讓她大度地將食物讓出來,簡直就是作夢。
  「妳……那可是妳平日最疼愛的妹妹呀。」苗氏瞪著眼睛,還想做最後的掙扎。明明這個繼女以前很疼愛小女兒的,明明這個繼女以前是很怕她的呀,怎麼不過一夜的工夫就變了?就算進了牢裡,這繼女不也應該發揮長女寬廣的胸懷,護著妹妹、護著繼母的嗎?怎麼就強硬、潑辣起來了呢?
  不論苗氏心裡如何的翻騰,江妙伽是不想管的,她看著苗氏,突然笑道:「苗氏,妳也有今天,等妳死了,妳有什麼臉面見妳的姊姊?」
  苗氏臉色大變,驚恐地看著江妙伽,「妳胡說八道些什麼?妳瘋了!」
  江妙伽冷哼道:「我確實瘋了。不過苗氏,妳會有妳應有的下場的,今後,我一定會報復妳,讓妳嘗嘗我娘受過的屈辱。」
  「瘋了,這丫頭瘋了。」苗氏驚恐地喃喃自語,也顧不上要食物了,飛快地回到兩個女兒身邊,驚恐地看著江妙伽。
  世界清靜了,江妙伽心滿意足,滿意地閉上眼睛。晚點,江妙伽又將剩餘的食物吃了,才靠著牆壁囫圇地睡了一覺。
 
  ◎             ◎             ◎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牢門便被打開,一隊官差進來,「江家的女眷全部帶走!」
  苗氏更加害怕了,不停地問獄卒到底怎麼了,她們要去哪裡。
  獄卒哪裡耐煩和一犯婦說話,拉拉扯扯地便將苗氏推倒在地,「一邊待著去,有什麼問題待會兒問妳家老爺去,哦不,問妳家相公去。」
  獄卒也是見人下菜碟的人,知道江家倒了,自然不肯給好臉色。一旁他的同伴卻攔住他往苗氏身上踢的一腳,道:「別忘了江家還有江沉。」
  獄卒頓住,朝苗氏罵罵咧咧道:「算妳命好。」
  命好嗎?都被抄家了,還命好個屁啊?江妙伽翻個白眼,跟在獄卒身後出去了。
  苗氏被江妙儀和江妙仙扶起來,哆哆嗦嗦地跟在後面,哪裡還有一絲大家的氣質,全然一副低聲下氣的模樣。
  一行人跟著衙役,在牢房外面見到了一夜未見的江長封。只一夜未見,曾經風流倜儻、風光無限的侍郎大人就已經面現滄桑之感。衣服還是那身衣服,鞋子還是那雙鞋子,只是臉上的疲色是如何也遮擋不去的。曾經烏黑一片的黑髮似乎也沾染了白色的痕跡。
  江妙伽看著,心卻沒有一點動容,她的心早在上一世親眼看著他一腳踢在她母親胸前的時候就死了。這一世,她母親依然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而寵妾滅妻,背叛妻子的人卻風光無限地活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從雲端跌下了。
  「老爺!」苗氏看見江長封,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爹爹。」
  「爹。」
  江妙儀和江妙仙也撲了過去。
  江長封整個人有些恍惚,被三人一撲,趔趄一下,差點摔倒。
  江宇和江茂畏畏縮縮地站在江長封身後,手指無措地揪著江長封的衣襟,此刻見了苗氏,扯開嗓子哇哇大哭起來。
  苗氏看著渾渾噩噩的丈夫、哇哇啼哭的孩子,揪著江長封的衣襬哭道:「這是怎麼了啊這是,老爺啊,咱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回家?哪裡還有家啊,有命就不錯了。江長封看著妻兒,想到這些年的風光,恍然如夢。
  江妙仙人雖小,但素來有主意,見爹爹如此情形,心裡已經不安。她怯怯地拽著江長封的胳膊,小聲問道:「爹爹,咱們回家吧。」
  江長封看著素來疼愛的幼女,苦澀地搖頭,「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都抄家了,還回什麼家?
