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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折】王子的寂寞(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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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733.8折 會 員 價 NT$73 市 場 價 NT$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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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樂羽
出版日期:
2008/07
分級制:
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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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愛,是盲目的追求,卻分不清,為什麼要愛,
獨佔,是傲慢的放肆,卻看不清,愛情的距離。

藍海,打從生出娘胎即是體弱多病的他,
從不敢吝望愛情有降臨的一天,直到一場高燒,
失去意識的他被易凱風給救回家,只是,
本是陌路人的他們,因為易凱風失戀的情傷,
誤將藍海錯當情人歸來,碩重的身軀直壓而上,
那猛撲而來的情慾熱潮,教不識情愛的藍海,
無助的在他身上又是掙扎又是哭喊,
當那烙紅印上白淨身軀;當易凱風驚覺身下人的生澀,
心疼與憐惜湧上心頭。以為,九年戀痕的自己,
很難走出那場被情人徹底放手的深淵,
對於藍海,他當是弟弟般的寵愛,不作他求,
可當那位瀟灑風趣的醫生出現時,藍海的笑,
藍海的目光,全為那醫生而存在時,
平息在心裡的妒火猶如隻巨獸,凶惡的像是要蝕人,
那是愛,是他想獨佔藍海的證明,只是才脫口的告白,
卻因為自己一時的謊言全都毀了,藍海,他的藍海,
他還有機會再開口對他說:「他愛他嗎?」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陽光和煦的星期六午后,天很藍,雲很白,風很自在。

  徐徐清風吹拂著綠樹,帶上了幾片搖曳起舞的葉子,彼此追逐著落到一個鋪著木板的露台。

  調皮搗蛋的春風又去與露台上的花兒打招呼,再偷偷溜到站在露台中央的男孩臉上,捲動他垂落在專注臉龐上的幾縷髮絲玩兒,藍海卻不為所動地直盯著面前的畫板。

  畫板上方,夾了一張眉開眼笑的嬰兒照片,藍海揮舞手中的畫筆,迅速勾勒出嬰兒的輪廓,再細細描繪細部。

  過了好一會兒,嬰兒維妙維肖的素描呈現在眼前。

  藍海心想,把這素描當作小宇兒的滿月禮,大哥一定很高興。

  抬起細瘦的手臂,抹去額頭上泛出的瑩亮汗珠。

  雖然貪享午后的晴空而跑到陽台上作畫,但時間久了,暖過頭的太陽不免把人曬得懶沉沉的,一股疲憊幾乎快從骨子裡竄出來。

  鈴……鈴……鈴……乍聽到房裡的電話響起,藍海趕緊回房接電話:「喂?」

  「怎麼還不過來作檢查?」他大哥藍天微帶怒氣地問。

  「對不起,我剛在畫畫,忘了時間。」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幾秒鐘後,藍天才又重新開口:「現在馬上到診所來。」接著喀嚓一聲,電話掛斷了。

  聽著話筒傳出嘟嘟聲,藍海心裡不禁一陣哀歎,待會兒肯定要挨罵了。

  在他心裡,大哥的威嚴更勝於自己的父母千百倍,而大哥最討厭他老為了畫畫忘記看診時間。

  都說人類是一種恆溫動物,正常體溫維持在攝氏三十七度左右。

  可藍海偏有一副異於常人的體質,平常體溫是三十七度半,自小到大,只要藍海一不小心多吹點風,或是稍微勞累些,體溫就會迅速爬昇,燒到四十度更是家常便飯。

  所以,小時候幫藍海看病的老胡醫生,每回看完診總不忘叨唸上一句:「這孩子,擁有一種奇特的『愛發燒體質』呦!」

  就像有些人的皮膚比較敏感,身上戴的飾品若非金、銀一類就會過敏,老一輩的人稱說是富貴命。

  而藍海的「愛發燒體質」如果沒有好好照顧,會像起了過敏反應似的發燒,也算是另類的富貴命體質吧。

  不過他的這種「富貴」,指的不是豐裕的金錢,而是藍海擁有的三個家人。

  由於特殊體質,他上醫院報到的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了,常常躺在病床上吊點滴吊到發昏,教他忍不住怨恨自己。

  為什麼他的身體會這麼沒用?為什麼他會經常生病住院?為什麼他老是發燒?

  一大堆的為什麼積壓在心裡,卻又害怕家人擔心而壓抑著,所以藍海臉上總掛著隱藏不住苦澀的笑容。

  剛剛電話裡頭那幾秒鐘的沉默,不用想就知道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了。

  藍海無奈的苦笑著,換上T恤和牛仔褲,然後把皮包、手機、裝著素描的捲筒和他的退燒藥一起放入背包,便拎著背包下樓。


☆      ☆       ☆


   步出自家大門,藍海沿著三、四種深淺相融的藍色系馬賽克小磁磚拼貼而成的矮圍牆走著,是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

  他一邊欣賞如畫般的藍海圍牆,一邊哼著「魚兒魚兒水中游」一邊緩慢的走診所走去,反正都要挨罵,那就慢慢來。

  可是才走不到兩分鐘,這種逃避的想法就被「藍天診所」顯眼的招牌給戳破了。

  唉,如果大哥的診所不在隔壁多好,藍海皺著眉頭哀怨地想。

  推開門走進診所,藍海轉向門口右邊的掛號櫃檯瞄了瞄,本是應該在那兒坐鎮的宋琪此刻卻不見蹤影。

  藍海開口喊道:「霏姊,琪姊,妳們在忙嗎?」

  「海兒,你來啦。」宋琪從掛號櫃檯另一邊的茶水室探出頭來向藍海招手,示意他過去。

  茶水室裡,藍天家嗜好研究養生茶品的米蟲小姨子韓雨霏正將滾燙著冒煙的熱水倒入濾茶器。

  不一會兒,熱水變成淡淡的藍紫色,香味隨之四溢。

  韓雨霏把藍紫色液體倒進一個白色茶杯,遞給藍海。

  「好香喔,」藍海接過茶,輕啜一口藍紫色液體,「霏姊,這是薰衣草嗎?」

  「好喝嗎?」韓雨霏笑問,藍海點點頭,又喝了一口。

  清雅怡人的口感鎮靜了些許不安的心情,藍海這才鼓起勇氣向診所的當家護士宋琪詢問:「琪姊,怎麼不見其他病人?」

  「怎麼沒有?」一旁的宋琪扮了一個誇張的鬼臉,笑著說:「只是你家老大動作迅速,早早就把該看的病人全看完了,就差你一個。」

  「那大哥是不是已經等我很久了?」藍海的面容瞬間垮了下來。

  「你別聽這女人亂講,姐夫只是先把一些病人的預約挪開而已。」韓雨霏見藍海臉色一變,便氣著把原本要給宋琪的茶直接喝掉。

  「喂,小霏,我們好歹同學一場,為什麼我就沒茶可以喝?」宋琪哀怨地問道。

  「誰叫某人成天只會喝茶、打屁、不做事呢!」

  「妳說的是什麼鬼話?」宋琪立時喊冤澄清:「本小姐可是最努力幫病患做預約、掛號登記,還兼打針、包藥的萬能護士耶。」

  「是是是,萬能護士小姐,那麻煩妳先幫我家海兒量一下體溫,行嗎?」

  「OK。」藍海抱著七上八下的心情,跟宋琪到診察室去。

  宋琪拿給他的體溫計,藍海熟練的放到腋下壓緊。幾分鐘後,再拿出來交給宋琪。

  「三十七度八,體溫有點升高,要注意喔。」難怪會覺得全身有點沉重,「我會注意的。」

  這時,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傳來,藍天抱著寶貝兒子走進診察室。

  藍天的慈父臉孔,一踏入診察室即換上專業醫師表情。不同的是,其中多了一抹對眼前這唯一的弟弟的深切關懷。

  藍天先把小宇兒交給宋琪,再坐下來將藍海仔細地診視一番,「你的臉色不太好,有發燒嗎?」

  「沒有,剛量體溫只有三十七度八。」對他來說,超過攝氏三十八度才算發燒。

  「那就好。」藍天稍微放心地點點頭,又問道:「你今天畫了什麼?」

  「只是簡單的素描而已。」説實話絕對會被罵到臭頭,藍海只好輕描淡寫地帶過,並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這回大哥不要嘮叨太久。

  「不是大哥愛唸你,海兒,你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能太疲勞,別老是一頭埋進畫畫的世界就忘了要休息,……」

  這樣的話藍海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遍,內容基本上都差不多。因此,他早練就出一種能讓心思神遊八方,卻依然點頭如搗蒜的「神功」了。

  大他五歲的大哥是個非常有責任感的人,尤其對他更是照顧的無微不至。

  記得有一次,明明隔天就要參加大學聯考了,藍天仍堅持到醫院陪伴半夜突然發起高燒的藍海,一早再趕去考試。

  幸好,大哥順利考取了他想就讀的科系。但當藍海得知大哥的第一志願居然是醫學系時,心中著實五味雜陳。

  他曉得大哥關心他,但這份關愛,有時卻反而成了他心裡難言的負擔。

  大哥總是說:「你的身體比一般人虛弱,所以必須如何如何……」,而這些「必須」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一張網,密密牢牢地將他困住,一切的一切都要以身體來考量,讓他不得自由也不能任性。

  天知道,他多想掙脫這副孱弱不堪的軀體。可他只能告訴自己,把自憐藏在心底,擺出笑臉當個聽話的孩子。

  「……,下次千萬記住,不要一畫畫就忘了時間,知道了嗎?」藍天的訓話終於以一貫的交代作結。

  藍海暗地裡吁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大哥,那我先回家了。」

  「嗯……。」望著眼神逐漸黯淡下來的藍海,藍天也沉默了老半晌,才又語帶疼惜地交代:「回去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藍海點點頭,「大哥再見。」跟其他人打過招呼後,藍海獨自離開藍天診所,甩開煩悶的心緒選擇與回家相反的方向,直直往附近的捷運站走去。


☆      ☆       ☆


   藍海把今天完成的畫拿到熟悉的店裱框,由於是常客,店主很爽快地答應今天完成。

  於是,藍海趁著取件前的空檔,到不遠的公園散步。

  走在寬廣的公園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到享受寧靜與釋放壓力的人們。

  藍海隱約聽見露天舞台傳來優美動聽的吉他演奏,走近後,藍海看著舞台下的座位幾乎都被坐滿,索性找了最後一排角落的空位坐下。

  這時,一位長相斯文的大男生上台,只見他輕輕彈撥幾下手中的吉他,輕柔的前奏旋律緩緩響起。

  妳讓他用戒指把妳套上的時候 我察覺到妳臉上複雜的笑容

  那原本該是我  付予妳的承諾  現在我只能隱身熱鬧中

  我跟著所有人向妳祝賀的時候  只有妳知道我多喝了幾杯酒

  我不能再看妳  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裡妳又回頭

  我終於知道曲終人散的寂寞  只有傷心人才有

  妳最後一身紅  殘留在我眼中  我沒有再依戀的藉口

  原來這就是曲終人散的寂寞  我還想等妳什麼

  妳緊緊拉住我衣袖  又放開讓我走  這一次跟我徹底分手

(詞:十一郎 曲:張宇)

  「那個在曲終人散之後被留下來的人,心裡一定很悲傷吧!」仔細聽那歌,藍海莫名的有感而發。曲終人散,曲終人散!孤孤單單的被留下來,就如同上蒼收回所有的救贖的絕望,如何再有能力去承受生命裡的磨難。

  彷彿在應和著自己的感想,藍海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轉頭瞧瞧四周,藍海發現只有一個男人坐在他附近。

  莫非……剛剛是這個男人在嘆氣?藍海狐疑地打量著男人,從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見男人的側臉。

  男人就像是靈魂出竅般的發著楞,眼眶還有點兒泛紅。

  那是……眼淚吧?他為何落淚?如果是自己的話,應該是病得非常難過時才會想哭。

  可是,這人的外表雖然頹廢了點,卻不像生病的人,為什麼要哭?

  呿,神經,他幹嘛想這些有的沒的?藍海敲敲自己好奇的腦袋,再看舞台表演。

  直到一曲完畢,所有的表演宣告結束時,藍海的目光又不自主地落回那男人的方向。

  那男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

  他……還不走嗎?不知何故,藍海竟然對男子感興趣。

  為了一聲嘆息,注意起人家的舉動,還在一旁猜測那人的心思,未免有點好笑。

  最後藍海看了看手錶,心想也該去拿畫了。

  可一站起身,一陣強烈的暈眩立即朝他襲來,頭正隱隱作痛,身體也變得好沉重,於是他又狼狽地坐回椅子上。

  體溫又上升了嗎?糟了,好像真的發燒,藍海低頭苦笑著。

  依照目前的狀況,如果勉強走路,應該走到半途就暈了,還是打電話找霏姊。

  打開背包拿出手機,赫然發現手機沒電了,再仔細翻找過一遍,居然連備用電池都沒帶。

  老天爺真是故意跟他過不去,現在該怎麼辦呢?