  苗氏頓時止住哭聲,驚恐道:「老爺!」
  江長封正想怎麼開口,那邊陳家的人也被押解過來。
  陳家和江家是姻親,江長封的親妹妹嫁給了陳家的家主,曾經的吏部侍郎。兩家相互守望、相互依靠,是很親密的關係。而且兩家還是親家,江家嫡長女江妙伽許給陳家長子陳又文。
  只是此次抄家之禍,陳家卻恨上了江家,概因為江長封投靠了三皇子,而三皇子於前天夜裡突然逼宮被殺。三皇子府當夜便被抄了乾淨,三皇子黨更是死的死、砍的砍,像江家這種小蝦米能得個流放充軍已經是皇上的大恩大德了。
  但若要說陳家與江家關係密切,是殃及池魚,那純碎是唬人的。但陳家所有人都覺得這事就是他們陳家被江家牽連的,只是這事兒朝廷肯定不會相信,所以江家抄家的時候,連帶著他們陳家也一併抄了。
  本來好好的官做著,突然有一天因為姻親的關係被抄了家,連辯駁的餘地都沒有,還被判了充軍流放,任憑哪家也不會高興,甚至怨恨上那家連累自己的人家都在情理當中。而陳家卻被連累了,還是陳夫人的娘家。可就算是娘家,連累了自己也是不高興的。
  陳宇官至吏部侍郎是不容易的,吏部油水多,自來競爭激烈,這才當上吏部侍郎沒兩年,居然被下旨抄了家。
  陳宇一家被押著從另一個牢房出來,正好碰上連累他們的江家。若是以前,親人見面便抱成團兒,熱熱鬧鬧地敘敘話,可這會兒一見面,陳家人的眼都紅了,看著江家人的眼神是憤恨的,恨不得現在就撲過去將江家人扭打一番才好解氣。
  陳夫人江氏是江妙伽的親姑母,三十多歲,生得花容月貌,姿色豔麗,可這短短一晚上的工夫,面色也憔悴了,看上去楚楚可憐。
  這會兒,江氏正拿帕子抹著眼淚,埋怨道:「都怪你,大哥,你做啥不好,做那些缺德事,還連累了我們,讓我們怎麼活呀?」
  江氏埋怨的話一出口,陳家的其他人也都想起這場災難來。他們家本來過得日子好好的,是因為江家這門姻親才倒楣的啊。頓時陳家大房、二房的所有人都怨恨地看向江家。
  江長封滿是苦澀地看著妹妹,半晌沒說出一句話。江家其他人見江長封沒開口也沒有吱聲,也都認為自家是被連累的。
  陳家人認為自家被連累得抄了家,本就難受,見江家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頓時不樂意了。二房太太更覺得委屈,大房的親戚遭了難,連累大房也就罷了,怎麼連二房也連累了?
  陳二太太姚氏揪著袖子哭道:「造了什麼孽啊,好好的,陳家被江家連累了,這可怎麼活呀?」
  此番抄家,陳家被判流放西北肅州,而江家卻流放嶺南。嶺南早些年是環境惡劣之地,可近些年卻好了起來,誰想上頭那位居然將江家發配到環境好些的嶺南,倒將被牽連的陳家流放到西北肅州了。
  江氏也哭訴,「大哥啊,我們可怎麼活呀?」
  苗氏是不個願意吃虧的人,即使到了這樣也不想吃虧,更何況事情已經這樣了,也不用顧忌臉面。
  見獄卒都不吭聲,也不管,苗氏便膽子大了起來,對江氏嚷嚷道:「她姑母啊,妳這話說得可就讓人傷心了,現在遭了難了,倒嫌棄我們江家連累你們了,靠著妳大哥往上爬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了?還有,這事兒難道真的就是我們江家連累了你們陳家嗎?」
  陳家人閉了嘴。
  江長封和陳宇同朝為官,可陳宇之前的吏部侍郎還是江長封求了三皇子才得來的,現在三皇子倒了,江長封自然倒楣,而同為姻親的陳家,因為三皇子上位,又因三皇子下臺,其實並算不得牽連。
  江氏被苗氏倒打一耙,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旁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這個做妹子的卻早得了大哥的話了,她家老爺的官職是三皇子辦的,而且自家老爺還給三皇子送過不只一次禮。可到了這種地步,她又怎麼會承認,只嗚嗚地哭著指責苗氏和大哥,絕口不提官職的事。
  苗氏看了眼自始至終沉默寡言的繼女江妙伽,想到這繼女已經和陳家大少爺訂了親的,又想到現在被抄家了,今後日子肯定難過,若是帶著這個拖油瓶,後面說不得還得搭上嫁妝。都被抄家了,哪有錢給這賠錢貨搭嫁妝?