  藍海昏沉沉地思忖,決定忍著暈眩,趕緊去拿畫,然後搭計程車回家。

  可當他再度站起來,只往前幾步,身體就不聽使喚地軟倒下去。

  眼前一黑,藍海失去了意識。


第二章


   「那個在曲終人散之後被留下來的人,心裡一定很悲傷吧!」這句話像一把利劍,狠狠地戳中易凱風孤獨泣血的靈魂,彷彿在潰爛未癒的傷口上灑鹽,強烈的噬痛令他渾身顫抖。

  可惡,到底是誰呀?他非揪出那個說風涼話的傢伙,好好扁他一頓不可。

  易凱風轉頭瞧瞧四周,發現只有一個背著背包的大男孩坐在他附近。

  莫非……剛剛是這個男孩在說話?瞥見那張臉上純粹的年輕,易凱風激怒的情緒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消散。

  不過是個不識情愛的大男孩,他有什麼權利把氣出在人家身上?

  充其量,人家也不過是把他說不出口的傷痛講出來;只一句話,讓他認清了一直不肯面對的現實罷了。

  「唉!」易凱風輕極卻滿懷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化去原本的暴戾氣息,卻顧不得已然引起那男孩的側目窺看。

  是呀,被留下來的人,真的好悲慘、好難過,痛苦到想掉眼淚。

  可那該死的傢伙,居然越看越專心,越看越光明正大。

  嘖,就那麼想看他出糗?可惡,易凱風暗咒一聲,努力把快飆出來的眼淚給眨回去,在心中對自己吶喊,忍住,千萬要忍住!

  最後,他乾脆把注意力轉回舞台上,仔細去聽那首「曲終人散」。

  他所愛的人,今晚就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強顏歡笑去為那個與他同性別的「他」祝福。

  唉,心裡雖明白,就算他再怎麼努力維繫和「他」的感情,這種不見容於世俗的同性戀情,依然是不堪一擊。

  只是,易凱風沒有料到,真的走到曲終人散的一刻,竟是這般淒涼。

  如同那哥詞,他終於知道曲終人散的寂寞了。

  他還想等什麼?他還想怎麼樣呢?原來……什麼都不能!

  沉思時,突然一道黑影「唰」地閃過沉浸在悲傷情懷中的易凱風面前。

  尚未回神的易凱風還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就伸出雙手快速「撈起」那個就要掉到地面的物體。

  「是那個沒禮貌的偷窺者?」易凱風平撫一下自己遭受驚嚇的心臟,喃喃自問:「剛才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居然莫名其妙的昏倒?」倒在懷中的人士此時正散發著極高的熱度,顯然是發燒了。

  「喂、喂,你醒醒!」易凱風試圖叫醒昏迷中的人,可惜他毫無清醒的跡象。

  易凱風苦惱地喊道:「他該不會醒不過來了吧?」呸、呸、呸,現在可不是烏鴉嘴的時候,應該趕快送他去醫院才對。

  只是這時候若送他去醫院,又不曉得要耽擱多久,搞不好會趕不上婚禮。

  沒錯,距離現在時刻只剩下一個小時又二十七分鐘,那個狠心將他拋棄的男人就要變成別人的老公了。

  而且,新郎還命令易凱風非得出席不可。如果易凱風沒去,依那個人的性格,絕對會跟他從此不相往來。

  那人雖然已經不愛他了,但自己也不想和他一刀兩斷,連朋友都做不成。

  可現在該怎麼辦才好,總不能丟下男孩不管吧?

  最後易凱風終於下定決心,迅速抱起懷中人兒準備回家。

  「靠,這人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易凱風皺緊了眉頭,他邊走邊叨唸著:「一個大男生抱起來輕的像根羽毛似的,難怪說昏倒就昏倒。」可惡,真是給他麻煩透了。


☆      ☆       ☆


   一進家門,易凱風就把這個莫名奇妙撿來的病人直接抱進房間

  直到他俐落地搬出衣櫃裡的棉被,幫昏睡不醒的人兒蓋上,才訝然發覺,自己正待在原以為再不會踏進來的房間。

  專屬於那人的房間更是易凱風的禁地,連一步他也不敢踏進來。

  如今再度走進,竟不可思議的簡單,沒有想像中的舉步維艱,就這麼進來了。

  環視房內周遭,除了那人帶走的私人物品外,房裡其餘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動,不過此刻卻因為躺在床上的男孩,驅散了空間中原本瀰漫著的空寂氛圍。

  「或者,你是上天指派來給我的天使?」

  易凱風盯著床上的人,原本和著愁苦的嘴角微彎地自語起來,英挺的臉龐因為一抹許久未見的笑意更加突出。

  「唔……嗚……」彷彿要回應易凱風似的,男孩開始難過地呻吟起來。

  易凱風僵住笑,望著因高熱而發出痛苦低吟的人兒,臉色一片潮紅,還搖晃著頭困難的喘氣。

  「老天,怎麼會是一個有點麻煩的天使!」易凱風低聲抱怨著,只是抱怨的語氣裡遮掩不住其中隱含的一絲擔憂。

  易凱風在家中四處翻找,好不容易找到藥竟已過期,「唉,看來得出去買藥了。」  

  匆匆忙忙準備出門之際,易凱風突然瞥見客廳茶几,才想起剛剛進門時,隨意把那個大男生的背包扔在客廳。

  也許背包裡會有什麼藥吧?易凱風把背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到桌上,只發現一個皮包、一支手機和一個藥包。

  易凱風歪歪嘴推想,居然有人隨身攜帶藥包,不是生病還沒好,大概天生就是藥罐子。

  把藥包打開一看,裡頭至少有五、六包藥,而且全是紅包。

  怪了,紅包不是專門用來退燒的嗎?難道這人老是發燒嗎?

  走回房間,易凱風打開藥包,扶起床上的人兒,將藥和著水用湯匙餵他喝下。

  沒想到,昏迷不醒的人竟然不合作的把藥吐出來。易凱風只好再打開一包藥,重新和水,然後自己先將藥水含在嘴裡,口對口餵他吃。

  在哺餵的過程中,苦澀的藥味滲進易凱風的味蕾。

  好不容易餵完藥,眼尖地瞧見一滴藥水從那人嘴角流下來,易凱風順勢低下頭來幫他吮去。

  噁,好苦。緩緩抬起頭來,大功告成的易凱風心中不禁暗忖,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嘴對嘴的餵人吃藥,也是頭一回嚐到這麼苦的吻。

  咦,吻?跟……跟他?瞪著昏睡的人,易凱風楞了半晌。

  靠,他是想到哪裡去了,這根本算不上一個吻!

  斜睨著吃了藥的人兒呼吸逐漸緩和下來,也不再繼續發抖,想是藥效發生作用了。這時,易凱風才又走到客廳,查看男孩的皮包和手機。

  手機沒電,而皮包裡只有身分證、健保卡、掛號證和幾百塊錢。

  易凱風看看那些證件,上頭貼著一臉稚嫩開朗的大頭照就是他救回來的人沒錯。

  「原來他叫藍海,蔚藍的大海嗎?」瞧那一副憔悴瘦弱的外表,真是可惜了一個好名字。

  易凱風又發現身分證上寫的地址離他家很近,等他參加婚禮回來後,或許可以好人做到底送他回家。

  想到婚禮,才驚覺時間剩不到一小時了,易凱風稍作梳洗後,抱著無比沉重的心情飛車出門。


☆      ☆       ☆


   「唉,有人明明心裡難過的要命,偏偏硬要逞強去參加那種見鬼的婚禮,是不是有病?」丁遠揚在紅燈前停了下來,按下車窗,點燃一根煙,吞吐出一口白霧。

  「哪個人會高高興興祝福自己的前男友跟別人結婚,嘖,這個沈於宣也太會折磨人了吧?還有你,易凱風,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誰像你一樣笨的,都被人家拋棄了還那麼聽話做什麼?」丁遠揚瞪著失意喪志、被罵也不回半句話的易凱風,悻悻然諷刺道:

  「吶,現在人家開開心心的結婚了,你這個失意人卻在一旁藉酒消愁。怎樣,愁消了沒?」

  一整個晚上,易凱風只是拼命灌酒,完全不管丁遠揚在一旁苦口婆心、好說歹說的勸告,簡直把丁遠揚氣炸了。

  見易凱風依然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丁遠揚更加氣惱地繼續說:「我看是越喝越愁囉,你呀,真是沒救了。」

  「你可不可以閉……」終於忍不住發火的易凱風「嘴」還沒喊完,前方燈號一變,丁遠揚立刻加足馬力衝出去,害得醉酒的易凱風差點吐了出來。

  「抱歉、歉,不小心踩了一『大』下油門。」丁遠揚戲謔的笑笑,一臉無辜的表情瞅著易凱風裝可憐:「誰叫你突然大叫一聲,害我嚇了一跳。」

  哼,易凱風索性打開廣播,眼睛一閉,決定不搭理身邊這個混世大魔王,免得待會兒又被他來個緊急煞車,那他不吐才怪。

  丁遠揚瞧易凱風再度沉默,也知道剛剛的激將法沒奏效。

  那好吧,既然人家連發洩的精神都沒有,他也不必繼續自討沒趣,就安安分分閉嘴當他司機,誰叫他們是二十幾年的好友!

  一時間,車裡只剩下廣播電台傳來的音樂聲輕輕流瀉。


☆      ☆       ☆


   易凱風的思緒回到當初,剛與丁遠揚一起考上大學的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他認識了那個人沈於宣。

  打從小學一年級和丁遠揚不打不相識後,他就沒再遇到任何一個可以和他拼得不相上下的人。直到大學入學的第一天,他誤將坐在他前面的沈於宣當成是女生,他才明白原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不是說假的。

  那時,易凱風只是想打個招呼,拍拍沈於宣的肩膀,喊了聲:「美女,請問芳名?」,一張臉就幾乎被打歪了。

  到現在,易凱風還記得沈於宣一拳打在臉上時,那種熱辣辣的刺痛感,以及他眼中那種有眼不識泰山的輕蔑眼神。

  就是那種與他秀氣清靈的外表極不相稱的身手和性格,讓易凱風頓悟到以往的十八個年頭裡,他對身邊的女性一點也不感興趣的原因。就這樣他迷上了沈於宣,在往後的大學四年裡,不斷地對他死纏爛打、癡纏到底。

  但沈於宣這朵高嶺之花卻從不對他假以辭色,還不斷地更換女朋友來證明自己與他「性向」不同。

  怪的是,沈於宣跟每任女友交往的時間都維持不了太久,到最後還總是無疾而終。直到大學畢業,沈於宣都不曉得,原來他的歷任女友都被丁遠揚接收去了。

  易凱風的大學生活,除了追求沈於宣、吃飯睡覺和上課外,總是到處打工、打麻將賺錢,不時還得翹課幫丁遠揚跑證券公司、看股票走勢,為的就是支付「協助追妻」的消費和酬勞。

  不過大學畢業後,易凱風仍未如願,他與沈於宣還是分道揚鑣,各自到不同的地方報效國家去也。

  可沒想到退伍後,兩人竟再度相遇在易揚電腦軟體開發工作室,是易凱風和丁遠揚合資的公司,而資金來源竟是丁遠揚拿他大學時辛勤打工支付的酬金去炒作股票賺來的錢。

  一開始,沈於宣當然是想掉頭走人,可在丁遠揚的三吋不爛之舌拼命說服和易凱風的苦苦哀求下,沈於宣最後還是留在易揚工作。

  這段期間,易凱風仍持續地追求沈於宣,對他噓寒問暖,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終於打動了沈於宣的心。幾個月後,沈於宣搬進他的公寓,兩人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同居生活。

  易凱風以為他們總算通過時間的考驗,從此可以幸福一生。卻沒料到,同性戀果真經不起現實的磨練。

  一個唐宸,僅是以女人的身分,就輕易粉碎了他苦心經營九年才好不容易開花結果的戀情。

  恍惚中,易凱風又聽見下午在公園的那首歌。睜開眼,才知道是廣播電台播放的歌曲……我終於知道曲終人散的寂寞,只有傷心人才有……

  的確,沈於宣堅持要他參加婚禮的原因,就是希望有一個徹底的結束,好把他們過往的感情回歸到最原始的友誼。

  沈於宣的心已經奉獻給唐宸,那才是他這一生的真命天女。至於他易凱風,只不過是沈於宣感情中的過客罷了。

  他恨,他怨,但又能怎樣呢?沈於宣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心從此多了一個缺口。

  沉浸在幸福中的人,總難感受到別人的傷:被留下來的人,也只能獨自品嚐終曲的寂寞。


☆      ☆       ☆


   「喂,你家到了。」丁遠揚在好友家門前停了下來。

  「是嗎?」易凱風楞怔著望著前方,緩緩地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欸,你沒問題吧?」唸歸唸,看著好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丁遠揚其實還是擔心,「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我沒事!」口氣中透著明白的拒絕,易凱風冷淡的回答。

  哼,聽聽那個死人口氣哪裡像沒事!