  一轉眼,苗氏的視線落在江氏身上,頓時有了主意,「妹子,咱們兩家都這樣了,誰也別說誰的不是,今後天各一方,估計也見不著了,左右咱們妙伽和又文已經訂了親,這妙伽就跟著你們去西北吧。」
  西北的風沙最大,就江妙伽這水靈靈的小臉蛋,去了還不成黑炭啊,到時候看她江妙伽還得瑟不得瑟。苗氏為自己的主意一陣得意。
  江妙伽以一種果不其然的眼神看了苗氏一眼,看得苗氏心裡咯噔一下,可轉念一想,就算江妙伽不滿又如何?眼瞅著要嫁人了,江家可沒錢出嫁妝。況且那江沉雖說現在還沒被抓,但是也是早晚的事,也許江沉犯的事比她家老爺還大,需要慢慢審理,到時候連累他們就不好了。
  好在江妙伽並未哭著、喊著、求著不跟陳家走,這讓苗氏鬆了一口氣。
  江妙伽眼瞅著苗氏眼中閃爍,心裡冷哼一聲,自然明白苗氏心裡想得齷齪,恐怕還巴不得她大哥犯個更厲害的罪名,被弄死呢。可惜苗氏傻,看不明白,而她的親爹也被抄家嚇昏了頭。她大哥既然沒被抓,又怎麼可能事後再被定罪呢?
  陳家後來的翻臉無情,江妙伽還覺得情有可原,畢竟表面上是江家連累了陳家,而她又不是陳家人,陳家人本沒有義務養著她,所以她倒寧願跟著陳家,也不願再和苗氏等人有任何瓜葛。現在機會來了,江妙伽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何況,她就算再一次哭著、喊著、求著,估計苗氏和她爹也不會心軟,甚至苗氏會因為她的苦求而變本加厲。畢竟,流放之家做了軍戶後,日子可不好過,多個閨女到時候出嫁是要搭上嫁妝的。讓她跟著陳家就不同了,她和陳又文本就訂了親,讓她跟著也說得過去。
  苗氏話一出口,江氏沉默了,似乎也在考慮這件事的有利之處。
  苗氏趁機開口勸說道:「妹子,咱們兩家現在已經被抄家了,雖然是江家的不對,可事已至此,咱們還是考慮長遠的好。你們家去了西北也是軍戶,我們也是,日子定然不好過,哪裡有錢再為又哥兒娶房媳婦?又哥兒和妙伽也是親親的表兄妹,在一起過日子,總好過外面找的村姑吧?」
  苗氏見江氏有些鬆動,便湊近江氏,以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繼續遊說道:「我今日就說了,只要你們帶著她走,聘禮啥的,妳看現在的情形也還能省下,直接省下娶媳婦的錢啊。到了地方,你們找個機會擺桌酒席就算完事了。而且他倆本就有婚約,感情也好,總比外面的強吧?」
  江氏皺眉考慮,看看江妙伽,以前雖然不大滿意這窩窩囊囊的樣子,但是兒子喜歡,她也不說什麼。現在兩家都被抄家了,今後卻是也如苗氏所說,倒不如就將江妙伽帶著,大不了少給口吃的就是了,就算路上餓死了,那也不關他們的事,不是嗎?
 
  ◎             ◎             ◎
 
  苗氏見江氏的眉頭鬆開,便知有戲,跑去和江長封說了。
  江長封總算是從抄家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了,臉上一片灰敗。從以前他就不是個稱職的父親,現在定然也不會突然變得有人性,只是沒多久便點頭答應了。一個成年的閨女罷了,他江長封最不缺的就是閨女,更何況是一個馬上要嫁人、搭嫁妝的閨女。
  自始至終,兩家人都沒有問過江妙伽的意見,便將江妙伽的歸屬問題作了決定。
  正在這時,江沉來了,兩家唯一沒被流放的一個人。他非但沒有被流放,甚至身為探花郎,還被授予了官職。今日他的家人流放出京,自然過來相送。
  當然值得江沉相送的只有江妙伽一人,可他的到來,讓陳家人對江家的怨恨更上一層樓。憑什麼江家的大少爺沒被抄家流放?憑什麼江家都抄家了,江沉還被授予了官職?憑什麼被連累的陳家就不能倖免?憑什麼陳家大少爺就不能倖免?