  無可奈何的丁遠揚只好故作輕鬆擺出一副老闆的高姿態來交代著:「那我明天來載你,公司有個案子得趕一趕,你給我回去定好鬧鐘就上床睡覺,早上八點樓下見,遲到扣錢,了吧?」

  嘿,丁遠揚心想,明兒個雖然是假日,不過加個班也好,用工作來忘卻情傷總好過一個人在家裡胡思亂想,順便還能幫公司多賺點錢。

  「是、是、是,你趕快給我回家去,免得明天你遲到,我扣錢。」也不想想誰才是正牌的遲到大王,易凱風暗罵。

  易凱風逕自下車打開家門,對背後丁遠揚的反駁充耳不聞。


☆      ☆       ☆


   走進客廳,沈於宣那清麗的身影又映入眼簾。掛在沙發正前方的三十六吋超大相框,是他們去年到京都旅行的合照。

  一片粉色櫻花灑落在笑意盈盈的兩人身上,那時候彼此都還相愛著,所以相片中自然流露出滿滿的幸福。

  瞧,他們曾經那麼幸福,不是嗎?……可如今,人事全非。

  了無睡意的易凱風走到照片前,想拿下來又再掛回去,反覆地拿下、掛回了幾次,最後還是又把它留在原處。

  易凱風轉身從酒櫥裡取出一瓶伏特加,坐在沙發上繼續喝他的悶酒。酒或許解不了心愁,但,也許能幫他產生睡意。

  過不了多久,一瓶伏特加幾乎見底,易凱風的意識逐漸恍惚起來,濃濃的思念也隨著酒精在心底悄悄催化開來,好想他,好想……好想好想……

  「嗚……嗯……」突然,從沈於宣以前的房間傳來一陣陣呻吟。

  「於宣,是你嗎?」那聲音激得易凱風從沙發跳起來,循著聲音走到沈於宣的房間,輕啟房門,發現床上真有個人在。

  「你回來了,於宣!」神智不清的易凱風壓根忘記床上的人是他救回來的藍海。

  「嗯……好熱……水……我想喝水……」燒得發昏的藍海伸手想討水喝,冷不防地落進易凱風的懷中,然後被吻進一片濃厚的酒海裡。

  「嗚……」酒氣薰得渾身滾燙的藍海更加難受,卻無力掙開眼前這個看不清楚面貌的陌生人。

  在藍海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呼吸時,易凱風終於結束他瘋狂思念的吻。但他並未停下索吻的舉動,反而繼續在藍海的眼、頰、耳垂等處烙下細密的吮吻,手也開始游移撫摸懷中的人兒。

  懷中的人兒比記憶中還稚嫩,比記憶中惹人憐愛,也比記憶中更加炙熱,讓易凱風的理智一瞬間消失殆盡,只想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再不放開。

  藍海驀然意識到這個陌生人正在侵犯自己,害怕地掙扎起來,可他越是掙扎,就被對方抱得越緊,緊到連呼吸都有點困難,「嗚……咳……」

  「於宣、於宣……」醉得可以的易凱風忘情地呼喊舊情人的名字,完全沒發現被他擁在懷裡的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一個。

  當藍海聽見易凱風的叫喚,才明白他弄錯了人,於是慌張地放聲大叫想要澄清:「不是,你認錯人了,放……放開我……」可藍海的大喊在易凱風耳中猶如蚊吶,恍若沒聽見似的,易凱風繼續扒光藍海上半身的衣服。

  「咦,於宣,你怎麼變得這麼瘦?」看著藍海光裸的身子,意亂情迷的易凱風有些不解,不懂身材健美的於宣怎麼和從前不太一樣。

  「不……」易凱風的雙手疑惑地輕撫那副過於瘦削的軀體,嚇得藍海加倍的掙扎,深怕易凱風接下來有更恐怖的舉動。

  在掙扎當中,一滴滴的淚從藍海茫然失焦的眼瞳滾落,他既痛苦又虛弱地抵抗喊叫著:「咳……,誰來救救我?爸、媽咪、大哥,誰來救我?」

  易凱風緊盯著眼前的人兒,一向未曾在人前如此這般示弱的沈於宣,竟勾得人愛憐不已。

  「別哭,於宣,我是凱風!」易凱風親吻愛人淚溼的臉頰,才察覺到懷中人在哭泣,他心疼的輕摟著、安慰著心愛的人。

  「不是,我不是,放開……放開我!」藍海用盡力氣,終於推離了易凱風,自己卻不小心跌落地板,昏了過去。

  這時易凱風也被嚇得清醒了些,趕快去查看沈於宣有沒有受傷。

  這一看,易凱風總算驚覺這個昏倒在地、差點被他拆吃入腹的人兒是他下午救回來的藍海。

  「天啊,我幹了什麼好事?」不醒人事的藍海一直簌簌地顫抖,易凱風伸手探探他的額頭,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比傍晚時還要炙人。

  這樣下去,可不是吃退燒藥就沒事了。拿起話筒,易凱風撥了一組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

  「喂,誰呀?」接通後,丁遠揚在電話那頭不太高興的應聲。半夜耶,哪隻夜貓子不睡覺還要擾人清夢?

  「喂,是我,你現在馬上開車過來載我去醫院。」


第三章


   「不會吧,老兄,你慾求不滿?」這回,丁遠揚在紅燈前緊急煞車,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瞪著易凱風看。

  「拜託,你開車小心一點,OK?」易凱風護住懷中昏迷不醒的高熱物體怒斥道。

  「哼,我已經夠小心了!」停紅燈不對嗎?也不想想是誰一路上拼命催他開快一點的。

  「是是是,您開車一向很小心,只是比較喜歡突然踩油門和緊急踩煞車而已。」易凱風沒好氣地道。

  「欸,凱風,這小子是誰,怎麼會落入你的魔掌?」假裝聽不懂易凱風的指控,好奇寶寶質問的十足曖昧。

  「他?」易凱風老實不客氣重重捶了損友的後腦杓一記,才對病人來歷略作說明:「他是我下午在公園撿到的病人,名字叫藍海。」

  「原來是這樣,好可憐喔,生了病的小藍海居然遇上喝醉酒的大野狼,被吃乾抹淨了也沒力氣抵抗,真是太不幸了。」丁遠揚依然嘴上不饒人,誇張地取笑易凱風。

  「少廢話,醫院到底到了沒?」易凱風煩躁地咆哮,都什麼時候了,丁遠揚還在說那些風涼話。

  抱著陷入昏迷狀態的藍海,易凱風滿肚子的焦急都快被懷中人兒的高熱蒸騰到空氣中了。

  「到了,到了,瞧,醫院不就在你面前了嗎?」


☆      ☆       ☆


   藍海高燒一直不退,還有輕微的脫水現象,情況不太穩定,急診室的醫生幫他安排住院。等易凱風和丁遠揚辦理完住院手續,已是清晨兩點多了。

  「那就這樣囉,我回去補個眠,其餘的明早再說。」丁遠揚打了個大呵欠,玩心又起追加一句變調的調侃:「風,你好好照顧病人,可別又借酒裝瘋呦!」

  「你快滾吧!」神經病,害他雞皮疙瘩掉滿地。送走丁遠揚之後,易凱風才拉了張椅子坐下。

  自從下午撿回藍海到現在,易凱風這才有機會好好端詳他。

  那是張微帶孩子氣的臉龐,此刻正安詳的沉睡。

  服了藥,打著點滴的人兒病情似乎穩定了些,臉色不再像下午那般潮紅,只是退成了蒼白的顏色,看起來十分虛弱。

  仔細想想,沈於宣的臉雖然美麗,但他的氣質帶著天生的霸氣與才氣,聰明才智在學校是數一數二的;再加上從小接受武術鍛鍊,剛健的體格和優越的運動能力更是沒有話說。

  而眼前的藍海,則是比較中性而透明的感覺。

  他的臉,有一種叫人看不出性別的耐人尋味。要說細緻,又有點淡淡的男人味,要說剛毅,偏又透著一抹纖柔;配上一副以男人來說稍嫌嬌小瘦弱的身體,靜靜地躺在白色的床上,人也好像要和那一片白相融而消失了。

  若非易凱風曾經抱過他,感受過他的柔嫩和溫度,或許會以為他不屬於這世界。

  「原來,你還是個受難天使!」想到這裡,易凱風不知不覺伸手去握住藍海的手。

  凝視著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藍海,易凱風心中升起一股沒來由的憐惜。

  體重輕的像根羽毛一樣,隨便到外頭坐坐也能昏倒,隨身背包裡最多的東西竟然是紅色藥包,真不知道這個藍海是怎樣長這麼大的。

  又想到自己居然把這樣一個弱質纖纖的男生誤認是沈於宣,還差點就強暴了人家。難道是失戀的打擊太大,讓他分不清現實?亦或是,他真的……慾求不滿?

  「唉!」數不清這是今天第幾回嘆氣了,易凱風無力地把頭埋入床頭邊,就這樣趴在藍海身旁漸漸睡去。


☆      ☆       ☆


   咦……這是哪裡?顫動的眼睫緩緩上抬,躺在床上的人兒張開了迷濛的雙眼望一望四周,一片雪白的顏色,這兒是醫院嗎?

  不對呀,自己應該是在公園聽吉他演唱的,唔……怎麼覺得頭有點重,還熱熱的,又發燒了嗎?

  下意識的伸手去摸額頭確認體溫,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人給握住,藍海想也沒想就要掙脫。

  「你醒了嗎?」感覺到手裡的騷動,守在一旁的易凱風也從睡夢中甦醒,隨即關心地詢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你是誰?」藍海納悶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思索,總覺得眼前的男人有點兒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在公園裡嘆氣的人。」藍海喊道。

  易凱風失笑地點頭,沒想到藍海會對他的嘆息印象如此深刻,幸虧那時沒有痛哭給他看,不然面子可就丟大了,「你發燒暈倒了,所以被我『撿』回家。」

  雖然藍海不是流浪動物,說他「撿」了他是有點兒不通,但後來他對人家做了過分的事,所以,易凱風也沒臉說是他「救」了他。

  「呃,那這裡是你家?」一頭霧水的藍海茫然地問。

  「不,這裡是醫院。」易凱風解釋道。

  「醫院?你不是說你把我撿回家嗎?」藍海被他搞糊塗了。

  「那個……」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易凱風吶吶地反問:「你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昨晚?」藍海絞盡腦汁去回想,昨天晚上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印象中,隱約記得他被什麼人緊抱住無法動彈,口中衝進一股濃濃的酒味,衣服好像還被……,一串串模糊的片段在混沌的腦海中乍現,令藍海慌然失措:「那……那個人……是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胡來的,實在是因為我喝醉了,才會……做出那種事,我……我鄭重向你道歉。」

  易凱風含糊不清的解釋,聽得藍海原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他被這個男人侵犯了嗎?

  可易凱風話尚未說完,一群人就突然闖進病房。直到丁遠揚也跟了進來,他才意會到眼前這些人是藍海的家人。

  原來昨晚他倆商量過後,決定讓丁遠揚今早按著藍海證件上的地址,去通知他的家人藍海住院的消息。

  藍家爸媽、藍天昨天就焦急的四處尋人,連宋琪也留在藍家幫忙守候,好不容易得知藍海的下落,立即衝到醫院。

  這會兒,大家飛也似的奔上前來圍住他,把他仔仔細細審視一番。

  「海兒,你還好嗎?現在還難不難受?發燒了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在外頭昏倒了?」

  「我現在好很多了。」藍海曉得大家提心吊膽了很久,於是強作鎮定安慰家人,「對不起,讓你們為我擔心。」

  「我昨天不是叫你直接回家休息,怎麼不聽話呢?」面色凝重的藍天望著藍海仍略顯疲憊的神色,懷疑地問。

  「對不起,大哥,我只是臨時興起想去公園散散步,沒想到會發燒昏倒。」藍海低著頭避重就輕的解釋,「幸好這位先生救了我,把我送到醫院來。」

  藍海心裡亂紛紛的盯著易凱風瞧,這個男人……到底是要救他,還是要害他?