  陳家人看著江沉的神色是很怪異的,本來已經認命的心又憤慨了起來,一雙雙眼睛如刀子般射向江家,恨不能將江家人身上戳個窟窿。
  苗氏怕江氏反悔,趕緊推著江妙伽往陳家那邊攆,「今後妳就是陳家人了,生死有命,與江家再無關係,好好跟著妳姑母還有表哥過好日子吧。」
  江妙伽被苗氏一推,踉蹌幾步摔在地上,正好看到江沉。
  苗氏一轉頭,卻見繼子江沉突然來了,心裡咯噔一跳,生怕他出來阻攔。可又一想,也許繼子樂意見到這樣的結果也說不定,畢竟江氏是他們的親姑母,又早有婚約,繼子肯定會選擇陳家。
  「沉、沉哥兒來了,來給我們送行嗎?你看,你妹妹和又哥兒本來就有婚約,也不能因為現在這事耽誤了不是?讓妙伽跟著你姑母,總好過跟著咱們去嶺南不是?」苗氏僵硬著臉,有些熱切地看著這個繼子。江家唯一沒被抄家的人,現在來送他們,或許能給點好處?或者路上打點一二?
  苗氏轉頭便忘了被她推出去的江妙伽,一頭熱情地巴結曾經自己看不起,不看在眼裡的江沉了。
  江長封見兒子還知道來看自己家人,心裡覺得寬慰。此去嶺南天長路遠,少不得花銷,兒子既然沒事,總能給點吧,不然路上怎麼過呀?
  江沉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被繼母當成拖油瓶一樣推給了陳家,上前扶起踉蹌著倒在地上的江妙伽,低聲問道:「哥哥無能,只能看著妳去受苦了,妳願意跟著父親,還是姑母?」
  他的眼睛不瞎,這麼多年來也看透了人情,即便是親姑母,即便是曾經疼愛過他們的姑母,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他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妹妹能不受苦。
  江妙伽扶著哥哥的手起來,一直冷靜的眼中總算有了一點柔光。看著眼前的哥哥,她搖了搖頭,「哥哥,我願意跟著姑母一家去肅州。」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上輩子死在肅州,她這次自然要從肅州爬起來,讓給過自己難堪的人感受一下難堪才行。
  江沉看著一夜間似乎長大,變得堅強的妹妹也沒有多懷疑,只以為是抄家流放,打擊太大,她才懂事了。他心裡也為妹妹的成長感到欣慰,否則他哪敢看著妹妹獨自一人去肅州啊。
  「我花些錢託衙役照顧妳,路上萬事小心。」江沉看了看四周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的兩家人,嘆了口氣,只將一小包碎銀子給了江妙伽。給多了,到時候恐怕也不是她的了。
  江沉囑咐完,又去了江家,拿出幾張小額銀票遞給江長封道:「父親,兒子沒本事,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江長封展開一看,臉色有些發黑。這麼一百兩銀子能幹什麼呢?他們這一去嶺南山高路遠,路上少不得打點官差,到了嶺南還得置辦家事,這一百兩銀子哪裡夠?
  江長封剛想再問有沒有打點什麼,就聽衙役吆喝道:「時辰快到了,再過一炷香就走了。」
  江長封一噎,擺了擺手。江沉跪下給江長封默默地磕了一個頭,便轉身去了陳家那裡。
  江氏熱切地看著江沉,自然期盼能得一些銀兩。
  江沉照舊拿出一百兩銀票遞給江氏,「姑母,姪兒無能,只能有這麼多了。」就這二百兩銀子還是他找舊日同窗借的。江家倒了,昔日交好的同窗只那麼一個肯借給他,可對方也不富裕,還是找人借來給他的。
  江氏的臉有些僵,有些嫌少,「你看,你妹妹今後還跟著我們過日子呢,軍戶家多一口人,多一口飯……」
  江沉聞言,眼睛沉了沉,轉頭看了眼妹妹,這才道:「姑母,姪兒實在沒辦法了,就這些銀子還是姪兒借來的。」
  江氏的臉澈底拉了下來。日子已經這樣了,她也不能再說什麼,將幾張銀票塞進懷裡,走向陳宇那裡,便不再搭理江沉了。
  姑母這樣的態度讓江沉有些憂心妹妹的安危。
  江妙伽站在一旁,自然聽見了兩人的對話,見江沉看過來,便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笑,並張了張嘴,無聲地告訴他,放心。
  江沉又怎麼能放心?父親不靠譜,自來聽繼母,也就是他們姨母的話,自小對他們不管不問。姑母看現在的樣子也不靠譜,也不知會不會看在這一百兩的面子上照顧妹妹。不過他的表弟陳又文,是妹妹的未婚夫,應該會對她好吧?