  望著一臉猶疑驚懼的藍海說他救了他的時候,易凱風內心也浮現了與藍海相同的問題,頓時滿肚子尷尬。

  不過,既然犯了錯,他只好坦承以對,「其實,他會住院有一半可以說是我害的。因為昨天我必須去參加一個婚禮,所以先把昏倒的他帶回家去,餵他吃藥後就出門了。可是,我在婚禮上喝了不少酒有點醉了,回到家後,竟把他誤認為自己的情人……」

  「你對海兒怎麼了?」聽到這裡,藍天已直覺認定藍海被這可惡的男人侵犯了,挾帶著無法遏阻的怒氣,斥責聲伴隨一記猛力的拳頭,狠狠打了易凱風。

  「喂,你幹嘛動手打人!」丁遠揚一見情況不對,馬上衝上前去阻擋。

  「本來就該打。」韓雨霏也忍不住在一旁助陣大喊,恨恨地指控眼前的陌生男子:「你這個混蛋,竟敢欺負我們家海兒!」

  「住手,大哥,他並沒有傷害我。」聽著易凱風的解釋,藍海慢慢記起昨晚所發生的事情,「我有推開他,可自己卻跌到地上昏倒了。」

  「他昏過去之後,我們就立刻把他送到醫院來急診,所幸沒有大礙。」捂著被揍得痛極的右頰,易凱風只能一再的陪罪,並且開口承諾:「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關於費用我願意負責,不管是醫療費用或是你想提出其他賠償都行。」

  「不用了,沒關係的。」藍海對他搖搖頭。

  藍海雖不清楚自己昏迷後的事情,但目前除了發燒的不適之外,身體上並沒有什麼其他怪異的感覺,所以他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的話。

  「哼,海兒,你心腸太軟了,這可惡的男人可是強暴未遂耶!」韓雨霏聽到藍海發高燒了還慘遭醉漢上下其手,即使最後並沒有被怎樣,她依舊心疼又生氣。

  「霏姊,妳瞧,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藍海覺得易凱風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加思索就向父母搬救兵替他求情:「爸、媽咪,幸虧有他在公園裡救了我,我才能好好的在這兒呀,大哥剛剛出手太重了。」總之,他不想大家為了他而擔心、生氣。

  「再怎麼說,趁人之危就是不對。」藍天怒氣未消地駁斥。

  「夠了,天,有話好好說。」藍家老爸首次開口。

  「克制一點,天,小宇兒都被你嚇著了。」韓雨霓抬出寶貝兒子來幫藍天「降火」,又敲敲自家小妹的頭道:「雨霏也別煽火,少講兩句。」

  「哼!」

  「哼!」兩個不太服氣的冷哼聲同時響起,病房裡的火藥味仍盛。

  「錯在於我,我很對不起。」易凱風對自己的酒後失態萬分懊惱,而且對方反而寬宏大量為他說情,更令易凱風過意不去。

  「好了、好了,海兒也累了,先躺好休息一下。」韓雨霓決定轉換話題,不讓情況再繼續僵持下去。

  「天,我們去問問醫生海兒現在的狀況如何。」聽到韓雨霓這樣說,藍天才滿臉不放心的跟著老婆去找醫生了解情況。

  「那我和小霏去買些吃的東西,藍爸、藍媽,你們先陪海兒休息一會兒。」說完,宋琪硬是拉著氣憤難平的韓雨霏出去。

  臨走前,韓雨霏還轉頭用力瞪了易凱風和丁遠揚一眼,才稍減怒火離開病房。

  一旁的易凱風心想,既然藍家的人要留下來照顧藍海,那他這個顧人怨的罪魁禍首留在這兒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也該識相的早早離開:

  「那麼,藍先生、藍太太,我和我朋友也要告辭了。」

  「這是我的名片,我姓易,易凱風。」易凱風禮貌性的遞了一張名片給藍父,「如果您們有任何吩咐,隨時都可以找我。」

  「易先生不用客氣,謝謝你。」接過名片,藍父道。

  「謝謝你救了我兒子。」即使出了些狀況,藍母仍對易凱風心懷感激。

  易凱風對藍家夫婦點頭微笑,便準備和丁遠揚一塊離開。

  只是臨行前,易凱風又回過頭去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藍海,輕輕地向這個善良的大男孩說道:「我明天會再過來探望你。」


☆      ☆       ☆


   隔天,易凱風捧著一束包裝精美的紫藍色鬱金香到醫院探望藍海。

  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會拿花進醫院,更別談是要送花給男生。因此當易凱風停在藍海的病房前面裹足不前時,感受到不少由背後投射過來的訝異眼光,害他更是尷尬到了極點。

  送花是丁遠揚的主意,起初易凱風當然百般不願,沒想到丁遠揚搬出來的說辭實在令他哭笑不得還無法拒絕。

  丁遠揚是這樣說的:「喂,像小藍海這麼可愛又善良的好孩子,雖然被你這隻喝醉酒的大野狼吃盡了豆腐,卻一點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還逆來順受的幫你求情。易凱風,你說,你何德何能讓人家對你這麼好?叫你買束花都這麼小氣,還說要負責,我看只是說著玩的吧?」

  「我說要負責自然就會做到。」易凱風沒好氣地回道。

  「那不就得了,去買花吧!」丁遠揚指指公司對面的花店,故作帥氣地擺了一個「請」的動作。

  「買就買,有什麼了不起!」所以,易凱風就這樣踏進花店,在一片花海中,直覺地選中了難得一見的紫藍色鬱金香。

  不知道為什麼,易凱風就是覺得它清雅的感覺很適合藍海。

  易凱風在心底悄悄的希望,希望藍海會喜歡這束花。

  輕敲著門,拿著花束的易凱風覺得手心有些冒汗,莫名的緊張起來。

  「請進。」一道好聽而舒服的中音響起,易凱風推門而入,只見藍海靠躺在病床上看著書。

  「還記得我是誰嗎?」為了消除緊張的情緒,易凱風故做輕鬆的打招呼。

  「你好,易先生。」藍海點點頭回應。

  「你可以直接叫我凱風,或者要叫我大哥也行,就是別叫易先生。」那種感覺太生疏,教易凱風聽了覺得十分彆扭,「這束花送給你。」

  「易先……呃,凱風哥,謝謝你。」看到鬱金香,藍海的眼瞬間一亮,像個孩子般開心地笑著,「這是我最喜歡的花。」望著藍海一臉高興的模樣,易凱風頓時忘記剛才杵在門口時的尷尬,反倒感謝起丁遠揚逼著他去買花來了。

  易凱風又問:「如何,今天身體有沒有好一點?你的家人都不在醫院嗎?」

  「我很好,沒事了,下午就可以出院。」藍海笑答。

  「你能出院了?」易凱風自然而然地用手去摸了摸藍海的額頭,發現熱度還在,「可是你還在發燒!」

  面對易凱風直接的關心,藍海只是微微一笑,「我天生體溫就比較高,沒事的。」

  「是這樣嗎?」易凱風滿肚子的狐疑,手上感受到的熱度只是體溫高?

  易凱風顯然不相信藍海所說的「沒事」,他摸起來根本還沒退燒,哪像是沒事?盯著藍海發楞,因而忘記放下撫在他額上的手,這使得藍海有些不知所措,「凱風哥,你的手……」

  「啊?喔,抱歉,失禮了。」易凱風發覺自己摸著人家不放,滿臉通紅。

  「沒關係。」藍海笑了笑:「我有一種愛發燒的體質,就算燒到四十度也很平常,所以現在真的已經恢復了,你別擔心。」

  沮喪的易凱風強打起精神提議:「對了,我幫你找個花瓶把鬱金香插好。」

  「那我跟你一起去。」說著,藍海就要起身下床。

  易凱風連忙阻止他,「不用了,你身體還沒好,還是別下來。」

  藍海給他一個淺淺的微笑:「可是我躺好久了,正好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好嗎?」

  易凱風訝異自己竟無法拒絕藍海的要求,只好退讓一步,「那我扶你。」

  「凱風哥,我沒有那麼虛弱。」藍海無奈地提醒把他當成重病患的男人。

  「不行,你還在發燒。」易凱風仍舊堅持。

  「那好吧,你的肩膀借我靠。」最後藍海妥協地站起來,伸出右手搭上易凱風的肩膀,轉頭看著易凱風堅持的臉,「可以走了嗎?」

  感覺到藍海輕靠著他的重量,易凱風一掃心中的陰霾滿意地上揚唇角,「嗯。」

  兩人走到護士站的櫃檯前,才要問護士有沒有花瓶可以借用。原來很平靜的護士站一角傳呼器倏然響起,從裡頭傳來痛哭的急促語調,跟著就有幾位醫生和護士連忙跑進某間病房。

  接著,哀痛的哭號聲響徹整個樓層。

  藍海扯了扯疑惑的易凱風問:「凱風哥,花瓶先別借了,我們下樓走走好嗎?」說完,也不等易凱風回答,藍海便逕自穿過痛哭聲傳出的病房,走到電梯口按下電梯。

  易凱風回了神跑過來,正巧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跟著藍海進入電梯。

  「海兒,你怎麼了?會害怕嗎?」輕撫著藍海的頭髮,易凱風焦急地表示關懷,卻沒發現自己喊著只有家人才會叫喚他的小名。

  此刻藍海的神情太漠然,易凱風盯著好似靈魂出竅的藍海,感覺在他那看不出情緒的雙眼好像什麼都消失了。

  擺出這樣的表情,太令人擔憂,也令易凱風感到一股難以解釋的不捨。

  藍海轉過頭來,一臉悠揚地衝著易凱風直笑:「我沒事。」


☆      ☆       ☆


   「海兒,你真的沒事?」步出電梯,易凱風再次問道。

  「我真的沒事。」藍海反過來安撫易凱風。

  「你叫我怎麼不擔心?」易凱風忍不住爆發怒氣,「哼,明明就很在意,為什麼要說沒事,你大可不必隱藏自己的情緒。」

  一開始,易凱風只以為藍海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有著善良純真的個性,連他差點強暴他的事都能夠輕而易舉的原諒。

  但是,面對一個人死亡這樣震慟的情景他卻可以麻木地看待,甚至是出來。

  該說他是太過堅強,還是說他也有不為人知的深沉?不,都不對。

  「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裝堅強,海兒。」這個看似脆弱單純的人兒,雖然有他堅強而且深沉的一面,但……「如果害怕就說出來,沒有人會因此而嫌棄你,至少,我不會!」這次,換藍海被易凱風震攝住了。

  不是因為易凱風朝著他大吼大叫,而是易凱風跟他說,他可以說害怕,他不用害怕別人討厭他,慣於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恐懼,是可以直接說出來的。

  突地,潛藏在內心幽暗的情緒有如解禁了一般,藍海悠悠說道:「我小時候常住院,我很清楚每個人遲早會死,我也可能活不了多久,可是躺在醫院裡的,死亡的陰影總會直接壓迫著我,揮之不去的恐怖根本不給人喘息的空間。後來年紀大了,對醫院也習以為常了,那種恐懼感也就慢慢消失了。」

  但易凱風感覺的到,藍海的恐懼並未消散,他不自覺的握住藍海的手,想藉由手的力量將他的關懷傳遞給他。

  「抱歉,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沒事了。」藍海覺察到手心傳來的溫度,突然臉紅了。

  「面臨死亡發生的那一刻,任誰都無法真正堅強,所以你才只好假裝。」易凱風道:「如果可以,請你把我當成朋友,一個能聽你訴說心事的朋友。」

  「謝謝你。」

  真不可思議,他竟對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說出隱藏在內心深處許久的感受。而這個人,不久前還差點侵犯了他,應該要稍微保持一點警戒的呀,怎麼偏就對他卸除了心防?

  「海兒,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怕你覺得我又要對你性騷擾,搞不好,我會馬上緊緊抱住你!」

  藍海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呆楞住。

  「因為,你看起來很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讓你依靠。」易凱風對藍海張開手臂,「來,到大野狼的懷裡吧!」

  藍海不禁開懷大笑地搖搖頭,「呵,我才不要被你吃第二次。」

  易凱風的風趣幽默總令他放鬆,而且,易凱風是他頭一個不屬於醫院裡的朋友,藍海很喜歡這個新發現。

  「你好傷人喔!」易凱風繼續說笑:「來嘛,別害羞!」

  「哈哈哈,我才不要!」

  「海兒,你既然不肯讓我抱抱,那我該怎麼補償你呢?」

  藍海凝望著眼前的男人,腦海中浮光一閃,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去做,「凱風哥,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那就請你幫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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