  江沉期盼地去看陳又文,發現過去活潑、開朗的表弟突然變得死氣沉沉,呆呆地站在陳宇身邊愣愣的。
  江沉嘆了口氣,到了江氏跟前,跪下磕了一個頭,「姑母此去珍重。」起身後殷切地看著江氏,懇求道:「姑母,看在姪兒的分上,好生照顧妹妹,等哪日姪兒發達了,必定不忘姑母的恩情。」
  江氏的長女陳嫣紅含淚看了江沉一眼,見江沉沒有看她,頓時低下頭去,只是低下頭去的瞬間,眼中卻充滿了對江妙伽的埋怨。都怪江妙伽,要不是江妙伽和她哥哥訂了親,那麼她早就和沉哥哥訂親了,說不定都不用被流放了。
  江氏可不知閨女的心思,撇撇嘴,不以為意。
  不只是江氏,就是江長封和苗氏等人也不相信江沉今後能有什麼作為,現在沒被一起流放,還被授予翰林院最低等的小官已經是他天大的運氣,他們可不相信今後他能幫上他們什麼事。陳家流放西北,江家流放嶺南,就憑江沉這一窮二白的芝麻小官,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
  所以基於這種考慮,苗氏將江妙伽推給陳家是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此後一別,萬年不見,誰還怕誰呀?
  衙役看著時辰到了,便將兩家人分開,清點了人數,發現江家少了人,陳家多了人,聽了兩家的說辭,覺得也有道理,便改動了人數,分別上路。
  江沉默默地看著兩家人被分開,然後往不同方向而去,目光追著妹妹走了許久,都不敢挪動一步。
  江妙伽跟在陳家人的後面,回頭發現哥哥還在原地看著,她突然伸出手,搖了搖,但願哥哥能夠看到。
 
  ◎             ◎             ◎
 
  肅州,距離上京上千里地,比起嶺南這些年的發展,肅州還是相對落後不少。而且肅州地處西北,風沙又大,尤其是春天的時候時有風沙,環境惡劣。等閒在上京生活慣了的人都不願去肅州,時間久了,肅州便成了犯錯的官員的流放之地。
  這些江妙伽自然都知道,可真的再次踏上往西北的路時,心裡還是有一些不自在的,裡面夾雜著對命運的未知和忐忑。
  可陳家人現在可沒有那麼多不自在,實在是去西北的路過於遙遠,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陳家一共五房,此次全都被流放,大大小小幾十口子人不遠千里地奔赴肅州,困難可想而知。況且,流放之人沒有馬車,更沒有驢車。千里之行,全靠一雙腿走過去。就算之前你是少爺,或是小姐,在這路上卻沒人同情你,更不會讓你省了腳力。
  「快點,都起來了,再不走就晚了。」官差大聲喝斥著在路邊休息的人們,甚至為了增加威風度,使勁地甩了一下鞭子,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這些官差確實不需要對這些人客氣,畢竟這些人現在都是戴罪之身,以前是官老爺,可現在卻是連普通農夫都不如的。官差是常年押送犯人的,心腸硬不說,還特別喜歡在這些人面前逞些威風,而且總有犯人受不了罪,樂意拿錢出來收買他們。
  然而陳家抄家抄得迅速,朝廷沒有給他們偷藏財物的機會,甚至連親友送行的機會都沒有。算下來,居然只有江沉來送他們,江沉只給了一百兩,當然江氏自己藏著的那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知道的,她自然不捨得拿出錢來打點官差的。若不是官差臨走時得了江沉的好處,恐怕這一幫子男女老少吃的苦頭會更大一些。
  現在已經進入九月中旬,天氣早晚有些涼了,這些被突然抄家,連一點家當都來不及收拾的老弱病殘頓時有些不好了。
  陳家四房的太太本來就是個病秧子,這上路沒幾天,身體越發的不好了,整個人病歪歪地靠在陳四爺的身上,勉強跟得上隊伍。
  所有人都沉默地走著腳下的路,突然有人哇哇大叫了一聲:「我受不了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江妙伽驚訝地循聲看去,居然是陳家四房的姑娘陳語嫣,也就十多歲,平時性子有些跋扈,是陳家四房唯一的孩子,自小嬌慣,冷不丁地被抄了家,流放千里,頓時從天堂到了地獄,受不住了。
  陳語嫣他們一家掉在隊伍的後面,而陳家大房卻在前面,江妙伽因為是跟著大房來的,所以也是在前面,這一回頭卻正好對上陳語嫣的眼睛。
  陳語嫣不顧陳四太太的阻攔,哇哇指著江妙伽罵道:「都怪妳這個掃把星,妳家犯了罪,憑什麼我們家跟著倒楣?定是因為妳這喪門星和我家二哥訂親的事被上面知道了,才讓我們受牽連的。」
  陳語嫣人小,話不經大腦便說了出來。只是她再小,也懂得避諱,比如她只說了江妙伽和陳又文的婚事,卻不提江氏是正正經經從江家嫁入陳家的一樣。但是這簡單的一句話卻恰好擊中了陳家所有人的心思。
  他們當然心裡也這麼想,甚至內裡更加痛恨江家,可是臨走時,卻是江沉拿錢打點了官差,甚至給了一百兩銀票,他們就算有怨言,看在錢的分上也只能忍了下來。而且江沉沒有被抓,沒有被牽連,那麼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甚至在不久的將來能給他們帶些銀兩也說不定。
  可是當陳語嫣將這話挑明了說出來的時候,卻沒有人阻攔她,甚至由著她對江妙伽大放厥詞、言辭侮辱,好像由陳語嫣的口將他們心裡所想的說出來,他們心裡便能好過些似的。
  江妙伽淡淡地看陳語嫣一眼,默不作聲。在這種敵強我弱的境地,實在不適合和這些人起衝突,還是先老老實實的好,就算她有什麼想法,也只能到了肅州再說。
  陳語嫣見江妙伽默不作聲,頓時有些得意,連日來的勞累似乎也得到了緩解,一發不可收拾地嘲諷起江妙伽來。
  「江妙伽,我若是妳,早就一頭撞死了。都抄家流放了,妳家裡人都不願意要妳,妳還厚著臉皮跟著我們陳家,來拖累我們,妳怎麼不去死啊?江妙伽,我二哥就是瞎了眼,以前才被妳的美色迷惑,以後看妳怎麼得意。」
  「吵什麼吵!」中途找地方方便的領頭官差回來,聽見小姑娘不停嘴地罵人,頓時惱火,手中的鞭子懸空一甩,嚇得陳語嫣哆嗦兩下,閉了嘴。
  這官差瞪了一眼陳語嫣,又瞅了一眼前面默不作聲地走自己路的江妙伽,心裡卻想著,這也算是照顧了吧?概因臨走時,江沉單獨給了他十兩銀子,託他路上照顧江沉的妹妹。
  官差拿人錢財,自然盡力,只是力氣用多少,卻只能看他們的良心了。
  耳邊終於清靜了,江妙伽嘆了口氣。她還不致於和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過不去,而且陳家人的態度也已經激不起她心裡任何的想法了,她上輩子便已經寒心,又哪裡會在乎他們的態度。
  只是沒抄家的時候,江妙伽每次去陳家都會受到熱情的款待,哪個太太不拉著她的手,說她是個好姑娘,恨不能她是她們的女兒啊。可這才幾天的工夫,曾經喜歡她喜歡到骨子裡的太太們就忘了她的好,忘了曾經她給過她們多少的好東西,將她一竿子打死,任憑她自生自滅了,當真是諷刺得厲害。
  還有她那未婚夫陳又文,自從抄家後,據說就像個傻子一樣,若不是這樣,江氏恐怕也不會帶著她。因為江氏想著,若是兒子真的傻了,好歹也有個媳婦不是。
  但只有江妙伽知道,陳又文只不過沒從抄家的恐懼中回過神來罷了。等到了肅州,一切塵埃落定,陳又文也就會活過來了,甚至還活得跟以前很不一樣。
  她甚至都能想到江氏等人後來看到陳又文的德行時驚訝的樣子,但那都是他們自找的,她一點都不同情。上輩子窩囊致死,這輩子她可一定要硬下心腸來,再也不能讓自己受一點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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